冰河夜話

戴磊

2021年12月22日星期三
 
這真是一個不祥的日子，傍晚接到朋友轉來今夜零點將封城的通知。通知說西安市決定自零點起實施疫情防控提級管理，全市小區村莊單位實行封閉。老公連夜去街對面買些應急食品，只幾步路，電視劇演完了三集，他還沒有回來。電話里小保姆已經搶購了一些食品，我給爸爸網購的冰凍魚今早萬幸送到，我稍稍安心。
 
昨日星期二是冬至，冬至的太陽像陽春三月一樣溫暖，預示著是一個不冷的冬季。灞河一帶的柳樹老葉子還沒落完。我們從西岸過橋到河的東岸，濕地河岸長長的步道基本沒有行人。選了一處長椅坐下來，用帽子遮住臉，美美地曬了一回太陽。拍了一張四周空曠無人，只有我半躺著享受陽光的照片，我給它起名叫「無人區補鈣」。梅紅說「這一片都屬於你了」，依依說「舒服啊」。冬至這張照片現在成了被封前的絕唱。

冬至夜裡，窗外繼續燈火通明，採樣已經持續三天。小區樓外搭建的三個做核酸檢測的紅色棚子，日夜排隊的人群按照穿防護服工作人員的指引，在隔離柵欄里緩緩挪步。太陽一落山氣溫驟然下降，寒風中堅持工作的是來自咸陽隴縣雲陽禮泉長武渭南眉縣周至蒲城安康大荔華州富平甚至蘭州的採樣支援隊。中午我看見打飯的端了一箱分成盒的快餐餃子，輪班吃餃子的幾個人沒有桌椅板凳，就端著快餐盒、借著窄窄的一溜陽光、蹲在變壓器水泥台階上就餐。延續到很晚，按要求做檢測的人群隊伍一直不斷。我們星期五剛剛做過核酸，今天接到通知要求全市再次普查，於是等到夜裡零點，穿上厚厚的外衣又去做了一回。
 
周一冬至前一天，我們曾經去過香王的區政府辦事大廳，想取回新辦理的身份證。辦事大廳要求出示48小時核酸陰性報告，否則不允許進大廳。我們的核酸檢測是星期五做的，剛剛超出了48小時，只好悻悻而回。冬至夜裡再次做核酸檢測，也是為了次日能夠順利取回新辦理的身份證。從早上等到晚上，核酸檢測過去已經20多個小時，搜索手機上核酸檢測一欄——檢測結果依舊沒有出來。星期一因核酸檢測報告超過了48小時，不能取身份證。星期三因為星期二次核酸檢測沒有結果，一天又浪費了。星期四西安封閉，身份證肯定取不成了。
 
微友網民們對西安市疫情管控吐槽頗多。據說白天防疫掃碼一度崩潰中斷，地鐵公交超市單位一個亂字了得。昨天新增42例，今天新增52例，至今沒有弄清源頭，搞不清誰是「密接」。終於就剩下封城計了。網上還有一則帶漫畫的笑話：冬至你們吃什麼？我們西安人吃棉簽。排隊做核酸，做了出不來，出來了已過期，過期就去做，排隊做核酸。一個戴著口罩的女士對著鏡頭說：星期五才做的，星期天又讓做，真的很無語。一個城市的管理水平受到考驗，有網友說：各個崗位上的草包太多了。
 
突然發現，網民們活成了武漢封城時的「方方」。正要就寢時，微信滿是混亂的搶購和死一般冷清的報道，西安網民發帖大膽，吐槽當局管理的火力遠超方方。為什麼沒有人罵漢奸賣國賊啊？答曰：罵不出口了唄。

【冰河夜話】戴磊
冬至后要封城(2)

2021年12月23日星期四  陰

今天是西安封城第一天，霧霾。天氣陰沉得可怕，好像一個人想哭又哭不出來。從自媒體視頻上看，城市三環已經飄雨雪，汽車的雨刷在車燈下來回刮刷。夜裡院外響聲很大，咣當咣當。大約2點多起來看看，原來是工人們開著大卡車，把原來做核酸檢測時布置的金屬柵欄一一撤除，一副副朝車上搬運。天亮后，柵欄被清理的院外空曠了，就像是被撤離后的無人荒島上留了些建築。一個穿防護服的門衛孤零零站在門口，就他，是守衛這封閉小區的門神了。對面超市驛站老闆娘打來電話，說有一份未取的快件在她那裡，她想幫我們送到小區門口。過了一會兒，老闆娘手舉著快件，好像舉著一件珍重的寶貝，笑眯眯地走到大門口，從鐵柵欄門空隙里遞進來。老闆娘這個笑臉啊，讓我好像一屁股坐到一桌熱火鍋邊。

老公回憶昨晚在超市購物說，超市人很多結算不過來，但群眾一直井井有條排隊無語。有一個女孩取了三板雞蛋，手裡拿不了暫時放在一個角落。另一個婦女不知情提了就去排隊結算。女孩說：哎，這是我選好的。婦女聽聞連說對不起對不起。老公自己想起來自行車停在黑暗處沒有鎖，想把菜放下出去鎖一下車，後面的人說你去吧我替你看著菜。結算時20元零1角，正待翻找1角錢，收款員連連擺手給免了。看到有些自媒體報道的超市搶貨混亂不堪，感嘆西安人的素質參差不齊。我們缺乏自律，問題出在教育上。教育不是教化學物理數學就行了，首先是教人如何尊重他人融合社會文明。
 
星期一孫春蘭和鍾南山在翹首下先後來到西安，我們星期二做的核酸檢測結果一直沒有出來。因為不懂，我當時還有個不好的預感：核酸檢測了遲遲不給結果，說明什麼？會不會說明這個全民第N輪核酸檢測已經沒有意義? 接著城封了，疫情不會後續蔓延外溢了。城封了，各個小區村莊單位被孤立成單獨個體，也好精細地對症下藥了。今天最新報道：21日確診52個，22日陽性127確診86個。另外還有一個由同學S以及P發來的重要消息，她們小區分別地處陝西省醫院和長安大學附近，不僅被封閉，而且立即開始「做被封閉后的核酸檢測」。我心裡頓時明白：精細防控開始了。
 
西安人們厭倦了進地鐵掃碼、出地鐵上公交又掃碼、下公交進超市醫院單位再掃碼……無休止無節制暈頭轉向的掃碼生活。事實證明這樣的防控不僅無效，而且擾民。春天一對四川小情侶，秋天一對上海老夫婦，他們曾把疫情帶到西安，都沒有造成驚擾，很快就廓清傳染源。這次為什麼七七八八就是說不清傳染眉目？
 
人們想立即知道的是：國家級專家們如何確定西安疫情來源，如何理清密接傳染鏈條，內幕被精準挖開後有沒有失職瀆職的大瓜？西安人民相信在國家和頂流級專家幫助下，一定能夠取得眾志成城的勝利，也希望會擺脫以往頻繁無效擾民的防控管理方式。

【冰河夜話】戴磊
冬至后要封城(3)

2021年12月24日 陰

封城第二天。天氣預報今起將有寒流降溫，未來幾天西安氣溫將要降到零下7度。但是早上看還好，薄薄的霧霾中甚至露出些許陽光。微信群一片歡快祝福，還有美好的歌曲，原來很快到西方的聖誕節平安夜。聖誕節早已脫離了最初狹窄的宗教意義，所有的心愿與祝福都是祈盼平安。祈盼不論男女老少不論種族信仰，都能夠有不愁吃喝沒有病痛的快樂。這是人類的共同情感。聖誕節歌曲中，成人動心的祝願和兒童撒野的快樂，閉上眼睛聽，都有一種被濃濃縈繞的安祥感。


早上有幾條好消息傳來。一則消息說23日24小時確診人數下降，由頭一天的86人降到49人。另一則消息則有些震撼：西安處理防疫不力相關責任人26名。不說是大快人心，至少是覺得進步了。當年武漢封城，一些呼籲追責的聲音被禁封，現在我們很快就聽到追責的新聞發布。城市管理者在反思。監督輿論能受到理應寬容的對待，這就是一個進步，是生命代價換來的進步。但是我們並不能滿足，西北部城市的管理不僅受思維理念的限制，還受知識境界能力和環境的限制。作為西部的網紅城市，究竟能夠走多遠，尚取決於城市的管理水平。

我準備借登記買菜出門，步行一圈透透氣。出門前圍巾帽子披掛一番，最後對鏡戴上口罩。這口罩不知不覺戴了有兩年了。有的人活一輩子也不見得能夠遇到一次瘟疫，可我們跟瘟疫打了兩年三番五次變異的交道。遇到疫情是沒辦法的事，從心底我卻依然是那箇舊我，相信你也是一樣。《中華民謠》：「朝花夕拾杯中酒，寂寞的人在風雨後。醉人的笑容有沒有？大雁飛過菊花插滿頭。」舞台上著長衫的歌手孫浩一點也不溫文爾雅，倒像是私塾學堂里專門淘氣搗亂的那個男孩。他那一種可以心滿意足旁若無人不拘小節步履蹣跚飄蕩跌撞……，就代表了我此時此刻想要的。等到城市解封之時，估計減肥生意和抗抑鬱生意該要走紅了。

【冰河夜話】戴磊
冬至后要封城(4)

2021年12月25日星期六  雨雪

夜裡開始下雪了，是今年冬季第一場雪。早上往窗外看去，雪花時有時無，還在緩緩地飄。從朋友傳來的圖片看：往日熱鬧的景園靜幽肅穆，然而不失沉穩和端莊大氣。許多美好的日子，曾在那裡落種萌發一路飄灑。

今天從各個朋友圈裡傳來的消息特別多，還拍來了被封閉后很難得到的圖片。這些消息裡面沒有更壞的消息，大多數是一些數據：24日全天，全國確診87例，其中西安75例；西安被停課的學校達到3574所，200多萬學生被迫接受線上授課。所有被封閉的小區村莊單位，開始一輪一輪做新的核酸檢測。也有國外的朋友轉來：美國食品藥品管理局FDA研發出來最新對抗新冠肺炎的特效藥Paxlovid。弟媳發來她們去做核酸檢測的圖片，不知怎的，我看了后一陣心酸：雨雪地里井然有序的我的同胞，你們用默默地忍耐表達對抗疫的支持，埋藏對困難的恐懼。以往很擅長吐槽的我，這時發現在心底原來藏著幾個沉沉的字「我愛西安人」。

擁有1300萬人口的城市停擺了，西安進入至暗時刻。此時吐槽毫無意義，當然未來歌頌勝利也會令人反感。站在老百姓的位置上想，我們信任了你們，可你們是怎樣管理的呢？最初只是一個病例，來自機場隔離酒店服務員工。為什麼未能及時控制，導致漫溢到全市封閉，甚至漫溢全國多省多市？一碼通故障，核酸系統崩潰，考研不知所措……。十三朝陳芝麻爛穀子叨叨久了並不能夠救你，久負盛名的城市該低下頭好好想想了。

由於時差，今天才是西方正式的聖誕節平安夜。一則《聖誕老人萌翻上海街頭》給許多人帶來歡笑。昨天還有朋友擔心我在夜話里提到聖誕節，會像往年一樣惹到誰。今天大家也釋然了。我們並不是媽寶，不需要誰說你該這樣該那樣，甚至替我們劃一個什麼正能量負能量。輕鬆是戰勝苦難的良藥，懷著輕鬆的心情說一句：明天更好，我的西安!

【冰河夜話】戴磊
冬至后要封城(5)

2021年12月26日星期日 晴

晴好的天氣卻沒有等來好的消息。西安衛健發布：25日全市新增本土確診人數155人。這個數字超過了此前兩天的總和。對24日的回顧：西安市劃定封控區235個，封控人數13.95萬人。張伯禮院士接受《健康報》採訪時表示：西安目前沒有到達疫情拐點。

雖然我參加了社區三次核酸檢測，今天早上還是收到了省疾病控制中心發來的簡訊。簡訊大意是說，根據大數據分析我可能與新冠肺炎感染者存在直接或間接接觸，有一定感染風險。要求我落實核酸檢測等防控措施，做好健康監測，自我隔離防護。我回憶了自己最近一段時間外出的情況，把網上公布的24日新增75例活動軌跡也一一看了一遍，沒有找到自己和這些人的交集。

昨天手機有一個外地陌生電話，我沒有接。這個電話還十分頑強，不停地又打來。後來疑惑地接聽了，原來是我網購的食品不能進西安，請我申請退貨。打開網購平台一看，還有一個快件被本地貨站直接拒收了，我也才意識到大部分物流中斷。能夠令人欣慰的是：蔬菜肉蛋奶等「菜籃子」產品生產穩定，供給有保障；已經確診的考研生考試問題已經得到解決。望著長長的冷清清的街道，祈禱大家都能暖暖和和地度過這一個寒冬。

2021年12月27日星期一 晴

今天全市消毒殺菌，中午12點開始進行新一輪核酸檢測。昨天全天西安的確診人數與前天基本持平，為150例。目前278個酒店隔離了三萬人，準備再啟動41家酒店。

昨天看新聞聯播，說美國感染人數超過了5000萬，法國僅僅一天就增加了10萬。西安150人的數字的確不能拿來和法國相比。要說清楚這裡面的情況，需要專門的文章，而且現在還不是時候。還在武漢疫情風波未散時，英國首相鮑里斯發表了群體免疫的看法。回憶當初，群體免疫的想法並沒有錯，但是遲遲未能看到疫情收斂，說明病毒繁衍變異時間延續太長。說白了，這不是一場疫情，而是數場接連不斷的疫情，群體免疫談何容易。那麼中國耗費巨大力量的清零方式是否有效呢？目前看是有效的，但今後呢？對經濟發展和如何應對全球環境？誰也說不清。況且即使是最有效的，各國有條件仿照嗎？答案是沒有。

我們生長在中國，這是防疫的大概率。立足於自己民眾當下健康沒有錯，至少在能看得到的時間內。中國古話說得好：走一步看一步、此一時彼一時。但願我們每一步都能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