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愛—不能承受之重

4年前，我離開了實驗室。心有不甘，縱有千般理由，還不回一個結果。也因這
千般理由，讓我開始懷疑自己。
破除懷疑的最好辦法就是想辦法證明自己。我選擇博客上獲得關注。
心終於復原。一天突然收到一封來信，她直接向我索要電話。無人唱和，遠有
伊人，給之何妨。電話那頭，她把我的情況知道了底朝天，還問過了一周了怎
么還不寫下一篇。我說任務完成，下面就隨心情了。她很感興趣，問我談了半
天為什麼對我這麼了解，為什麼不問她的情況。我說「知事少時煩惱少，識人多
處是非多」。她讓我猜她的職業，我說是科研狗。她在那頭笑了。突然又聲帶抽
泣，說好久沒有笑了。她問是否我左右難做人。我問她是否想解救我與水火，
如果你有這想法趁早死心，你歲數比我大。她問我如何從電話里確信她比我
大。其實，男人也有第六感。
交談了幾次，才發現家家確實都有本難念的經。她有一位嚴母。她的記憶中母
親從未認可她做的任何事。她母親是那個年代的老大學生，因此在上小學的時
候就給她確定了非全國排名第一的大學不上。有文化的人就是厲害，我上小學
的時候天天撿狗屎，從沒有想過今後幹什麼。在她母親的管束下，她成績從沒
有得過第二。除了讀書她所有的一切都被她母親包干。在出國之前連裙子都沒
有穿過，母親害怕她分心和被其他男生騷擾。但不幸的事高考後那年，她報考
的學校卻排到了第二。這成了她母親的一塊心病。上了大學，她母親張羅她出
國，一定要去哈弗大學讀個學位。畢業后，她去了哈弗，讀了個博士。這個博
士不好讀，幾乎把她讀崩潰。終於，她比預期的多讀了兩年拿到了博士學位。
母親十分憤怒，認為給她丟臉了。博士讀完后，她又被要求拿個美國教授。她
看到同學的孩子都可以打醬油了，她想要結婚。母親覺得應該找個中國人結
婚，可她的周圍的中國人基本上都結婚了。她第一次違背了母親的意願，找了
個老外。當然冒犯她母親的後果很嚴重。不過，老公很愛她。她聽從了她老公
的建議，把她母親安排到老年公寓。每次母女倆見面，她總是被謾罵，儘管她
已經是副教授。母親還是認為離她的目標很遠。她很是懷疑那是不是她母親。
人很少沒有煩惱，不管你多高的位置和學歷。人生是追求快樂的。在快樂的追
求過程中，我們必須學會趨利避害。當親情成為傷害的借口，唯一的選擇是遠
離。對於親人，在遠離之前，你是必須讓對方了解到它對你的傷害，必須給對
方足夠的緩衝。她說她不敢在她母親面前說。自己不行動，沒人替你做。她試
著做了。結果是換來的更為猛烈的謾罵。不過，她說她心裡好受多了。
那以後，每次母女見面，不再是她母親的單口相聲。她告訴她母親的她的感受
和想法。慢慢的，母親對她指責和謾罵少了，卻多了哭訴。對於一直很自我的
人，尤其是老人，改變幾乎沒有希望。她沒有放棄努力。最後，她發現她母親
越來越寡言。更多的時候見面，母親連眼皮也難得抬一下。我說盡量回憶你們
小時候高興的事情。她說一切都沒有用。她認為母親就像戰場上的勇士，只會
上場殺死，而她就是她母親眼中的假想敵人。一朝解甲歸田，勇士再也沒有用
武之地，便會迅速老去。她卻再也不願當那敵人。
親情存在是因為我們可以抱團取暖。而當親情變成了彼此的折磨，我們便脫離
這拘囿，去投向或者建立另一片取暖之地。 其實，這就是成長。她也終於回歸
她自己的家庭。
兩年後，在老公的幫助下她學會了騎自行車；在兒子的幫助下她又學會了滑
雪。沒過多久，她母親病了，並且不讓她探望。她堅持探望，但每次探望看到
她母親歇斯底里的表情，她屈從了。母親過世了，至死沒有原諒她。
她說心依然會痛，只是比原來輕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