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別的車站

當你緊緊握著我的手，再三說著珍重珍重
當你深深看著我的眼，再三說著別送別送
當你走上離別的車站，我終於不停的呼喚呼喚
眼看你的車子越走越遠
我的心一片凌亂凌亂
千言萬語還來不及說，我的淚早已泛濫泛濫
從此我迷上了那個車站，多少次在那兒痴痴的看
——當第一次聽到這首歌的時候，突然心底的某個地方被深深地觸動。
我是劉念，今年46歲，來到這個偏遠的山村已經20年。
第一次拎著行禮踏上這座小小的車站，是在一個早春料峭的涼意里，遠處是冬楊尚未拔枝孤傲地棵棵樹立，近前一位年逾七十的老人，帶著厚厚的黑框眼鏡，破舊的軍大衣，遮擋著蕭瑟的寒意。
他的雙手粗糙有力，他的脊背卻高高拱起。他是望松小學曾經的校長，林立軍，那年68歲。而我，到這裡為的就是頂替林立軍，讓老人家安心退下來，安享晚年。是的，自此我成了這所小學過後二十年裡唯一的老師兼校長。
一呆二十年，我從來沒想過，生長在南方城市裡的自己可以在這片窮山惡水裡堅持至今，甚至應該會更久。只因為那些孩子們一張張紅彤彤的臉蛋，一雙雙希冀的眼眸。
二十年來，校舍在我和鄉親們的手裡翻修過三回，自己和泥漿，自己砍樹制房梁，錢在這裡基本上沒有什麼意義。
清晨，四點十分，我會把隔夜的煤爐開火，燒上四大壺開水，為每一位孩子灌進鹽水瓶里，他們一般會在5:30左右起床，花20分鐘吃饅頭，趁著這個時候，我要批改檢查大家的作業。6:00，早讀；6:40升旗儀式，為了演奏國歌，我從林立軍那兒學會了吹口琴……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二十年裡，看盡了這片山水間的貧困與拘囿，那山畫地為牢地將這些孩子們懵懂的慾望囚禁著，我一次次去跑縣教委，為孩子們爭取來的書籍、紙筆也僅僅讓大家學會簡單的課本知識，他們期待的山外面的世界卻無法從那些課本里得到詳細的說明，而我輕薄的薪水卻也無法為孩子們添置哪怕三五十本課外書籍。
小湯是唯一一位對這片大山裡的孩子盡心儘力的外人，初次見她還是背著畫板，穿著牛仔褲來山裡寫生的大學生，在學校里，住了四五天，和那幫孩子們成了好朋友，走時，她丟給我300塊錢，讓我給孩子們買點玩具、運動器材，山路崎嶇，何論我每日要守著這些孩子們。所以，我拒絕了。
後來小湯再一次出現的時候，是和她的同學們一起，載著滿滿一車的書籍、學慣用品。她們教孩子們畫畫、唱歌、踢球，孩子們第一回像城裡的孩子一樣上了幾堂生動的美術、音樂、體育課。
時光一去難倒回，小湯畢業后，去了沿海的城市打拚，和我和孩子們偶有書信，但想要再為孩子們做點什麼空間上實在是有心無力。
兩年後的一個夏天，一輛麵包車突然出現在我們的學校前，隨車送來的是滿滿一麵包車的書籍和文體用品，司機是個憨厚的中年人，我好奇地與他攀談，原來他參與了一個「閑嗎」上的公益活動，免費將來自全國各地捐贈的學慣用品一趟拉了過來，在閑聊里，他告訴我，這個活動，是由小湯發起的，她上傳了曾經在這個山村裡的寫生作品，有孩子們的生活、還有這片山山水水，她寫下一個故事，故事裡，是我和林校長以及那一屋不分年級的教室。
去年起，我的學生有了成績上的突飛猛進，漸漸一些人可以從這座車站走出大山，去探訪多彩的外界。
我像曾送別小湯一樣，送走每一個離開的孩子，在車站，和他們依依道別，他們記住了還在這座學校里堅持的我，還有他們那些可愛的學弟學妹。有時，在「閑嗎」一次次組織的捐贈活動里，隨車會捎來他們的隻言片語，我知道，那是他們對童年深深的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