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虹斌：20億買一個女人的尊嚴？

香港豪門爭產的故事，演了一季又一季。

前不久，福布斯香港富豪榜排行第三（2015年）、身家150億美元的鄭裕彤一病逝，關於他和他的兒子們的多位妻子、情人以及上位未遂的覬覦者之間的故事，就已經被翻來覆去地講了好幾輪。霍啟剛與郭晶晶每次曬恩愛，霍家的幾房子女的恩怨情仇，就必定會被翻出來；何鴻燊連同他幾位太太和幾房子女們，三天兩頭上新聞；李兆基的千億兒媳徐子淇是個生育機器，故事不多，但狗仔們捕捉的是她的鑽戒、愛瑪仕、笑容，據此猜測她的公公對她的寵愛有沒有減少。今天這個玩具大王，明天那個紡織大亨，香港總有數不盡的豪門，加上流連在他們身邊的女明星，幾乎就是一個縱橫交錯的連連看遊戲，狗血程度不輸於連續劇。
這兩天，以109億美元身家排福布斯香港富豪榜第六位（2015年）的劉鑾雄，出了大招，在報紙上刊登與女友呂麗君分手的通告；不獨如此，還接受記者訪問，聲稱對她徹底失望，決定恩斷義絕，云云。
聲明中，閃閃發光的金句是：「一直照顧呂麗君起居飲食，並有大量現金饋贈，身家已逾20億港幣，已是超級富婆。」
當然，未分手的那個女友，甘比，所得必然多很多。
（劉鑾雄與甘比）
一時間，娛樂評論員們忙成狗，一篇接一篇的深度剖析文章，試圖解釋：超級富豪有兩個女友，為什麼是她贏了而她輸了？甘比為什麼能「上位」？如何才能留住富豪的心？這些「上位」技巧里，包括如何吸引富豪注意力，如何打動富豪的「芳心」，不討要東西，不亂說話，不要逆著主人的意思，等等。而呂麗君之所以「敗北」，就是因為她是一個名校的化學博士，不夠聽話啊！
這種論調也是服了。這麼說來，受不了劉鑾雄「一段感情里有這麼多人」的李嘉欣，也是不夠乖，所以未能上位啰！
其實，劉鑾雄的其中一任女友王穎妤更有代表性。王穎妤的父親是大法官，她23歲就成了英國和香港的大律師，也屬於頂尖的精英階層了。她與劉鑾雄戀愛六年，分分合合，鬧得不可開交；然後，出身藍血貴族的王穎妤，成了鄭裕彤兒子鄭家純的情婦，與其妻並存，並為他生兒育女。

還記得之前有個叫洗米華的富豪，也經常上娛樂頭條；因為他的妻子與小三輪流生孩子，這位洗先生，基本上就是一三五陪老婆，二四六陪情人，大房和二房都雨露均沾，一妻一妾天天隔著報紙狗仔和社交平台炫耀「他對我更好」。最終，以妻子決定離婚而中場休息，據說，洗米華給予對方128億天價贍養費，然而故事未完，小四又出現了……
香港這樣的娛樂新聞實在太多。看香港狗仔娛樂新聞，天天碎三觀，一張圖可以配上幾百字，標題到內容都洋溢著濃濃的人渣味，勢利眼到極點。就算女星參加公開活動的照片，一會兒被解讀為「出動豪乳征服小開」，一會兒寫作「攻城七十二小時」，一會兒又是「微波出位撼動豪門」。要不就從人家背的愛瑪仕是不是限量版，包包是不是最新款，猜測她是不是不討公公喜歡了。
這樣的報章大賣，觀眾愛看，說明這種勢利眼就是香港人民的平均口味。「甘比上位」「嫁入豪門」正是他們內心渴望的寫照。而且，「憎人富貴乞人窮」，既羨慕富豪能享齊人之福，語氣中充滿酸意，但又熱衷於看他們丟臉出醜，以平息妒意。
總的來說，內地的娛樂八卦雖然流言也很多，但這種醋味遠遠沒有港台狗仔那麼多。是因為內地讀者不勢利嗎？未必。只是因為，香港是個老牌資本主義地區，已經產生了很多「old money」，他們的豪門故事又被曝光於大眾面前。而內地，極少數的「看不見的頂層」，他們的故事是不允許為普通人所知道的；常見的「new money」級別的富豪還不夠老，來不及孵化出複雜的家族，而且，他們雖豪，但仍有朝不保夕之虞；還有內地的女明星們又太有錢，沒必要屈就這些新土豪。
所以，再看無底線的香港富豪圈娛樂新聞，就感覺很low了。
其實，我們看到香港豪門當中自願遵從妻妾規則的那些女性，雖然奴性十足，但享受了常人幾輩子都享受不到的物質待遇，正是她們理性選擇的一種人生，所反映的也是相當一部分香港人的理性。
是的，現代社會的我們看到妻妾爭寵，而且是比誰跪得更低、看起來更聽話的爭寵，是有點毛骨悚然。如果考慮到參加競爭的甚至是事業有成的精英女性（比如化學博士呂麗君和知名大律師王穎妤），讓人疑惑：她們難道不知尊嚴為何物嗎？
（劉鑾雄與大律師王穎妤，王穎妤後來成為另一位大富豪的二奶。）
這個問題看起來很容易回答。但我想，這可能是低估了人生的難度。
看到我的前同事、資深媒體人雷劍嶠在朋友圈裡說：「在幾十億財產面前，女性（男性亦然）的獨立自強什麼什麼的，能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正如牛頓三大定律只適用於我們的世界，到了黑洞附近就會完全失效一樣。金錢買不到很多東西，但文中所說的自由、尊嚴感、人生機會成本，還真是金錢可以買到的——還有什麼機會成本的價值有這麼高呢？幾十億，足夠了。」
我想我理解了這種我看不起的「勢利眼」。
現在我們已經不年輕了，有房有車，有的甚至還辦好了海外移民，當然不會為十萬二十萬折腰，誰敢拿這點錢收買我們，完全可以把錢甩的他臉上，揚長而去。如果是一兩百萬，猶豫片刻后也能拒絕。如果是一兩千萬呢？我已經不敢打包票了。一億兩億？十億二十億？一百多億？對不起，時空已發生扭曲，牛頓定律不適用。那是跳躍進入另一個宇宙的入口，標誌著你將告別你所熟悉的世界，凡人很難想象。
當然，我們這些人生已經很穩定也沒有太大缺憾的人，抗拒誘惑的能力還強一點；可如果是一個十多二十歲年輕女孩，初入娛樂圈的小明星，在世界熱情地在她們面前打開，人生還有無限可能的時候，是選擇住屋村廉租房、天天愁交不起房租，還是從此進入一個十億美元俱樂部、站在世界之巔？將心比心，她們會選擇什麼呢？更不必說，還有一個男人想方設法贏取她的芳心的那種虛榮了（不管是出於假意還是真心）。
普通人家的孩子，青春、尊嚴沒有那麼貴。如果用青春、尊嚴或者忍辱負重，就能換得一個幾十億元的身家，並且像呂麗君一樣進入政界，做跨國生意，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進入了另一個平行宇宙，就像《教父》里說的「給你一個無法拒絕的價格」，換不換？
當然，這也是一場豪賭，絕大多數人是不可能有機會擲這個骰子的，一部分有機會接近富豪的女明星們，也是在得到一大筆金錢，擺脫困境之後，才有機會作其他的人生選擇的。
在香港那樣階級固化了幾十年的社會裡，市民們對那些豪門耳熟能詳，天天仰望，一旦能跨進那個門，不管是當二奶還是小三，獲利很可能是以億來計算的。而且，這種路線，總有女孩前仆後繼，很多人還走通了。一般人只是沒有機會，一旦有機會，又有多少人可以清高地說「幾億元買不了我的尊嚴」？
甚至可以說，當一個人通過某種手段（比如說當小三）跨進了億萬俱樂部之後，在她的眼裡、在整個社會的眼裡，她通過錢能獲得的尊嚴和地位，比當一個普通人的正妻，高太多了。
不要把我上面說的理解為，當富豪的小妾很光榮，或者做一個包容二奶的大房很正確。我也不是恨這個社會「笑貧不笑娼」。只是多想一步以後，越發覺得人生艱難，沒有什麼價值尺度是一成不變的。沒有多少人的尊嚴或驕傲，值得魔鬼花大價錢來購買。
能輕易恪守的道德，能斬釘截鐵做出的判斷，往往是因為誘惑太小。凡人還是祈禱自己永遠不要遇上這種誘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