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軟弱，都是昂貴的

　　摘要：在這個世界上，無力者遍地行走，總是不自覺討好，低下頭，軟下去，底線一再下調，尊嚴與利益一再失去。

　　

　　1

　　契訶夫有一個小說，名叫《柔弱的人》，講一個主人，巧立名目，剝奪家庭教師的工資。

　　首先，他壓縮掉她的周末，把整整兩個月，變成一個多月。

　　「不，您工作不到兩個月。」

　　再接著，把孩子生病的日期扣除，把遊玩的日子扣除，把她身體不適時的午休扣除……有效工作日，便所剩無幾了。

　　可憐的姑娘站在那裡，看著自己被殘酷地剝削，眼眶濕潤，嘴唇囁嚅，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事情還沒完。

　　接下來，主人又把不歸她負責的過錯，比如孩子衣服被掛破了，僕人盜走了鞋……都推到她身上，借這個名目，又扣除了一大筆錢。

　　後來，他還撒謊，說她支了11個盧布，她掙扎著：我從來沒有支過。

　　但還是被算進去了。

　　她站在那裡，像被刀俎上的肉，砧板上的魚，任由僱主宰割。

　　最終，原本應該80盧布的工錢，她只得到11個盧布。

　　最令人感慨的是，當主人把11盧布交給她，她接過去，對主人說：謝謝！

　　2

　　你看，當一個人太過柔弱，會吸引怎樣殘酷的命運。

　　她會為惡大開綠燈，會對不公低頭默許，會鼓勵剝削得寸進尺，變本加厲，直至沒有榨取的價值。

　　而在一樁接一樁的噩運中，她不會迎來自我解放，反而一門心思演繹並確認自己的「受害者」角色，無法直立行走，和勇敢拒絕。

　　甚至對惡滿心感激——

　　「沒有您，就沒有我的11盧布，謝謝您！」

　　小說的末尾，契訶夫借主人的嘴說：在這個世界上做個作威作福的壞人，原來如此輕而易舉！

　　當然輕而易舉了。

　　缺乏說「不」的能力，如何披荊斬棘，如何祛蠹除奸，去往自由、獨立、勇敢的遠方？！

　　3

　　弗洛伊德·德爾也寫過一個小說，叫《一頓午餐帶給我的教益》，講一個窮學生，招待遠道而來的姑姑。

　　姑姑一直在提出高要求。

　　比如，去好飯館，吃最貴的菜，品最好的魚子醬，要最高級的葡萄酒，還有奶油、水果、咖啡……賬單上的費用越來越高，直至窮學生傾盡所有，也無法支付。

　　付款的時候，姑姑說：「孩子，你的這種做法未免太傻了，不值得。」

　　「可這是應該的。」

　　「你在大學里學的是語言專業，知不知道最難說的是哪個字?」

　　「不知道。」

　　「親愛的，是『不』這個字。在你一生中，與人交往時，你得經常使用『不』，即使面對女士也是如此！」

　　4

　　許多時候，我們都如兩個主人公一樣，柔弱成性，討好成性，明明被欺負，也只敢躲在角落抹眼淚，或者阿Q式恨恨曰：「惡人總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但這樣，不僅帶不來好處，反而代價更昂貴。

　　你會清晰地感覺到，不公的事情，在你身上發生得越來越多。

　　不該你支付的錢，你在支付；

　　不該你負責的責任，你在負責；

　　不屬於你的勞作、苦役、犧牲、付出，你都在承擔。

　　在這種奴役中，真實有力的聲音，會越來越弱，取而代之的，是你無止盡的抱怨與暴戾。

　　這些抱怨與暴戾，必會以發泄的方式，轉移到孩子們身上，使孩子們繼承上你的怨氣與戾氣。

　　5

　　我也是花了很長時間，才弄明白一件事。

　　真實的表達自己的態度，哪怕是拒絕，哪怕是討厭，都比含糊不清更加慈悲。

　　不僅對己，也是對人。

　　因為，當人人界限分明，人人真實有力，人際交往，會變得清晰而自由。

　　你在我的「不」前止步，我在你的「不」前駐足，不過界，不逾矩，不打擾，自然而然地，每個人都會感到和平自在，慈悲安寧。

　　這就是關係中的雙贏法則。

　　還有一種雙輸法則，指的是缺乏清晰邊界，無視真實自我，索取外界認可，對別人虛偽，對自己殘忍，最終，誰都不舒服。

　　6

　　在許多勵志電影中，我們都會發現一個情節。

　　當主人公軟弱，會吸引源源不斷的無底線的欺侮。但當他站起來，大聲說：「不！」一番爭鬥之後，這種打擾就越來越少，惡漸行漸遠，直至淡若無痕。

　　比如《猩球崛起》里，凱撒面對種種不公，忍無可忍，積攢全身力量，發出一個地動山搖的字：NO。

　　自此，世界完全更改。

　　先前束縛它的、奴役它的、困惑它的，全部土崩瓦解，變成它的坦途，它的戰場，它的自由之境。

　　而它，不再是奴隸。

　　是的，在這個世界上，無力者遍地行走，總是不自覺討好，低下頭，軟下去，底線一再下調，尊嚴與利益一再失去。

　　但，請你一定要記得：

　　從不說「不」，不是善良，而是無知軟弱。

　　學會說「不」，不是殘忍，而是自由真實。

　　而一個人自由真實，也必然吸引自由真實的關係，獲得自由真實的人生。

　　▶作者周沖簡介：

　　周沖，80后的老女孩，自由寫作者。2015年離開體制，現定居於廣州。一個人，一支筆，過一生。著有隨筆集《你配得上更好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