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室伊作:我再補充一個實際的例子,在日本通常的做法是在設計的早期階段就開始考慮質量問題,進行質量管控,這樣我們就可以控制成本。但華為的做法先是把東西做出來,再考慮降成本的事情,希望今後可以在設計早期階段就考慮質量控制問題。
任正非:剛才徐直軍講了,是你們去同化我們,不是我們去同化你們。
蘇英俊:任總剛才從文化層面給我們對質量做了解讀,任總去年5月份也提到要在公司建立大質量體系,在中國、德國、日本建立大質量體系的能力中心,我想問下日本的能力中心具體怎麼落地?
任正非:最近一個姑娘跟我講她想給爸媽換一個新的洗衣機,他們那原來的洗衣機就是日本的,用了十幾年老不壞,但還想換個新的,怎麼辦呢?父母又不捨得丟,就後來把日本那個洗衣機專門用來洗被子呀什麼的,又換了個新洗衣機。她"恨"日本的質量怎麼老用不壞呢。我十多年前,也買了個日本松下的洗衣機,松下愛妻牌,80年代買的,我都換過兩三次房子了,這東西還不壞,如果華為的產品也是這樣的話,我們就不得了了。
所以大質量體系的建設實際上已經開始了,從思想上、哲學上各方面都開始了。你們剛才問的問題就是大質量體系的一部分,我們手機起步最晚,跑到了第三,不就是你們研究所的大質量體系嗎?難道大質量體系還是我們一個看得見摸得著的東西嗎?不就是你們在搞的什麼攝像頭呀,光圈呀,你們所有的東西不都是大質量體系嗎?將來你們的屏幕用納米材料塗過一次,永遠都沒有手印,你看多光彩呀,你說姑娘們為什麼要擦一擦看一看,她以為這上面的指印是她臉上的疤呀,沒有這個疤,姑娘們買的不就多了嗎?這就是大質量體系。你們天天做的就是大質量體系。
境川亮:我是日研終端的境川亮,我是兩個月前加入華為的,負責高端手機定製屏幕工作,是為了提供比友商更有競爭力的屏幕,關於日本技術,作為日本人我也非常自豪,華為把這些技術用於產品,我覺得非常有必要對本地供應商進行投資,這是我的一個提案,不知道您有什麼考慮?
任正非:我們原則上不對外進行投資,投資就意味著終身要購買她的東西,因為她是我的兒媳婦。我們現在就是見異思遷,今天這個好就買這個,明天那個好就買那個。當然我們也建立戰略夥伴關係,希望你別落後了。只要你不落後,我就買你的,但你落後了,我就買別人的。我們主要關心所有的產品是世界上最好,而不是是我兒媳婦生產的,我來組裝。
Lv Yan:剛才您講話中提到日本市場的兩個特點,一是新產品、新技術都是在日本先導入的,像4G/5G等,還有就是日本人注重質量,我們在交付與前期拓展中,為了應對這些特點,防止新產品不穩定,我們投入了大量人力來改善客戶滿意度,但公司每年對我們又有效益提升的要求,所以我想問一下,能否在人力或效益提升上給我們鬆鬆綁?
任正非:我們會把你們的獎金、TUP反算到日本代表處來,我們將來會把非洲的戰爭費用、艱苦補貼費用,飛到拉丁美洲的機票費用平攤到世界各部,非洲要買好的吉普車以躲避戰爭及被綁架的危險,日本代表處也要出錢,這樣算下來,你們必須多賺錢,發達地區不賺錢,難道還讓窮非洲補貼你嗎?賺不到錢,說明你沒有本事。
如果你們是虧損的,我為什麼要支持你們發展呢。所以你們要改變這個現實,你們才有可能發展,你們的發展是需要靠自己賺來機會,靠黑非洲的錢來投日本的戰略,你這個理解是錯誤的。你創造了很大價值,我也讓你當將軍。我們槍林彈雨的非洲弟兄都英勇善戰,為什麼?他們升將軍太快了,他們獎金太多了,他們的食堂太漂亮了,他們吃的全是原生態的食品,所以非洲的弟兄充滿了幹勁,爭搶了市場。但不能把他們搶來的糧食運到日本來呀,日本戰略投入需要你們努力,你看日本的貢獻利潤率還是比較低的。
顧虛谷:日本研發有開展很多合作,都是用日元與合作方計費的,之前日元一直是貶值的,以後日元如果升值了,我們的開發成本就變高了,您是怎麼看這個問題的呢?
任正非:當時我與日本確定以日元為單位進行採購,是日元一直在升值,日本供應商是很高興的。隨著日元的貶值,起起浮浮,我們不會改變用日元支付的政策。必須遵守一種契約精神。我們當然也希望日元升值,但日元會不會升值,我想會升值的。因為日本的商品是好商品,你看中國人瘋搶日本的商品,我這次回去託運可能還得給人家多交運費。我們到日本來都在搶購,日本經濟會不會增長?回升了,我們還是堅持日元。這就是契約精神。沒有契約精神就沒有經濟發展。
孔方貴:任總剛才說了日本是高端、高價值的市場,但由於其島國性質,其在ICT產業鏈中具有孤島特徵,所以在很多規範、式樣、協議,甚至手機硬體、軟體的規格定義都是跟全球化不同的。過去十年,日本在產品路標、開發投入上得到了公司的支持,取得了一些發展。全球大戰略前提下,面對日本本土市場這種特殊性上,公司打算如何發展日本市場?
任正非:首先,我想問蘋果是不是全球化的公司?日本流行的終端主要是哪個廠家的?蘋果能做到,你為什麼做不到呢?前面有老大哥,為什麼我們不能跟著老大哥前進呢?(徐直軍:我們終端在日本的策略也就是和蘋果差不多,所以說蘋果在日本有些個性化,也不完全是)當你賣不動的時候,你就少投點人,不要投那麼多人。世界上哪個國家賣得動,你們就到哪個國家去,為什麼要佔有全世界呢?世界有幾個國家賣得動就不錯了(徐直軍:我們不會再走過去那種路,比如單獨為日本市場設計1款或幾款產品,但是我們會用全球的產品來覆蓋日本,就像蘋果)。
首先說日本的手機廠家為什麼會跨掉,如果是賣功能手機,幾十年不變,可能是世界第一。日本就是因為不能快速地適應客戶需求,而失去了市場。第二個,就是客戶的需求碎片化了,讓日本的手機廠家不適應而跨掉。我們首先有個大的公共平台,在公共平台上我們理解日本的一些個性化需求。明年再往前走一步,日本的個性化需求又把公共平台覆蓋了,那麼個性需求又少一點,那麼又可以增加一些個性化需求,我們是在大平台上適當滿足一些個性化需求,而不是為一個國家定製幾款手機,將來就沒有辦法升級了(徐直軍:反思日本本地廠商做的手機不能面向全球,最後導致規模化起不來)。
蔡靖楠:剛才您提到日本有很多優秀資源,那麼對於日本研究所來說,基於這些優秀的資源,做一些前瞻性的研究是很有優勢的。但我們的研究經費,包括項目都是從總部來的,日本研究所無決策權。我們能不能提供這種平台或資源,讓日研所在前瞻性的、創新性的項目上有一定的自主權?
任正非:(徐直軍:你這個問題我清楚,也就是研究所是沒有獨立的預算去做研究和創新項目,所有研究所都有提到這個問題。但是我們現在經費又是由產品線或者研究項目向下覆蓋的,這件事是一直比較矛盾。站在研究所的角度,研究所有一定的預算去做創新和研究新項目,說得通。但是在產品線的角度,又怕重複,現在還沒有拿到好的解決方案)。我覺得2012實驗室將來肯定每年有一筆預算,佔一個百分比,這個預算就不管,允許大家花些錢做些前瞻性的投入,這個預算模式的改變,徐直軍回去好好研究研究(徐直軍:現在美研所在試點,日研所還沒有過來)。
蔡靖楠:在有優秀資源地方,外研所做創新性研究項目的比例是否可以高一些,任總有沒有什麼建議?
任正非:你給我們提了一個很大的課題,就是我們組織結構的改革。我們願意在我們的頂部設立一個思想研究所,我們的高級專家、高級幹部可以在這個思想研究所裡面頭腦風暴,來理解世界未來可能的方向是什麼,我們2012實驗室來做些驗證。我們過去很重視工卡,沒有工卡呢,我們就認為不是我們的人。我們的視野與我們的工卡有那麼大關係嗎?在我們這個咖啡杯裡面有很多沒有工卡的科學家,我們也要支持,這樣我們才有這麼大的胸懷,才能去擁抱世界。要胸懷世界就要敢於氣吞山河,富士山、喜瑪拉雅山都吃到你的肚子裡面去了,你看下你的心胸有多大。
我們要敞開心胸,擁抱這個世界。思想研究所需要確定一個邊界,在一個邊界範圍內的項目,我們允許創新,既允許外部科學家創新,也允許內部創新,這樣即使出現黑天鵝,也是從我們的咖啡杯裡面飛出來的,我們有條件把這個黑天鵝變成白天鵝,所以你講的是我們組織結構未來可能要發生的改革,這個改革正在醞釀之中。
張麗萍:前段時間看到一個數據,說蘋果今年的銷售收入是2000多億美金,研發投入是90多億美金,華為去年的銷售收入是600多億美金,研發投入是90多億美金,從絕對數量上和投資比例來看,都比它要高,這個問題有幾個解釋,一方面可以說華為看的比較長遠,蘋果會短視一點,但另一種解釋是華為研發投資收益比更低,不知道您怎麼來看這個問題?
任正非:在你看來,哪個公司更有希望一點呢?(張麗萍:我覺得華為更有希望一點)對呀,你都覺得華為與蘋果距離在不斷短縮小,那就說明我們的努力有效果呀。蘋果有40多年的歷史,大家不要只看到蘋果手機,世界第一台PC機是蘋果發明的。IBM在蘋果發明以後用5000多人抄了蘋果的後路才做了PC機。IBM做了PC機之後發現PC機不賺錢,就發明了兼容機(X86),從而開創了一個電腦的時代。所以電腦時代要感謝蘋果率先發明了電腦,包括滑鼠。
第二個時代是蘋果發明了動漫,圖像處理技術。第三個時代就是iTouch,那個時候我就想這個東西加個手機功能不就很厲害了嗎?果不然,過不了兩年,他們就發出了第一代蘋果手機。蘋果改變了世界,我們要感謝蘋果。蘋果發明了移動互聯網之後,就把這個管道撐粗了。撐粗了,誰發財?我們發財了。我們就可以多賣網路設備。如果沒有這個時代,我們就會滑下來了,華為就可能不在了,領導人都不在了,這個產業還會有嗎?我們從後面追上來,終端才追這麼一兩年,明確說是去年下半年才發展的,上半年我們的組織結構還是煙囪式的結構。
我去看了路由器的開發體系之後,我給余承東打電話,讓他去查鈞那看看模塊化的開發模式,剛好余承東從北京下飛機,他也就去看了,看完之後下半年才改組織結構,改成了平台式、模塊化的結構,才使華為的手機走起來了,能夠賣兩百億美金就夠瘋的了,實際上他的話呢,你不要聽,他真正給我講的比你們想象中的還大。因為他敢跟我講真話,不敢給別人講真話,給別人講真話,別人要卡他預算呀,要錢,要指標,我說我啥也不要,我們正在前進的路上,我們為什麼要這麼簡單地去看財務比?
神尾百惠:我是日代人事部的神尾,主要負責培訓工作,我們在培訓上有給新員工介紹任總寫給新員工的一封信,但是這封信主要是針對在中國入職的專家來寫的,關於日本本地入職的員工,希望您能給我們一些建議。
任正非:你說的非常正確,我回去要改進這封信,適應全球化的標準。因為這封信是很早以前寫的,沒有改過,當時還是基於我們是一家中國公司來寫的,你這個建議很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