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府的手和市場的規則

8.11匯改，初衷似乎是為了SDR，取消央行對中間價的操縱，展現一個「市場化」的形象。但是，中間價糾偏，一下子暴露了人民幣的貶值壓力。相當長時間裡，人民幣實際交易價格都遠離中間價，每天幾乎都在波動上限報收，第二天央行硬生生將其拉回「起點」。改革中間價，就是基本以前日收盤價為基準，決定第二天的開盤價。這一改革，實際效果等同於一次性貶值2%，因為2%就是人民幣的波動區間，因為之前人民幣每天都是跌停板。
中間價改革，如果只是一次性貶值2%也就算了，中間價以前日收盤價為基礎，意味著每天都可以貶2%，一下子強化了業已存在的貶值預期，廟堂民間有說要到6.8的，說貶到8的也大有人在。換匯需求暴增，單日外匯成交最高達500多億美元，在岸和離岸人民幣水平輪番下挫。這個馬蜂窩一捅，頓時引發全球金融震蕩，美股開盤閃跌1000點，周邊國家貨幣也跟隨大貶。市場猜測，中國經濟出了大問題，央行扛不住了，必須要通過貶值來刺激出口。國內的確有部門希望貶值，但我相信決策層並不是沖著貶值去的，而是金融市場化改革藍圖中的一部分，短期主要是為了響應入SDR「整改」的要求。然而貶值，恰巧是「市場」所要求的。貶值預期的自我強化，給國內資本品價格造成了巨大衝擊，似乎一場資本大量外逃的金融危機就在地平線上。有關部門慌了手腳。
反其道而行之的一系列措施出台了，首先是要求國有大行做白手套，每天大量拋售美元做高收盤價，因為市場化了的中國央行不好意思出手干預；之後發現代價太大，每天都耗資幾百億美元受不了，只好恬不知恥再次硬生生改中間價，連續4天大幅上調100多基點，較前日收盤價連續偏離幾十個基點，等於是改革白改了，一切回到原地。不僅如此，還倒行逆施要求遠期售匯和互換繳納20%的無息準備金，等於是要廢了在岸人民幣遠期市場。
這個過程像極了我們之前看到的決策者在股市上做的一切，既要搞活資本市場，要牛市，要註冊制，但是一旦市場違背心愿大幅下跌，卻又受不了，甩開膀子入場「救市」，亮出所謂「無限卡」，企圖刷出一個牛市下半場。結果是與全市場為敵，與所有要套現離場的、止盈的、止損的為敵，還可笑地到處找什麼大空頭，最後將責任以莫須有的罪名嫁禍給機構，讓某機構當了替罪羊。於是乎救市只得退出，奇迹般的是退出沒兩天，為了閱兵維穩，又不得不藉助50家券商的力量再度還魂，怎一個前後矛盾，怎一個亂字了得！
不僅僅是匯市、不僅僅是股市，如今很多政策核心就是「既要...又要...」這樣的沒有邏輯的邏輯。比如：1）貨幣政策已經極度寬鬆，一年之內連續降息5次，基準存貸款利率已經降至歷史最低，無論是亞洲金融危機還是次貸危機都沒有達到過的低水平。自然對幣值形成壓力，但是為了所謂穩定，人民幣還不能貶值。所謂既要低利率，又要幣值穩。2）經濟很差，保7%就必須出台各種刺激政策，促投資的也有，刺激消費的也有，花樣繁多不亞於4萬億時期，但是各種寬鬆都還打著「新常態」的旗號，口口聲聲說不刺激。要放水就應該直接了當降准，卻各種改換名目以SLF, MLF等等新名詞來進行代價更大，更不透明的所謂「定向」寬鬆。此所謂既要刺激，又不要「4萬億」寬鬆的名。3）國企改革，既要激發國企活力，引入市場化的資本和管理，又要加強黨的領導，什麼都抓在自己手裡。4）既要周邊領海寸土不讓，又要一帶一路睦鄰友好。5）既要人民幣國際化，又要資本管制。6）既要加入IMF SDR融入頂級國際金融秩序，又要搞個亞投行自立山頭。7）既要納入MSCI引入國際資本，又要進不能出，連一個量化基金都容不下......
例子太多，難以勝舉。「既要...又要...」什麼都占著，這樣的好事只有夢裡才有，實際上哪可能都那麼理想？保住了「又要」，「既要」就別想了，如果一定要「既要」，就要想明白「又要」可能保不住。政策左右搖擺，既沒有定力，更是缺乏智慧。
如今反觀兩年前那個文件，林林總總幾百項改革措施，雄心之勃勃恍若昨日乎？要是還不能破除逡巡往複之態，則這一切真無異於一場「中國夢」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