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正恩的燦爛笑容傳遞了什麼信息？

　　在金正恩「消失」的一個多月期間，世界輿論高度關注。種種傳聞和猜測充斥於媒體之中。其中，金正恩死亡或被軟禁，朝鮮即將「變天」的消息更在網路之上泛濫。然而，局勢的變化並非想人們意料的那樣，金正恩還是一副燦爛的笑容出現在世界面前——新華網北京10月14日電，朝中社14日報道：在朝鮮國防委員會副委員長、朝鮮人民軍總政治局長黃炳誓等陪同下，朝鮮領導人金正恩前往一處新建成的居住區視察。這是金正恩9月3日觀看牡丹峰樂團新作音樂會之後，首次公開露面。

　　不過，朝中社10月14日的報道並未說明視察的日期，這有些蹊蹺，因為這難於證明事實的真相——在一個信息極度不透明的國家中，太多令人意料不到的事情都可能發生。

　　竊以為，朝鮮問題，絕非太多人想象的那樣簡單——這些天，太多人認為，只要金正恩倒了，朝鮮或會中國當初四人幫倒台那樣，很快走上改革開放道路。有太多人甚至認為會很快出現東、西德合併的局面……這些想法離現實相差太遠。因為諸多嚴酷現實決定了假若金正恩倒台，類似中國式的「改革開放」至少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極難在朝鮮出現。像當年昂納克倒台後，東、西德立即出現國家統一的局面更難發生：

　　自 1948年9月9日朝鮮建國后，名為社會主義國家的朝鮮雖然在經濟體制上長期搞蘇式社會主義那一套。很久一段時間裡，金日成的肖像同馬、恩、列、斯也同排懸挂。書店也擺著《馬克思選集》、《恩格斯選集》及《資本論》、《反杜林論》、《哥達綱領批判》等著作。然而到了1967年金日成建立了自己的「主體思想」后，馬恩列斯的書籍便從朝鮮消失了。書店只銷售《金日成語錄》和《金日成著作選集》一類宣揚「主體思想」的書籍。大學中所有與馬列主義有關教科書一律取消。屬馬列主義範疇的哲學、辯證唯物論等都被金日成的「主體思想」所代替，把所有馬恩列斯的註解統統置換為「據偉大領袖金日成教導」。在1980年10 月召開的朝鮮勞動黨第6次黨代會上，正式刪掉了「朝鮮勞動黨以在全社會實踐馬克思列寧主義而鬥爭為方針」的語句，取而代之的是「金日成主義」。朝鮮《憲法》序言部分金日成的名字出現了17次之多，而馬克思、列寧的名字卻一字不提。

　　而金正日被指定為接班人後，更強調主體思想是「不能在馬克思列寧主義框架內解釋的獨創的思想」。金正日公然宣稱：「主體思想」是以唯物辯證法「為前提」的，二者「具有共同性」，但同時又克服了唯物辯證法的「片面性」和「局限性」；「主體哲學」是與馬克思主義哲學有「根本區別」的。「先前的社會主義理論，只把物質經濟的因素看作革命鬥爭的根本條件」，主體思想「把社會主義提到了新的科學基礎之上」，從此「開闢了人類歷史發展的新時代――主體時代」。1976年 10月，金正日在理論宣傳工作者的談話中說：「無論從內容上看還是從組成來看，金日成主義是不能在馬克思列寧主義框架內解釋的獨創的思想」、「金日成主義是同馬克思列寧主義有區別的獨創的革命思想。」事實上公開向全世界宣告：金日成的「主體思想」與馬克思主義根本不是一個體系的。此後，朝鮮禁止閱讀馬克思著作，也不允許攜帶入境。

　　金日成、金正日父子從馬克思主義理論體系中擺脫出來，絕非因為馬克思主義在實踐中遇到了太多難於或無法克服的矛盾，也非因為社會主義理想在實踐中遇到了太多難於或無法解決的問題，而是處心積慮、用心良苦地之舉——因為馬克思主義理論和社會主義理想與金日成上世紀五十年代開始蓄謀的「後代為二世,三世,以至千萬世」的家族統治野心發生根本的衝突。所以，自上世紀五十年代中期開始金日成對蘇聯派、延安派、甲山派等多個黨內派系進行大規模清洗之後，便處心積慮地開始亮出「主體理論」取代馬克思主義理論，以最終為家族王朝統治打好意識形態根基。本來在斯大林時代，如此離經背道的行為是必將受到社會主義大家庭兄弟們的譴責，甚至受到蘇聯老大哥的嚴厲制裁的。然而上世紀六十年代開始，隨著社會主義陣營中蘇大分裂局面的出現，金正成的離經叛道行為並沒有受到蘇、中兩個「兄弟黨」老大的批評和譴責。而極擅長在蘇、中之間玩平衡的金日成終於如願以償地、一步步地不斷夯實家族王朝的統治根基。

　　所以，從上世紀六十年代末開始，朝鮮便不是馬克思主義意識形態下的社會主義國家，而是徹頭徹尾的家族王朝。其「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之國名，是既是對「民主」最大的玷污，也是對「社會主義」的最大嘲諷。

　　為了夯實家族王朝統治根基，金氏三代六十多年間，金氏三代可謂造孽無數，血跡斑斑，天怒人怨——金正日當年實行殘酷的大清洗時，曾說過這樣一句話：「沒有我的信任，你們只是一堆行屍走肉！」正因為在金氏眼中他人都是行屍走肉，不但普通百姓命如草芥，縱然是與金日成一起打天下的老戰友朴憲永、李承燁、張時雨、朱寧河、許成澤、李炳南也落得被處決的悲慘命運。乃至金正恩的姑父也不能倖免。從上世紀五十年代中期開始，蘇聯派、延安派、甲山派等多個黨內派系在大清洗中有10萬名黨員被肉體消滅。而在信息極其封閉的條件下，六十多年間，究竟有多少普通百姓死於冤屈之下，多少人被關押折磨，只有天曉得——僅在2010年金正恩登基時，便一次性赦免了15萬名囚犯。而15萬名囚犯，只佔羈押人數的30%。這表明，人口2000餘萬的朝鮮，大約50個人就有一個被關進收容所、管理所、教化所、集結所、監獄、勞動鍛煉隊、拘留場等名目繁多的獄中。而這些犯人最常用的罪名是：對領袖大不敬罪、發表叛國言論、叛逃出國、收聽敵台等等。

　　金氏三代六十多年間，造下無數令人毛骨悚然的孽債，按常理，這本應是金氏政權最容易激起民憤而最終倒台的原因。然而，從金正日開始實行「先軍政治」，人均 GDP全球墊底的朝鮮，竟豢養了一支110萬的私人軍隊，世界排名第四。為了使軍隊死心塌地效忠於己，金正日多次強調：要將軍事作為第一國事，國家財政再困難，也要優先保障國防費用的支出。所有資源優先滿足軍隊的需要。並調整社會各個階層的次序，將軍人置於工人、農民、知識分子三大階層之前，以突出軍人的社會地位——「沒有糖果可以活下去，沒有子彈就不能生存。」國家財政再困難，也要優先保障國防費用的支出，所有資源優先滿足軍隊的需要。正因為軍人階層在朝鮮得到了最大的尊重和各種物質上的實惠，這就是金氏政權在造孽無數的條件下得於存活的重要原因之一。

　　而比「先軍政治」更可怕的是：舉凡進入金氏統治階層的中高層官員，幾乎每一個人都像上了梁山的頭領一樣，直接背負累累血債或孽債。尤其是躋身高層統治集團的人，無一不是如此。——這一點與四人幫倒台前中國的領導階層有極大不同。在政治體制稍作鬆動就可能激起巨變，最終被押上歷史審判台被判極刑的嚴酷現實面前，不但金正恩和他的家族絕不會對手中的權力稍作鬆動，縱然是統治階層的高官也難免如此——因為幾乎每一個人都背負著沉重的血債或者孽債。正因為如此，金正恩與統治集團的成員的關係，恰如紅樓夢的四大家族「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係。甚至是「一榮俱榮，一亡俱亡」的關係。統治集團內產生革命性突變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所以，這次金正恩再世所表露的燦爛笑容傳遞了這樣一個信息：未來朝鮮的局勢令人難於樂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