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佳日誌】

我該拿什麼紀念你 寫於2006年5月28日凌晨 德國維爾茨堡

出國前，往電腦里翻錄了十幾G的音樂，從交響樂到最俗的流行歌曲。 沒有一首她的歌， 但是。 好像很多年很多年以前就已經這樣了。那些被我聽過幾百次的磁帶和裡面被我翻看過幾千次的歌詞，已經在書架上落滿了灰塵；那些幾乎沒有盜版的幾十張CD，也都摞在架子的最底層，好久不再拿出來了。 但如果粗略的回憶一下，可能在我16歲以前，那曾經是我生活的全部。
也許是因為實在太熟悉了，也許是因為存心想模糊記憶，也許是想讓日子往前走，也許是在努力的迴避一種情緒，我已經有不知多少年，沒聽過她的歌了。
雖然每年的五月，都會在大陸或台灣舉行什麼紀念活動，但我都不關心，更不參與，這可能是一種自私吧，也可能是一種驕傲。
這兩天，鬼使神差的從網上一下子下了200多首她的歌。當那曾溶化在我血液中的歌聲再次唱響，才突然明白，有些聲音即使分別十年，也會在心靈的最深處清晰如初，一塵不染。
每一首前奏響起，我都能說出歌名，雖然可能比十年前要慢一點兒；每一首歌曲我都可以一字不差的唱下來，記得每一段的變化，記得每一處的細節。

在那些內心深處的旋律里，我彷彿看見小學時的自己，每天把小錄音機放在枕邊聽著歌才能入睡；
也可以清晰地回憶，是怎樣花去幾個小時，把那些日文和英文歌，一句一句的用中文記下發音；
我仍然可以記得學每一首歌的情景，記得如何把容易混淆的三段歌詞，用找規律的方法努力的背準確；
也會想起如何在初中昏暗的地下室里，在不被人發現的課間，練習《獨上西樓》最後的一句長音；
於是又跳躍性的記起剛剛上小學的自己，趴在床上，學寫繁體字「鄧麗君」，歪歪扭扭，忽大忽小，一遍一遍……

在那樸素而簡陋的八十年代，她的歌是唯一陪伴我長大的一種聲音，於是似懂非懂的學著那些情歌，極有成就感的攻克著那些粵語、日語、英語，無比虔誠的崇拜著一個偶像。
在這歌聲被大陸封殺的八十年代，我不停的挖掘著家裡各種翻錄的磁帶，那是一種神秘的喜悅。
走在街上或和小朋友在一起的時候，我也會覺得心裡裝著個碩大的秘密，那是個說出來會有不好後果的秘密，是我和她之間的秘密。
如果能極偶然的聽到某個商店在放她的歌，就激動地認為老闆一定是個好人，我和老闆沒有秘密。
在那通訊和傳媒極不發達的八、九十年代，電腦和網路還如外星產物一般不在人的大腦中存在。我記得在她去世前我只得到過一張她的畫，是院門口小理髮店牆上掛著的「大美妞」掛歷的「三月」。
去世后，大街上的宣傳畫多了起來，六年級的我在去各種書攤上要畫兒的同時，也隱約體會到這世界的奇怪——為什麼只有人死了，照片才能被掛在大街上？磁帶也一下多了一起來？居然還有書在賣？

我那一度深入骨髓的「歌星夢」不知道延續了多少年，每一個假期都悶在家裡給自己以封閉式的訓練，那只有我才看得懂的「訓練筆記」，還保留到了今天。
曾經坐在家裡的窗台上沖著窗外唱，曾經跑到大街上躲在花壇後面唱，曾經在上學放學路上騎著自行車唱，曾經把「梅花香自苦寒來」寫在所有作業本的第一頁上。
三年級時也因聽說她在法國定居而和同學商量如何徒步走到法國去，那時隱約覺得攢錢是當務之急，可能也是唯一的問題。於是一個用三層白紙包裹好的一元紙幣，成了我抽屜中的巨大寶藏……而那最終不了了之的旅行計劃，卻曾經著實長久的佔據我心。
今年的5月，是十一周年的紀念。大陸可能轟轟烈烈的辦了一個什麼演唱會，其中的評委是一個超女和兩位唱歌從來沒在一個調兒里的男人的組合。我很慶幸我不在國內。我不想聽到任何那些消息。
那種標榜似的紀念活動，那些缺乏尊敬和崇拜的學唱者，那些任意篡改個性發揮的歌星們，我一個都不想聽，一個都不想看。

他們距離她的心太遠太遠了。

但我卻也有種說不出來的寂寞，因為我的心情沒有第二個人知道。就在這異國他鄉的凌晨時分，一個人在房間里聽著我熟悉的歌聲，童年的情景在眼前跳來跳去，這種感受誰能了解呢？只能自己一邊回憶，一邊感嘆記憶力的神奇。

我那曾經擁有的無數個美好夢想，都漸漸的被現實和年齡扼殺了。
也許這也是為什麼，我不再聽她了。
她給了我太多的希望，讓我的想象力在還可以做夢的年代里自由的飛翔。
但後來是真的深深的傷了心，所以讓屬於她的記憶在十四、五歲之後的日子裡不再如此暴露，讓那些希望瞬間破滅后的失望，不要在心裡永遠的突兀下去。

也許生命中就是有那麼一些東西，是無法和別人分享的，不應該責怪。比如這種懷念的情緒。

也許世界上就是有那麼一種聲音，是不怕歲月流逝的。就像這種歌聲，能讓我放下手中的工作，虔誠的聽。

人越長大，越封閉。到現在，她已經幾乎成了我完全的秘密。這樣也好，因為她在我的心裡便只是我一個人的，我不需向任何人解釋，不需要和任何人爭論，更不需要和標榜者攀比。

但是直到今天，我始終不知道該怎麼紀念你——
我只能在這屬於我的狹小空間里，讓你的歌聲填滿每一個角落；
我只能和著你的聲音，準確的哼唱出每一條旋律；
我只能在心裡回憶那些過去，然後在點燃蠟燭的一刻，傳達給你我複雜的情緒；
我只能去相信一些東西，相信比天還要遠的地方，會有人聽懂我的心......

"那種標榜似的紀念活動，那些缺乏尊敬和崇拜的學唱者，那些任意篡改個性發揮的歌星們，我一個都不想聽，一個都不想看。"
==> 我也是。寫的好，尤其是這句: (( 那些缺乏尊敬和崇拜的學唱者))。

     鄧麗君的唱法是無師自通，自成一派。有功力者大多不願模仿，而模仿者大多功力不足，因此鄧麗君的唱風極難超越。另外，鄧麗君極有語言天賦，唱風中富有細膩的情感，而又不乏靈性，而且她本人的品行也是出污泥而不染，這些更是常人難以超越的。
   最近下載了你的一些MTV，十分難得的是，你唱得某些歌曲已經超越了鄧麗君，比如，《雲河》、《如果能許一個願》。希望你能夠脫離明星崇拜的情結，再唱一些貼近時代的非鄧麗君的歌曲，既要繼承鄧麗君的唱風，又要體現當今時代所欠缺的意味悠長的旋律，但又不能做鄧麗君的簡單模仿者。最終使自己成為鄧麗君唱風的集大成者，成為這種唱風的另一種流派。
   其他明星也唱鄧麗君歌曲，但已經脫離了鄧麗君的流派，這不是我們期盼的歸宿。我們更需要的是有人能夠繼承這種流派，發揚這種流派，使之不斷體現時代的脈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