紐約時報中文網：哪些問題不準出現在李克強記者會？

來來來，舉起手來，像過於心急的一年級小學生那樣使勁揮吧。如果你認為這樣做就能被點名，讓你向中國二號權力人物提問的話，那你就是個大傻瓜。

每年3月，數百名記者聚集在北京天安門廣場旁邊的人民大會堂里，觀看同行們（有中國的、也有外國的）每年一次的精彩表演，他們給中國總理提的那些問題，聽上去好像是在筆記本後面臨時編出來的。每年一次的全國人民代表大會以總理的新聞發布會結束，發布會由電視台直播，向中國人展示，他們的領導人和世界上其他地方的領導人一樣，既現代又睿智，而且強硬，足以面對那些令人討厭的海外記者。

只是有一件事沒告訴老百姓：這個活動是事先編排好的，而且得到一些最受尊敬的西方媒體的配合。

周四，進入總理任期第二年的李克強，回答了十幾個記者的提問，問題涉及住房、污染、官僚主義和失蹤的馬來西亞航班等方面。

他輕鬆地打著手勢，談論了中美關係（「智者求同，愚者求異」）以及打擊官員腐敗（「腐敗是人民政府的天敵」）的問題。

與他的前任總理溫家寶的那種慢條斯理、冗長啰嗦的風格不同，李克強輕言快語、頗為詼諧，他稱讚了外國記者的漢語能力，還提到了流行文化，雖然稍微有點過時，比如引用了勵志暢銷書《誰動了我的乳酪》的說法。

但是，很多中國人不知道的是，所有的問題都事先經過了審查，外交部的官員和外國記者早就談判好了，允許討論哪些話題，還有，可以接受的問題該怎樣措辭。

今年獲准提問的媒體有CNN、路透社(Reuters)、CNBC、美聯社(The Associated Press )，以及《金融時報》(The Financial Times)。絕大多數出席這次活動的記者都一致認為，發布會平淡無奇，就連一丁點真正的新聞都沒有。

據一些參與了與外交部談判（這個過程在會前好幾個月就開始了）的外國記者說，有幾個問題絕對不能出現：不能問本月初發生在西南部一個火車站的持刀砍人事件，那次襲擊造成29人死亡；不許提西藏的自焚事件；不能提周永康，據說這位國內安全部門原來的權勢領導，現是一起腐敗調查的核心人物。

雖然這種安排已經至少存在了10年，也多少有點讓駐京的外國記者們無可奈何，但是越來越多的記者開始拒絕繼續這麼玩下去，他們或是拒絕接受外交部讓他們問的問題，或是拒絕參加這個每年唯一的一次中國最高領導人與外國媒體的面對面接觸。

澳大利亞廣播公司(Australian Broadcasting Corporation)記者斯蒂芬·麥克唐奈(Stephen McDonnell)說，「沒錯，我們是在被利用，但對記者來說，玩不玩這個遊戲，是一個兩難的問題。如果他們問不出一個像點樣的問題，就根本沒有來自外媒的提問，那種場面會很可笑，但也許政府並不太介意那種場面。」

麥克唐奈曾任駐華外國記者協會會長，他一直在公開批評中國政府試圖操縱其公眾形象的做法，他和其他批評者說這種做法包括利用「假」記者，他們是一些外國人，受雇於冒充海外新聞機構的媒體公司，而媒體公司實際上受中國共產黨操縱。

本周早些時候，麥克唐奈和其他幾名西方記者在一次以中國央行行長為主的新聞發布會上引起了一點轟動，主持人先是連續點了幾位附屬於共產黨的新聞機構的人提問，不理睬外國媒體的成員。之後，主持人宣布輪到外國記者提問了，並點了一位受雇於凱歌國際傳媒集團(Global CAMG Media Group)的澳大利亞年輕女子提問，麥克唐奈大聲說，「能不能讓真正的外國媒體提問？」凱歌國際傳媒集團是一家位於澳大利亞墨爾本的中國公司。

會議室響起歡呼聲，在經過一陣尷尬的停頓之後，麥克風往他的方向傳來。

儘管惹怒中國官員會有危險，他們有權推遲或拒絕給你發籤證，但還是有越來越多的外國記者願意反抗這個系統。上周，香港《明報》用整版篇幅，揭露了全國人大開幕式新聞發布會上的提問都經過了事前審核。CBS新聞的記者塞思·多恩(Seth Doane)也對這種安排進行了爆料，他說，他被告知他的問題被排在第八位，但是他需要每次都舉手，讓他的被點名看起來是偶然的。

外交部沒有回復一份要求解釋有關提問和回答禮節的傳真。幾位外國記者詳細描述了這種安排，但他們要求不具名，因為他們所在的新聞機構不允許他們在未被授權的情況下接受採訪。

一位資深記者描述了他在最近幾個月中如何試圖督促中方官員改變這種做法。去年12月，在與外交部高級官員傅瑩一起吃飯時，這位記者和其他十幾名記者一起，向她提出要求，放棄這種裝模做樣，允許記者問不是事前安排的問題。

這位記者說，「我試著解釋說，這種事前安排好的總理新聞發布會很可笑，不符合國際慣例。我猜他們還沒有準備好。」

周四，這位記者是少數有幸獲准提問的記者之一。

原文刊載於紐約時報中文網：http://cn.nytimes.com/china/20140314/c14np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