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屁』

美國學者理查.扎克斯在《西方文明的另類歷史》中說，在文藝復興之前，歐洲一直存在『禁屁』和『倡屁』之爭。一五三零年的《兒童禮儀》一書的有關章節中這樣闡述人對於屁的妥協態度：『悄悄放屁是一種美德』、『人雖然應該彬彬有禮，可是為此而染上一些病是不值得的。如果憋的住，應該一個人自己憋住。可是如果實在憋不住，應該以高聲咳嗽掩蓋放屁的響聲。』

屁似乎本身帶有原罪，不經意間和人的道德言行莫名其妙聯繫在了一起。有人挖苦對方的言論，用「狗屁！」或「放狗屁！」來表達自己的激憤，有時亦用屁來蔑視一些人的損毀自身信用之語。屁的身價不但被升高，出口也變了，原本應該從肛門悄悄溜出的臭氣，變成了從嘴巴裏堂而皇之沖出的謊言和怒氣，攪擾得周圍天昏地暗，人人思覺失調。男人起了花心被老婆發現，想在抵賴中矇混過關，女人一定會用一串『放屁』來戳穿男人的謊言，男人在『被放屁』中抱頭鼠竄，屁給世俗春秋光景中平添了一份熱鬧。很多人都說黃鼠狼放屁最臭，其實人的屁也不香，如果真被人屁傷著了，屁傷足以讓人一世耿耿於懷。屁事可大可小，有時在被窩裏自生自滅，有時一個屁字足以讓全世界人類仰頭觀瞻。

一九六五年中國人剛剛從饑殍遍野中走出來，毛澤東在念奴嬌 《鳥兒問答》不無妒忌地寫道『…土豆燒熟了，再加牛肉。不須放屁，試看天地翻覆…』。一個屁字，變成了回擊蘇聯老大哥的政治炮彈，迴響雖不大，倒是讓中國人感到疑惑，為了弄清楚屁和土豆的關係花了不少氣力。那時國人肚子裏沒甚麼油水，皮貼著骨，就算偶然間醞釀出那麼一兩個放出來，也要扶著牆企定定好一陣。毛主席他老人家替我們放了震動中華的大屁，但在當時除了變成蘇修以及萬惡資本主義的笑柄之外，屁雖響卻算不得臭，又響又臭的屁都讓權各一方的美蘇兩個超級大佬給放了。儘管如此，一個屁還是讓肩負著解放全世界無產階級重任的中國人興奮了好一陣。

純生理之屁被定義為動物肛門排出的氣體，其產生於腸胃，由大腸和直腸內的細菌，特別是大腸桿菌，發酵食物殘渣時產生的氣體。這氣體的味道名堂多多，有時和所吃食物的味道頗為相似；有時那怪異的屁味是五穀混雜後的發酵產物，連自己都不知所以然。在醫院的腹外手術病房裏，屁聲是腸手術病人的福音，醫生天天巡房時的第一句話就是問『放屁了沒有』，如果病人沒放屁，醫生和病人都會覺得失望，放屁這時成了很多人的期盼。但在不該放屁之處放了屁被人聽見，有的人自我解嘲說臭屁不響響屁不臭。其實不然，響屁照樣臭，關鍵在於屁的成分裏發臭物質的種類和多寡。

在孩提時，周圍的小夥伴把放屁當成了玩樂的遊戲節目。放屁的時候撅著腚，臉被掙得通紅，一邊放著屁，一邊做著各種各樣鬼臉，試圖讓自己的屁聲變成法國號低沉的音符。雖然我們很努力，但往往事與願違，有時情況更糟糕，屁聲不但變不成美妙的音樂，還噴了一褲襠屎出來，惹得回家後被家長一頓狠揍。我們把屁味分成了若干種，現在回想起來大概有雞蛋屁（剝了皮的熟雞蛋味）、灰屁(煤爐的水滾了，水溢到火裏產生的氣味)、韭菜屁、蘿蔔屁等若干種，而最臭莫過於吃了牛羊內臟所放的葷屁。

記得有一次，我們在堆了半房子草的草堆上玩，不知誰放了一個屁，惡臭彌漫開來，立馬熏得大家頭暈眼花，最後查明是一個叫『屁簍子』的男孩放的，他說家裏宰了羊，他已經吃了兩三天的羊雜碎。三十年後我們見面時，多數人說的最多的還是他當年的那個羊內臟葷屁。扯著扯著遠了，現在的人活得挺慘，表面上光光鮮鮮，生活的方方面面並不如意，朋友們都沒了人味，聊天閑侃人人沒有興趣聽，說話如同『放屁』一般。就算肉體蹦出個臭屁，徒然多了許多化學添加劑，和當年未受化學品污染的屁質相去甚遠，這世道變化真大呀！放個真正的屁還殊為不易。

據說有政治團體為拉選票，擬舉辦老年中年青年、以及男女組男女混合組、18歲以下組、家庭組、社區組等等放屁活動。並舉辦講座，向大眾傳授『放屁而不被人懷疑的技巧』、『放屁古今趣聞』、『如何增大放屁聲』、『如何放更臭的屁』、『如何讓屁變得比音樂還好聽』等冷知識，把放屁推廣成一個有益於身心健康的公眾活動，甚至有人建議申請吉尼斯諸多放屁專案的紀錄。在將信將疑之下，覺得這個諾大的天下真可謂是無屁不熱鬧，似乎屁途無量、適用前景無限開闊。

今日如此，而中國古代人對待屁是如何取態的呢？要是古代嬪妃在侍寢皇上的時候不小心放了好響好臭的屁，嬪妃會有甚麼結局？她可能會被打入冷宮，或者被賜死。當然要是皇帝能容忍的話她也會安然無恙，但可以肯定的是，皇帝會覺得皇尊受到冒犯，他大概不會喜歡上當著他面放屁的女人。

屁這東西古而有之，人們對屁矛盾重重。你憋著它，會讓自己不自在，彷彿在自虐；釋放了它，臭氣侵犯了別人又會讓別人生厭。有時在悶熱擁擠的巴士上，突然一陣惡臭湧來，大家面面相覷，似乎每一個人都成了疑似放屁者，這時始作俑者心中暗暗得意，若無其事地看著每個人被冤枉的古怪表情心裡在偷偷笑。按常理分析，我們許多人都在這種場合扔過『臭蛋』，而且扮成『此屁不是我放』的無辜者模樣。據說以前因為放屁出過人命，大家聚會時有人指責別人放屁，被指責的人感到莫大的冤枉，操刀來洗清自己的冤屈而最後釀成血案。一個屁竟然在特定的場合闖下如此人命關天的大禍，映射出人性的脆弱虛偽和屁的審美原罪。

美國一個男人為了解決自己老婆不分場合時間亂放臭屁的疾患，發明全球第一件『防屁內褲』。這件『防屁內褲』有過濾臭屁的功能，穿上它即使不停放屁，旁邊的人也不會聞到甚麼臭味。其實這個發明對中國人來說實在算不得甚麼出奇，各種媒體早已製造了數之不盡的媒體『防屁內褲』並使用的得心應手。公共輿論經過這個『防屁內褲』的過濾處理，非但不臭，甚至還帶有各式花草香氣，迷醉了幾代人，著實覺著神奇。不過一些放屁者卻愈來愈不爽起來，可能是替人放臭屁太多而久熏成疾，紛紛變成抑鬱症或是神經官能出了問題。看來在這屁聲當道的人世間，真正歡天喜地的人還真是不太多。

如果把謊言都當成狗屁的話，這世界真可謂是屁話為王、真言成寇的世道。『躲貓貓』、『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信了』、『戴避孕套不算強姦』之類狗屁層出不窮，但想用真相和屁話較量的話，十有八九讓你輸得連褲子都會被人剝光後連個屁也放不出。

今日我不知吃了一些甚麼玩意，放了這麼一大堆屁出來，如果讓人感官不適請多加包涵和擔待，再說了，屁總不能憋著不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