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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俘 -- 作者 張崇岫 第十二章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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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urtxchen 發表於 2012-11-19 02:42 | 只看該作者 回帖獎勵 |倒序瀏覽 |閱讀模式
傍晚。丁家山站在76號營地欄桿邊,翹望著遠處的海天。他在想馬得里這群狂熱份子,可能要把他拖在一起,闖關破浪,他該如何應對……
這時,蔡志紅從後面走來,親切呼喊道:「丁先生!我來向你告別,明天我要回美國休假,可能回來,也可能不回來,到那時,你可能就不在這兒了。」
丁家山問道:「那我能去哪兒?」
蔡志紅說:「你是回大陸還是去台灣,作為朋友,我真替你發愁。」
丁家山直截了當地說:「蔡上校,我對你說句真話,我不想去老蔣那兒,這一點,我早就向馬得里他們講明白了,除非是條殭屍。」
蔡志紅笑笑說:「沒有那麼嚴重吧!重要的是你跨出這一步很難,不仿像我這樣先去世界各地看看,世界大得很呀,中國僅僅是亞洲的一角,還有大洋洲。中國人很難離開故土,一旦跨出這一步,你就會看到世界是美麗的,人們是那麼自由的生活,完全與我們不同的生活著。我們中國人總是張揚中華民族幾千年的優秀傳統,我們漢族統治者總是把國與家聯繫在一起,國就是家,家就是國,漢朝王國是劉家的,唐朝王國是李家的,宋朝王國是趙家的,明朝王國是朱家的,民國王朝是蔣家的,眼前的人民共和國是不是毛家的,還有待觀察。蔣介石用黨去統治國家,所以他自稱是『黨國軍人』。毛澤東用黨指揮槍,把解放軍變成『黨的軍隊』,再用『黨軍』統治國家。蔣和毛做法,名稱不同,用意是一致的,都是搞一族集權、一人集權、一黨集權,把推行民主的人,看成洪水猛獸,是推翻現政權的反革命分子。」
丁家山提醒蔡志紅說:「蔡上校,你扯得太遠了。你不是來告別的?」
蔡志紅接著說:「是的,我說的意思,除了蔣和毛所創建的政權,世界還有許多政權比他們更精彩的,不妨出去看看,這是必須要走的一條途徑。台灣島不過是走向世界的一條跳板。看你敢不敢邁出這一步……」
戰俘營司令部一個美軍參謀快步走來,向蔡志紅招手。蔡志紅只好結束與丁家山的交談,向美軍參謀走去。他剛走不遠,又回頭向丁家山揮揮手。他為和丁家山的談話還沒有結束而感到有點遺憾,但他又不得不去接待這位重要客人。
丁家山站在原來的地方,看著遠處的蔡志紅接過美軍參謀遞給他一隻大信封袋。直覺告訴他,這隻大信封與他們「甄別遣返」有直接關係。
果然不出所料。蔡志紅轉身用手招呼馬得里,兩人一起走進76號戰俘營辦公室。
蔡志紅站在桌前,攤開信袋裡拿出的名單,對馬得里說:「你們申請去台灣的願望,得到美方批准。明天76號營地二百多名戰俘,先去板門店,經中立國『甄別審查』,你們中願意去台灣或願意去大陸的人,這是最後一次機會,中立國代表只檢查你們申訴的決心。他們會告訴你們從帳篷那個門走出去,這將決定你們未來的命運。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馬得里激動地問道:「我們要求去台灣,我們拒絕進帳篷回答。」
蔡志紅說:「不行,必須每個人口頭申訴,集體行動是無效的。西方世界強調個人自由精神,可能是一個一個和中立國代表見面。你們要想獲得成功,必須要有堅強的信心。我希望你們都能尋找到滿意的歸宿。」
馬得里又問:「那丁……?」
蔡志紅說:「沒有別的路,丁家山只有跟你們一起去,讓中立國代表去判斷他的決心。當然丁家山不是個容易說服的人,該說的話,我都說過了,在他的詞典里,強調他是新四軍那窩老雞孵化出的小雞,不會去投靠蔣介石。他無法掙脫中共思想統治,邁開這一步太難了。在這群戰俘中,你們掙脫了中共思想統治,是這群人中的開路先鋒,就應該堅決的走出去。丁家山和你們在一起,我提醒你們,不要對他再施加暴力,讓他看看你們是怎樣走向自由世界的。若干年之後,他會發現,台灣並非暗無天日的地獄,中國大陸也並非光明美麗的天堂。一切都會變化……」

次日早上,戰俘們吃過早餐,都在76號營地院內集合。旋轉檯上站著戰俘營司令喬治·哈里、蔡志紅和美軍參謀和三個譯員。
這時,二輛卡車開進院內,運來當初戰俘入營時脫下的衣物,都放在藍白蛇皮包里,由車上中方譯員呼叫戰俘衣上的號碼,領回蛇皮袋裡的衣物。這是美軍按國際交換戰俘慣例,保持所在國軍人原貌。全場原是一片斑馬囚服的戰俘,立即變成中國志願軍的列隊軍人,站在台上的美軍司令喬治·哈里深感吃驚,這就是頑強抵抗美軍的中國軍隊。他不以為然的搖搖頭,表示難以置信。
有幾十個戰俘拿到的是棉衣,因為他們是冬天被俘的。車上中方譯員拿出仿製的志願軍夏裝,向他們發放,他們穿在身上沒有感到不像中國軍人。
丁家山拿到A5176蛇皮袋,他驚奇地發現:他的東西一樣不少,一套軍衣,朝鮮一級勳章證書,一支新民牌鋼筆,一個筆記本內夾雜著三百元北朝鮮紙幣,唯一的是他沒有了軍帽,因為他一掉進漢江,軍帽就隨江水漂走了。
更換著裝的戰俘們在重新站隊,丁家山很想躲開馬得里那幫人。但是馬得里仍然拿著名單找到了丁家山,說:「丁!你在我們十個人中,我們一起去闖中國關吧!」
二百多名中國戰俘都上卡車,經過一天一夜的顛簸,在天亮之前,汽車終於開進了板門店,住進了印度軍人把守的中立國帳篷。
印度兵為這批中國戰俘提供了早餐。接著,就叫他們十人一隊站好,等待甄別審查。
馬得里緊挨著丁家山,站在第一批十人之間。
丁家山心中有數,他已堅定了回國的決心,不想過早的與馬得里這夥人翻臉。他對馬得里這樣死拖硬拉方法,感到十分無奈。
一個印度軍官指揮十個印度兵,一跟一的站進了十個戰俘中間。
丁家山觀察這些印度軍人,士兵、軍官都是大包頭代替軍帽,士兵年紀都比較偏大,一看便知是訓練有素的職業軍人。士兵、軍官都可以養著「仁丹鬍子」。手執英式步槍的士兵,待人還算熱情。
軍官除背有武裝帶,還披掛著一種英國皇家麥穗式金色佩帶,似乎很威武華麗。這些,在丁家山眼裡覺得很可笑,那裝式很像中國舞台上醜惡的總統。
中國帳篷走出一個印度軍官向他們招手,要第一批人進帳篷。原來一個中國戰俘後面緊跟著一個印度士兵的隊形,由於馬得里一聲呼叫:「我們不想打仗,我們要去台灣,我們要去台灣,我們要去台灣……」那一跟一的隊形一下子解體了,變成十個戰俘一個緊抱著一個人的腰,魚貫而入的走到帳篷門前。
那些持槍的印度士兵只好列隊站在一旁,印度軍官也感到無能為力。
馬得里又叫喊起來:「夥計們,咱們唱個志願軍戰歌讓老共們聽聽!」
跟在馬得里身後的得力助手,人們叫他馬二兄弟,他扯開嗓子唱了,後面的戰俘也跟唱了起來:「雄赳赳,氣昂昂,跨過鴨綠江,保和平,衛家鄉,就是為爹娘,中華好兒女,齊心團結緊,打敗老毛老金野心狼。」
等他們唱完了歌,一個印度軍官走到他們面前,用不太流利中國話說道:「你們的意思我明白,但必須按程序進行,一人一人登記,必須自己去那桌邊,向那兩位軍官說明去向,經過他們同意后,願意去中國的就請從左邊門出去,願意去台灣的就請從右邊門出去,兩邊都有人接待你們。」
聽了這番話,丁家山向四周觀察一下,感到這是一個把守甚嚴的大帳篷,帳篷周圍崗哨林立,道道鐵絲網規範得只能是走人的通道。大帳篷正面一張條桌后坐著印度軍官、波蘭軍官和志願軍軍官,在這兩個軍官身後,有兩張條桌,一張桌后坐著中共談判幕後最高當局,中國解放軍總政治部敵工部部長李一龍將軍,還有敵工部副部長符華將軍,另一張條桌邊坐著中立國羅馬尼亞和瑞典軍官。儘管當時他不認識這些將軍,後來這些將軍一聽到他的名子,都非常熱情歡迎他。
印度軍官又說:「誰也代替不了誰,必須一個一個的去那張桌前談,誰先談?」
馬得里大聲說:「我!」他話未落音,從中國工作人員桌邊走出一人,忙上前與馬得里拉手,兩手一粘上,彷彿像磁石吸住了鐵塊而粘連住了。
馬得里十分兇狠地叫了一聲,飛起一腳,將那人踢倒到帳篷角落裡。
馬得里罵道:「老子知道是什麼傢伙,你是保衛狗。我知道你想玩什麼花招,想用功夫制服我,休想。我不會跳進你們用假仁假義那一套大門,我寧肯去台灣餓死,也不會踏進你們這群狗管的大門。」
馬得裡邊罵邊走進桌邊,大聲說道:「我去台灣,老蔣再熊都比你們好!」
印度軍官向中國軍官縱縱肩,交換了眼色,頭一偏說:「OK,請去台灣。」
馬得里大步向右邊走去。他雖然出了帳篷門,但仍站在那兒。
第二個走向甄別桌邊的人,是馬得里的鐵桿兄弟,戰俘都叫他馬二。馬二十分兇悍,他向印度軍官斬釘截鐵的說:「我去台灣。」
中國軍官忙上前勸慰的說:「同志你要為自己考慮考慮……」
馬二上前一把揪住中國軍官衣領,罵道:「去你媽的,誰是你的同志,狗東西。」
兩個印度軍官提著槍前來阻止,馬二這才放了手。印度軍官看看被揪的中國軍官,中國軍官無可奈何的一擺手,印度軍官說道:「OK,去台灣。」
馬二向右邊門走去。
第三個走向桌邊的人,是一個山東兵,他站在桌邊不慌不忙說:「我想回到山東老家,可是,我的家早已被村幹部砸毀了,因為我父親是個地主分子,他當了還鄉團,殺了村幹部。鄉幹部又砸死了我父親,我母親就上吊自殺了。因此我有籍貫,並無家門,你們說我能回到哪兒?」
中國軍官說:「我們有政策,只要你回去,會受到寬大對待。」
山東兵哀嘆一聲說:「不再上當受騙了,我去台灣。」
印度軍官搖搖頭,顯然受了感染,他不再去看中國軍官的臉色,直接說道:「OK,去台灣。」
第四個是丁家山,他向前走了兩步,突然退了回來,說:「還是你們先上,我站最後一個。」
站在台灣門外的馬得里立即警惕起來,他向身邊的馬二咕嘰了一句:「丁家山在搞什麼鬼?」
馬二說:「他早就不是我們一路人。」
那個年輕的戰士,幾乎是個娃娃,不知他是怎樣來到朝鮮前線,只知道他是劉志丹警衛員劉大年的好友。在埋葬劉大年時,他還悲傷的為劉大年唱過一段「信天游」。從那之後,因為他們都是山西老鄉,一直受到馬得里的照料,因此,他又喜歡起馬得里,叫他馬大哥。眼前馬大哥第一個走進了台灣門,他還能不去台灣嗎?
唱歌人走到桌前,站在印度軍官和中國軍官面前,中國軍官問道:「你是哪裡人?」
唱歌人答:「山西。」
中國軍官又問:「你有父母嗎?」
唱歌人答:「俺是孤兒,從小在羊圈裡長大的,誰對俺好,俺就認他為衣食父母。馬大哥去了台灣,俺要跟他去台灣。」
印度軍官嘆息一聲,看了看中國軍官。中國軍官並無反映。
印度軍官說:「OK,去台灣。」
第五個是湖南長沙人,從巨濟島臨上車時,他堅決要求跟馬得里走。此人性格倔犟,在自己胸前紋刺了「反共抗俄」四個大字,是一個誰都不敢惹的人。他走到印度和中國軍官面前,一言不發,解開衣扣,敞開胸膛,暴出駭然醒目「反共抗俄」四個大字。他怒氣洶洶的問道:「你們為什麼不拍照?來呀,照一張呀,我就是毛澤東老鄉,湖南長沙人也!」
中國軍官連忙擺手,率先表了態,印度軍官喊道:「OK,去台灣。」
第六個是上海寧波人,他有一臉聰明相,含笑而自信的走到桌前,未等印度和中國軍官問話,他就侃侃而談的說:「我父親是上海永安公司股東老闆之一,他不是共產黨的敵人,也不是國民黨的敵人,他是兩岸都打交道的商人,現在居住在香港,我母親也在那兒。你們看,我要不要藉此機會先去台灣,再去香港。」
中國軍官說:「你先回國,然後再辦手續去香港,不是很好嗎?」
寧波人說:「好什麼,那麼我就要進你們的戰俘訓練營,寫不完的檢查,交待不完的思想,最後落一個投敵香港,再罰十年勞改,划不來。不!我去台灣。」
印度軍官望了望中國軍官,中國軍官鐵青了臉低頭忿忿的說:「資本家,滾!」
寧波人絞毛的問道:「你罵人……你罵人!」
印度軍官立即解圍的喊道:「他沒有罵人,請你去台灣!OK!」
第七個是一個傷殘一條腿的軍功章獲得者,因為他胸前一直掛著朝鮮軍功章,所以戰俘營難友都叫他軍功章傢伙。此人原是國民黨新一軍大兵,在解放戰爭初期被解放軍俘虜,隨後補充當了解放軍戰士。因為他是經過美軍教官訓練有素的士兵,加上他作戰勇敢,在戰鬥中不斷立功建業。在1951年夏天,他看到美軍飛機在公路上追逐我軍吉普車,舉槍擊中了這架飛機。誰知吉普車上還坐著他們的軍長,看到了這一幕。於是,軍長下令授予他一枚軍功章,因此他是全連第一個獲得了軍功章戰士。誰知他們連指導員,是個唯成分論的傢伙,根本就不把俘虜兵當作自己人,還找岔子整他。在一次戰鬥中,連長借口他不服從命令,開槍打傷了他的左腿,部隊撤退時,把他丟在山溝里,就這樣他當了美軍俘虜。
傷殘一條腿的軍功章獲得者有意搖曳胸前軍功章,顛簸著殘疾了左腿,站在印度和中國軍官桌前,未等他們開問,他就指著中國軍官說:「請你們告訴我們連長,他向那個俘虜兵打了一次黑槍,那人沒有死,他去了台灣。」
中國軍官問:「你是哪個部隊?」
傷殘一條腿的軍功章獲得者答著:「毛長苗是戰鬥英雄,你們會不知道他在哪個部隊?希望今後別讓我碰上……」他說完,未等宣布,徑自向台灣門走去,印度軍官這才喊道:「OK,去台灣。」
第八個是長沙人,是起義軍一個排長,因為職業關係,他為人從不張揚,也不吐露心聲,當輪到他時,他還沒有拿定主義,是去中國還是去台灣?眼前是印度軍官和中國軍官,他已走到無法遮擋的桌前,這才輕輕問道:「我該往哪兒?」
中國軍官立即說道:「歡迎你回到祖國。」
長沙人說:「十年前我就接受過這樣的歡迎,那時,我懷著滿腔熱情回到祖國,參加了抗日打鬼子。誰知中國有兩支隊伍,一支是蔣委員長領導的隊伍,一支是毛主席領導的隊伍,他們一起打完了日本鬼子,相互爭奪中國大地上的領導權,蔣委員長被打敗了,逃向台灣島上。當時在湖南長沙的駐軍被迫起義,收編為解放軍。那時,我是這支龐大隊伍中的一名小小的排長,因為我是馬來西亞華僑,保衛部門覺得我的身份特殊,辦起了我一個人隔離學習班,寫檢查,寫交待,談思想動機,一整就是八個月。無非是一條:查我可曾參加了國民黨反動組織,可曾進過毛人鳳的訓練班,可曾與國民黨要人有過聯繫。在審查沒有任何結果的情況下,我被編進開赴朝鮮前線的野戰炮團,當了輜重連的一個排長,分管三輛卡車運送炮彈。誰知我按連長指定的路線運送三卡車炮彈去前沿陣地時,我們卻進入了美軍陣地,當了俘虜。說真話,我真想跟著你們幹革命,可是我怎麼努力,都得不到你們信任。眼前,我是戰俘,回去將是沒完沒了的審查。一想這些我真害怕,唉!還是回老家馬來西亞農村,教孩子們讀中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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