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白條」國家的「弱國心態」

李悔之

2011-12-07 16:56:50
鳳凰播報

就中國捐贈馬其頓校車遭網民痛批一事，資深外交家吳建民先生前幾天在接受《京華時報》的採訪認為：網民的言論反映了「長期弱國狀態之下的弱國心態」。此論一出，引起了網民的強烈反彈。下面，鄙人也想對吳老先生的一些重要觀點進行一番點評：

吳老先生認為：「如果說我援助別人，必須我比你有錢，你比我窮才行？世界上的事情不是這樣的。你說救災的時候，發生了災難，我們大家都去援助他。我們援助的國家，也有可能他比我還富，但是他受災了。我們人類有一個共同的價值，那就是同情心，同情同類。人家受災了，我們要去幫助他。」

「發生了災難，我們大家都去援助他」，這話著實「亞克西」！ ——如果馬其頓發生了嚴重的天災人禍，縱然它像沙烏地阿拉伯那樣富得流油，救助也是必須的。然而，舉凡「援助」，只能是「我比你有錢」的情況下才可以發生——窮人「援助」富人，於情於理說不通！馬其頓的人均收入和生活水平都比中國高，中國大多數農村學生上學還坐三輪車或拖拉機，雲南一些地方的學生娃娃甚至還每天冒著生命危險坐滑輪去上學，按理說，比中國富的馬其頓應當對這些中國學生多「發揚國際主義風格」才是！

但現實卻是：咱們的政治放下家門口那些坐三輪車、拖拉機、冒著生命危險坐滑輪車去上學的孩子而不顧，看到「他們一點困難」，於是「就給他一點校車的援助」——唉，在鄙人看來，網民不罵娘還真有點不正常呢！

有人或者會說：李悔之你也的智商也太低了：無緣無故，中國會給人家校車嗎？——這話誠然很有道理。但：如果是基於政治目的的行為，那就千萬不要將自己玩得如此高尚——「看到他們有一點困難」，於是「就給他一點校車的援助！」

吳建民先生認為罵娘的網民觀點太狹隘，「視野不開闊」，說：「馬其頓是個歐洲國家，可能人均GDP比我們還要高，但是他有一些困難，國與國發展關係的過程中，我們給他一點校車的援助，這個也是可以的呀！」

人家「有一些困難」，就「給他一點校車」，這種「共產主義風格」當然極是高尚。只是當今世界上，不知有多少比馬其頓更「困難」的國家。如果人家「有一些困難」（不是嚴重的天災人禍），中國就應當「給他一點援助」，不知中國納稅人的肩膀有多寬？

可惜，吳老先生可能一輩子都沒邁進過稅務所的大門，「不知櫃中錢，文文皆辛苦」！

吳建民老先生最令人難於理喻的還是下面這段話：

「過去在中國還相當困難的時候，我們還幫助坦尚尼亞和尚比亞修了一條鐵路。花了多少錢？花了1.5億英鎊！我跟你講一個道理，1.5億英鎊相當於中國當時外匯儲備的三分之一。我們援助的結果是什麼？是跟西方對非洲的政策形成鮮明的對照。鐵路建成之後，（坦尚尼亞）尼雷爾總統說，過去外國在非洲建過鐵路建過公路，那是為了掠奪。中國幫我們修鐵路是為了非洲的發展，了不起啊。中國人是在真誠地援助非洲。」

近三十年來，包括體制內學者、外交家在內的許多國人，紛紛反省毛、周時代外交政策重大錯誤和失誤。然而，吳建民先生卻能說出上述一段話來，著實令人難於思議！——「新中國」剛成立，以毛澤東為首的當局不顧國家剛從幾十年的戰患中剛解脫出來、處於一窮二白的現實，不惜傾舉國之物力、並派出百萬大軍直接參与「抗美援朝」戰爭。幾年下來，中國究竟付出了多大的代價？因為這是「國家機密」，鄙人不便多言。然而，令國人震驚的是：當年一度盛傳的「中國出兵，蘇聯老大哥出武器出錢」的抗美援朝戰爭，原來是個謠言——朝鮮戰爭期間，蘇聯援助給中國86個師的武器裝備，其實並不是「援助」，而是有息貸款！——1951年2月1日，政務院總理兼外長周恩來和蘇聯駐中國軍事總顧問查哈羅夫簽訂了《中蘇軍事貸款協定》。協定規定，由蘇聯向中國提供12.35億盧布，用以購買中國在抗美援朝戰爭中所需的軍事裝備、彈藥和鐵路器材。對軍火的作價，蘇方同意1950年10月19日出兵抗美援朝以後的軍事裝備與彈藥以半價「優惠」付款，以前的軍事訂貨以全價計算；抗美援朝鐵路器材的訂貨則以75%計價付款。抗美援朝結束后實際結算結果，中方為採購軍火共使用了9.86億舊盧布，這筆費用作為中方欠債處理。中方不但須還本，還需付息！中國在「抗美援朝」所借蘇聯這筆沉重債務10年後才還清！還有，這些武器都是蘇聯淘汰的武器，有些甚至是美國在二戰時提供給他們的武器！——這，就是當時中國主旋律一再歌頌的「蘇聯老大哥的無私援助！」

這是一段令無數中國人心頭滴血的歷史！然而，最應當反省的人卻一直拒絕反省，而是仍然歌頌這場「偉大的正義戰爭」！

為了臉面知錯不改，這才是真正的「弱國心態」！

再且看吳建民先生盛讚的、自認為最能體現中國「大國心態」的「坦贊鐵路」援助項目究竟是什麼情況下發生的：

1970年，中國正值極為艱難時期——國民經濟經歷了破壞性最嚴重的十年「文革」前四年。這時的中國，由於剛經歷了三年多嚴重的全國性「武鬥」，國民經濟處於嚴重的癱瘓狀態，九億人民生活處於水深火熱之中。然而，為了向世界展示中國「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的輝煌成果」，中國政府竟不顧一切援助非洲修築一條橫亘非洲大陸的「坦贊鐵路」。在時達六年的援建中，有理由相信，中國絕不止只「花了1.5億英鎊！」退一步而言，在當時中國農民一天普遍勞動所得只在0·2元—0·3元之間，無數農民衣不遮體、食不果腹的情況下，在1.5億英鎊外匯儲備占國家全部外匯儲備三分之一的條件下，這種「援助」是否有點沒心沒肺？

然而，吳老先生卻頗為自豪地告訴大家：中國如此慷慨的「無私援助」，「跟西方對非洲的政策形成鮮明的對照！」他還引用坦尚尼亞時任總統卡翁達的話說：「了不起啊。中國人是在真誠地援助非洲。」

讓舉國百姓，尤其是讓六億農民兄弟陷入水火之中的「援助」還「了不起」啊！——唉，李悔之也垂垂老矣，如果是十年、二十年前有人當著咱面說這番話，問題極可能不會只像「扔鞋」這樣簡單了！

吳老先生，您可不要怪老弟「弱國心態」——為了滿足最高領袖「世界革命導師」的虛榮心，不惜讓舉國民眾忍飢挨餓大搞「援助外交」。這種心態，說到底這才真正是「長期弱國狀態之下的弱國心態」啊！

——不知說得在理否？既然是「援助」，就必須力所能及！——當時，中國大多數縣城和城市仍然沒有鐵路，大多數鄉鎮仍然沒有公路，尤其是國民經濟正處於癱瘓狀態、舉國老百姓正為衣食發愁……如此條件下，竟搞「傾中華之物力，結與國之歡心」一類的「援助外交！」嗚呼，哀哉！

前天，咱一位打豬屠的朋友看到建民老先生的話，將屠刀在案板上狠狠一拍，怒喝一聲：「吳建民，你的良心大大的壞！」

然而，吳建民先生卻一點也不認為自己「良心大大的壞」，而是感慨萬千地說：「我們援助的結果是什麼？跟西方對非洲的政策形成鮮明的對照！」

好一個「跟西方對非洲的政策形成鮮明的對照！」

——沒錯，「西方」是絕不可能這樣沒心沒肺地「發揚國際共產主義精神」的！「西方」的一分一文，都是必須經過納稅人同意政府才有權動用的！

同樣，吳建民先生絲毫不認為自己觀點有何不妥，而是用長者的口吻告訴大家說：「不能說我有一天比人家發展好了，我才能援助人家。那樣看起來算盤很精，實際上要吃大虧！」對此，他還引用了一句古訓：「將欲取之，固必予之。」

看來，吳老先生是很精通「老子」的——「將欲取之，固必予之！」在他看來，中國外交上「將欲取之，固必予之」的政策，是取得了巨大成功的，且聽他下面一番話：

「中國恢復了在聯合國的合法席位。當時毛主席很感慨，說是非洲兄弟把我們抬進去的。（人家）為什麼抬你進去？你把非洲的事兒當成自己的事兒，真誠地援助他，他也真誠地幫助你。」

「非洲兄弟把我們抬進（聯合國）」，迄今為止仍是強國論壇、尤其是烏有之鄉同胞們沾沾自喜、津津樂道的話題。然而，極為沉重的代價——被「抬進去」，他們卻嚴重忽視了！

進聯合國、恢復中國聯合國常任理事國地位，理論上而言誠然是件好事。然而，怎樣「進」，卻是一個值得進行一番探討的嚴肅話題，因為在當時的歷史條件下，有兩條路擺在中國面前：一條是昂首闊步跨進去；一條是被人「抬進去」——

一、對內，放棄「階級鬥爭」學說，停止「階級鬥爭」和黨內政治鬥爭，像南斯拉夫的鐵托一樣，儘可能讓人民有更多的「當家作主」權利，充分調動一切積極因素搞好國民經濟，積極改善人民生活，使綜合國力和國際影響力不斷提高；對外，放棄「輸出革命」理論和行動，實施「以國為善」、以國家利益為重的理性務實外交，從而贏得世界的普遍尊重……這種情況下，進聯合國必是水到渠成之事——這就是「昂首闊步跨進去！」

令人痛心的是，毛澤東為首的當局卻選擇了第二條道路：對內實施專政，長期、無休止地開展黨內政治鬥爭和全國性階級鬥爭。導致國民經濟停滯不前，乃至陷入癱瘓狀態；對外，既與「美帝和世界上一切反動派」唱對台戲，也與「蘇聯老大哥」反目成仇。還公然奉行輸出革命理論和策略，不顧一切實行「支援世界革命」、「發揚國際共產主義」的「援助外交」……雖然最後也進了聯合國，只是被「抬進」去了——國家元氣大傷，舉國人民因此陷入水深火熱之中！

然而，吳建民先生卻沒有對此進行應有的反省，反而對「抬進」聯合國的往事讚譽不絕！

其實，絕不能怪中國老百姓不懂「將欲取之，固必予之」的道理——「六十多年來，中國「予之」世界太多了——過去，叫「支援世界人民的正義鬥爭」，或叫「支援世界革命」，再後來是為了「凸現一個負責任大國的胸懷」。然而，由於缺乏起碼的透明度和知情權，老百姓總感到稀里糊塗間無數的錢財給丟到大海里去了——這些年，隨著歷史真相不斷浮出水面，老百姓們痛心疾首發現：過去六十年的外交史上，荒唐事太多了——「花錢買仇人」的教訓不獨有偶；周恩來、李先念被越南總理范文同「逼援助」弄得狼狽不堪，竟像欠債人一樣躲范文同的往事也在前政府領導人的回憶錄中出現了；由於援助太多，使得阿爾巴爾亞國人「變懶」，將錢用在造碉堡的荒唐事也曝光了；為了阻止小國與對岸建交，無條件滿足對方需要的事也「屢聽不鮮」……

在這種情況下總是談：「將欲取之，固必予之！」，老百姓怎聽得進去？

吳建民老先生還這樣循循善誘大家：「因為中國畢竟是一個大國，你在世界上的信譽是什麼？如果人家說你是一個很有同情心的國家、佔領道義制高點的國家、關愛其他國家的國家，這樣的國家人家才會喜歡你。中國的發展離不開世界。如果你是一個自私自利的國家，大家都不願意跟你來往。國家跟人一樣，你一個自私的人，大家都防著你。」

中國是否一個「自私自利的國家」？遠的不說，從這些年其他國家發生災難時，中國與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的援助金額對比中，人們就可以極為驚訝地發現：人均收入遠低於西方的中國，援助金額卻是高得嚇人的！

一個國家，尤其是作為一個大國，在世界上的信譽究竟是靠什麼？吳建民先生確實提出了一個值得令大家思考的嚴肅話題。「很有同情心」是贏得「世界上的信譽」的最高原則嗎？吳老先生，似乎站不住腳，甚至有些荒唐吧？一個國家贏得世界信譽，最重要，最關鍵的是對內順服民意，讓人民真正「當家作主」；對外順應世界潮流，與世界普適民主政治接軌！不與極少數專制獨 裁政權勾勾搭搭！如果一個國家對外有「同情心」（而且，這種「同情心」還是有政治目的的），對內卻悖逆民意，是絕不可能贏得「世界上的信譽」的！

話到這裡，應當進入到本文的主題核心了：網民對中國政府捐助馬其頓校車反彈極大，重要問題究竟是「弱國心態」，而是其它？答案無疑是後者——公民的知情權，表達權和參與權！

不覺又扯到民主政治去了——如果對馬其頓捐助的校車，像民主國家一樣，是經過議會立案通過的，相信網民絕不會有這樣的反彈！——當然，這類「窮幫富」的援助如果在公開透明的民主制度下，也很難得到議會的批准。

這時，有人會說：你李悔之懂個啥？中國政府和外交部的領導沒有你精明？捐助馬其頓校車，自有政治目的的，只是屬於國家機密，不能公諸於眾罷了！

又是「國家機密」！唉，一個「人民當家作主」的國家，為何總是如此多「國家機密」？一個「人民當家作主」的國家，為何「人民」要了解自己的血汗錢花到哪裡去了卻這樣難？「萬惡的資本主義國家」的每一筆開支都可以做到由議會審核批准，「人民當家作主」的國家卻為何不能？

想到這，有點迂腐的李悔之先生便坐在電腦桌前發獃起來：「有關部門」的同志為何將英明黨中央的教誨當耳邊風？——胡總書記不是經常教戒你們「要充分保障公民的知情權、參與權、表達權」嗎？造航空母艦這樣天大的事不告訴「主人」也罷了，連捐贈馬其頓校車這樣的「小事」也不能讓「主人」知道？

昨天，有一位消息極是靈通的朋友神神秘秘地告訴我說：贈馬其頓校車，是與台灣「外交拉鋸戰」中的一個環節……朋友的話讓咱當晚只吃了半小碗米飯：這些年，台灣為了擺脫外交孤立的狀態，大搞「金錢外交」，這當然是極為「阿扁」的！然而，如果為了「反制」，也如此如此這樣一番，最後受苦的無疑是兩岸的納稅人和老百姓！何況，這樣互相拆台，彼此爭奪，「統一」是否會最終像美麗的共×主義一樣遙遙無期？

「中華民族是一個勤勞，勇敢，智慧」的民族——從小老師就這樣告訴我們。然而，兄弟二人為了一個「名份」，一方贈美元，一方贈校車；僅為一個「立場」而撿得大便宜者，在一邊喜孜孜地沾著口水點鈔票——「沒事偷著樂」！兩岸同胞心頭卻在滴血！

唉，長期這樣似乎極不「智慧」啊！——兄弟鬩牆，惡性循環何時盡頭？

兩岸的政治家們，尤其是作為「負責任的大國」一方的政治家們，在這方面是否應當好好發揚一下中國人一直引以為豪的「民族智慧」？

最後要談的一個話題是：中國老百姓中有沒有「弱國心態」？答案是：有！——從美國「九一一事件」不少中國人紛紛叫好甚至上街慶祝中，從前些時候日本核泄露事件中許多國人拍手叫好幸災樂禍中出便可看出這一點！但這種「弱國心態」並非全是因為「長期弱國狀態」之下的結果，更重要的是長期意識形態敵對灌輸的結果。——這一點，才是更引以為戒的！！！

國民的「弱國心態」，確實是一個國家走向世界強國，一個民族躋身世界優秀民族之林不可忽視的心理障礙。然而，要克服它，並代之「強國心態」，關鍵是擁有一個良好的政治制度——極難想像一個「官強民弱」、「官富民窮」的國家；極難想像一個老百姓沒有起碼知情權、表達權、參與權、監督權的國家；極難想像一個連憲法所賦予公民的權力、權利都被「打白條」的國家；極難想像一個連起碼的政治常識都被顛倒的國家，國民能克服「弱國心態」！

（本文系轉載，原文題為《從吳建民先生「弱國心態」想到的沉重話題》網址：http://blog.ifeng.com/article/15143272.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