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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周一書] 白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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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NYLASH 發表於 2008-6-1 05:29 |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篇 甲板上的大合唱

(午夜時分,「裴廓德號」滿張著前帆,正向前駛去。
    值夜的水手們聚集在甲板上,他們或坐或站,或傳或躺,千姿百態。
    大家充滿情緒地高聲歌唱。)
    再見了,我美麗的西班牙女郎
    再見了,我美麗的西班牙女郎
    我們的船長已經發布了命令
    我們要去追殺可惡的白鯨
    我們的船長已經發布了命令
    我們要去追殺可惡的白鯨

    南塔開特水手之一:
    「兄弟們,別再這樣多愁善感了,這會影響我們的消化的,還是讓我們忘掉這
些傷心的事,唱一曲開心的歌吧,來吧,跟我來。」

    (他領頭唱了起來,別人也跟著唱起來。)
    我們的船長他站在甲板上
    用望遠鏡搜索大海尋找希望
    成群的大鯨在大海里到處噴水
    我們摩拳又擦掌
    讓我們下到艇里去吧
    讓我們準備好繩子和刀槍
    讓我們勇敢地追上去
    把大鯨拖回我們的船旁
    使勁拉呀使勁拉
    用完左手再把右手上
    讓我們高高興興地打道回府
    勇敢的標槍手總會受到讚揚

    斯達巴克的聲音從后甲板傳來:
    「12點了,前面的人,換班。」
    南塔開特水手之二:
    「不要唱了,現在換班了,難道你們沒有聽見嗎?」
    「比普,快點來換班,你這小黑炭。」
    「右舷的,下邊的,都滾上來吧,有人換你們了。」
    「瞧我這嗓門,像盛鯨油的大桶,有多洪亮,好像是專為喊你們換班準備的。」
    荷蘭水手:
    「今晚是多好的夜色,這是給好夢準備的,在亞哈船長的酒宴上我就已經看出
來了。」
    「瞧,他們這不已經是爛醉如泥,正躺在後面做著他們的美夢,就像是一隻艙
底的大桶。」
    「快把他們叫起來,讓他們來和我們一起唱,別讓他們再在夢裡和他們的女人
纏綿。」
    「這是大審判的日子,現在來臨了,快讓他們出來,即使他們在夢中行了最後
一吻,也同樣要接受審判。」
    「快出來,快來唱,不必擔心你唱不來,我們阿姆斯特丹的黃油並沒有使你吃
壞了嗓子。」
    法國水手:
    「是呀,讓我們來跳一曲吧,讓我們把手腳都抖擻起來,比普,你這傢伙,快
把手鼓打起來呀!」
    比普:

    (睡意朦朧)

    「我的手鼓不知是放哪兒了。」
    法國水手:
    「那就把你的肚皮當你的手鼓,敲起來吧,把你的耳朵也甩動起來,快給我們
伴奏呀!」
    「跳起來吧,朋友,讓我們排成單行,跳起小步舞來吧。」
    冰島水手:
    「我可跳不慣你們這種舞,這舞幅度太大了,我可不是掃你們的興,要知道,
這是一直在冰舞池裡跳的。」
    馬爾他水手:
    「我也不會跳的,因為我不習慣自己握著自己的手跳,傻瓜才會那麼做,而我
只在有姑娘做舞伴的時候才會跳。」
    西西里水手:
    「對,要有姑娘,要有草坪,那樣才夠味,那樣我才會和你們一起跳。」
    長島水手:
    「你們這群苛刻的傢伙,怪不得你們這麼愁眉苦臉呢,因為你們總是不知足,
我們可是夠滿意了,聽,音樂已經響了,來吧,開始。」
    亞速島水手:

    (他敲著小手鼓從小艙口兒爬上來。)

    「給你小鼓,比普,快準備好,我們開始了。」

    (比普的小鼓敲起來了,有一半人跟這節奏跳了起來,另一半人有的下到艙里
去了,還有的在甲板上隨便躺著,或睡或咒罵個不停。)

    亞速島水手:

    (一邊跳一邊說)

    「使勁敲呀,我說比普,別泄勁呀,敲得再洪亮些。」
    比普:
    「不行了,我的手藝已經忘光了,只好這樣隨便敲了。」
    中國水手:
    「比普,你可不要停下來,堅持住呀。」
    法國水手:
    「這太痛快了,比普,把你的鐵箍舉起來,讓我跳著鑽過去,哎呀,三角帆被
扯破了,你們快點兒跑吧。」
    塔斯蒂哥:
    「只有白種人才會這麼玩,我可不,我還是省些力氣吧。」
    長島水手:
    「這些不知憂愁但卻快活無比的小夥子呀,你們可知道你們在哪裡舞著呀,這
是甲板嗎?這是你們將來的墳墓呀!可你們還沒有感覺到。」
    「你們把整個世界都當成一個舞廳,你們生來就是快活的。那你們就跳吧,我
是不行了,我已經老了。」
    南塔開特水手之三:
    「讓我們歇一歇吧,好累呀,簡直要超過划著小艇追擊大鯨呢!停下來,讓我
抽一口煙吧。」

    (所有的人都停了下來,聚在了一起。
    這時,天空中突然飄來了烏雲,天頓時黑了下來,並且起風了。)

    東印度水手:
    「真的呀,朋友,你們春,帆都要被刮下來了,這風從天上的恆河來,恆河裡
洪水高漲。」
    「你這是怎麼了,我們並沒有得罪你呀,我的印度神呀!」
    馬爾他水手:

    (他正躺在甲板的一角,抖著他的帽子。)

    「我這帽子怎麼了,怎麼一個勁地要往海浪里跑呀,它是著了什麼魔了呀。」
    「可惜這海浪不是女人,如果真要是的話,我就跳下去,永遠和她們在一起。」
    「我發誓,就是陸地上也不會比那裡更讓人銷魂,天堂也比不上。」
    「跳起來吧,我分明看到了那溫暖和多情的胸膛,她們在我的眼前閃動不停,
猶如已經熟透了的,等待著我們去採摘的葡萄。」
    西西里水手:
    「別再說這些了,小夥子,我們此時不會再見到這些了,晃動的大腿,柔軟的
四肢,羞澀的嘴唇、胸脯和屁股,這些在我們面前抖動個不停的東西,現在我們都
見不到了。」
    塔希提水手:

    (躺在一張席子上)

    「我想起了我們的希拉舞和赤裸著的神聖的舞女,想起了我的低低的帳篷和松
軟的泥地,想起了我親手編織的席子。」
    「現在,席子就在我的身下,可是其他的一切都不再有了,包括從山峰上奔涌
下來的流水。」
    葡萄牙水手:
    「看海浪把船沖得多厲害,趕緊把帆收起來吧,夥計們,看那風簡直像劍一樣
啊!」
    丹麥水手:
    「我可不怕它,只要它有力氣,隨它怎麼去折騰吧,看那邊的大副,正在和風
決鬥呢!」
    南塔開特水手之四:
    「大副只是聽從亞哈船長的命令而已,他必須把風擋住。」
    英國水手:
    「這是命中注定的,我們就是一定要幫船長把白鯨捉住的人。」
    大家:
    「是的,沒有錯!」
    長島水手:
    「看那三根桅杆,晃得多厲害呀!可這還是最有韌性的松木呢。當心吧,小伙
子們,當心這風呀,別讓它把你們刮到海里去,別讓它把我們的龍骨刮碎。看呀,
天空現在漆黑一片哪!」
    大個兒:
    「黑有什麼可怕的?難道我是那麼可怕嗎?」
    西班牙水手:
    「大個兒這樣說是在嚇唬我們呀,我說標槍手呀,你們黑人在所有的人種里,
是最黑最嚇人的吧?」
    大個兒:
    「胡說!」
    聖地亞哥水手:
    「這個西班牙人肯定是喝多了,要不就是瘋了。」
    南塔開特水手之五:
    「啊呀,閃電,我看到了閃電,沒錯,是閃電。」
    西班牙水手:
    「那不是閃電,那是大個兒在呲他的牙!」
    大個兒:

    (跳起來。)

    「閉起你的臭嘴,你這個矮子,你這個白鬼,膽小鬼!」
    西班牙水手:

    (沖著大個兒,毫不示弱。)

    「你這個膽小的大個子,我宰了你。」
    大家:
    「打架嘍!打架嘍!」
    塔斯蒂哥:
    「天上在打架,你們也打架,看樣子,神和人一樣,都是好鬥的傢伙。」
    布勒法斯特水手:
    「吵架了,又吵架了,天呀,你們吵吧!」
    英國水手:
    「把西班牙人手中的刀奪走,讓他們空拳對空拳,這樣才是公平的。」
    長島水手:
    「真是要角鬥了呀,瞧瞧,架勢都擺好了。打吧,痛快的打吧,可是你們能否
告訴我,是上帝叫你們打的嗎?」
    大副的聲音從后甲板傳來:
    「帆下的人,拉住上帆,準備收起中帆。」
    大家:
    「夥計們,快點吧,狂風來了!」

    (原本聚在一起的水手現在都散開了。)

    比普:

    (他在絞車下縮成一團。)

    「末日到了,天哪,上帝呀,幫幫這些可憐的水手吧,看他們多麼的驚慌和害
怕呀!」
    「三角帆給刮飛了,頂帆也被吹得飛起來了,快去弄好它們,可是現在誰敢上
到桅杆上去呀?」
    「看這風,看這浪,多麼糟糕呀!」
    「可是,這分明還不是最令人恐懼的,最令人恐懼的我們還沒有見到,那就是
白鯨呀!」
    「今晚上他們說的話我都聽見了,我心裡清楚,這一切都是因為白鯨,因為亞
哈船長要去捉白鯨。」
    「現在我害怕極了,我像我的小鼓一樣地抖著。」
    「那不知藏在何處的白鯨,我的神呀,請你可憐可憐我比普吧,可憐可憐我這
不足輕重的黑小子吧,我可不是故意跟他們結成一起和你作對的呀!」
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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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篇 白鯨莫比·迪克

在那些和亞哈船長一起高聲叫喊,一起發誓的水手中,就有我——以實瑪利。
    在當時那種激昂的氣氛中,我叫得非常響亮,不僅如此,我還把我的誓言緊緊
地錘在了我的心上,就像是亞哈船長把金幣牢牢地釘在了桅杆上一樣。
    在那一刻,強烈的復仇的意識充滿了我的頭腦,這意識來自於對亞哈船長所遭
受的不幸的同情,來自於由此對白鯨產生的仇恨。
    我的雙耳中已經灌滿了關於莫比·迪克的故事,灌滿了有關它的兇殘、狡詐和
不可戰勝。
    對於捕鯨人來講,這是一種恥辱。
    每一個真正的捕鯨人都會發出以上的誓言的。
    然而,我叫得越響亮,我的靈魂就越畏懼。
    其實,也並不是所有的人都知道白鯨莫比·迪克的。
    那白鯨長期以來,一直過著一種離群索居的生活,所以對於以鯨群為主要目標
的捕鯨船來講,遇到它的機會實在不會是很多。
    不光是遇到它的機會很少,就是聽說過它的捕鯨船也並沒有佔到很多的數目。
    因為所有的捕鯨船都是各自為戰的,他們雖然總數很多,但是散布在世界各大
洋的漁場里,有的甚至專門到偏遠的地方去冒險,所以,這些捕鯨船很難說什麼時
候會碰到自己的同行,有時甚至在為時一年多的行程里也碰不到幾隻,這樣一來,
消息自然流通得很慢了。
    只有少數見過它的船才會領略到它的風采並嘆服它的存在,只有極少數見過它
並打過它的船才會領教過它的厲害並由此而產生身體上的痛苦和思想上的仇恨。
    這些嘗過白鯨的苦頭的捕鯨船,他們在一開始也並不曉得白鯨的厲害,即使是
以前聽說過的也是如此。
    他們就像是平常一樣地放下小艇去追趕,一副大無畏的樣子,如同追擊一隻再
平常不過的鯨。
    可是結果呢?他們無一例外地都遭到了打擊,甚至有的打擊是致命的,這時他
們才感到了莫比·迪克的可怖。
    在對白鯨的戰鬥中,沒有人勝利過,其實這是必然的,否則的話,就不會有白
鯨的種種故事和我們的種種故事了。
    現在,只要哪只船在追捕中遇到了致命的麻煩,而又沒有確定對象是誰的時候,
總是推斷為白鯨所為,於是,莫比·迪克欠下的血債越來越多。
    這其中的很多事對於莫比·迪克來講實在冤枉。
    誰讓它充當鯨界的領袖,充當鯨的最強大最兇惡的一面的化身呢?
    在人們的傳說之中,它已經被添油加醋地神化了,傳說中的離奇和可怖實際上
要比真正的它程度大得多。
    於是捕鯨船把幾乎所有的仇恨都指向它,誰讓它是領袖呢?做領袖就要付出比
做普通一員多得多的代價,這是適用於一切的規律。
    從這個意義上講,莫比·迪克已經成了一個神,一個令企圖征服自己的種族的
人所畏懼萬分的神。
    捕鯨者對莫比·迪克的恐懼並不是僅僅因為莫比·迪克的兇殘,而是基於對整
體抹香鯨家族的一種畏縮的心理。
    這種心理的產生是由來已久的。
    早在很久以前,就有不少的鯨類學家指出:

    在所有的海洋動物中,抹香鯨是最兇殘的一種,是最令其他海獸感到害怕的一
種。

    他們甚至說:
    抹香鯨是要喝人血的!
    可見,抹香鯨在海洋之中的可怕形象是早就確立了的,不是始於莫比·迪克,
莫比·迪克只是將它發展到了頂峰。
   

    當時的這種看法的產生,很大程度上是因為:
    由於捕鯨條件的限制,人們在抹香鯨面前,沒有太大的優勢而已。
    這也是抹香鯨是人類開始追捕的最後一個鯨種的原因。
    隨著捕鯨技術的發展和裝備條件的提高,人們對抹香鯨的恐懼開始減弱了,美
國人開始把抹香鯨作為了自己獵取的第一目標。
    可是上述的心理還在影響著人們,不是有句俗話叫做「虎倒威在」么?何況抹
香鯨現在依然張牙舞爪呢?
    所以,至今還有一些捕鯨者,他們寧肯向從商業價值上來講比抹香鯨差得多的
格陵蘭鯨和露脊鯨開戰,也不願去和抹香鯨打一場。
    雖然他們知道,一隻抹香鯨要值幾隻格陵蘭鯨或露脊鯨的錢呢!
    誘惑歸誘惑,命是絕對要惜的。
    迄今為止,除了美國人的船外,很多其他國的捕鯨船竟根本沒有碰過抹香鯨一
下。
    甚至,在好奇感極強地聽有關大抹香鯨的傳奇故事時,還有一種驚懼的心情。
    是呀,有哪一種捕鯨的生活像南海的捕鯨生活這樣,壯烈和如火如荼呢?
    敢於面對大抹香鯨的人,可不是那種隨隨便便的捕鯨者,只有捕鯨者中的王者,
才敢於以自己上乘的膽量、技術和勇氣,來面對鯨類中的王者。
    否則,即使你不惜失去一切,其結果也只會是再多一個悲劇而已。
    可是,獵捕大抹香鯨,尤其是莫比·迪克,是捕鯨船的榮譽所在,這也是一些
捕鯨船在遇到莫比·迪克的時候,毫不度量自己的能力,奮勇衝上去送死的原因所
在。
    莫比·迪克就這樣充滿神秘和迷信色彩地生活在遼闊的大海之中。
    既然是充滿神秘和迷信的色彩,說明在它的身上還存有許多不可了解的秘密,
這些秘密在追捕的人看來,都是無法理解的。
    這些秘密中最令人費解的一個就是它的隱身法。
    什麼是它的隱身法呢?
    捕鯨人經常看到的情況是:
    大鯨在被扎中了之後,往往是迅速地潛到了海的深處去了,你等啊等啊,最後,
它不是不再出現了,就是在你可望而不可及的地方趾高氣揚地浮出海面來。
    大鯨的這種叫捕鯨者又氣惱又無奈的本領就是我們所說的「隱身法」。
    這是大鯨逃脫捕鯨者的一個最常用也是最有效的辦法。
    儘管它的身上插滿了槍頭,儘管它被射得血流海面,可它還是安然無恙地遊走
了。
    等它在幾百海裡外浮出海面的時候,它依舊是原來的樣子,絲毫看不出剛剛受
過攻擊並負傷了的樣子。
    斯柯比有一個記載,說是在太平洋的極北地區所捕獲的鯨,經常在身上被發現
有在格陵蘭海就被紮上的魚鉤。
    由此可以肯定,這些人鯨在從大西洋到北太平洋的遷移中,早就開始使用沿著
北美北岸的航線了。
    而人類直到十九世紀中葉,才得以發現這條航線。
    這從另一個角度證明了這大鯨的神奇。
    其實,先不要說這些傳說,僅僅是從莫比·迪克的外表來看,就已經很夠一個
王者的派頭了。
    這還不是說它的體魄是非凡的,而是強調它的種種不凡的體征。
    它有著一個異常雪白的前額,僅這一點,就足以奠定它在鯨界的不同凡響。
    它的前額滿是褶皺,深淺不一地凝結在一起。
    它的背峰高高的,同樣是雪白無比,像一個金字塔一樣,又像是聳立的雪山。
    它的身體的其他部分,同樣儘是些條紋和斑點,還有大理石紋,值得強調的是:
它身上所有的一切,都和它得到的稱謂是吻合的。
    在正午的時候,莫比·迪克緩緩地穿過深藍色的海洋,在它的身後,是一路銀
河一樣的泡沫的痕迹,在閃耀的陽光下,泛著生動的光芒。
    這時,你一定會被這景象所征服,你會張大嘴巴,注視良久,然後說:「看,
莫比·迪克!」
    憑著這些卓越的特點,它確立了自己在海洋鯨類中出類拔萃的形象。
    當然,莫比·迪克使人望而生畏的威力的最重要的支撐點,並不是它的外表。
    那來自於它的一切內在的本領和品質。
    來自於它在突擊的時候所表現出的機智、狡詐、陰險和無往而不勝的氣概。
    每一個經受過莫比·迪克打擊的人,都會深深地理解上述的一切。
    它會在興高采烈的追捕者面前游來游去,並不讓你看出它的警覺來,有時還會
故意地翻幾個身,讓你產生這大鯨已經是窮途末路了的感覺。
    即使是它的身上插有槍頭,它也會這樣做,因為那對它來講,實在是算不得什
么。
    就在你覺著這大鯨已經快成為囊中之物的時候,它對你的報復到來了。
    它撲上來,或者從海底衝上來,只一下,你的小艇就已經粉碎了。
    如果你對它不是得罪很深的話,你會有機會在驚慌之中逃回大船去,否則,它
會把你送到一個你根本就不想這麼快就去的世界。
    由追擊莫比·迪克而引發的慘案,現在已經有好幾起了。
    這幾起慘案在捕鯨者中廣泛流傳起來,可是仍舊有人對此不以為奇,他們把這
些人的死傷歸結於神對捕鯨者的加害,並不認為完全是白鯨的厲害所在。
    這一切,都是因為他們沒有親身經歷過那場面,如果讓他們親臨現場,看一看
那些在險境之中掙扎著,在小艇的碎片兒和夥伴的肢體中掙扎求生的水手,看一看
他們又驚恐又悲憤又無奈的表情,他們一定會明白這一切的根本所在。
    現在就有一個船長在和莫比·迪克苦鬥。
    他的四周,已經有三隻小艇被衝破了,碎片兒和槳在周圍漂蕩著。
    他從自己破爛了的船頭胡亂地拿起一把刀來,向著大鯨猛地扔過去。
    他想以此結束大鯨的生命。
    可這是多麼愚蠢的呀!
    正在這時,莫比·迪克從他的下面伸出頭來,揮起鐮刀一樣的下齶,就像是一
把鋒利的刀在割草一樣,只一下,便把那船長的腿給割掉了。
    這是白鯨所不常使用的一個毒辣的手段。
    可憐的船長就此成了獨腿。
    然而,這船長並沒有由此消沉下去,而是把對白鯨的仇恨演變成了一種狂熱的
信仰。
    他被自己消滅白鯨的意念迷住了,他的頭腦里滿是瘋狂的報復念頭,幾乎成了
病態。
    在他看來,莫比·迪克不僅僅是他肉體上的敵人,而且是他精神上的敵人,他
的一切,現在只是靠了消滅莫比·迪克的信念維持著。
    他把莫比·迪克看成是一切惡行的化身,他把他的對世間的一切憎惡都集中在
它的身上。
    在船長看來,他自己已經是一個正義、良心和真理的化身了,他要代表一切同
邪惡對立的勢力,同這白色的魔鬼鬥爭到底。
    即使是遍體鱗傷,即使是命歸大海,他也在所不惜。
    這苦苦尋求著決戰的痛苦折磨得船長死去活來。
    在他看來,自己的餘生只是為這場決戰準備的。
    這船長就是——亞哈。
    亞哈船長的這種為了與莫比·迪克決一死戰而朝思暮想、以致於走火入魔的情
形,其實也並不一定是在他的腿失去的當時就形成的。
    莫比·迪克對他的打擊是突然的,他沒有預料到的,就在剛剛失去的時候,他
的精神上還並沒有感到多大的痛苦,只是氣憤和苦惱而已。
    由於意外的事故,他們不得不立即轉向回返。
    在繞著巴達哥尼亞角的時候,正是一個冬大,洋麵上一片蕭條的景象。
    亞哈船長躺在吊鋪上,心情簡直是糟透了。
    就是在這時候,他的已經殘缺了的軀體和他已經傷殘了的靈魂開始對起話未。
    軀體和靈魂的痛苦在相互地交流著,這樣一來,亞哈船長的痛苦頓時增加了若
干倍,以致於到了他幾乎不能承受的地步了。
    他狂叫著,並且大鬧起來,以致於他的大副不得不把他綁起來。
    他一直被綁了好長時間,從寒冷的海域到熱帶海域,直到進入了溫度相宜的海
域,他的神志才開始清醒過來。
    也就是在那個被綁著穿越寒冷的海洋的時候,亞哈船長的意志,對莫比·迪克
的仇恨和報復的意志,變得不可改變了。
    直到駛進了溫和的海域,亞哈船長的反應才開始平靜下來了。
    他的大副為他鬆了綁。
    他從一直是烏沉沉的艙里出來,走進陽光里。
    他的臉色蒼白,但是依然透著一股堅定的力量。
    他依舊開始發號施令了,而且鎮定自若。
    船上的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以為他們的亞哈船長真的就此痊癒了。
    他們哪裡知道,他們看到的只是亞哈船長的外表,而他的心裡,那時候依舊是
狂亂不止,只不過亞哈船長以自己表面的鎮定將內心偽裝起來了而已。
    自此,亞哈船長的瘋狂的內心一天也沒有安靜下來過。
    現在,他的瘋狂的心態早已演變成了一個集瘋狂、力量和手段於一體的狂魔,
盤踞在他的心中,讓他一刻也不能安寧下來。
    這狂魔摧毀了亞哈船長心中一切與復仇心理不符的意念,佔據了他的全部。
    現在的亞哈船長,並沒有失去他的外在的一切力量,雖然他失去了一條腿,但
這並不影響他的整體的強大。
    原有的強大加上狂魔的役使,亞哈船長現在簡直是一個神的化身了。
    他擁有了任何的人所不能擁有的力量。
    這力量無可不摧。
    他把惟一的目標指向莫比·迪克。
    尋找莫比·迪克並與之決一死戰,這是亞哈船長此時的不可更改的意念。
    所有的一切,都是以此為中心進行的。
    當然,對於亞哈船長來講,要實施他的計劃,很多必要的手段是不可缺少的,
對此,亞哈船長的心裡很清醒。
    這手段將保證他依靠他的船上所有人的力量,形成一個堅強的整體,共同實現
他的意願。
    亞哈船長心裡明白,他自己早已開始為實現這一目的做準備了。
    很早以前,他已經開始把自己的真實思想偽裝起來了,他開始沉默寡言,直到
現在也一樣。
    這偽裝使他獲得了第一步成功,沒有人發現他的令人驚恐的動機,甚至沒有人
懷疑他,他們對他的陰鬱只是表示了足夠的理解,反而更放心了。
    在他們看來,有足夠的經驗的、有足夠的智慧的、有足夠的仇恨的亞哈船長是
捕鯨這個行業的最理想的人選。
    於是,亞哈船長就這樣帶著一群還沒有完全體察到他的真實動機的水手們,登
上了「裴廓德號」,開始了自己走遍天下、報仇雪恨的歷程。
    對於捕鯨來說,現在的「裴廓德號」真是一個十分完美的組合。
    讓我們來看一下它的陣容:
    雖然滿頭白髮,但是不畏鬼神甚至自己就是一個神且充滿力量和智慧的亞哈船
長;
    誠實有獨立指揮能力的大副斯達巴克;
    什麼都無所謂的,樂觀的斯塔布;
    厚道忠實的弗拉斯克;
    有史以來最優秀的標槍手魁魁格、塔斯蒂哥和大個子;
    一群以異教徒、光棍、亡命徒和生番為主組成的水手隊伍。
    上面這個群體,似乎就是專門為亞哈船長實施復仇計劃而準備的。
    除了這個群體,我敢說,世界上的任何捕鯨船都不可能把莫比·迪克怎麼樣。
    真是天助亞哈!
    並且,亞哈船長似乎就是神的化身,他以自己心中的魔法使這些人同樣中了魔
症,把自己的仇恨變成了全船的仇恨,雖然有些船員和莫比·迪克無冤無仇甚至沒
有見過,雖然有的船員從傳說中對莫比·迪克恐懼萬分。
    這對於亞哈船長來說,是迄今為止最大的成功。
    現在,一切都在按照亞哈船長預先設計好的方案運行,下面的一個任務就是發
現莫比·迪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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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篇 恐怖的白色

我們都已經很清楚,在亞哈船長對白鯨的所有感覺里,仇恨是壓倒一切的。
    而對於其他的水手來講,對白鯨的感覺是很複雜的,除了表面的一些因素之外,
所有人的心裡都有著一種難以言狀的恐怖。
    誰也說不清那恐怖的確切來源,只是無時無刻不被這東西籠罩著。
    我試著把這種恐怖的心理描述出來,雖然說這樣做是很難的。
    閉起眼睛,想一想莫比·迪克的什麼東西最讓你害怕。
    是它的白色。
    在白色沒有和莫比·迪克聯繫起來以前,真的是很優美很讓人讚歎的一種顏色。
    白色的大理石,白色的山茶花,白色的珍珠,這些都是多麼賞心悅目呀!
    在許多國家裡,白色是神聖不可褻瀆的顏色,是人們在精神上供奉的凜然不可
侵犯的神明。
    古代的庇古國要尊拜白象為他們至高無上的王權統治的象徵。
    十二世紀德國的哈諾佛公國在自己的國旗上印有雪白的戰馬。
    凱撒王朝的繼承人把這顏色定為王室的顏色。
    以上的例子數不勝數,足以表明自古至今人們對白色的喜愛程度。
    白色充滿愉悅,羅馬人覺著漢白玉的大理石象徵著歡樂的日子。
    白色充滿高貴和純潔,它是新娘的標誌。
    白色充滿尊嚴,是神經不可侵犯的法律和王權的所在。
    白色充滿智慧,是思想和才能的體現。
    至高無上的王權,主宰精神的神明,純潔美麗的新娘,這些在人世間最讓人敬
仰和崇拜的東西,無一不和白色聯繫在了一起。
    事情到了一定的程度,它的正的一面往往就要演變產生負的作用。
    不知道這是一件事物的登峰造極,還是它的惡化。
    出於對白色的盲目推崇,導致白色的不良後果產生了。
    比如我們要用白綢將一個死去的人包裹起來,還要把他放進用白色大理石營建
的墓穴之中去。
    這樣一來,白色立即就與鬼魂和幽靈聯繫起來了,人們馬上就看到了白色的另
一面,也就是悲傷、恐怖和厭惡。
    就這樣,白色在人們心中產生了陰影。
    人們在看到白色的同時,除了原有的尊敬之外,也開始對它產生了疑慮。
    於是,一切真實的和不真實的憂鬱、恐懼,都被罩上了白色的外衣。
    大家想像一下,在所有的傳說中,鬼神的出現,沒有任何一次不和白色連接在
一起,幾乎成了固定的模式。
    於是,白色演變成了既莊嚴又恐怖,既歡樂又憂鬱,既純潔又令人厭惡的顏色。
    於是,也有的東西藉助於白色的威嚴和強大而讓人們觸目驚心。
    雪白的北極熊和雪白的鯊魚就是兩例。
    不管它們本身對人的危險程度如何,單單就它們二者給人的表面印象來看,就
已經讓人覺著既可怖又厭惡了。
    所有在海上的人都忌諱看到它們,都會像躲避鬼魂一樣躲避它們。
    然而,這裡所說的只是環境中的白色對人的不良影響,可更重要的是白色對人
的心理上的影響。
    正是這一點,決定了莫比·迪克在水手們的思想上產生的巨大作用。
    於是在水手們的眼裡,許多白色變成了讓他們恐怖和畏縮的具有神力的事物。
    一隻船在歷經了長期的漂泊之後,就要靠近一個異鄉的港口了,這時正是夜間,
你被喊起來,被指令到甲板上去瞭望,防止大船撞上礁石。
    在這孤寂的夜裡,你站在甲板向四周望去,四周的大海是乳白色的,海浪在你
的四周跳躍個不停,就像是無數只白熊包圍著你。
    這時你的頭腦會覺著一下子緊張起來,你會覺著那簡直是無數的白色的幽靈在
勾引你的靈魂,這時,礁石的危險幾乎算不得什麼了。
    類似的感覺還會出現在當你見到連綿不斷的積雪時,你會立時就聯想起,自己
一旦迷失在這白色的世界里,將會是個什麼樣的結果。
    你會為自己有可能遇到的危險而感到萬分恐怖。
    可是,這樣的以白色為主宰的景象很多很多,於是我們的神經變得很脆弱很脆
弱。
    白色對人類所具有的魔力,我們永遠也不可能把他們弄清楚,就像是一個只會
預示和驗證凶兆的謎。
    我們猜不透它,它卻無時無刻不在威懾著我們。
    它們看似輕飄,實則沉重地壓在我們心裡,使我們因為它們的存在而備感無力。
    我們躲避它們,甚至於向它們屈服。
    白鯨就是這白色中的最傑出的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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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篇 底艙有人

這是一個夜色多麼美好的晚上,月光皎潔,海面像是汪洋一片的水銀。
    正是值夜班的時候,水手們在甲板上站成一長溜,從中甲板的淡水大桶一直到
船尾喝水的地方。
    他們傳遞著一隻水桶,水桶里是淡水,他們通過傳遞水桶的辦法來把大淡水桶
里的淡水運到喝水處去。
    大家傳著水桶,誰也不說話,腳下一動也不動。
    甲板上靜極了,沒有人說話,氣氛很安寧。
    只有桅和帆有時響著,還有船的龍骨。
    這時,靠近艙口的一個叫阿基的水手悄悄地對挨著自己的一個叫阿波的水手說:
    「你聽到艙里的聲音沒有?阿波。」
    「快接住桶吧,別疑神疑鬼了。」
    阿波打斷他的話。
    「哎,又有了,就在艙口的下面,有一陣咳嗽聲。」
    阿基依舊豎著耳朵。
    「咳嗽個鬼吧,把那空桶拿過來。」
    阿波依然不相信。
    「又響起來了,還是在那甲,好像有人在睡夢中翻著身,對,就是那響動。」
    阿基十分驚詫的樣子。
    「別再胡說了,恐怕是你昨晚吃下去的麵包在你的肚子里翻身吧?」
    阿波打趣道。
    「隨你怎樣取笑,反正我相信我的耳朵。」
    阿基堅定地說。
    「好吧,那你就相信吧,反正你的耳朵不正常,還記得在離開了南塔開特五十
海里的時候,你還能聽見魁克他老婆的縫衣車的聲音呢!」
    阿波依舊不認真。
    阿基不再理他。
    「我不和你爭論,事情早晚要清楚的。」
    停了一下,阿基又說。
    「也許,那裡面還藏著什麼人吧?我們誰都沒有見過的什麼人。難怪早上我聽
斯塔布對弗拉斯克說要出什麼大事情了,肯定是亞哈船長在弄什麼。」
    阿波有些不耐煩了。
    「去你的吧,阿基,你這信口胡說的傢伙,快一點把桶接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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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篇 運籌帷幄

那晚,在亞哈船長領著所有的水手發過誓后,他回到了自己的艙里。
    這時,海上起風了,水手們正在甲板上狂歡。
    亞哈船長能聽得到他們的叫喊聲,接著,比普的小鼓敲起來了。
    亞哈船長對自己的鼓動和引導很滿意。
    他走到一隻柜子前,拿出一大卷航海圖來,把它們放在桌子上。
    那些航海圖皺里巴嘰的,都已經泛黃了。
    亞哈船長挨著桌子坐下去,開始全神貫注地研究起那捲圖來。
    他一邊看著,一邊思索著,還不時地在圖上做著標記。
    桌子上是一大摞航海日記,那是他多年以來駛遍世界各大洋的辛勤的結晶。
    他就這樣做著他的功課,忘卻了除了航海圖之外的一切。
    吊在他頭頂的蠟錫燈在不停地晃動。
    昏暗的燈光照著他滿是皺紋的額頭,那些皺紋就像是畫在他的額頭上的航線。
    亞哈船長幾乎每天晚上都把自己關在艙里,研究這些航海圖,這是他的老功課
了。
    他必須做好一切準備,這樣才能找到他的冤家。
    對一個根本就不了解大海獸的人來講,如果你讓他在浩瀚的大海中去發現一隻
鯨,那簡直比讓他登天還難。
    可是對亞哈船長,對於這個幾乎在海洋之中摸爬滾打了一輩子並且以捕鯨為生
的船長來講,他就可以憑藉一切方法來找到他的對手。
    他可以研究海潮的情況,抹香鯨的食料的漂流情況,以此推斷抹香鯨在特定時
間里所應該處的位置。
    事實上,抹香鯨的活動是有著它的規律的,這對於一個捕鯨老手來講,他的心
中是有數的。
    所以捕鯨人根據經驗,在世界的各大洋里確定了捕獲抹香鯨的漁場,並且繪製
了抹香鯨的遷移路線和時間表。
    有經驗的捕鯨船,正是根據上述規律進行作業的。
    這裡說一下抹香鯨的一個令人嘆為觀止的本領。
    抹香鯨在從一個食料場遷移到另一個食料場的時候,它的遊行距離可能很長很
長,有時甚至要跨洋。然而,它游進的路線卻是相當直的,直得就像是我們在圖上
用尺子比著畫出來的一樣。
    在長達幾千海里的遷移之中,它的航道只有幾海里寬,航道精確到這種地步,
實在是驚人的。
    我們至今也搞不清抹香鯨是靠了一種什麼樣的導航系統,也許只是本能吧。
    這樣,幾海里寬度的航道給捕鯨船提供了機會,因為,對於捕鯨船上的瞭望者
來講,幾海里的海域完全在他的瞭望範圍之內。
    因為抹香鯨的噴水使它自己把自己蹤跡的可視範圍大大地擴大了。
    正是基於上述的原因,亞哈船長有了相當的把握,非但如此,由於他科學地安
排了自己行進的路線,所以使得自己的船即使是在穿越漁場時都有可能遇到莫比·
迪克。
    亞哈船長所設計的追捕方案和追捕路線雖說是可行的,但是,就一件事情的固
有規律來講,卻又是必然的。
    就拿莫比·迪克來說,它有著自己固有的行動規律,對於它自己,這個規律是
鐵打不變的,就像是太陽在恆久不變地運行一樣。
    太陽每年都會在南北回歸線附近各逗留一陣,對於莫比·迪克來講,它有著和
太陽驚人的相似之處,只不過,它逗留的地方不是南北回歸線附近,而是——赤道
線,時間是——夏至前後。
    這就是捕捉莫比·迪克的特定的時間和地點。
    莫比·迪克已經連續幾年在這個時間這個地點逗留,這一點亞哈船長早已銘記
在心了。
    根據亞哈船長收集的情況,所有被莫比·迪克釀成的慘案,無一例外都是如出
一轍,包括亞哈船長自己在內。
    那是莫比·迪克引以驕傲的地方,那是它的領地,是它不可侵犯的領地。
    那是亞哈船長遭受恥辱的地方。
    那也將是亞哈船長和莫比·迪克最終的決戰地。
    或者埋葬莫比·迪克,或者埋葬亞哈船長,就在那個地方,這是不可更改的。
    當亞哈船長率領著「裴廓德號」離開南塔開特的時候,按照亞哈船長的推算,
正應該是莫比·迪克出現在赤道漁場的季節。
    只可惜,「裴廓德號」是無法在那麼短的時間內,繞過合恩角,及時趕到赤道
上去了。
    「讓那該死的傢伙再痛快一個夏天吧。」
    亞哈船長在心裡恨恨地想。
    「裴廓德號」必須等待下一個季節的來臨。
    為什麼亞哈船長不在岸上從容度過多半年的時光,然後再趕去赤道漁場和莫比
·迪克會合呢?
    亞哈船長實在是無法熬過那大半年的陸上時光,與其說是那樣,還不如先開始
自己的航行生活,做一些其他的捕獵,以此等待決戰的來臨呢。
    也許,會在波斯灣、孟加拉灣,或者是南中國海碰到已經離開赤道漁場,正做
著環球轉移的莫比·迪克呢。
    「真要是那樣,決戰就會提前開始了,這對於我們倆之中的將要別世的那個來
說,可不是什麼好消息。」
    亞哈船長一路這樣想著。
    在這個季節里,幾乎是所有的風都對亞哈船長有利,用為這些風都會促使莫比
·迪克與亞哈船長相遇。
    然而,一切是否會像亞哈船長所設計的那樣,嚴絲合縫兒地實現呢?
    正像是在一個偌大的城市的熙熙攘攘的街頭,你能一下子就把你的分別了好長
時間的仇人給認出來嗎?
    「我能!」
    亞哈船長就在自己的心裡這樣想。
    「我至死也不會忘記莫比·迪克那雪白的額頭,那雪白的背峰,那一切白的影
子都長久地盤踞在我的腦海里,總也驅趕不開。」
    那白色經常刺激著亞哈船長從夢中驚醒,他夢見它從自己的眼前認容游過,眼
看就要掙脫自己的視野。
    「快抓住它,別讓它跑掉!」
    亞哈船長嚷著。
    「它跑不了了,看它的大鰭,上次就已經被我打穿了,它已經迷失了自己的方
向,等待著它的只有一死了,來吧,到這邊來,莫比·迪克。」
    在夢中,亞哈船長的思想在和莫比·迪克拚死地較量,在和莫比·迪克一路拼
殺,直到筋疲力盡地醒來。
    亞哈船長醒了,他覺著自己沒有了一點兒力氣。
    他來到后甲板,費力地恢復著自己的體力。
    這是多麼讓人痛苦的夢境呀!
    他的指甲把掌心掐得血肉淋漓。
    好多次,他不得不從自己的吊鋪上爬起來,逃離那個叫人怎麼也掙脫不出的夢
境。
    他那床鋪好像是著了火一般,各種妖魔都在火里舞著怪叫著。
    它們招呼著他,幾乎要把他的靈魂喚了回去。
    他怔怔地看著自己的吊鋪,心裡的痛苦和疲憊瘋狂地衝擊著自己的肉體。
    然而,亞哈船長並沒有因此動搖自己的意志。
    這逃離夢境的動機並不是恐怖,也不是亞哈船長內心弱點的暴露,而只是他的
靈魂和他的精神暫時脫離了。
    而他的永恆的動力並沒有改變,相反,經歷過這些夢境的折磨,他的信念反而
更加堅定了。
    彷彿一件兵器被淬了火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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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篇 負債纍纍的大鯨

我在這裡所講述的關於亞哈船長和莫比·迪克之間的鬥爭,是我親眼所見的最
驚心動魄的捕鯨壯舉了。
    如果你把它當做一個故事的話,那麼這個故事現在已經開始了。
    然而,要想讓你以一個非捕鯨者的眼光來領會和理解這個故事,我就得做更加
通俗的闡述,以便讓你對捕鯨的事情做全面的了解。
    這還不夠,我還得舉出各種有利於你理解捕鯨行為的事情來,以打消你對其中
有些內容的懷疑。
    這實際上也是一些小故事。
    第一個小故事:
    這是我親眼所見的一件事。
    我的一個在同一條捕鯨船上,甚至更進一步,在同一個小艇上共患難的兄弟,
在一次追捕大鯨的時候,投出標槍,扎中了一條大鯨。
    然而,那次我們並沒有捕獲那條大鯨,那大鯨竟然帶著槍頭跑掉了,叫我們很
是氣惱。
    之後,我的那個標槍手朋友便不再做標槍手了,他跟隨一般商船去了非洲,並
且參加了探險的活動。
    他在非洲的腹地進行了整整兩年的探險,遇到了包括毒蛇、野人、猛虎、瘟疫
等各種危險。
    兩年以後,他安然從非洲回來了,又過了一段時間,他回到了捕鯨船上,接著
他的捕鯨生涯。
    在一次追捕中,他又扎中了一隻大鯨,這次,我們沒有讓它跑掉,把它抓獲並
打死了。
    當我們把大鯨抱起來的時候,我們驚奇地發現,在那大鯨的背上,竟然還插著
一枝標槍。
    尤其令人幾乎無法相信的是,那技標槍竟然是我的那個標槍手朋友的,也就是
說,上次,也就是他去非洲探險前,插中的但又被它跑了的那條鯨,這次被他打死
了。
    這是多麼不可思議的一件奇遇呀!
    不要不相信,這前後兩次的追捕,都有我在場,我和我的那個標槍手朋友,都
在同一個小艇上。
    對於標槍手和那隻大鯨來說,真可謂是一對兒冤家,一對終究要相遇並且你死
我活的冤家。
    在這三年之中,標槍手可能已經把那隻已經逃脫了的大鯨忘掉了,他只是在非
洲專心致志地躲避著危險。
    而大鯨是否記得那標槍手呢?老實地講,這一點我們不得而知。
    但是我們知道,三年中這大鯨肯定是已經三次環行了地球,並且每一次都從非
洲的海岸邊擦過,離那個用標槍叉過它的朋友很近很近了。
    三年之後,他們終於又碰到了一起。
    我在這裡之所以講這個故事,是想用事實例證一個可能,那就是:
    既然我的標槍手朋友和必須做他的槍下鬼的那條大鯨可以給我們的故事提供素
材,那麼,我們的亞哈船長和他的死敵莫比·迪克為什麼不能呢?
    第二個小故事:
    在世界的捕鯨業中,是曾經有過幾次轟轟烈烈的大事的,叫人震驚不已。
    曾經有一隻鯨,在當時所有的鯨之中是最著名最出類拔萃的。
    之所以這樣說,並不是因為它和它的其他同類有什麼不同之處。
    因為即使那樣,也絲毫不會阻礙人們抓住它並殺掉它,再把它熬成油。
    它在捕鯨人之中的名聲太大了,這是它使所有的捕鯨人都認識它,但又不敢碰
它的原因。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情況發生呢?
    因為它的名聲對於捕鯨者來說,實在是太壞了,而這樣壞的名聲無非是來自於
它的危險和可怕。
    於是,絕大多數的捕鯨者在發現它的時候,都不敢去惹它,甚至不敢去驚動它。
    他們輕聲召喚自己的同伴,讓他們快點來瞻仰一下它的樣子,這對於他們來說,
可能是一種運氣或者說是一種談資。
    就像是老百姓見到了一個飛揚跋扈但又脾氣很差的大人物,惹又不敢惹,不看
又痒痒一樣。
    誰也沒敢想過去捕獲它,它的名聲把他們都鎮住了。
    這樣的鯨在歷史上有過幾條,在它們在世的時候,它們不可一世,贏得了所有
的鯨甚至是捕鯨者的尊敬,甚至在它們謝世之後,它們和它們的故事還在捕鯨者中
間廣泛流傳著呢!
    對於這些鯨來講,它們簡直是海中的凱撒大帝。
    然而,對於凱撒大帝來講,雖然聲名顯赫,但也不是沒人敢惹的。
    何況是鯨呢?
    於是,在絕大多數捕鯨者的一片驚恐之中,有人向這些著名的大鯨開戰了。
    這戰鬥的根源,來自於捕鯨者對這些大鯨的十惡不赦的罪惡的痛恨,來自於勇
敢甚至是亡命的捕鯨者對它們的征服的慾望。
    他們捍衛了自己捕鯨者的尊嚴。
    在他們長時間的有系統的追殺之後,一隻臭名昭著的名叫傑克的大鯨終於被追
殺而死。
    這是捕鯨界至高無上的光榮。
    亞哈船長現在追逐的就是這種至高無上的光榮。
    我之所以要在這裡提出這樣兩個小故事來,是想以這兩個真實的活生生的例子
來昭示大家,讓大家知道:
    我已經開始講述的關於亞哈船長和白鯨莫比·迪克的事,並不是一個荒唐的故
事,更不是一個根本就虛假並且沒有意義的事例,而是一個真實發生的充滿英雄主
義氣概的捕鯨者的史詩。
    我之所以屢屢提醒大家對我講述的事實予以重視,實在是因為很多的陸地上的
人對捕鯨有著很模糊的認識。
    首先是他們對捕鯨這一行業的危險性沒有足夠的認識,他們甚至覺著只是一般
的危險而已。
    這原因並不完全在他們,因為在迄今為止的總數為五十件的捕鯨死難事件中,
沒有一件被明確的記載。
    是因為這些事故只是瞬間即逝,還是因為它無足輕重,我們不得而知,但是我
們都記在了心上。
    也許,就在我給你說這些事的現在,就有一個水手正被大鯨用捕鯨索拖著,走
向了死亡。
    我們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實際上,除了一些英雄之外,能留下姓名的因捕鯨
而死的人很少很少。
    沒有人向世界發布這訃告,也沒有非捕鯨界的人會對此太感興趣,即使你告訴
他們,可能他們也不會太驚訝,是不相信還是離自己太遠呢?
    上面的五十件只是非常保守的一個數字,根據我的一次去太平洋的航行中向所
遇到的船了解到的情況,有三十艘船都已經損失了人手。
    其中,有好幾隻船還不止損失了一個人手,有一隻船,竟損失了整整一小艇水
手。
    聽完了我在此的介紹,希望你能體諒到我們捕鯨人的危險。並且,請珍惜你的
燈油吧!
    其次,很多人只意識到大鯨是一種龐大的海獸,但他們沒有料到大鯨也是一種
很有智力的動物,或者說是十分狡猾的一種動物。
    它們甚至會使用計謀把一隻捕鯨船弄翻,或者是把水手置於死地。
    聽了我上述的話,可能會有人說我為了增加捕鯨的危險性而誇大其辭。
    我可以再給你舉例。
    1820年,南塔開特的一艘叫做「阿塞克斯」的捕鯨船去太平洋捕鯨。
    一天,瞭望者看到了噴水,於是大船放下小艇,去追一群抹香鯨。
    不一會兒,已經有幾條抹香鯨受傷了,對於捕鯨船來說,勝利在望了。
    可就在這時,一隻十分大的抹香鯨衝出重圍,直向大船奔來。
    它拚命地用自己的前額撞擊著船身,只幾下,便把大船撞破了。
    十分鐘以後,大船沉下了海面,連一小片船板也沒有剩下來。
    船長和他的水手們坐在小艇上,僥倖生還。
    船長回到家鄉之後,再次率領一艘船開赴上面的海域,發誓雪恥。
    然而,還沒有到達那個地點,這艘船就不知是什麼原因而觸礁了,再次落了個
全軍覆沒的結果。
    船長慨嘆再三,從此再不出海。
    這個船長現在還在南塔開特,就是他的大副告訴了我上述的一切。
    第二個例子,是南塔開特的「聯合號」捕鯨船,1807年在亞速海遭到了類似的
攻擊,並因為這攻擊而沉沒,但是我沒有獲得詳細的資料。
    第三個例子離現在很近,就是十八或者二十年以前的事,當時,一艘美國的炮
艦停靠在現在的夏威夷,它的艦長在一艘捕鯨船上和捕鯨人閑聊。
    說到大鯨,艦長對捕鯨人在捕捉大鯨時的小心謹慎不以為然,他說:
    「我就不相信你們說的話,大鯨怎麼會有那麼大的威力,簡直是太神了。」
    「那是您沒有碰到過。」
    捕鯨人不好打擊艦長的銳氣。
    「真要是像你們所說的那樣,大鯨能把我的艦攻得漏了一點的話,我就信。」
    他的話不幸而言中了。
    幾個星期後,這個艦長指揮著他的炮艦,向南面的智利駛去。
    在半路上,他的炮艦被一隻大抹香鯨攔住了。
    那艦長根本無法擺脫大抹香鯨的糾纏,有些惱羞成怒了。
    可是大鯨卻好像專門要給他一點苦頭,好讓他領教一下大鯨的厲害。
    於是,那艦長就只好指揮著自己的炮艦到最近的一個港口去修理了。
    可見,在大鯨面前,牛是萬萬吹不得的。
    第四個例子是引自一個記載。
    本世紀初,一個叫赫魯斯坦的俄國海軍大將曾經統領過一次著名的探險活動,
在那次探險中他們就遇到了大鯨。
    下面是探險隊的隊長在他的著述中的記錄:

    5月13日,我們揚帆出發,不久就駛進了大海的深處。
    天氣十分睛好,一點風都沒有刮,只是很冷,我們都穿著大衣。
    19日,西邊刮來一陣大風,隨著這陣大風,一隻大鯨出現了。
    那隻大鯨確實大極了,簡直像是一隻小船。
    它一直躺在水面上,只是我們並沒有看見它。
    直到到了面前,我們才發現它,這時候,已經無法避開它了。
    在我們撞上這傢伙之後,這傢伙發怒了。
    只見它背脊向上一聳,就把我們的船給頂出了海面,離海面足足有三英尺高。
    這時,船桅晃動起來了,帆也都掉了下來,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們是觸了礁呢。
    就在我們忙做一團的時候,那隻大鯨卻板著臉,從容不迫地遊走了。
    幸運的是,我們的船沒有受損。

    第五個例子也是從一本記載航行的書里引用來的,作者是一個叫做威文的航海
家。
    他在一本記錄航行美洲海峽的書中寫道:

    早晨四點鐘,從表上看,我們已經離開美國本土四百五十海里了。
    就在這時,船猛地一震,好像是被什麼東西猛烈地撞了一下。
    槍架上的槍都跳了起來,有的人被甩出了吊鋪,船長被摔出了船長室。
    全船的人都嚇壞了,以為是觸了礁。
    於是大家驚慌失措,趕緊放下儀器去測。
    可是絲毫沒有觸礁的理由。
    於是,有人猜疑是地震了,並且引經據典。
    可是我不信,我總覺著在那個朦朧的清晨,有一隻誰也沒有看到的大鯨從水底
直衝了上來,撞到了我們的船底上。

    以上的例子都是有史可查的,而沒有那麼充足的佐證的實例則數不勝數。
    許多大鯨不僅讓前來追捕自己的小艇無可奈何,甚至會把他們趕回大船去。
    許多大鯨不僅不逃避扔向自己的槍叉,而且還使盡招數做著令人讚歎的抵抗。
    所以有的人假設,如果讓一隻大鯨拖著一艘捕鯨船疾馳的話,那簡直是最好的
駿馬了。
    如果它被擊中了,通常要不是很緊急的話,它並不是很氣惱,而是要盤算一下,
找一個最惡毒的辦法置你於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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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篇 察言觀色

亞哈船長讓他自己心中不可改變的目的弄得幾乎是筋疲力盡了。即使這樣,他
依舊是滿懷信心,在最後的時刻一定要捉住莫比·迪克,這是一定能夠實現的。
    為了實現這個目的,亞哈船長隨時準備做出犧牲,他可以放棄一切。
    雖然亞哈船長一心一意地想著莫比·迪克,但他並不會放棄捕殺別的抹香鯨的
機會。
    首先這是因為他的職業習慣,其次,可能是對莫比·迪克的仇恨和報復心理擴
大到了所有的抹香鯨,雖然這樣說大概有些過分。
    這樣一隻接一隻地殺下去,早晚有一天,莫比·迪克將會在劫難逃。
    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亞哈船長一定要動用所有的力量,這包括人和工具。
    對於亞哈船長,這個實施復仇計劃的主導者和指揮者來講,他手下的所有的人
都可以算做他的工具。
    而人又是最難駕馭的。
    就拿亞哈船長和斯達巴克之間的關係來說吧。在亞哈船長看來,斯達巴克是個
誠實有能力的人,並且他非常仰慕自己,自己的魅力對他有很大的影響,會左右著
他聽從並執行自己的意志。
    然而,亞哈船長心裡同時也清楚,斯達巴克在內心深處是不贊成甚至討厭自己
尋找莫比·迪克並決一死戰的,雖然現在他並沒有表現出來。
    如果有一天,斯達巴克感到自己能夠成功地阻止亞哈船長的計劃時,他一定會
站出未,盡全力破壞這個計劃。
    從現在到發現莫比·迪克,還會有一個漫長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斯達巴克
隨時都會站出來反對亞哈船長的,而且擁護他的人一定不在少數。
    所以,亞哈船長已經打定主意,一定要把自己關於和莫比·迪克決一死戰的思
想隱蔽好,尤其是,不能讓這事情顯出恐怖來。
    別看那些水手對自己的號召那麼強烈地歡呼和支持,但他們很難說有多大的決
心和意志,他們的頭腦里並不是時刻想著莫比·迪克,因為,他們自己和莫比·迪
克並沒有什麼不共戴天的仇恨。
    一切都會改變,就像這海洋一樣,而且一切都是在瞬息之問。
    亞哈船長了解這些水手,他們的激動來得快,去得也快,如果他們充分意識到
了這危險的話,他們是不會冒死去為自己追捕白鯨的,起碼不是心甘情願。
    然而,亞哈船長也深深地了解他們的另一面,如果自己給他們以足夠的好處和
利益的話,那麼他們會心滿意足地去為自己賣命。
    錢可以幫亞哈船長的忙,因而,亞哈船長想:決不能讓水手們失去了對錢的希
望,否則的話,他們在絕望的時候,甚至會造自己的反的。
    除此之外,他還要安撫好斯達巴克,不斷地對他施加影響,要關懷和尊重他,
千萬不能由於自己的不當而使斯達巴克的不合作心理加重。
    斯達巴克比誰都更清楚地看透了亞哈船長的心,這點亞哈船長很是擔憂。
    現在,他有些後悔,後悔自己因為一時的衝動而過早地泄露了追捕白鯨的最終
目的,他擔心會有人在內心指責自己是假公濟私。
    對於亞哈船長來講,他要堅定不移地實現自己的既定目的,但潛在的危險和不
利因素很多,他必須時刻警惕著這些危險的發作,要動用一切手段消滅起碼是控制
這些不良的苗頭。
    要把自己的動機掩藏住,一切還要按正常的程序和辦法進行,最後的時刻還沒
有來到。
    如果讓水手看出來他除了莫比·迪克之外,其他的什麼興趣都沒有時,他就完
了。
    亞哈船長深深地記住了這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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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篇 大鯨來了

午後,天空滿是陰雲,天氣又悶又熱。
    水手們懶洋洋的,在甲板上游來盪去,或者看著烏塗塗的海面。
    所有的一切都是那麼的寂靜,彷彿什麼東西正隱藏在裡面似的,有些異樣的感
覺。
    這時候,我正在和魁魁格一起,編著一條用來綁索具的鞭子。
    我忙著給魁魁格打下手,不斷地用手來做梭子,把經線和緯線聯結結實。
    可魁魁格卻有些漫不經心。
    他一面應付著手裡的事,一面時不時地向海上望。
    甲板上的人誰也不說話,偶爾只有一兩聲劍響打破寂靜,
    但轉眼就又恢復了無聲。
    整條船和整個海面都如夢如幻。
    而我的全部注意力都在手中的活計上,並沒有太多的注意周圍的情景。
    我在想:「我自己多像是一把梭子呀,在命運之神的安排下,無止境地織來織
去。」
    我正在全神貫注地織著的時候,突然被一種奇特的聲音給嚇了一跳,以致於我
手中的線團都掉到一邊去了。
    那聲音很長,還挺有節律感。
    我抬起頭來,向天空望著,因為我感覺到那聲音來自於天空。
    塔斯蒂哥站在桅頂,身體向前厲害地傾著,一隻手伸出來,指向前面的海上。
    那聲音來自於他。
    停了一下,他又開始叫了起來,那聲音簡直是大極了,整個大海都聽得見。
    只有印第安人才能發出這樣抑揚頓挫的像歌唱一樣的聲音來。
    所有的人都被他吸引了。
    看他那個樣子,就像是一個偉大的預言家一樣,正在宣布著一個偉大事件的到
來。
    「它在噴水了!看呀!它在噴水了!看呀!」
    他有些失去理智地叫著。
    眾人頓時明白他在說什麼了,紛紛地嚷起來。
    「在哪兒呀?快說在哪兒呀?」
    「就在下風的地方,離這兒只有兩海里,有一大群呢!」
    塔斯蒂哥興奮地答著。
    大夥兒一片騷動。
    「它在甩尾巴了!」
    頂上的塔斯蒂哥又報告說。
    「怎麼又沒了?」
    塔斯蒂哥又疑惑起來了。
    「快看時間。」
    亞哈船長大聲地命令著。
    湯圓趕緊跑去,一會兒又跑回來了,把時間準確地告訴亞哈船長。
    大船向下風駛去。
    塔斯蒂哥在上面不住地報告著大鯨的動向。
    我們的眼緊盯著前方的抹香鯨們,不讓它們消失。
    看樣子,那些抹香鯨還不知道我們已經離它們很近了,或者是知道了但根本不
在乎我們。
    所有要下艇的人都站到了甲板上,塔斯蒂哥也從桅頂溜了下來。
    桅頂換了另一個不下艇的人。
    三隻小艇已經被吊到了海面上,在海面上蕩漾著。
    其他必需的東西也已經準備齊了。
    雖說是第一次下艇,可還算是有條不紊。
    水手們一隻腳登在舷牆上,隨時準備接受命令,跳進小艇去。
    箭在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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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篇 首征

就在大家一邊緊緊地盯住那大鯨,一邊隨時準備跳進小艇的時候,我們的身後
傳來一聲大喊:
    「等一等!」
    這聲音來自於後面的亞哈船長。
    大家一怔,目光從前方的大鯨身上收回來,轉向了後面的亞哈船長。
    這一看不要緊,大家都被嚇了一跳。
    五個黝黑的大漢站在亞哈船長的左右,活像是不知剛剛從哪兒鑽出來的厲鬼。
    這五個人是從哪兒鑽出來的?
    這五個人是什麼時候鑽出來的?
    前前後後是怎麼回事?
    大家驚異地一個勁兒地問為什麼。
    就在大家還在疑問的時候,這幾個黑大漢已經開始按亞哈船長的指令行動了。
    他們走到甲板的另一端的備用艇旁,無聲地解著上面的繩子,不一會兒,那隻
小艇被卸了下來。
    那是亞哈船長的專用小艇。
    那五個人里的一個站在艇頭,形象格外突出。
    他身材高大,面孔很黑,嘴唇像是鐵打的,雪白的牙齒從中露了出來,叫人覺
著不是那麼舒服,好像是透著一股邪氣似的。
    更令人奇怪的是,他們穿著中國式的黑上衣和同樣是黑色的大肥褲子,頭上卻
綁了一條白頭巾。
    當大家正在猜測這些傢伙的來歷時,亞哈船長講話了:
    「準備好了嗎?費達拉?」
    他問那個為首的。
    「好了。」
    那個被稱為費達拉的頭子有些嘶啞地說道。
    「那麼就下去吧!」
    亞哈船長終於對所有的人下了命令。
    他的聲音就像是打了一聲響雷,把還在驚訝之中的水手們嚇著了。
    大家條件反射般地跳起來,一躍就過了船舷,進了下面的小艇里,速度之快,
動作之熟練,簡直叫外行人看了之後目瞪口呆。
    三隻小艇從船尾劃了出去。
    這時,船長的小艇趕了上來。
    在大家的注視中,那五個黑乎乎的傢伙揮舞手臂,把小艇劃得飛快。
    亞哈船長直立在船頭,大聲地和斯達巴克、斯塔布和弗拉斯克打著招呼。
    他讓他們互相離開一點,以便使所有的船像一個扇面一樣地沖向鯨群。
    可是大家的目光都在那幾個黑傢伙身上,誰也沒有執行亞哈船長的命令。
    「散開一點,你們聽見沒有?」
    亞哈船長開始嚷了。
    小艇這才按亞哈船長的指揮行事。
    「怎麼樣,我昨天晚上說的沒有錯吧?」
    那個叫阿基的水手悄悄地對阿波說。
    「他們就是原本藏在底艙的人,我早就聽見艙里的可疑聲音了。」
    斯塔布看著自己小艇上的水手,督陣道:
    「你們快點划吧,我的弟兄們呀,別再看那些人了,他們有什麼好看的,即使
是些魔鬼,那我們也應該高興呀,因為他們是來幫我們的呀。」
    「快點划吧,弟兄們,再用勁些,對,要穩,又快又穩才對。」
    斯塔布嘴裡叨念著,想盡各種的詞兒,一刻不停地給自己的部下打氣。
    他的話既粗又有勁,連挖苦帶俏皮,他不僅是要給水手們鼓勁,還得告訴他們
要領,指導他們的划進技術,所以他的話有很多層內容。
   

    他的水手們不僅不反感他的這種做派,相反,還對他獨特的划船經十分買賬。
    斯塔布的法術起了作用,當然,他法術的核心是他的幽默天才。
    於是,水手們力氣大了,小艇也更快了。
    斯達巴克指揮的小艇從斯塔布的小艇邊劃過,斯塔布叫住了他。
    「我說斯達巴克先生,你說說看,那幾個人是怎麼上來的呀?」
    「肯定是在我們的船要開的時候上來的。」
    斯達巴克肯定地說,但又接著說:
    「不用擔心,斯塔布,這都是天意,隨他們怎麼去吧,我們只關心大鯨的油,
我們只是為這個來的,不是嗎?快點兒划吧,夥計們,別想別的了。」
    「是呀,我也這麼想,我早就懷疑艙底下了,因為亞哈船長老往下面跑,湯圓
也懷疑了。」
    「他們一直躲在那下面,和白鯨一樣,在下面,只是,今天我們遇到的可不是
白鯨呀!」
    無可諱言,這幾個陌生人的出現,給水手們帶來幾分驚訝和迷惑,然而,一陣
時間過後,這些東西就開始淡化了。
    他們在這之前畢竟好像是預料到點兒什麼,就像是阿基所猜測的那樣。
    大家是有些心理準備的,所以,他們的驚奇程度大大地打了折扣。
    於是大家暫時不再猜測亞哈船長的真實意圖,也不再對這件事進行迷信地推測
了。
    亞哈船長並沒有聽見斯達巴克和斯塔布的談話,因為他早已向上風駛去了。
    不僅如此,他已經劃到了其餘的三條小艇的前面,而且還把三條小艇拉下了一
小段的距離。
    本來,「裴廓德號」的水手們就已經是捕鯨船上最棒的槳手了,可是跟亞哈船
長現在的槳手比起來,他們就相形見絀了,可見,亞哈船長的槳手是多麼的厲害。
    這五個大漢隨著節律不住地衝去仰來,把小艇劃得向前一竄一竄地,就像是密
西西比河上的一隻小汽艇。
    他們似乎全都是鋼筋鐵骨,力大無窮。
    費達拉已經把他的黑衣服脫下,扔在了一邊,現在正裸露著上身。
    他站在最前面,操著標槍手的槳,沉著鎮定,他的身影映在了海面上。
    亞哈船長坐在小艇的最後頭,也就是舵手的位置,胸膛直挺著。
    他像是在舞弄著一把劍一樣,掌握著舵把,目光直射向前方。
    突然,亞哈船長的動作驟然停止了,就像是一部機器突然停止了運轉。
    五個槳手也都隨著停了下來。
    於是整個小艇都不動了,所有的人都定住了。
    後面的三隻小艇被這奇怪的情景弄懵了,也紛紛地停了下來。
    「怎麼回事呀?」
    斯達巴克叫道。
    「停下來,注意自己的槳,魁魁格,快起來看一下。」
    斯達巴克向魁魁格下著命令。
    魁魁格迅速從船頭站起來,目光如劍地向前方的海域眺望著。
    斯達巴克也從自己的位置向前望著。
    與此同時,弗拉斯克的小艇也停在了不遠處。
    弗拉斯克站在小艇後部的圓柱上,不住地把自己矮小的身子往上挺,向前望著。
    「我什麼都看不到,大個子,快點兒過來,讓我踩到槳上去看看。」
    大個子走過來,背對弗拉斯克站直。
    「哪有這個管用。」
    「太好了,大個子。」
    弗拉斯克說著,爬上了大個子的肩頭,踩穩,站起來。
    弗拉斯克站在大個子的肩頭,向前方望去。
    大個子巍然挺立,一動不動。
    這景象在波濤洶湧的海上,甚為奇觀。
    可是,不管是魁魁格也好,還是弗拉斯克也好,任憑他們怎樣睜大雙眼,卻什
么也沒有看到。
    連大鯨都無影無蹤了。
    原來,大鯨們全都潛到水下去了,亞哈船長看到了,而他們後面的人沒有看見。
    可是,斯塔布卻沒有表示太多的驚奇。
    「也許是大鯨們在進行一次例行的潛水呢?而不是因為恐懼要逃跑。」
    這樣想著,斯塔布從自己的帽子上取下煙斗,裝上煙葉,在粗糙的手上划著火
柴。
    任憑別的小艇怎樣大驚小叫,斯塔布卻始終不慌不忙。
    塔斯蒂哥一直站在自己的座位上,瞪著雙眼,緊盯著正前方。
    突然,他像一道閃電似的跌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同時大叫起來:
    「快坐下,快點開划!大鯨出來了,就在那邊!」
    果然,在不遠處的海面上,海水已經開始被攪混了,陣陣的煙霧已經飄蕩著彌
漫開了,周圍的氣氛也顯得騷動起來,彷彿水下有一個通紅的大烙鐵在把海水燙得
滾沸起來了。
    雖然還沒有大鯨的影子,可是,這正是大鯨即將從海中升起來的信號。
    四隻小艇迅速地向著那裡衝過去,並且隨著那激流而不斷地追擊著,搜索著大
鯨的蹤跡。
    斯達巴克壓低自己的聲音,給自己的水手鼓著勁:
    「弟兄們,快點,再快點!」
    除此之外,他沒有說別的,眼睛一直緊盯著前面,兩道目光就像是兩隻羅盤針
一樣。
    他的水手也一聲不吭,只是拚命地使勁。
    弗拉斯克卻大聲地叫著,極為活躍。
    「別不吭聲呀,兄弟們,叫起來吧,那樣你們就會力氣倍增的。只要你們把我
拖到那大鯨的背上去,你們要什麼我給你們什麼,我家鄉的田地,我的老婆孩子,
隨你們要,我只要你們現在快一點吧,看那白水,天啊,我都快要瘋了!」
    弗拉斯克急得把自己的帽子扯下來,用腳跺著,接著又揀起來,丟到好遠的海
面上去了。
    最後,他竟然在艇尾豎立起來,看樣子,活像一匹發狂的馬。
    斯塔布依舊叼著他因為塔斯蒂哥的叫嚷而沒有點著的煙斗,還是一點也不急。
    「你們看弗拉斯克那傢伙,他一見到鯨就是這副樣子,現在他的毛病又犯了,
看那傢伙多高興,讓他去吧,讓他好好地痛快痛快吧。」
    「划吧,小夥子們,用勁划,不過要慢些,穩當些,別太急了,看樣子,我們
晚上可以吃布丁了。」
    三隻小艇上的指揮者就這樣激勵著自己的將士,他們奮勇向前。
    至於亞哈船長是怎樣激勵他的小艇上的水手的,我們就不得而知了。
    只是,這時的亞哈船長,滿臉充滿殺氣,嘴巴上甚至因為叫嚷而滿是白色的唾
液。
    四隻小艇像是四枝利劍,直插向鯨群。
    這是一個多麼叫人激動的場面呀!
    大海一望無際,波濤洶湧,鯨群爭相逃遁,互不相讓,小艇如離弦之箭,窮追
不舍。
    濤聲、槳聲、叫喊聲、喘氣聲,彙集在一起,像是一場萬馬奔騰萬軍廝殺的大
戰。
    如果是沒有見過捕鯨的人見了這場面,一定會有一種使自己心涼膽顫的感覺。
    即使是第一次上陣的水手,見到這情景,也不由得激動起來。
    大船始終張著帆篷,緊跟在小艇後面,彷彿是他們有力的依靠。
    白浪越來越近了,看得越來越清楚了。
    原來由於太遠而顯得模糊的霧氣,現在已經可以看得仔細多了,它們正在向四
外飛射著。
    鯨群不再有一個整齊的隊形,而是四散開來,鯨們現在是各逃各的命。
    四隻小艇現在更分散了,各自己經開始尋找自己的目標,有的已經找到了。
    我們的小艇駛進了一大片迷霧之中,除了自己,別的什麼也看不見了。
    「快點兒划,弟兄們,要刮大風了,我們一定要打到一隻,我們還來得及。」
    「快,那邊有白水了,劃過去。」
    就在我們向那邊划的時候,我們的兩邊傳來兩聲歡呼,看樣子,是別的小艇扎
中大鯨了。
    就在這歡呼剛剛傳來的同時,斯達巴克低聲喝道:
    「快站起來!」
    魁魁格手拿魚叉,騰地跳了起來。
    這對於一個職業的捕鯨者來講,真正的生死關頭來到了。
    雖然當時我們還並沒有感受到這一點,但是我們都看到了斯達巴克那緊張而嚴
肅的表情。
    我們聽到了大鯨打滾的聲音,這聲勢之大,足足抵得上五十頭大象所能鬧出的
動靜的總和。
    斯達巴克指著前面,悄悄地對魁魁格說:
    「瞧,大鯨的背峰在那兒,怎麼樣,給它來一傢伙吧。」
    魁魁槍手裡的標槍飛了出去。
    魁魁格的動作剛剛完成,我們就感覺到我們的船尾彷彿被什麼東西猛地向前推
了一下,而同時前面又像是觸了礁。
    於是帆一下子就破了,船底好像有一隻巨大的手在把小艇撥來撥去。
    小艇劇烈地翻騰著,幾乎要覆沒了。
    所有的水手都被顛得狼狽不堪,就在這時,狂風也颳起來了。
    海面上頓時亂成一團糟。
    再看那條大鯨,只是讓魁魁格的標槍輕描淡寫地擦了一下邊,被驚了一下,已
經逃了。
    我們都落了水,開始在小艇的周圍游來游去。
    我們從水面上撈起漂散的槳,把它們綁回到船舷邊上,之後我們又爬回小艇里。
    小艇里湧進的水已經過膝了,我們坐在裡面,像是坐在浴盆里。
    狂風呼嘯,海浪洶湧,把我們緊緊地包圍了。
    我們苦苦地掙扎著,在鬼門關的入口處逗留再三。
    我們拚命地呼喊著其他幾隻小艇,無奈在大風之中沒有得到一點迴音。
    天開始黑了下來,所有的東西都已經開始模糊起來了。
    我們想把小艇保全下來的念頭越來越渺茫了,現在只能把它當做我們救生的工
具了。
    斯達巴克找到了防水的火柴桶,費了半天勁,終於把燈籠給點著了。
    之後,他把燈籠交給了魁魁格,自己便坐在了一旁,望著燈籠在昏暗中掙扎。
    所有的人的衣服早就都被浸透了,冷風吹來,大家抖成一片。
    我們幾乎絕望了。
    這樣我們挨過了一宿。
    大光開始放亮,我們這才抬起眼睛,環顧著四周。
    迷霧依然很大,叫人看不清很遠,燈籠里的火已經熄滅了,只剩下一個空殼被
拋棄在船底。
    突然,魁魁格跳了起來,說他聽到了什麼聲音。
    確實,有一種什麼東西開裂的聲音傳來,而且越來越近。
    其中還伴隨著大風吹刮帆篷的聲音。
    猛然間,大家一抬頭,發現我們的大船正沖開濃霧,直向我們駛來,距離我們
只有一個大船身的長度了。
    大家嚇得幾乎要死過去,紛紛跳到了海里。
    大船直撞上了我們剛剛放棄的小艇,小艇掙扎了幾下,散了架。
    巨大的船身從它的身上直壓過去,之後,碎片從大船的後面漂起來。
    我們游向大船,給拉了上去,得救了。
    又過了一會,其他的幾隻小艇也回來了,同樣也是一無所獲。
    原來他們也在海上忍受了一夜。
    本來,大船上的人們覺著我們已經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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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篇 還是立下遺囑吧

他們把水淋淋的我從海里拖上了甲板。
    我的全身都在向下淌著水,就像是流下一條小河一樣。
    我一邊往下晃著衣服上的水,一邊問著斯塔布:
    「我說朋友,像今天這樣的事是經常發生的嗎?」
    斯塔布和我一樣,全身都濕透了,但是看他的樣子,似乎根本就不在乎。
    「這事太常見了,沒什麼的。」
    他打著哈哈對我說。
    「可是,我記得你曾經講過,你說在所有你認識的大副中,斯達巴克先生是最
謹慎的一個,可是,像今天這樣,在狂風和大霧之中,去追擊大鯨,這是一件謹慎
的事嗎?」
    斯塔布這時已經開始安然地吸起他的煙斗來了,在濛濛的細雨之中。
    「這算不得什麼不慎重的事,有一次我們在合恩角,不僅是刮著大風,甚至我
們的大船還在漏水呢。」
    斯塔布滿不在乎地說。
    我見斯塔布這樣不屑於這危險,於是就把頭轉向了弗拉斯克。
    「所有的捕鯨船都是這樣,划著自己的船向大鯨,向那鬼門關里去嗎?」
    我問他。
    「我倒真想那樣,因為那樣你就成了英雄了,可是大鯨不答應,它是不允許你
離它這樣近的。」
    弗拉斯克的打趣中包含著無所謂的內容。
    從這兩個在捕鯨人的行列里算是傑出人物的言談中,我搞清了一個問題,那就
是:

    像今天這樣在我看來已經離鬼門關很近的事,其實在捕鯨生活中都是家常便飯。

    只要你是來捕鯨的,你就已經面臨了危險。
    只要你上了小艇,那你的命運就已經牢牢地掌握在了指揮者手裡了。
    就拿今天來說,我們的這條小艇之所以發生這樣大的危險,都是因為斯達巴克
不顧一切地狂追猛趕。
    而今天的危險,還只是最小的危險。
    還是寫下我的遺囑吧,好像這已經是早晚的事兒了。
    我請魁魁格做我的顧問,起草著我的遺囑。
    在世間所有的職業中,大概沒有哪個職業的人比水手更對遺囑感興趣了。
    遺囑寫完了,我頓時感到輕鬆多了。
    我開始覺著自己像一個魂靈了。
    昂首挺胸走向死亡和毀滅吧,那是早晚的事,視死如歸比縮頭縮腦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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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篇 費達拉

在一條捕鯨船上,船長是最高的指揮者,也是最為重要的人物。
    他們是整條船的靈魂,他們的安全與否,與整個航程的成敗關係重大。
    正因為如此,在實際的捕鯨過程中,船長一般也只是在大船上坐陣指揮,即使
是下到了小艇里,也不過是在戰場之外巡視而已。
    這可不是船長膽怯,而是全船人共同的意見,就像是在你死我活的戰場上,戰
士們執意不肯讓自己的主帥親臨第一線一樣。
    對於戰鬥和捕鯨來講,船長和將軍的生命是寶貴的,不能有任何閃失的。
    作為「裴廓德號」的首腦,亞哈船長當然也在這最寶貴的人物之列,不僅自己
的水手這樣認為,就是他的船東們也會這樣認為。
    可是亞哈船長卻不是這樣想的。
    他心裡明白,自己此番所進行的,並不是一次普通的商業捕鯨活動,而是一場
關係到自己切身的榮辱和信念的驚世大角斗。
    在這樣的鬥爭中,自己要衝在最前面,只有這樣,才會激勵起水手們一往無前
的精神,只有這樣,才會滿足自己多年以來像信仰一樣的復仇心理。
    可是按照通常的做法,亞哈船長不能有自己專用來指揮的小艇,更不可能配備
五個專用的水手。
    亞哈船長並沒有給船東們談這些要求,以免讓他們為了額外增加人手而心疼。
    他自己悄然解決了一切。
    在那個叫阿基的水手聽到艙底的聲音前,人們根本沒有預料到亞哈船長會有一
手。
    他們只是見他在不停地為那隻備用艇忙碌著,殊不知那是要為他派上大用場的。
    不過,有些人也隱隱約約地猜想到:亞哈船長之所以這樣細心和專註,一定和
那個莫比·迪克有關。
    現在,一切都已經明白了,大家對亞哈船長的想法是再清楚不過了。
    所有的不可思議都在瞬間消失了。
    對一個捕鯨船來講,它們是最能經得起變化的了,原因很簡單,他們的命運在
登上捕鯨船之後都已經無常,還有什麼變故更能讓他們感到不可理解呢?
    只是,以費達拉為首的那幾個人,卻很是讓「裴廓德號」的水手驚奇了一陣。
    他們這些人既來路不明,又滿是妖氣,讓大家感到有些像是鬼怪一樣。
    至於那個領頭的費達拉,大家更是猜不透他和亞哈船長究竟有什麼關係,因為
從表面上看,他和亞哈船長是有著不解之緣的。
    不知是亞哈船長主宰了這個妖魔一樣的費達拉,還是費達拉的魔法左右了亞哈
船長。
    這個來自於東方的費達拉成了這條船上的一個鬼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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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篇 海市蜃樓

以牙骨做腿的亞哈船長是整個「裴廓德號」的靈魂,這一點無人否認。
    如果延伸一些,說整個「裴廓德號」是用牙骨做成的,那麼從相當的意義上來
講,尤其是「裴廓德號」現在所充滿的精神力量上來講,其實並不過分。
    好些個星期過去了,自從上次我們遇險到現在,我們一次大鯨也沒有發現過。
    大船就這樣悄無聲息地向前駛著。
    駛過了亞速海,我們幾乎到了非洲的西海岸,之後又掉頭向南,直抵南美南部
烏拉圭和阿根廷的交界處,再然後,我們再次掉頭,自西向東穿過南大西洋。
    現在,我們正駛向非洲的中南部。
    我們已經駛過了四個著名的漁場,但直到現在仍然是一無所獲。
    雖然大鯨沒有捕到過一條,但是卻發生了一件極為神秘的事。
    就在駛過大西洋的一個晚上,天氣晴朗極了。
    明月高掛,浪濤粼粼,一片迷人的寂靜。
    費達拉站在主桅頂上,正在向四外瞭望。
    這是他的習慣,每當天氣這麼好的時候,他都要這樣做,就像是和白天一樣。
    他的白頭巾在桅頂上閃爍,和月亮交映成輝,簡直是一道風景。
    很多的人都為費達拉,這個東方的老頭所激動。
    可是,他們知道,即使這時發現了大鯨,按照捕鯨業的先例,是決不敢下艇追
擊的,因為這是黑夜。
    黑夜是大鯨的朋友,是捕鯨人的對頭。
    然而就在這時,噴水出現了。
    噴水就在船頭的前方,稍遠一些的地方,在月光的映照下,呈現出銀白色的樣
子,簡直像是一個神靈,從深深的海底悠悠然的升起來。
    連續守了幾個晚上的費達拉看到了這情景,他叫了起來。
    「它噴水啦!」
    這來自於死寂的夜間的叫聲把所有的人都震驚了。
    對於有些水手來講,這叫聲簡直令他們毛骨悚然,他們開始打顫了,但是,這
打顫並非一定是恐懼,也許是一種興奮的體現。
    這時刻捕鯨一生的人也不會碰上幾次,大家都恨不得立刻就跳下海去。
    亞哈船長跨著大步,搖晃著走上了甲板。
    他命令扯起一切能用上的桅帆,換了最好的水手掌舵,又重新配備了桅頂的水
手。
    大船向著噴水的地方疾奔。
    亞哈船長在甲板上走來走去,不住地發出號令,他的好腿把甲板跺得「嘭嘭」
響,很是鼓舞人的鬥志,可是他的壞腿發出的聲音卻是那麼地不吉利,就像是在敲
擊棺材蓋一樣。
    亞哈船長的兩隻眼睛像箭一樣盯視著前方,透出熱烈和渴望的神色。
    可是,那銀白色的噴水在這一夜再沒有出現。
    所有的水手都說自己看到了,但只是一次。
    這件事過了幾天之後,差不多已經被人們忘記了,大家都把它當做了一次充滿
神秘色彩的奇遇。
    可是,就在這個時候,在同一個寂靜的時刻,同樣的事情又發生了。
    我們再度起來,扯起帆去追擊,然而又是一無所獲。
    這樣的事情發生了好幾次。
    最後,我們誰都不再去理會那銀白色的噴水,只是把它當成了一種海市蜃樓一
樣的錯覺。
    這銀白色的噴水卻一直沒有消失,似乎在誘惑和引導著我們一直向前。
    誰都覺著這事有些神秘而不可測,好像其中有著什麼無形的力量在操縱這一切,
但是誰都不敢說出來,更不敢賭誓發咒地說,那白色的噴水來自於同一條鯨,而那
只鯨就是我們正在追捕的莫比·迪克。
    但是,雖然沒有人這樣說出來,但大家的心裡卻有著這樣的疑慮,大家開始感
到這事有些恐怖了,開始害怕這噴水是莫比·迪克為了引誘我們而甩出的誘餌。
    也許那傢伙會把我們誘到一個什麼地方,之後,一下子掉過頭來,撲上來把我
們撕個粉碎。
    很多人這樣想著。
    這種畏懼的心理使晴朗的天氣也變得讓人疑惑起來,彷彿輕柔的空氣中都增添
了幾分魔力。
    我們在這種氣氛中感到不自在。
    滿心疑惑中,我們掉頭駛向好望角。
    來自好望角的南風在我們周圍呼嘯起來了,我們的船頂風前行,沖開起伏不定
的海浪,駛向不知是何命運的前方。
    海里不知是什麼奇怪的東西,一直在我們的船頭前竄來竄去,叫人心煩。
    一群大烏鴉跟在我們的船尾,每天早晨都停在支索上。
    它們總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對我們發出的號角聲置若罔聞,好像它們棲息的
是一艘在海上隨意漂蕩的空船。
    我們的「裴廓德號」成了這些無家可歸的傢伙的家。
    這些景象更加重了我們在畏懼心理下對周圍所感到的凄涼。
    浩瀚的南大西洋,此時成了一片苦海。
    好望角來到了。
    以前,由於這裡風浪險惡,所以被稱為暴風雨角,只是後來才改的名。
    其實,暴風雨角的名字才更能體現它的原始面貌,尤其在我們現在的心境之下。
    我們的心情簡直是壞透了,彷彿是駛進了永遠也走不出的苦海,註定要和那些
烏鴉怪魚為伍一樣。
    亞哈船長依舊在指揮著這隻奮力掙扎在險惡之中的「裴廓德號」,他的臉上滿
是陰鬱。
    他一聲不吭,幾乎整天都不對大副說話。
    他長時間地站在船尾他的老地方,瞪著雙眼,盯著上風處,任憑狂風呼嘯,一
動不動。
    雨雪交加,有時候甚至是雪雹交加,直打向他,把他的眼睫毛都凝結在了一起。
    甚至,他的體力殆盡,身體已經要求他去休息的時候,他仍舊頑強地堅守著。
    惡浪不斷地沖向船舷,水手們想盡辦法抵擋海浪猖狂的襲擊。
    只有亞哈船長像一尊鐵打的雕像。
    「裴廓德號」日夜無聲。
    在這樣惡劣的條件下,除了消極地等待天氣向好的方向轉化之外,又有什麼辦
法呢?
    一個晚上,斯達巴克去船長室看晴雨表。
    一進門,他呆住了。
    亞哈船長剛剛從船尾回來,正僵直地坐在他的椅子里。
    他的頭向後仰著,臉面朝天,雙眼緊閉。
    他的手裡還握著燈籠,照著桌子上的海圖。
    雨水混音已經開始融化的雹粒,順著他的衣帽流下來,流得滿身都是。
    「這可憐而又可怕的老頭啊,即使是在這狂風中睡著了,他還在緊盯著他的目
標不放呢!」
    斯達巴克看得渾身一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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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篇 遇到「信天翁號」

終於,我們繞過了可怖的好望角。
    再向東南方,就是一個捕獲露脊鯨的大漁場,我們已經漸漸地駛近了。
    就在這時,我們遇到了一艘捕鯨船,它的名字很有意思,叫「信天翁號」。
    「信天翁號」慢慢地駛近了,我站在桅頂,看到了一番永世難忘的景象。
    「信天翁號」被海水沖得雪白,活像是一頭漂著的大海象,它的四周,划著一
圈兒長長的銹紅色,所有的桅杆都像是冬天裡結了霜的橘樹榦。
    它扯著低低的帆,再看它的桅頂,三個瞭望者的打扮更加令人驚異:
    他們鬍子長長,都穿著獸皮,並且破舊不堪,滿是補丁,一看就是在海上已經
漂流了將近四年了。
    我們靠得很近了,甚至從兩邊的桅杆上可以跳來跳去。
    那三個桅頂守望者愁眉苦臉,目光暗淡地看著我們,什麼都沒有說。
    亞哈船長在後甲板上說話了:
    「嗨,那船呀,你們看見白鯨了嗎?」
    那個船長靠在舷牆上,正要拿起號筒回答,不知怎麼的,號筒被風吹落到海里
去了。
    風很急,雖然他大聲嚷著,可是根本聽不見他在說什麼。
    就這麼一會兒,兩條船已經錯開了。
    亞哈船長看出這也是一條南塔開特船,而且正準備回返,於是他對著號筒,大
聲地對「信天翁號」嚷著:
    「我們是『裴廓德號』,現在去太平洋,有信可以捎到那兒去,如果我們三年
回不去的話……」
    亞哈船長嚷了半天,我們覺著,要不是風這麼大的話,亞哈船長肯定會放下小
艇,駛過去,登上那陌生的船。
    這時,一個奇怪的現象發生了。
    幾天以來,一直有一大群小魚跟在我們的船尾,像是一群忠實的奴僕一樣,前
呼后擁的。
    就在我們的船和「信天翁號」錯開分離的時候,那魚群頓時衝出了我們的船跡,
轉而隨著「信天翁號」去了。
    「怎麼,你們不再跟隨我們了嗎?」
    亞哈船長瞪著船后的水面說,那聲音里似乎充滿著傷感和無奈。
    「隨你們的便吧,我們還是要去干我們預定的事的,好吧,夥計們,接著做我
們的環球航行吧!」
    環球航行,這名字聽起來倒是很氣勢,可是,當它歷經劫難之後,不還是要返
回它的出發點嗎?
    我們一直向東駛去,我們不知是否能夠完成環球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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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篇 聯歡會

亞哈船長沒有到我們遇見的那條捕鯨船上去。
    他沒有去的理由是:天氣有些變了,隨時會有大的風暴到來。
    其實,大家也都知道他的這個理由是託辭,即使沒有變化的話,他也不會過去
的。
    原因很簡單,他沒有太高的興緻,那條船上的人對他提出的有關白鯨的問題,
並沒有做出在他看來是有用的答覆。
    除了白鯨之外,現在幾乎沒有什麼讓亞哈船長感興趣的事情了。
    但我們還是按照捕鯨船上的規矩,和那條捕鯨船簡單地相聚了一下。
    這裡要說說關於捕鯨船在海上相遇的習俗。
    其實這是太符合情理的事情了,就拿在陸地上來說,兩個人在橫穿一片很大的
森林或者是平原時,在中途相遇了,這時,這兩個人,如果他正常的話,一定覺著
非常親切,他們會停下來,互致問候,一起歇一會,聊聊天,之後友好地分別。
    對於在茫茫大海上航行,幾乎要行至天涯海角,並且除了自己之外,經年累月
不見旁人的捕鯨船來講,和同行的船相遇,更是一件讓人高興的事了。
    這時候,這兩隻船不僅要打招呼,互致問候,還要停下來,短暫但親切地會晤
一下,如果是同鄉或者是彼此相識的船,甚至還要聯歡一通呢。
    他們會互相交換彼此的信息,交換一些互相捎帶著的信件,有時還有一些報紙,
這些報紙能讓他們了解到稍新一些的陸地上的消息。
    除此之外,他們之間最重要的交談,恐怕是互通一些各個漁場的消息,互相訊
問一些收穫的情況和打算。
    即使是不太熟悉或者是以前從沒有遇到過的船,它們也會按照規矩履行一下禮
節。
    只不過,在非同鄉甚至是非同國的捕鯨船之間,親熱的程度就要差一些了。
    英國人總是挺拘謹的,而且總有一股子優越的派頭,好像是看不起土氣的美國
人,尤其是南塔開特人。
    雖然他們把自己當做是大都市人,而把南塔開特人當成是水上農民,但是,實
際上他們的優越感只是在他們的感覺上,你要知道,就算是他們十年裡捕的鯨,也
沒有南塔開特人一天捕的多呢!
    好在南塔開特人知道英國人這些影響並不大的小毛病,加上自己也有缺點,所
以並不十分地計較。
    由此可以看出,在航行於海洋中的所有船隻中,捕鯨船可以說是最講交情的了。
    而那些商船就不一樣了,他們在大西洋上相見,往往連一聲招呼都不打,就像
是互相沒有看見一樣。
    不僅如此,也許他們還會老遠地看著,對對方的船型和裝備做一番諷刺呢!
    軍艦相遇則是虛偽得很,他們要微微地降旗,還要做出一連串類似於立正敬禮
的舉動來。
    販賣奴隸的船互相遇見了,則是最不講禮儀的了,他們的反應只有慌張和躲避,
因為他們乾的不是光明的勾當。
    至於海盜船見了面,通常的話是:「宰了幾個了?」就像是捕鯨船的第一聲問
句——「嗨,幾桶了?」一樣。
    同上述各類船隻比起來,捕鯨船可謂是又規矩又老實,好交往而又坦誠,講情
誼又不拘於禮節。
    不知你是否知道,在海上捕鯨船之間,還有一種叫做「聯歡會」的活動呢!
    這是捕鯨船上所獨有的一種慶祝相聚的活動,是其他各種船隻所沒有的,雖然
他們對這種活動並不屑一顧,但在捕鯨船上,人們卻津津樂道。
    那麼,「聯歡會」到底是什麼呢?
    沒有哪個字典里有這個解釋,只有我們的南塔開特人心裡知道。
    簡單地定義一下:
    「聯歡會」就是兩隻或者是兩隻以上的捕鯨船在巡遊的海域相遇之後,根據互
相認可的方式或風俗所進行的聯誼活動。
    通常,這些活動在互致問候之後就開始了,包括互相訪問、跳舞、會餐等等,
甚至還會有些小節目。
    這個小節目是針對船長所說的。
    因為船長是要坐在小艇上去拜會對方的船長的,而捕鯨的小艇上根本就沒有設
留給船長的專座,而全小艇的人又都得去,於是那船長就只能站在小艇上去了。
    船長站在自己的水手們之間,由於是在兩隻大船的注視之下,所以都站得筆直,
極力表現出自己的氣派來。
    在這樣一個局促的空間里,站在這麼一個顛簸不定的船底,又要保持尊嚴,可
見這是船長最難度過的時光了。
    前面有槳碰他的膝,後面有舵碰他的腰,而且他還要把雙手插到褲兜里去,為
的是顯示他悠然的樣子,你說難不難?
    要知道,僅僅是把他的大手放到小褲兜里去都不容易呢!
    意外的情況是會發生的,當一陣疾風吹來,小艇一陣顛簸,船長實在站立不穩,
只好用手死死抓住最近的一個水手的頭髮。
    這是捕鯨船上仍能看到的精彩節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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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篇 「大鯨出來了號」的故事

海上的航線就和陸地上的公路一樣,也有很多交叉的地方,也就是岔口,我們
剛剛經過的好望角就是其中之一。
    這些路口是交通要道,所以最容易碰上別的船。
    我們的「裴廓德號」在剛剛碰上「信天翁號」不久,又碰上了另一隻正在歸途
之中的捕鯨船。
    那隻船有一個很有意思的名字,叫「大鯨出來了號」。
    這「大鯨出來了」本是早先的一些捕鯨船桅頂的瞭望手在看到大鯨之後的一聲
叫喊,現在不知怎麼的成了這條捕鯨船的船名。
    這條船上的水手,並不像其他捕鯨船一樣,來自四面八方,而幾乎全都是玻利
尼西亞人。
    我們和他們照例舉行了聯歡會。
    在聯歡會中,那條船上的水手告訴了我們有關莫比·迪克的消息,並且是他們
親身經歷過的,當然極為可靠了。
    那故事深深地吸引了我們。
    本來,我們對白鯨的理解是很空泛的,因為我們誰都沒見過白鯨,而且即使是
聽來的傳說,也不是第一手的。
    這個故事以其情節的完整和細節的豐富使我們對白鯨的理解變得清晰多了。
    這是一個悲劇色彩很濃的故事。
    本來,這是那船上的三個白人水手在聯歡會上悄悄地講述給我們幾個人聽的,
只有我們的幾個水手知道,始終也沒有傳到亞哈船長和幾個大副的耳朵里去。
    要知道,這個故事的核心部分,就是在「大鯨出來了號」上也都是秘密的,只
是掌握在那幾個講給我們聽的白人水手手裡,連他們自己的船長也不知道呢!
    然而,就在我們聽完了那故事之後的第三個夜裡,塔斯蒂哥就在自己的夢裡泄
露了其中的一些內容。
    等他醒來之後,所有聽到他的夢話的人都放不過他,於是,他不得不把其他的
內容也一一地講述出來。
    每一個聽到故事的人都必須保守這故事的秘密,這是有言在先的,所以直到現
在這故事也沒有傳到主桅後面去。
    可是我想在這裡把它講述給你們,讓它永久地流傳下去。
    讓我們就像是在一個客棧里一樣,圍坐成一圈兒。
    好了,故事開始了:
    兩年以前,從南塔開特出來的捕鯨船「大鯨出來了號」正在利馬以西幾天路程
的海面上巡遊著,他們正打算駛到赤道以北去。
    一天早晨,在按老規矩從艙底向外抽水的時候,發現抽出來的比平常要多,於
是水手們懷疑,艙底是不是讓劍魚給戳破了。
    可是船長卻不這樣看,而是異想天開地認為,一定有什麼好運在等著他。
    於是他不僅讓自己的船逗留在這一海域,並且也不認為那漏洞有多麼危險,只
是讓水手隔一陣去抽一次水。
    他們的船接著巡遊著。
    可是,好些大過去了,船長的好運沒有到來,船的漏洞卻越來越大了。
    船長開始慌了,下令趕快駛向最近的一個港口,去那兒修船。
    其實這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船上的抽水泵是好好的,而且每天都從艙底抽
著水,所以即使是漏洞再大一倍,也不必擔心船在中途沉下去。
    但是就在這時,由於船員之間的不和,導致了「大鯨出來了號」禍起蕭牆。
    大副拉泰是這條船的股東之一,平常狂妄和傲慢得很,在水手中間人緣不太好。
    這時,他開始緊鎖自己的眉頭,露出焦慮的神情來。
    拉泰可不是一個膽小鬼,也不是一個瞻前顧後的人,相反,他是那種無所畏懼
但沒有多少頭腦的人。
   

    他現在之所以這樣不悅,全是因為他擔心這條有他的股份的船的命運。
    他開始對誰都粗聲粗氣起來,這一來,引起了很多船員的不滿。
    斯基多就是其中的一個。
    斯基多的家鄉是北部五大湖附近的布法羅,但他卻出生在海上,從小在南塔開
特的海灘上長大。
    他的個子大,力氣也大,是一幫水手的頭兒,還被委任為一班水手的班長。
    他有著南塔開特人的一些仁慈心腸,但更多的卻是暴躁、好鬥、心胸狹窄和報
復心重。
    雖然他一直還沒有因為什麼發作過,但是,現在在大副拉泰的臉色下,他開始
忿忿起來。
    這天,斯基多和自己的幾個同伴照例在抽水。
    他們一邊抽著,一邊說著玩笑,很是高興。
    這時,拉泰大副滿臉不高興地走過來了。
    斯基多看見了大副,看見了他那副讓人掃興的樣子,氣也上來了。
    他假裝沒看見大副,接著和夥伴們開著有關大副的玩笑。
    「我說夥計們,瞧這洞多像一個酒漏呀,拿只杯來讓我們嘗上一口,再裝一瓶
帶回去吧。」
    「我說呀,這船看樣子可保不住了,真要是這樣,大副的錢可就沒戲啦,最多
也就能把他份下的一截船殼砍下來,拖回家去呀!」
    「其實,海底的那些劍魚們才剛剛動手,現在它們正在起勁兒地對著船底砍呢!」
    「我要是大副,早就跳下去,把那些傢伙們趕跑了呢!怎麼能讓它們這樣糟蹋
我的船。」
    「看樣子,那大副是個沒腦子的人,雖然他很漂亮,我聽說,他把他剩下的錢
都置辦了鏡子,不知你們知不知道?」
    拉泰聽到了斯基多對自己的打趣,但是不好對此事發作,只好另找借口。
    「你們怎麼回事,難道瞎了眼了不成?沒看見泵已經停了嗎?還不快抽。」
    拉泰破口大罵。
    「好吧,大副先生。」
    斯基多代表大家做回答,隨即他們加勁幹起來,一會兒就氣喘吁吁了。
    水抽幹了,斯基多幾個水手累得面色通紅,他們走向絞車,然後坐下來休息。
    可是拉泰心裡的火併沒有發出去,他看著斯基多,走過去,下了一個挑起事端
的命令。
    他讓斯基多把甲板打掃乾淨。
    斯基多火了,要知道,這差使是船上最末等的水手乾的,而他自己是班長,甚
至連抽水這樣的活都可以不幹,現在大副讓他干這個純粹是侮辱他,就跟往他的臉
上吐了口吐沫沒有什麼兩樣。
    在場的人都明白大副是在侮辱他。
    他憤怒地看著大副滿是惡意的眼睛,一聲不吭。
    他忍了好半天,對於一個脾氣暴躁的人米說,已經是很不容易了。
    過了一會兒,他還算平靜地說,那不是他份內的事,所以他不幹。
    拉泰聽了,指著斯基多大罵起來。
    罵了一會兒,拉泰覺著不解氣,索性抄起一把木匠用的大木榔頭,舉著衝到斯
基多面前。
    斯基多還是頑強地忍著,一動不動,只是蔑視地抬頭看著拉泰。
    拉泰的榔頭在斯基多的眼前晃動起來了。
    斯基多再也無法忍受下去,跳起來招架了。
    他繞著絞車跑,拉泰舉著榔頭在後面追。
    這樣繞了一會兒,終於斯基多不再讓步了。
    他警告大副,讓他別再這樣,否則他也不會客氣的。
    「你要是敢讓榔頭碰到我,我會揍死你,我可不管你是不是什麼大副。」
    可是大副的榔頭幾乎已經碰到了他的牙齒。
    斯基多忍無可忍,反擊了。
    他的一記重拳擊向了拉泰的下巴,絲毫不遜色於那把大木榔頭。
    頓時,拉泰倒了下去,嘴裡噴出血來。
    這下,其他的幾個大副和標槍手便竄上來,圍住了斯基多,並把他弄到了甲板
上。
    斯基多的朋友也不幹了,他們沖了上來,和那幾個高級船員廝扯著,要把斯基
多搶出來。
    於是,甲板上圍成一大團,亂成了一鍋粥。
    那個身體結實的船長拿著一枝捕鯨槍,在人群外面跳來跳去,一面慫恿自己的
高級船員們別放過斯基多,把他弄到后甲板去,一面用槍往人群里戳著,想挑出斯
基多來。
    可是這些高級船員根本不是水手們的對手,一會兒之後,那些水手就勝利地撤
回了自己的船頭樓。
    他們把三四個大桶滾成一排,自己則站在後面,防衛著對手的進攻。
    「你們快點兒出來,你們這些強盜。」
    船長從茶房手裡接過兩枝剛剛取來的槍,對著水手們大聲嚷著。
    斯基多跳上大桶,大步走著,一點兒也不在乎船長的槍會不會走火。
    他說船長要是真的把自己打死的話,那麼整條船的水手們都會暴動。
    船長也害怕這一點,所以收斂了一下,但還是命令他們快點去工作。
    斯基多在談著條件:
    「要是我們照你的指令辦,你必須答應不會報復我們。」
    船長還是很蠻橫:
    「我讓你們回去,我不會答應你們什麼,你們在這個時候停止工作,難道想把
船弄沉不行?」
    「那就讓它沉好了,我們才不在乎呢,我們也不回去,除非答應我們的條件。」
    斯基多堅定地說,他的話引起了夥伴們的一片歡呼。
    船長還是不答應。
    斯基多依然驕傲地在大桶上闊步走著,一邊走一邊說:
    「我早就說過,別來惹我們,我們可不是好惹的,再說,這根本就不是我們的
過錯,你們應該明白。」
    「快回去工作!」
    船長大吼。
    「除非你正經對我們。」
    斯基多不讓步。
    「快回去!」
    船長大吼。
    斯基多看著暴跳如雷的船長:
    「我們才不會和你們打,除非你們先動手,當然,要是答應我們的條件,也許
並不會有什麼事情發生。」
    「那好吧,我不懲罰你們了,但你們都得下到你們的船頭樓去,我要把你們關
起來。」
    船長使著花招。
    「我們去嗎?」
    斯基多問大夥。
    大多數人不主張去,只有少數人說可以去。
    最後,大家都服從了斯基多,進了船頭樓。
    等那些水手一進去,船長和自己的手下就跳過障礙物,衝到艙口,把蓋板抽起
來,緊緊地蓋住出口,用手壓住。
    等到茶房遵命拿來一把大銅鎖之後,船長便把艙口給鎖住了。
    在鎖住之前,船長還向裡面說了些什麼。
    裡面一共鎖了以斯基多為首的十個人。
    剩在甲板上的二十幾個水手是中立的。
    斯基多他們就這樣被鎮壓了。
    整整一夜,高級船員們都守著鎖住的艙口,怕他們跑出來。
    可是一夜過去了,平安無事。
    剩下的水手還在抽水,水泵晝夜響著。
    以斯基多為首的起事的十個人就這樣被船長關在了船頭樓里。
    太陽出來之後,船長走到艙口,敲了敲艙板,讓被關住的人上來去幹活。
    可是下面的人叫喊著拒絕了他。
    於是船長叫人給他們往下面扔了幾塊硬麵包,又送了一些水,就走開了。
    連續三天過去了,都是如此。
    第四天早上,船長依舊來例行他的問詢。
    這次,艙底沒有立刻拒絕,而是亂糟糟地吵了一陣。
    再過了一會兒,四個人從裡面沖了出米,對船長說他們可以去幹活。
    面對著投降上來的人,於是船長頓時產生了一種勝利了的感覺。
    「誰能受得了裡面污濁的空氣,受得了飢餓,受得了對可能受到的懲罰的恐懼
呢?」
    船長洋洋得意地想。
    他又向艙底的斯基多強調他的條件,硬氣多了。
    艙底的斯基多正在氣頭上,不客氣地頂回了他。
    第五天早上,又有三個人掙脫了挽留跑了出來,這樣,剩在裡面的就只有三個
人了。
    「還是出來,老老實實幹活的好吧?」
    船長嘲弄著裡面的斯基多,又用鎖把出口鎖了起來。
    這時的斯基多,由於同伴的背叛和船長的挖苦,氣惱得幾乎要瘋了。
    他的兩個夥伴看著他,他們直到現在還是一條心的。
    終於,斯基多提議:明天早晨,等船長再來挖苦他們的時候,他們就拿著他們
剁肉的刀衝出去,直衝向船尾,見人就殺,如果能夠得手的話,就把整條船都佔下
來。
    他的兩個夥伴沒有反對他的提議,同意了。
    他們發誓要這樣做,而且都爭著要第一個衝上去。
    斯基多堅持自己先上,其他的兩個人誰也拗不過他。
    於是他們心裡開始設計起同接著鬧事截然相反的詭計來,那就是:
    搶先投降以求得寬恕。
    入夜,斯基多打起盹來。
    他的兩個同伴迅速行動,把他綁了起來,並且還塞住了他的嘴巴。
    之後,他的兩個同伴便大聲地尖叫起來。
    船長懷疑出了兇殺案,只幾分鐘便帶著全副武裝的人來到了艙口。
    他們打開鎖和艙板,斯基多最後的那兩個同伴便把被綁著的斯基多推了出來。
    這兩個人揭露了斯基多的陰謀,並向船長請賞。
    然而,船長根本沒有理會他倆的討好,而是叫人把他倆也綁了起來。
    這三個人被並排地綁在後帆的索具那裡,像是被綁著三片肉,一直到天亮。
    「這些惡棍,連吃死人的鷹都不會來理你們。」
    船長恨恨地罵。
    天亮了以後,船長把所有的人都召集到這兒來了。
    他把鬧過事的跟沒有鬧事的分開,然後先對鬧過事的那些人說:
    「本來,我想要把你們全都鞭打一頓,因為只有那樣才公道,但是既然你們及
時投降了,所以也就饒恕了你們。」
    接著,船長對這些人一頓臭罵,之後也就放過了。
    船長回過頭來,面對著斯基多三個人。
    「至於你們,我想應該先剁爛,然後送到煉鍋里去煉。」
    船長拿起鞭子,開始狠狠地抽打起斯基多的最後兩個夥伴來。
    一陣鞭打過後,那兩個人連罵也罵不出來了。
    「打得我手腕都扭了,可是我還是饒不了你們,來人,把斯基多嘴裡塞的東西
拿掉,看他還說什麼?」
    船長命令道,一邊把下面的目標對準斯基多。
    有人拿走了斯基多嘴裡塞的東西。
    「我想說,如果你要打我的話,那麼我就會宰了你。」
    斯基多堅定地說。
    「你還敢嚇唬我。」
    船長舉鞭欲打。
    「我勸你還是別打。」
    斯基多冷靜地說。
    「我就是要打。」
    船長的鞭子要往下落。
    這時,斯基多又說了幾句什麼,只有船長能聽得見。
    讓人驚奇的是,船長聽了這幾句話后,竟然嚇得往後一退,在甲板上來回踱了
兩步,隨即把鞭子一丟。
    「隨你去吧,我不打了,讓他們放你下來。」
    於是有人來給斯基多鬆綁。
    這時,他們的手被人按住了,原來是拉泰大副。
    大副自從吃了斯基多的一拳之後,一直躺在吊鋪上,剛剛是聽了吵鬧聲起來的。
    他的嘴巴動了動,誰也沒聽清他說了些什麼,但是大家都猜到了,肯定是他不
願意放過斯基多。
    他拾起了鞭子。
    「你這膽小鬼!」
    斯基多罵他。
    拉泰不理會,依然舉起鞭子。
    斯基多又說了幾句什麼。
    奇怪的是,大副拉泰也和船長一樣地泄了氣。
    他躊躇了一陣,下令放了斯基多,不僅如此,那兩個人也被放了。
    所有的人都回他們自己的崗位上工作去了。
    事件似乎是平息了,船上恢復了平靜。
    抽水機依然響個不停。
    而平靜是表面的,更大的陰謀則在孕育之中。
    除了那兩個最後時刻背叛斯基多的傢伙,他們根本不敢再和別的水手在一起了
之外,其他的水手卻幾乎全都倒向了斯基多。
    斯基多和他們商定,先忍耐下來,等待這船靠岸,之後便集體開小差。
    在此之前,就是發現了大鯨,他們也決不出聲。
    於是這條船雖然還在繼續航行,還在不斷地派著瞭望水手,但是已經個可能再
捕到大鯨了。
    可是船長還抱著希望,大副也抱著希望。
    斯基多除了教唆水手們像上面說的那樣做之外,還對如何報復自己的死敵做了
精心的安排。
    那個沒有腦子的大副拉泰,在經歷了這麼多事以後,絲毫沒有增長什麼戒備,
而是不顧船長的提醒,一如既往地帶起夜班來。
    這天夜裡,大副拉泰坐在後甲板的船舷上,身子仰向後面,手臂放在頭下,靠
住吊在舷外的小艇上,打著盹。
    這是他的老習慣,他的伙人斯基多早就掌握了。
    「我將在那裡送他進墳墓,而那傢伙還沒有一點感覺。不知死的東西。」
    斯基多策劃好了一切,就等著實施了。
    可是,一件意外的事情發生了,斯基多沒能實現他罪惡的復仇計劃。
    是莫比·迪克阻止了他那註定要受到上帝報應的行為。
    這天早晨,天色亮了,但太陽還沒有出來。
    莫比·迪克出現了。
    這時大家正在忙著沖洗甲板,一個非洲來的笨蛋忘了斯基多的教唆,大聲地嚷
了起來。
    「大鯨來了!大鯨來了!天哪,看它多白呀,它肯定就是莫比·迪克呀!」
    「天哪,它多大呀,怎麼它也有名字嗎?」
    一個水手也被吸引住了,湊到舷邊大聲叫喚起來。
    這兩個傢伙一叫喚,所有的人都被驚動了,大家一齊擁過來。
    「天哪,這東西多讓人恐怖呀!」
    「它怎麼會叫莫比·迪克呢?」
    「讓我透透氣再告訴你們,我看這傢伙有些反應。」
    「快給它喝點什麼,我看它有點不對勁。」
    他們七嘴八舌地叫嚷起來,忘記了船上一直持續了幾天的不快。
    這時候,船上的所有人,從船長到大副,都被驚動了。
    他們的情緒激憤起來,他們忘記了有關這條惡鯨的傳說,開始急於捉住這條著
名的白鯨了。
    一陣忙活之後,四條小艇下水了。
    一陣緊張的划行之後,他們接近了莫比·迪克。
    拉泰手裡拎著標槍,站在船頭,他已經忘記了自己下巴上的傷痛,而變得勇猛
無比。
    斯基多在這條小艇的後面划著槳,盯著他的仇人拉泰,同時洪亮而振奮地喊著
號令。
    過了一會兒,莫比·迪克被他們扎中了,並且被拴住了。
    拉泰立在船頭,大叫著,讓小艇靠近鯨背。
    就在小艇穿過白色的泡沫,接近鯨背的時候,好像是在下面撞上了暗礁一樣的
什麼東西,一下子就翻了。
    大副拉泰被摔了出去,正好落在大鯨的背上。
    小艇折騰了幾下,又翻轉了過來。
    可是大副卻由於在滑溜溜的鯨背上無法站立而被摔到了海里,並且和小艇拉開
了距離。
    拉泰在水裡折騰個不停,他努力逃避著大鯨的視線,不讓莫比·迪克看到他。
    可是莫比·迪克不會放過他。
    只見莫比·迪克迅速地轉了一個身,張著大嘴沖向大副,一眨眼已經把他叼在
了嘴裡。
    之後,莫比·迪克的頭向上一昂,緊接著又向下一紮,潛到下面去了。
    斯基多一直冷眼看著這一切,尋找著下手的機會。
    當大鯨向下一紮,小艇被拉緊的時候,他迅速拿過小刀,割斷了捕鯨索。
    莫比·迪克被放走了,叼著大副走了。
    等到小艇再次看到它浮起來的時候,大副已經不見了,只有他的破衣衫還掛在
莫比·迪克的嘴邊。
    四隻小艇接著追擊,可是莫比·迪克已經沒有蹤影了。
    這場劫難過後,他們的船終於靠在了一個小港。
    那是一個很荒僻的小島,島上都是些野人般的居民。
    斯基多他們按照約定,船一靠岸就集體跑了。
    現在這條船隻剩下船長、高級船員和幾個水手。
    船長只好請島上的人幫忙,把大船翻過來進行修理。
    同時為了防備島上的人向他們進攻,他們不得不日夜警備。
    船修好了,可是所有的人都筋疲力盡了。
    船長不敢貿然出海了,於是他讓自己的船泊離海岸,儘可能遠一點,又在船頭
架起兩門大炮,還把滑膛槍都準備好,用以提防島人的騷擾。
    之後,船長帶著一個人,坐著他自己最好的那條小艇,駛向五百海裡外的塔希
提島,準備雇些人回來。
    船長駛到了第四天頭兒上,遇到了一隻大獨木舟,他本想避開,可是那大獨木
舟卻徑直衝了上來。
    靠近一看,那正是斯基多他們,原來他們進了叢林后,從當地人那兒搶了一條
打仗用的獨木舟,準備駛到另外一個大些的港口去。
    這時,衝過來的斯基多讓船長停下來,說要是不停下來的話就把他弄到海里去。
    船長掏出槍,對著斯基多。
    斯基多根本就不在乎。
    「你想要怎麼辦?」
    船長問斯基多。
    「你去幹什麼?」
    斯基多反問船長。
    「我去塔希提雇些人手。」
    船長答。
    「讓我到你的船上去,我什麼都不帶。」
    斯基多說著,下水遊了過來,一下便上了船長的小艇。
    斯基多面對著船長,嘲笑著說:
    「現在按我說的做,把你的船停在那邊的一個小島上,呆上六天,不準動。」
    「好吧,我發誓。」
    船長識時務地答應了。
    斯基多看著船長的小艇靠上了一個小島,把小艇拴在椰子樹上,才指揮著自己
的獨木舟開拔。
    之後,他們到了塔希提,並且順利地在那裡找到了新的差事,分別上了兩條法
國的船,隨著去了法國。
    他們離開塔希提十天以後,船長的小艇才到,他本來想以法律來懲罰斯基多他
們,現在落了空。
    故事講完了,斯基多不知現在在什麼地方,船長還在海上巡遊著,拉泰的遺孀
日日做著有關白鯨的夢。
    最後,我發誓,這故事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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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NYLASH 發表於 2008-6-5 12:37 |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五篇 面目全非

長期以來,我一直有一個願望,尤其是從我開始給諸位講述「裴廓德號」的故
事以後,就更強烈了。
    這個願望就是:給一隻大鯨畫像,畫一個大鯨的真正的畫像。
    然而這個願望此時此刻卻無法實現,因為船上既沒有畫布,我也沒有畫家的手
筆。
    那我只能用嘴來畫給大家聽。
    我會畫得很仔細,很逼真,讓所有捕鯨的人都確信它就是他們追殺至死,剛剛
拖回船邊的那頭鯨。
    只有贏得了捕鯨人的贊同,這被我用嘴畫出來的東西才能被稱為是鯨。
    我之所以有這麼強烈的畫鯨的衝動,實在是因為:
    在現有的以鯨為表現對象的畫像中,根本就沒有一幅可以讓真正知道鯨是什麼
樣子的人認為是說得過去的。
    尤其糟糕的是:
    即使前人把鯨畫得不倫不類,讓捕鯨人啼笑皆非,但還是使很多沒有見過鯨的
人深信不疑。
    我強烈地想告訴你鯨究竟是個什麼樣子,我想把鯨被扭曲的形象再糾正回來。
    先來讓我們看看前人把鯨畫成了什麼樣子。
    由最遙遠的說起。
    世界上最早的有關鯨的畫像被發現於印度、埃及和希臘的雕刻作品中,這是鯨
畫像的最原始的來源。
    應該說,鯨在古代藝術作品中,是被較為廣泛地表現的,從廟宇、錢幣和武器,
到墓穴、獎章和生活用品,都可以發現鯨的影子。
    當然,這裡所說的鯨,是當時的創作者認為是鯨的那種東西。
    只是,除了創作者的主觀思想和宗教精神之外,原始的鯨像中幾乎沒有什麼可
以值得肯定的真實的東西。
    換句話說,沒有一隻鯨可以讓我們認為它是鯨而不是其他的什麼。
    畫中的鯨和實際的鯨相去實在是太遠了。
    就是公認現存最早的印度的鯨刻亦是如此。
    那麼除了上古的表現之外呢?
    基督教畫家可以說是繪畫領域中的高明者,然而遺憾的是,他們的成就並不比
上古的人強了多少。
    在他們的畫中,鯨被畫成是一個只露出水面一英寸的怪物,背上有一種像背椅
一樣的東西,嘴巴倒是大大的。
    文藝復興前後,人們普遍認為海豚是鯨的一種,因而海豚的樣子也就成了鯨的
雛形,這是模仿而來的。
    不管怎樣,還是進了一步。
    除了正規的繪畫之外,在一些書的插頁和裝飾中也可以找到鯨的影子,但大多
是稀奇古怪的畫法。
    上述鯨圖的作者多是畫家或其他類的藝術家,而不是專門研究鯨類的學術家。
    那麼再來看一看鯨類學家是怎麼來描畫鯨的。
    英國的一個地理學家創作過一本航行集,裡面有幾張鯨的插圖。
    雖然這部著作是很嚴肅的,可是令人遺憾的是:這些插圖無一例外充滿著謬誤。
    其中有一幅,大鯨被畫成一個大木排的樣子,躺在結了冰的島上,還有很多白
熊在它的背上跑來跑去。
    還有一幅,作者把鯨的尾巴畫成垂直的了。
    還有一個英國海軍的艦長,他也寫過一本有關抹香鯨的書,而且主要內容就是
在墨西哥沿海捕獲一隻抹香鯨的經過。
    只可惜,他的插圖也有錯誤,他竟然把鯨的眼睛畫成了五英尺長的大窗子。
    即使是最應該科學準確的科學史的著作,也同樣擺脫不了失誤和可笑。
    在英國的一本著名的自然史中,中間插有幾幅鯨和被解釋為「獨角鯨」的畫面,
可是,在我們親身見過鯨的人看來,簡直是不忍目睹。
    那裡面的鯨,就像是一隻被砍掉四條腿的母豬。
    至於那條獨角鯨,更是被畫成了一個又像馬又像鷹的東西,跟真正的鯨根本就
不沾邊。
    可是這竟然有人相信。
    以上的錯誤和我下面要說的比起來,就都不算什麼了。
    這就是在將鯨肆意歪曲方面做得最優秀的一個叫做退費爾的「科學家」。
    在他的一本有關鯨的博物史里,他畫了一幅所謂抹香鯨的示意圖。
    但天知道那根本就不是什麼抹香鯨,而是一隻大南瓜。
    說來竟然沒有一個能將鯨這種最具奇觀的海洋動物準確地表現描繪的人。
    其實,這倒也不足為奇,原因也很簡單。那就是:在他們當中,沒有一是真正
見過活生生的鯨的人。
    像大多數科學家一樣,能夠面對死鯨發一通感慨,然後再把它們描繪下來,在
當時已經是很不簡單的了,因為許多描繪鯨的人中,見過死鯨的甚至也沒有幾個呢。
    可是,死鯨究竟還具有多少鯨的特徵呢?
    這一點只有對比過的人才知道。
    打個比方,活著的鯨就像是一座大房子,而死了的鯨就像是這大房子轟然倒塌
之後的樣子,你說兩者有多少相似的地方呢?
    只可惜,對於這些不出海捕鯨的人來講,大鯨們是不會浮得端端正正地讓他們
一筆一筆地畫上幾個時辰的。
    看來,不管是對以前已經畫錯了的,還是對現在要重新開畫的,要畫好大鯨真
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於是,對於那些想知道大鯨是什麼樣的人來說,最好的辦法就是:
    自己去捕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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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篇 迦納利的鯨

雖然迄今為止的描繪鯨的工作並不讓人滿意,但還是有些讓人們覺得有些意思
的。
    有幾個人在這方面還算是說得過去,雖說各有缺陷,但總體上來說有了比較准
確的樣子。
    甚至,在現有的有關鯨的繪畫中,竟然也有表現捕鯨生活的部分內容。
    其中真實性和表現力最好的是兩幅法國的版畫。
    作者是一個叫迦納利的旅行家兼畫家,這兩幅畫的內容都是捕鯨的,只是一幅
是捕抹香鯨的,另一幅是捕露脊鯨的。
    畫中的場面很是氣勢磅礴,叫人看了有驚心動魄之感。
    一隻大抹香鯨正從海里衝出來,頭高高地聳向空中,小艇被頂起來,擱在大鯨
的背上,已經失了事。
    一位槳手,站在已經破碎了的小艇的艇頭,身子的一半都被大鯨的噴泉籠罩著,
正要往海里跳。
    這場面可以說是很逼真,加上其他一些細節,表現力算是很強了,雖然其中也
有錯誤。
    另一幅是捕露脊鯨的,倒是沒有那麼激烈。
    大鯨在海里滾動著,黑乎乎的,粘乎乎的,讓人對它的龐大內臟里存的東西很
感興趣。
    它正不住地噴著水,在海里狂沖著,攪得海浪翻滾。
    小艇正向著大露脊鯨的側腹駛去,隨著浪濤搖晃不停。
    一切都是戰鬥要開始之前的沸騰場面。
    可是在這場面的背後,也就是遠景,卻是風平浪靜,一派安詳。
    大船泊在遠處,帆篷盡落,船體旁還浮動著幾隻剛剛被捕殺的死鯨。
    上面兩幅畫是現有的畫中最成功的。
    我敢說,作者一定是受了有豐富經驗的捕鯨人的指導,否則不會畫得如此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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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篇 各種形式的鯨

鯨雖然沒有被畫得很像,但是卻廣泛地存在著。
    在很多的地方,我們都可以發現它的存在,或者說是它的蹤跡。
    在倫敦的一個叫做塔山的地方,那是出海去碼頭的必經之地,人們經常可以看
見一個乞丐。
    這個乞丐是個瘸子,他的胸前總是掛有一塊畫板。
    那畫板上畫著他的悲慘遭遇:
    三隻大鯨正在和三隻小艇斗,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隻大鯨正在嚼著一隻小
艇。
    這個沒有腿的乞丐原本就是坐在那隻小艇上的。
    這個乞丐在這兒展覽他的不幸,已經十年了。
    他始終低垂著頭,憂鬱地站在那裡,看著自己的殘腿。
    在各大洋的各個漁場,在世界各個港口,總之一句話,在所有有捕鯨人出沒的
地方,你都會找到鯨的影子。
    當然,我這裡說的不是活生生的鯨,而是以各種形式存在的鯨。
    相當多數量的是捕鯨者們自己創作的藝術品,其中包括刻在抹香鯨的牙齒上的
鯨形,刻在用露脊鯨的骨頭做的女人腰袋上的鯨的圖案,還有許多各種精巧的以鯨
為反映對象的小工藝品。
    還有一種用木頭刻的鯨,也是著名的工藝品。
    所有的這些東西,都是水手們自己創作的,工具只是一把小刀,這對於心靈手
巧的水手來說,已經是足夠了。
    在長期脫離了社會而流浪在海上的生活中,水手們很容易地恢復了自己的野蠻
狀態,但是也造就了他們堅強、刻苦和耐勞的精神。
    這些大量的做工精巧花樣繁多的手工藝品就是證明。
    要仔細地尋找鯨的痕迹,其實是不難的。
    在鄉間的一些老式房屋的靠路邊的大門上,有的還掛著當門環用的鯨尾,不過
現在來看,也就是個擺設了。
    在一些老式教堂的尖頂上,人們用鐵板做成鯨的樣子,放在那裡做風信針。
    在一些地區我們還可以發現一堆一堆的岩石塊,這其中就有鯨的化石。
    當然,如果你是一個真正的捕鯨人,有足夠的眼力的話,你完全可以在起伏的
山脊間,找到鯨的側面的影子,不過這要花費相當多的時間。
    如果我們有足夠的想像力的話,我們也可以坐著小艇飛向天際,去尋找天上的
大鯨。
    不管是在北極,還是在南極,我們都可以仰見鯨星座的存在,只是,我們無法
得知那其中究竟有什麼奧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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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篇 專橫的海洋

繞過好望角以後,我們向東南行駛了一小段,之後便折向了東北方向。
    我們開始自西南向東北穿越印度洋,目標指向亞洲東南的馬六甲海峽。
    轉彎兒之後,我們開始遇到了成片成片的魚群。
    這是一種很是細小的黃魚,但數量很大,有的竟然會綿延好幾海里遠。
    於是,我們就像是在麥收季節駛進了一大片看不到邊的麥地一樣。
    這種黃魚是露脊鯨的食物,我想我們該遇到露脊鯨了。
    果然,這猜想第二天就應驗了,我們發現了露脊鯨,而且為數甚多。
    這些露脊鯨正忙著在黃魚群里美餐,笨拙但是快活,並沒有太在意我們。
    它們在麥地里穿行,就像是舉著大鐮刀,在愉悅地收穫著金黃的麥子一樣。
    它們大張著嘴巴,穿梭往來,把一群群可憐的小黃魚納入自己的腹中。
    有時,它們也會停下來,稍微歇一會兒。
    這時候從桅頂望去,它那黑乎乎的脊背浮在海面上,就像是一堆亂石塊兒,乍
一看都搞不清是什麼,就像是你走過平原,無法辨出像黑土堆一樣躺著的大象一樣。
    陸地上的人對海洋總是不如對陸地那樣有感情,對海洋中的動物也有一種不太
喜歡的感覺,認為它們沒有靈性,雖然生物學家早就指出,海洋中的動物和陸地上
的動物原本是一家的。
    可是人類卻永遠不可能把海洋徹底征服,也不可能讓它在陸地面前俯首稱臣,
不管他們的力量發展到多大,技術發展到多先進。
    海洋對於人類來講,總是未知的,雖然哥倫布從那麼早就環遊了地球,但是海
洋卻永遠也不會向人類低下頭來。
    海洋雖然沒有對第一個環遊地球的哥倫布施以暴行,沒有讓他永遠地留在海洋
之中,而是放他返回了他的故鄉葡萄牙,但是,它的殘暴的內心並沒有改變和減弱,
它一直把對人類的仇視埋在心裡,把人類企圖征服海洋的雄心擊得粉碎,把企圖征
服海洋的人擊得粉碎。
    迄今為止,無數的災難已經降臨到了雄心勃勃沖向海洋的人的身上,而且這悲
劇還在不斷地上演著。
    但是,人類卻絲毫沒有從中體會到什麼,對海洋依舊很是慢怠,不給予起碼的
禮遇,更別說是尊敬。
    對於本性陰險的海洋來講,人類的這種態度無疑是對它的挑釁,所招致的也無
疑是毀滅。
    也許,這海洋真的就是《聖經》中記載的洪水,至今還沒有退去,還佔據著世
界三分之二的領地。
    海洋不僅僅是對於人類如此的無情,就是對於生息於自己的懷抱的生靈們也是
如此。
    就是被認為海洋中最有威力的大鯨,也無法主宰自己的命運,經常被巨浪沖向
礁石,摔個七零八落,和同樣零落的船隻並排接受祭奠。
    海洋是個六親不認的傢伙,除了它自己之外,沒有任何什麼可以控制和支配它,
所有有這種思想的人都會是它的手下敗將。
    鯨吞食黃魚,人捕殺鯨,海洋埋葬人。
    人、生物和自然就這麼相互兇殘地角逐著。
    看看這有時還顯得平靜和溫柔的海洋吧,這裡面竟隱藏著這麼多的禍心。
    再看看我們碧綠溫和的大地,那才是我們真正可以寄託靈魂的所在呀。
    雖然它也被海洋包圍著,但是我們可以在那裡乞求上帝的庇護,而在海洋呢,
我們卻聽不見上帝的聲音。
    別離開陸地。
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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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NYLASH 發表於 2008-6-5 12:38 |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九篇 白烏賊

我們慢慢地駛過黃魚群,向我們既定的東北方向駛去。
    天氣不錯,海上一片安寧的氣氛。
    我們的大船徐徐前行,三隻桅杆像是三棵棕桐樹一樣,悠悠搖蕩著。
    每隔一段時間,夜軍那神秘的銀白色的噴水就出現一次。
    這天早晨,陽光燦爛,輕濤蕩漾,天空一望無際地蔚藍,氣氛寧靜得叫人感到
簡直有些誇張。
    大個子在桅頂上瞭望。
    他看到了遠處一個奇怪的東西在海里浮沉著。
    那東西是白色的,很大很大,速度卻很慢很慢。
    它慢吞吞地從海里冒出來,越冒越高,甚至直到騰空於海面之上了。
    它的顏色是雪白的,甚至刺眼,就像是雪崩一樣。
    它在海面之上閃動了一會兒,又慢慢地沉了下去。
    它就這樣反覆著。
    大個子盯著那東西,心裡在嘀咕著:
    「也許這就是莫比·迪克吧?」
    等到那大白傢伙再次冒出來的時候,大個子叫了起來:
    「看呀,它來了,白鯨,白鯨來了!」
    他的聲音之尖,就像是一把利劍,把正在打盹的水手們都給刺醒了。
    「在哪裡?」
    水手們擠在甲板上。
    「就在前方,正前方,快看!」
    亞哈船長立在陽光下面,沿著大個子所指的方向向前望著。
    一大團白色的東西映入了他的眼帘。
    「快放艇!」
    亞哈船長命令。
    四隻小艇一會兒就出現在了海面上,亞哈船長的小艇一馬當先。
    他們迅速地划向他們的獵物。
    快要接近的時候,那東西又沉了下去,我們只好把槳放下等著。
    等到那東西又在原地浮上來的時候,我們頓時被一種奇異的景緻吸引住了。
    這哪裡是什麼白鯨,分明是一大團軟綿綿的像是棉花一樣的東西,在太陽的照
射下,閃著奶白色的光。
    令人不可思議的是,那傢伙竟有大概八分之一海里見方那麼大,並且還從身體
的中央輻射出了無數條細長的手臂來,這些手臂彎彎曲曲,七纏八繞的,像是一大
群蟒蛇一樣。
    看著這怪物在波濤間不住地浮遊,誰都不知道它究竟是什麼。
    「我寧肯和莫比·迪克拼一場,也不願意和這個大白妖怪糾纏。」
    斯達巴克看著它說。
    「可那到底是什麼呢?亞哈先生。」
    弗拉斯克問亞哈船長。
    「大烏賊魚,我們捕鯨船看到這東西的機會不多,只是聽人說過。」
    不知什麼時候,亞哈船長的小艇已經掉頭回去了。
    看到了大白烏賊魚,大家都覺著有些晦氣,認為這是不祥的預兆。
    可是,大家畢竟開了眼,因為這麼大的海洋生物,恐怕以前誰都沒有見到過。
    只有少數多少有點見識的水手,才隱隱約約地感到,好像抹香鯨這回真的要來
了。
    原因並不太明了,因為以前他們曾看到大抹香鯨吐出過什麼東西的殘臂,竟有
二二英尺長,現在看來,就是這烏賊魚的了。
    所以他們覺著這烏賊是大抹香鯨的食物。
    既然見到了大抹香鯨的食物,那麼恐怕離抹香鯨不會太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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