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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國馴火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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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mm021 發表於 2008-3-1 20:34 | 只看該作者
星期四晚上,北京下了今冬首場大雪。漫天飛揚的鵝毛大雪把北京裝扮的銀妝素裹。今年的雪很大,有一兩寸厚,許多樹都被壓斷了壓折了。據說這是有氣象記錄以來北京11月份第一次觀測到如此之大的初雪。更讓北京老百姓覺得神奇的是在這雪花紛飛之中北京城上空竟然「轟隆隆」地響起了陣陣雷聲。11月份下雪打雷加閃電,這可是北京城150多年來的第一遭。俗話講:「秋後打雷,遍地是賊」。

北京一下雪交通就癱瘓。2001年冬天的一場中雪讓北京城全面徹底完完整整地癱瘓了好幾天。那天晚上有人在街上走了一夜才回家。對那場噩夢北京的老百姓至今記憶猶新。星期五下午張建安的爸爸去給學生上課,因為路滑,騎自行車摔了一跤,腿摔骨折了,被送進了醫院。張建安的媽媽打電話來,於是包博陪張建安開車去了醫院,還好今年北京堵車堵得不太厲害。到了醫院又是拍片子又是做CT,搞到好晚才回來。

星期六一早銀倩的電話就來了,把睡懶覺的包博叫醒了:「懶蛋,你還沒起床啊?都九點多了!昨天晚上跑哪兒泡妞去了?我現在過來 ,哈——,半個小時到你們樓下,你快點起床啊!」

包博放下電話,揉揉眼睛,懶洋洋的從床上爬起來進浴室淋浴。包博今天並不是特別想去天津見沙富貴。昨天銀倩來電話講這個項目拿到銀行貸款基本沒問題,所以她想儘快把這個項目接手下來。但沙富貴這幾天在天津的房地產項目要開盤,忙的不亦樂乎,走不開。過幾天包博又要去香港。於是銀倩就說咱們這個周末就去天津找沙富貴。

包博邊刮鬍子邊看電視,亞洲CNN(美國有線新聞網)正在播報華爾街星期五股市收盤的情況。電視里一個男播音員以興奮的語調嚷嚷著說:紐約股市周五開盤即受到失業率下降的激勵,三大指數全面上揚……然後一個亞裔的女播音員站在香港聯交所的門前,以極快的語調眉飛色舞地報道:前晚美國股市在經濟數據好轉的刺激下上揚,帶動昨天的香港股市出現反彈,恆生指數昨天終場上漲65.08點,收12,215.17點,升幅0.54%,全日成交額萎縮至132億港元。由於美國經濟數據強勁,對美股帶來利多刺激,加上臨近年尾基金結算,香港市場有大量資金準備進場吸納股份。預料下周港股走勢看好,恆指有機會衝破12,500點阻力……

包博站在電視機前看得正起勁,手機又響了,銀倩叫:「起來了嗎?不用我去掀你被窩了吧?……我到樓下了,你下來吧。」

包博光顧的看電視了,衣服還沒穿完。他跑到裡屋的衣櫃里隨便抓了一條領帶,把柏帛麗(Burberry)的大衣往胳膊上一搭,拎著西裝上衣,趕緊往樓下跑。銀倩的紅色寶馬車就停在樓前。包博一邊走還在一邊系白襯衫的扣子。銀倩看到包博在北京的冬季里,只穿了一件白襯衫,大衣搭在手臂上,西裝上衣和領帶都拎在手裡,就笑他說:「你可夠『凍』人的啊!你不冷啊?」

銀倩一見到包博,她眼神里就散發出女人那種掩飾不住的興奮的光芒。她說:「星期六還打什麼領帶啊?你不打領帶顯得更年輕。嘻嘻,你穿白襯衫真陽光!」

包博心不在焉地「哦」了一聲,也就沒再打領帶。包博說:「昨天張小姐她爸爸把腿給摔了,我今天讓司機送她爸爸去醫院複查去了。所以我今天沒車,只能開你車了。」

銀倩的嘴不自然地撇了一下,眼睛翻著說:「天底下還有這麼好的老闆,秘書的爸爸病了都管。一個秘書,至於你這麼大動干戈的,哼!」包博最煩女人這副小肚雞腸,但又不便說什麼,只怪自己不該和她多講,所以包博只裝沒聽見,但臉色還是不太自然。

銀倩看到包博的臉色,知道包博的不悅。她把鑰匙扔給了包博,討好地說:「好了,我的大情聖。你開車吧,天津的路我不熟。」

上次在北京中國會的停車場包博見識過銀倩開車的水平,知道讓她開車去天津,包博坐在車裡嚇也能被她嚇死。所以他接過鑰匙,把大衣,西裝和領帶都扔在了車座後面窄小的空間。然後把駕駛位的座椅往後拉了拉,伸直了腿踩到了離合器和剎車。

銀倩也把她的MaxMara的白色大衣脫了,連同白色的「巴黎世家」機車包(Balenciaga City Motorcycle Bag)一同放在了車座後面。她把頂在頭上的大大的墨鏡拉下來帶上,說:「把暖氣開大!本小姐陪你一起用美麗戰勝嚴寒!」

包博看著銀倩身上薄薄的羊毛衫、Prada的短裙子、miumiu的黑色漆皮高跟鞋和淺灰黑色的絲襪說:「你太楚楚『凍』人了!暖氣是要開大點,開到你能穿Bikini(比基尼)為止。」

出門走霄雲路上東三環,然後往南不一會兒就轉上了京津塘高速公路。可是剛過四環就堵住了,包博這才意識到京津高速公路可能又封路了。到了冬天,京津高速公路幾乎是天天早晨封路。包博問銀倩:「可能又封路了。不下雪還天天封呢,這幾天下雪就更要封了。你有京津塘高速公路的電話嗎?」銀倩搖頭。

包博拿出手機打114,對銀倩說:「幫我記一下,……58021111……OK。」銀倩急忙從機車包里拿了手機幫包博把電話號碼按在了自己的手機上。包博接過銀倩的手機直接打過去。不是電話通了,對方關斷了,就是打不進去。甚至還有一次和也打電話問情況的人串了線。打了十幾次,最後終於有一個中年婦女接了電話,她操著一口濃重的北京衚衕口音說:「對了,封了……什麼時候開我們也不知道,等上級通知……你問廊坊啊?廊坊也沒開……你可以走京津公路104國道……不是告訴你了嗎,我們也不知道嗎?你一會兒再打電話問吧。」「吧唧」電話掛了 ,就這種讓你哭笑不得的態度。

包博看看錶已經11點多了。再回頭看看,後面跟上來的車已經把路堵死了,想退是退不出去了,只能跟著車流往前走了。包博忽然想起來了,說:「咱們走『京沈』,然後繞『津薊』去好嗎?『津薊』是國慶節剛剛開通的,沒什麼人知道,肯定人少。在這裡死等要等哪年去啊?這京津高速和個女人似的一個月總有幾天不讓用 ,還一副天生得理的態度。」包博可能是讓剛才那個接電話的女人氣的。

銀倩是個路盲,聽了包博的話笑著說:「我聽你的,你看哪個『女人』讓用,你就上哪兒。」於是包博把車開上了公路邊的肩道,好在寶馬Z3車身比較小,包博從車流中左擠右擠,終於擠到了大羊坊橋的五環出口,出了京津高速上了五環,一路往北,在五方橋上了京沈高速。

「京沈」上面幾乎沒有什麼車。寶馬Z3很有跑車的感覺,控制準確,路感清晰。包博把寶馬開得飛快。只是寶馬Z3的懸掛比較硬,銀倩在車裡被顛得上下起伏,她的鼓鼓的胸脯也隨著波浪式的上下晃動。銀倩哈哈地直笑,邊笑邊叫:「你開車真過癮!」

國內的高速公路十分不安全,路面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有坑、窪、包、溝、坎的,而且公路上的大卡車幾乎個個都是嚴重超載。許多車輛的車況也極差。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飛出一個車輪子,或是跑著跑著乾脆在路中間斷了車軸。所以包博也不敢開太快,他用Cruise Control(巡航控制)把速度定在了120公里,兩個手始終握著方向盤,一點不敢大意。

包博腦子裡想著昨天銀倩和他講的銀行貸款的事情,問銀倩:「你都問了幾家銀行?」

「省里的幾個銀行我都問了,但是看樣子建行的可能性最大。因為建行的行長和咱們關係最鐵。所以你別擔心,拿到貸款應該不是問題。」

包博又問:「那土地抵押貸款的評估怎麼定價?」

銀倩說:「這個你放心。10萬元一畝是當初政府和鄉里定的價格,而且當初開發區也是按這個價格征的地,而且土地還在漲價。所以現在用什麼方法評估也不應該低於這個價格。咱們就讓銀行推薦一個房地產評估公司,花點錢把這個事情就搞定了。」

包博在算賬:「10萬元一畝,3,000畝是3個億。如果銀行抵押貸款率是70%的話,那麼咱們自己還要拿一個億的down pay(首付)出來。這也不是小數啊!有沒有可能把銀行抵押貸款率提高點,比如80%?這塊土地是以出讓方式取得的,按政策銀行抵押貸款率應該高一些。」

銀倩說:「這個我可以幫你背後找人說說話,但是還要看他們銀行自己是如何規定的。」

包博念叨著:「如果是80%的話,咱們上來只交6000萬,這樣壓力要小一些。」

銀倩問:「但是咱們也要先有3個億把土地拿下來才能貸款呢。因為辦貸款抵押的時候要出示與政府簽訂的土地出讓合同和土地使用證。沒有土地使用證是沒辦法辦抵押貸款的。」

包博問:「如果是這樣的話,我還要再去找至少兩個億左右的bridge loan(過橋貸款)。這一來很麻煩而且費時間,二來資金成本可就高了許多。過橋貸款可不便宜啊!國外的銀行一般是房地產轉讓和抵押貸款同一天close deal(完成交易),不需要這麼麻煩。國內這幾年老百姓賣房子的貸款不也都是這樣做的嗎?」

銀倩問:「你說什麼『同一天close deal』?我沒聽懂你的意思。」

包博耐心地給她解釋:「比如你去買一個100萬的房子,首付20%,也就是20萬。銀行抵押貸款80萬。你去買房子的時候,你不需要交100萬現金。你只需要要交20萬,買房子的同時銀行幫你辦好80萬的抵押貸款。銀行直接把那80萬交給了房子的賣主,同時你的房子也抵押給了銀行。同樣道理,土地抵押貸款也應該可以這樣做啊?」

銀倩好像想起來了什麼,說:「哦!我記得好像是有人這麼做過。我估計這個事情咱們要找他們銀行商量。他們建行的張行特別愛打高爾夫。你找個機會把他拉到國外去打球,和他好好商量商量,讓他幫咱們運作一下。我這邊從上面找人替你打好招呼,估計應該能行。」

包博兩眼看著前方,心裡把資金數目又盤算了一邊,說:「就算是按80%的抵押貸款率,其他費用和成本加起來,這個項目大概也要融資一億到一點五個億才能啟動。」

銀倩聽了一愣,問:「怎麼會要那麼多錢?20%的自有資金,6000萬交了不就行了嗎?」

包博說:「除了這6000萬的土地款。如果項目在手裡沉澱兩年不掙錢的話,2.4億的貸款,兩年的利息就要交三、四千萬。再加上私下打點銀行和政府官員的回扣,至少也要5%,這又是一、兩千萬。還有規劃設計,可行性報告,跑各種批文,律師費用,然後是土地的『七通一平』,這些亂七八糟的加一起估計又要幾千萬。這可不是一點五個億嗎?」

銀倩說:「土地的『七通一平』都是讓工程公司墊款做的,咱們不需要花錢。」

包博說:「是啊。但工程的首付款總還是要象徵性地給點吧?否則誰幹活啊?」

銀倩有點泄氣:「原來還要融這麼多錢啊?你覺得有戲嗎?那咱們怎麼融啊?」

包博沒說話,扭頭看了看身邊的銀倩。那天在「英虞」日本餐廳吃飯時在他腦子裡形成的想法還在不斷地成熟完善,於是他說:「就看你這齣戲演的如何了?這一億元就是你的『票房』!」

那天中午吃飯包博說要她演一出商業大戲,銀倩就沒明白。今天包博又提起,銀倩猜測不會是讓她去融資去吧?於是她說:「我可沒那麼大本事。我上哪兒去給你融資去?今年馮小剛的《手機》的票房也不過才賣了5000多萬,我脫光了也賣不出1.5個億來。」

包博被銀倩的話逗笑了,回頭看著銀倩壞笑著說:「I am not sure about that. We can definitely try.(這可不一定。我們一定要試一試。)」

銀倩一擊粉拳打了過來,說:「你就會吃我豆腐!」

包博兩眼看著前方,腦子還在盤算著,銀倩打他一拳他也沒反應。包博繼續問銀倩說:「那麼沙總那邊你打算怎麼談?」

銀倩忽然想起了什麼,說:「哦,對了,對了。忘記告訴你了,前幾天沙總告訴我,他已經早在一年前和土地方簽了協議,交了500萬的定金給對方。協議規定如果對方把這3000畝地轉讓給別人,除了退還他500萬的定金,還要再給他300萬的違約金以及這500萬的利息。」

包博一愣,扭頭看了看銀倩,說:「果然不出所料。如果他不把這個項目以某種方式lockup(鎖住)的話,他前期是不會投入那麼大的精力和時間去做的。看樣子今天的talk is going to be pretty tough(談話將會相當難搞)。」

銀倩笑著說:「所以不得不服你啊!現在這個項目是想繞也繞不過去沙總啊。不過我從省里還打聽到了另一個消息,現在事情反而也簡單了!」

「什麼消息?」

「我知道了到底為什麼省里不想把這個項目給沙富貴了?」

包博說:「你不是說是因為省里想用這塊地的項目引進外資嗎?」

銀倩搖著腦袋說:「不是!那是省里找個借口搪塞他的說法。」

「那真正的原因是什麼?」

「這後面還有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長話短說:省里有一家上市公司,當年是靠政策指標上市的。他們已經三年不贏利了,前一段時間給ST了,省里不想讓這家上市公司給摘牌,畢竟是省里自己的企業啊。所以就和沙總商量,讓沙總把這個公司收購下來,省里給他減免一些債務,他再出點錢,然後裝進去點贏利的項目,把ST的帽子摘掉。可是省里沒想到在收購的過程中沙總做了一些手腕,最後把大部分的股份連蒙帶騙地都收到了他的名下了,包括省里的股份。省里吃了一個大大的啞巴虧,有苦說不出,還要裝作全力支持沙總把這個上市企業搞好。更嚴重的是他把以前那家公司的老總也給送進去了,現在那個人還在檢察院關著呢。那個人一下去,咬出了省里許多領導,這下搞得省里極為被動。省里本來的意思是想保住一個上市公司,同時也保住一批幹部,沒想到他把上市公司給私吞了,最後還把一些人弄進了檢察院。所以現在省里恨死他了,尤其是當年和那個上市公司老總有牽連的人。這也就是為什麼他北上天津發展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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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mm021 發表於 2008-3-1 20:35 | 只看該作者
包博聽了笑著說:「沒看出來沙總還挺內秀的!玩上市公司也玩得這麼好!」

銀倩嘴一瞥:「什麼啊?他一個農民除了貪心就是無知無畏的傻大膽兒,他哪兒有那麼大的本事啊?!」

包博故意逗她說:「億安科技的羅成、中科創業的『朱大戶』不都是農民嗎?一個自己玩對敲,敲出了中國第一隻百元大股,一個做莊做出了『中國股市頭號大案』。呂梁倒是一個『文學青年』,最後不還是讓朱煥良給騙了嗎?所以啊,你可別小看農民!毛主席還是農民呢。中國就是一個農民的國家。」

銀倩把嘴撇得更厲害了,說:「哼!農民就是農民!你說得這幾個人最後不都出事兒了嗎?最後不都跑美國去了嗎?」忽然銀倩又想起了什麼說:「唉,我忘告訴你了,你知道他們幾個現在都躲在洛杉磯,上次沙總去洛杉磯的時候還見過他們呢。哦,沙總也在洛杉磯買了一個房子,我估計他也早做好了逃跑的準備。」

銀倩一講起八卦來就眉飛色舞,她繼續說:「哦,對了!對了!沙總把什麼億安科技,鄭百文,銀廣夏以前的高管、操盤手之類的請來了一大堆,給他當高參、幫他出謀劃策。以前瓊民源的那個老總出獄后,也讓他給請來當顧問了。」

包博笑著說:「哇!沒看出來嗎,沙總真是『不拘一格降人才』啊!我估計這下天公要抖擻抖擻了。」

「還『抖擻』呢,他幾乎把股市上的幾大著名案件中的『惡人』全都請到他那裡了,這些都是證監會黑名單上的人。這事兒如果傳到證監會,證監會稽查部不查他才怪呢!」

包博笑著說:「這些人全都是金融人才啊,如果把他們的能量聚集好了,沙總能玩個更大的。」包博說到這裡自己也被自己的話嚇了一跳,他忽然意識到,沙總如果聚集了這些人在他那裡,他肯定胃口不會小。拿下這個項目會不會就是為了往他新收購的上市公司里裝呢?想到這裡,包博自言自語道:「是不是省里看出來什麼了?」

銀倩並不知道包博想的什麼,接過話茬自顧自地說:「是啊!省里為上市公司的事情氣死了,但也沒什麼好辦法。所以這個項目是絕對不會給他了。其實省里的意思他早都已經從別的渠道打聽到了,但他沒告訴我,他把我也給騙了,害得我跑上跑下幫他做工作。現在就算我們不接手這個項目,這個項目也是讓別人拿去。還不如我接手呢,這樣他還有些好處。現在只是好處是多少的問題。」

「你的意思是說給他留一部分股份?」

銀倩急切地說:「不能給他留股份。如果省里知道他還在這個項目里,肯定是不批的。讓縣裡把土地的定金還給他,咱們再把他的前期費用給他就是了。」

「他前期花了多少錢?」

「估計也就100多萬。也沒多少錢?除了規劃設計費用,他大部分錢都用在跑關係上了。比如我這裡他就給了我20萬,讓我幫他打點省里的關係。」

聽到這裡,包博看了銀倩一眼,心裡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一旦有錢卷進去,這關係就複雜了。包博好像是自言自語:「Ok, I got you. You want to buy him out. I hope it will be THAT easy.(好了,我明白了。你是要把他買出去。我希望就那麼容易。)」

銀倩說:「沒什麼難的。他高興還來不及呢!」

包博說:「你上次說沙總和當地的縣鎮兩級政府關係很好。如果你把他buy out(買出去)了,他的這些關係以後你也就利用不上了。」

「如果不讓他出局,他可能以後帶來的麻煩更大。當然了,如果有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既讓沙總能幫咱們的忙,又不讓捲入這個項目,那是最好的。」

包博笑了,說:「你到是挺會做夢的哈?那好,讓我想想,看能不能設計一個deal structure(交易結構)讓你的美夢成真!」

包博又問:「上次讓你準備的公司名單你搞好了嗎?」

銀倩說:「大老爺!您吩咐的事情我哪兒敢怠慢啊?搞好了,在車尾箱的電腦里呢。停車我就給你拿。」

說到停車,包博本能地看了一下儀錶盤裡的油表,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油表的燈早就亮了。包博問:「你出來的時候沒加油?」

銀倩探頭看了一下儀錶盤,說:「哦,忘了!」女人開車永遠是只管馬兒快快跑,不想著馬兒還要吃草。

「那你油表亮了還能跑多遠?」

「我也不知道。估計七、八十公里應該沒問題吧?」

包博看了看公路上的標誌,說:「這才剛到香河,還沒到寶坻呢。咱們距天津少說還一百來公里呢。這麼冷的天,荒郊野外的,如果沒油了。咱們兩個可就要凍死在車裡了。」

銀倩哈哈地笑起來,學著播音員的腔調說:「明天的新聞就該報道了:有一對英俊亮麗男女在高速公路上殉情凍死,死的時候緊緊地抱在一起。哈哈,多浪漫啊?」

包博說:「你先別浪漫了,趕緊找加油站吧。我可不想凍死,抱個美女凍死也不想。」

車子進了寶坻縣,快上津薊高速了。包博看到一個紅底白字的加油站,問:「這兒行嗎?」

銀錢說:「都是中國石化的,有什麼行不行的?」

車子開進了加油站,包博下了車,和加油站的服務人員說:「加97號的,加滿!」並把錢遞給了加油工。然後打開尾箱,把銀倩的杜妮安柏克(Dooney & Bourke)女用公文包拿了出來遞給了銀倩。天氣很冷,凍得包博趕緊上了車。看著站在冷風中的服務人員在幫他們加油,包博感嘆:「中國最好的服務就是加油站了,全都是full-service(全服務)。美國就慘了,大部分都是self-service(自己服務),這麼冷的天還要自己加油!」

加好了油,包博給了加油工20塊錢小費。那個臉凍得紅紅的小夥子推託不敢要,包博還是給他塞進了手裡。

包博打了兩次火,車沒有打起來。包博又踩了兩下油門,又打,「砰」地一聲車子打起來了,伴著一股難聞的燒汽油渣子的味道。銀倩說:「可能是新加的油,油太冷。」包博也沒多想,開車上了高速繼續向天津的方向駛去。

津薊高速公路兩個月前剛剛建成通車,還沒什麼人知道。這條公路收費奇貴,從北京到天津光是過路費就要交70元,比火車的軟席車票貴出去一倍。所以儘管津薊高速寬闊平坦但是上面卻幾乎沒有車。寶馬車速接近了160公里,十分平穩舒暢。包博感慨:「回國這麼久,第一次開車這麼痛快!」

銀倩打開白色的蘋果iBook電腦,給包博念那些對這個項目感興趣的香港和新加坡公司的名單,有十幾家。包博問銀倩:「你有GPRS嗎?…….那好,你上網,現在就把這個文件email給我。」

GPRS網卡發出「嘟、嘟」的撥號聲。銀倩說:「你別圖痛快了,開慢點吧。你開太快了我這裡掉線。」包博只好把車速降到了60公里,好在高速公里上沒車。所以包博想開快就快,想開慢就慢。過了一會兒,銀倩說:「好了,email給你了。」

「你順便再幫我查一下最新的半年期的LIBOR(倫敦銀行同業拆借利率)是多少?」

「在哪裡查?」

「在網上Google一下就有了,L-I-B-O-R。」包博拼給她。

用GPRS上網最近很慢,在國內用Google就更慢了。銀倩不耐煩地等著網頁慢慢地顯示出來,嘴裡嘟囔著:「慢死人了!我去年剛開始用GPRS的時候還挺快的呢。現在用的人一多,就象老牛破車似的了……,哦,好了,查到了,1.2295%。」

包博嘀咕了一聲:「Wow,這麼低啊!如果再加上兩個百分點的利差也還不到3.5%。不知道國內的銀行會不會給咱們這麼低的貸款利率?看樣子找國外的銀行貸款可能更合算?」

銀倩合上電腦說:「國內銀行的利率好像不和倫敦拆借利率掛鉤。動不動就查LIBOR的全是你們這些『海歸』!」

包博腳下踩重了油門開始加速,同時打電話給張建安:「你爸爸怎麼樣了?……那就好,那就好。讓他多休息就是了。……在床上不也能備課嗎?……你這兩天也別上班來了,在家照顧照顧你爸爸吧。你在家辦公就是了。哦,對了。如果你今天沒事了,進我的email,有一個文件,裡面是一些公司的名單,你幫我把這些公司的背景情況查一查。看看他們都在中國做過什麼項目?公司的老闆是誰?……那好,就這樣。」

包博放下了電話。銀倩在旁邊酸溜溜地說:「你的秘書連你的email都幫你查啊?如果有哪個女的給你寫情書,你還準備讓你秘書幫你回啊?」

包博敷衍道:「沒人給我寫情書,沒關係的!不過我估計讓小張替我寫情書肯定比我自己寫得好。」

銀倩沒好氣地哼了一聲把眼睛移向了車外。

車子很快出了津薊高速公路,到了外環線。已經是下午一點多了,包博問:「咱們去哪裡啊?」

銀倩給沙總打電話,問他在哪裡見。沙總說他下午臨時有個特別重要的會,讓他們去他樓盤的會所等他,去那裡吃午飯然後做個足底按摩什麼的,他晚上請銀倩他們吃飯。銀倩放下電話特別生氣:「說話不算數。我昨天和他電話里都約好了,今天他又說有事兒,和我耍大牌啊?哼!我還想晚上回北京呢。」

包博倒是覺得沒什麼大不了的,很隨和地說:「沒關係的!既來之則安之。咱們晚上晚點回北京就是了,晚上不堵車,好開。」

銀倩說:「我可不去他的會所等他,讓他手下人看著像什麼啊?好像我求他似的。咱們找個好地方吃午飯去。」

包博問:「那好,去哪裡?」

「狗不理包子!」

「嗯……」包博嗯了半天,好像在思考如何回答她,他說:「你沒吃過狗不理包子吧?……那你還是留著這個美好的思念吧。如果你想吃包子,回北京我請你吃『鼎泰豐』的蟹黃小籠包。」

銀倩知道包博要想說什麼不好,特別會拐彎抹角不傷別人的面子,所以銀倩覺得和他在一起真的很舒服也很好玩。所以銀倩又故意拿另一個天津的老字號逗包博:「那好。那咱們去起士林吃罐燜牛肉。據說張學良專門喜歡在那兒請趙四小姐吃飯,每次都點罐燜牛肉。」

這次包博倒是直截了當地說:「起士林倒是一個好地方,解放前那是中國最好的西餐廳,但是已經今非昔比了。房子都租給肯德基了,如果張學良再請趙四小姐吃飯,只能啃KFC的炸雞腿了。你這麼喜歡老字號啊?那咱們去『登瀛樓』或是『鴻起順』吧?」

「我才不要去『瞪眼樓』、『紅旗順』呢。名字就土!我要去有情調的地方,最好是以前名人去過的地方。」

包博笑她說:「沒看出來你還挺懷古的?這樣吧,咱們去『五大道』,那裡以前住的都是滿清的遺老、下野的官僚、退隱的政客、隱居的富商、發財的買辦、淘金的洋人、梨園的名流,反正全是名人,讓你重新回到半封建半殖民地。那兒有好幾個花園洋樓的餐廳,都能讓你煥發出幽古之情。如果還不夠懷舊的話,咱們吃了飯去瀋陽道古物市場,讓你徹底沉浸在清末民初的舊破爛堆中,感受一下蟲蛀發霉的歷史。」

聽包博這麼一說,銀倩情緒來了,鼓掌說到:「好,好,就這麼定了!」

包博在路邊停了車,下車招手攔下了一輛計程車:「師傅,帶下路,去『五大道』。」

計程車司機以很濃重的河東口音的天津話說:「嘛玩?介『五大道』地方可海了去了,您了去哪兒呵?」不知道的還以為司機要吵架呢。

包博和氣地說:「找個好點的餐廳吃飯。我記得昆明路和睦南道交口那裡好像有一家,就去那兒吧。」

計程車司機其實很熱情:「哎喲,還真讓你了給說著了,昆明路那兒還真有個小別墅,據說挺高檔的。可咱沒進去過呵,不知道好壞啊。介可還老遠的呢……」

包博說:「行啊!你就把我帶到那裡就行了。」

司機把記程表按下去,不知是讚賞還是反對地以天津人特有的方式歪著腦袋點了一下頭,笑著說:「跑那麼遠去吃飯,真行!介馬路邊兒不都似餐館嗎?」說著瞥了一眼寶馬車的牌照,又嘟囔了一句:「介北京過來的車怎麼都上天津來吃飯來了,北京飯館都關門了?」聽上去象高英培在說相聲。

包博開車跟在前面的計程車後邊,銀倩笑他:「我還以為你天津路熟呢,原來也要打車帶路啊。哈哈。」

包博說:「天津的路估計是世界上最難找的,就是天津人自己也不見得找得到。更何況你看看,現在天津整個就是一個大工地,所有房子都在拆遷,地震以後蓋的房子全部推倒了重建。等戴相龍把天津建好了,估計路可能會好走點。」

銀倩說:「據說戴相龍給天津弄來了500個億的貸款搞城建。今年天津的房價已經漲了三成了。怪不得沙總跑到天津來圈地蓋房子呢?!有時不服不行,別看沙總是個農民,他的嗅覺特敏感,整個就是一個狗鼻子。哪兒有錢賺,他第一個就跑去。去年他從我們那位嘴裡一聽說戴相龍要調到天津當市長,他第一個就跑到天津來拿地。」

包博聽銀倩說「我們那位」,一愣。扭頭看了一眼銀倩,銀倩知道說走嘴了,趕緊把話岔開:「你說,500個億的貸款用土地抵押,如果按天津市中心地段的地價100萬一畝算的話……」

銀倩邊說邊在小巧的珍珠白色的女士手機上用計算器算:「……如果銀行抵押打七折,那麼至少也要七萬多畝土地抵押給銀行才行,……一萬畝是6.6平方公里,七萬多畝也就是47平方公里。那不是把天津市中心全給抵押出去了嗎?」

包博說:「我印象中天津市市中心的和平區好像面積也只有10平方公里,如果按你的計算,就是把整個和平區抵押出去4次也不夠。實際上戴相龍從國家開發銀行借來的這500個億貸款不是以土地實物作抵押的,是以『可出讓土地收益權』作抵押的。因為戴相龍沒有土地可以抵押給銀行。」

銀倩問:「『可出讓土地收益權』作抵押是什麼意思啊?如果沒有實際把土地抵押給銀行那不是『空手套白狼』嗎?」

包博解釋道:「『土地收益權』是比較虛,不像土地實物那樣看得見摸的著,但也決不是『空手套白狼』。它的意思就是說抵押出去的是土地一級開發的現金流收益,而不是土地本身。」

銀倩迷惑地看著包博,包博看她沒聽懂就用通俗的語言給她解釋:「簡單講就是拿銀行的貸款搞土地基礎設施建設。基礎設施建好了,地價漲上去了,然後再把『七通一平』后的土地賣掉,市政府獲得土地收益,用賣土地賺的錢還貸。這有點象資產證券化。資產證券化是把可預期的、相對穩定的現金流收益賣掉,戴相龍只不過是把現金流收益抵押給了銀行而已。人大的教授吹捧說這個做法是金融創新,在中國這確實是個創新,但國外的銀行這麼作已經有很多年了。」

銀倩忽然眼睛一轉,問:「咱們那3000畝地不也相當於土地的一級開發嗎?咱們也可以用『可出讓土地收益權』作抵押啊?」

包博說:「理論上可以,但實際上,第一、沒有這個必要,咱們完全可以用土地實物抵押;第二、銀行也不會同意,除非咱們也找一個和戴相龍一個級別的人來和開發行的陳元談。」

銀倩若有所思地看著車窗外。車子沿著金鐘河大街到了民權門,轉上了紅星路,然後再轉為國道,上十一經路。一路上塵土飛揚道路泥濘,到處都在修路蓋房子。銀倩感嘆道:「天津真是落後啊!前幾天有個講天津的笑話你聽過嗎?說,中國和美國打仗,美國聽說天津是中國的第三大城市,就派飛行員到天津來轟炸,飛行員在天津上空飛了一圈,沒扔炸彈就飛走了。回去后問他為什麼沒炸?他說,不用了,那兒已經炸過了。」

正說著車子從凱悅飯店邊上的大光明橋過了海河,城市好像一下漂亮了起來。銀倩說:「唉?怎麼一下子漂亮了,這裡好象沒炸過嗎?」

包博開玩笑地說:「海河這邊就是英租界了,所以不能炸。」

     

     
    過了海河市容變漂亮了,但路上的人也多了。滿街都是自行車,自行車都騎到馬路中央來了,擠得汽車開不動。銀倩說:「天津北京這麼近,怎麼好像一下子回到了上個世紀?」

包博忍不住拿著官員們作報告的強調開始調侃天津:「這是因為全國都在搞城市化建設,天津前幾年在搞反撲歸真的『鄉村化』建設。經過多年的努力,天津已經由全國第三大直轄市發展成為了全國最大的『縣城』,實現了『城市鄉村化,街道集市化,小姐本地化,幹部沒文化』的『四化』建設……」

銀倩聽了笑壞了,她打斷包博問:「什麼是『小姐本地化』啊?」

包博不想講,就打岔,說:「這裡就是小白樓了,好象離起士林很近了。」

銀倩知道他打岔,就撒驕地說:「講嘛!講嘛!人家想聽嘛!」

包博無可奈何地說:「好,好!『小姐本地化』就是說:如果你到天津的卡拉OK或是夜總會去,許多『小姐』都是天津本地的女孩。其他地方的夜總會很少有本地的『小姐』,因為怕碰見熟人難為情,所以她們一般都到外地去當『小姐』。天津女孩比較戀家,所以就在家門口賺錢。」

銀倩馬上伶牙俐齒地瞪著眼說:「好啊。你這麼清楚!老實交代,你去過多少夜總會,找過多少『小姐』?」

包博說了就後悔了,知道不該說。車子這時從曲阜道轉上了浙江路,正好從起士林門口過。包博忙指著左手一個建築給銀倩看:「唉,你看,那就是你要去的起士林。」這才算把銀倩的話題給岔開了。

順著包博手指的方向,在浙江路開封道把角的地方有一個白色的Art Deco(「裝飾藝術主義」)風格的四層小樓,樓的頂部是一個紅色的大大的K字,大門上方是紅字招牌「起士林」三個大字,下面是英文「Kiessling Restaurant」。可惜,很漂亮的白色小樓的樓頂上竟然聳立著一個巨大的很不協調的惡俗惡俗的紅色廣告牌。小樓的一層靠街部分也已經變成了紅底白字的肯德基。穿白西裝的白頭髮Colonel Harland Sanders(山德士上校)好像正在撅著白山羊鬍子嘲笑一百多年前創立起士林餐廳的德國人William Kiessling(威廉•起士林)。

車子過了小白樓的音樂廳,上了馬場道,市容更加漂亮起來了。馬場道是一百年前英國人修建的,路的兩旁大部分是磚木結構的二層歐式小洋樓,很象上海的衡山路與東平路一帶。

很快計程車把包博他們帶到了昆明路上睦南道和大理道之間的一棟小洋樓前,德奧式的紅瓦尖頂,英式庭院,意式的拱券門,牆上裝飾著中式獸環。門前白色大理石牌子上寫著「117花園別墅」,另一個大理石牌子上寫著「天津市文物保護單位,吳頌平故居」。只是可惜這個漂亮的洋樓的邊上蓋了一座很不協調的五層鋼筋水泥的居民樓。

     

     
    包博付了出租司機錢,自己也停了車,和銀倩進了小洋樓。這裡是一個新派上海菜的餐廳。由於已經過了中午吃飯的高峰時間,餐廳里顯得很清靜。銀倩環顧四周,說:「天津原來還有這麼有情調的餐廳啊!如果你讓沙總挑地方吃飯,不是瀚金佰、鵬天閣,就是漁夫碼頭、巨無霸,傻大,傻大的。一副土財主的俗氣和土氣。」

包博和銀倩在一個靠窗的座位坐下。包博在點菜,銀倩在一旁看關於這棟別墅的簡介,邊看邊念給包博聽:「『吳頌平為英商滙豐銀行天津分行買辦吳調卿之長子,早年留學美國……』哦,原來還是一個海歸吶,也是英國回來的。一九三幾年蓋這麼漂亮的一個小洋樓,估計花的錢至少也要相當於現在的幾千萬。一個買辦的兒子竟然這麼有錢啊?不得了,不得了……」

包博說:「知道吳調卿的人不多,他是天津的四大買辦之一。他和李鴻章關係不錯,買了一個『候補道』的四品官當。後來李鴻章又讓他當了鐵路局的局長,當年他還創辦了一所鐵路學堂,就是現在的西南交大的前身。再後來他官至二品,據說清政府讓他出任山西巡撫或是財政總長,他都沒去。這個吳調卿與他同時代的盛宣懷應該是一個量級的,但是知道盛宣懷的人比知道吳調卿的多多了。」

銀倩感嘆到:「原來是個官僚買辦。所以啊,只是買辦還不行。一定要是官僚加買辦才行。現在也是一樣,要想在中國賺大錢,一定要『一手拉著外商,一手拉著首長,中間的你就是印鈔票的銀行』,而且還是個投資銀行。」說了最後這句話之後,銀倩故意拿眼睛飄了包博一眼,壞壞地抿著嘴笑。

包博眼睛也不抬,說:「罵人呢是不是?」但他心裡覺得銀倩對中國官商經濟的理解還是很深刻的。吃飯的時候,包博一直還在想銀倩的這句話「一手拉著外商,一手拉著首長,中間的你就是印鈔票的銀行」。他想,那麼拉著首長的手就應該是銀倩了,銀倩的手能拉的多緊密呢?

吃過了午飯,包博說:「咱們去瀋陽道古物市場轉轉,看看有什麼『漏兒』可撿,你也去『練練眼』。」

銀倩又故意逗包博說:「原來您老人家還玩收藏呢?」說話時故意把「收藏」拉著長聲。

包博一字一頓地說:「只~是~愛~好~,並~不~收~藏~。」

包博銀倩上了車,銀倩故意開他玩笑地問:「這次不用打個車帶路了吧?」

包博把鑰匙插進去打火,說:「不用了。瀋陽道咱熟,來過好多次了,和咱自己家後院似的。」平時一打就著的寶馬車今天不知道怎麼了又打了好幾次才打著了火,包博嘟囔著:「你的車今天有點犯病,是不是欺生啊?」

銀倩沒在意車的事情,繼續說:「這幾年國內玩收藏可熱了。我認識的幾個從國外回來的,不是這個外企的首代,就是那個外企的老總,有幾個錢但不多。現在整天著了魔似的收藏古董,天天往潘家園跑,水平高點的沒事就往天津跑。不過,我看他們收藏了半天,買來的大部分都是假古董。現在他們一聚會談論的最多的也是古玩啊,文物啊,真受不了!」

「是啊,中國人有點閑錢了,就開始附庸風雅了,必然規律。所以今天咱們也實習實習。」

「我可沒閑錢買假古董。」

「我知道你的錢全買名牌去了,人家收藏古董,你收藏名牌。所以啊,沒讓你買,只讓你略微懂一些就行了。咱們演戲的時候用得著。」

「你整天演戲演戲的,到底你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葯啊?你讓演員演戲,至少要讓演員先看看劇本吧。」

包博故意神秘地說:「我們演的戲沒本子,全靠演員臨場發揮,所以演員的知識面和基本功特別重要。」

「越說越玄乎了,你到底想幹什麼?」

包博笑笑不答話,自顧自地開車。

車子沿著貴州路,過西開法國教堂,然後上長春道,過河北路,到山東路。山東路與長春道交口的有一個十分破舊的院子,牆上用白漆寫了一個大大的拆字,還畫了一個圈。包博指著那個院子對銀倩說:「謝添小的時候就住這裡,現在也要拆了。」又指給銀倩看馬路對面山東路上一個貼在樓房上的中式牌樓的門臉:「那就是你要去的狗不理。」

銀倩跟著包博的手看看這邊,又看看那邊:「這裡這麼破舊,也該拆了。」

包博在山東路和熱和路的「和平十三幼」的前面找了一個停車場停了車。和銀倩走進了被天津人稱為「破爛市兒」的瀋陽道古物市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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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mm021 發表於 2008-3-1 20:36 | 只看該作者
天津瀋陽道古物市場是國內最早的古物市場,在海內外的收藏界名聲遠楊。國內的玩家,日本台灣香港的收藏愛好者都是這裡的常客。在國內的旅遊手冊上可能找不到關於瀋陽道古物市場的隻言片語的介紹,但是日本人台灣人出的旅遊手冊上幾乎都有這裡的詳細介紹,甚至還有地圖。按照多年形成的慣例,每個星期四上午是天津瀋陽道最熱鬧的時候,這一天中國北方的「古玩蟲子」都聚集這裡交易。到了星期五,他們就移師北京潘家園。所以周末潘家園最熱鬧。因為天津瀋陽道的高峰期早於北京的潘家園,而且這裡價位也低,所以來的大部分是行家,期望能「撿個漏兒」什麼的,據說畫家黃胄曾在這裡花70元買到一對黃花梨木的清代筆筒。現在北京的玩家也經常專門開車來天津淘貨。包博有時也會在星期四早上拉上一兩個朋友跑過來逛逛。包博大部分時間只逛不買,買也只買些小玩意,拿回去當小禮物送人。

逛著逛著,銀倩看中了一個青花筆筒,說:「我正要買個筆筒呢。」說著她拿起筆筒來看,並問攤主:「這筆筒多少錢?」

攤主把揣在棉大衣袖子里的手拿出來,懶洋洋地伸出一巴掌,說:「五十。」

包博把銀倩手裡的筆筒拿過來,看也不看地放下,然後拉著銀倩繼續往前走。過了好幾個攤位,又看到一個攤兒上有差不多類似的青花開光筆筒,包博拿起來看了看,還用手指頭敲了敲,自言自語地說,「活兒太粗!」然後很不以為然地隨便問了一聲:「怎麼賣?」眼睛看也不看一眼攤主。

攤主是個看上去很精明的漢子,但一張嘴,有些磕巴。他用天津話說:「八,八,八十了,您、您、您了。」

包博拿起筆筒,指著的筆筒的底部給銀倩看:「看了嗎?這個款識刻的是『大清光緒年制』,楷書,說明這是光緒青花官窯的瓷器。清朝的官窯就是景德鎮,但你看這瓷胎,一看就是河北一帶農民燒的瓷。不過,如果真給你一個真的景德鎮的光緒青花瓷的筆筒你還不捨得用呢?」

包博放下筆筒,又拿起別的瓷器看了看。每件瓷器後面的窯款刻的不是青花楷書的「大清雍正年制」,就是抹紅款篆書的「大清嘉慶年制」,包博語帶嘲笑地說:「看樣子仿的還全是官窯的。」包博說這些話一半是給銀倩聽的,一半是給攤主聽的。

包博拉著銀倩繼續往前走,後面的攤主磕磕巴巴地喊:「唉,大哥,您了、您了、您了、您了如果誠心想買,您了、您了給個價。」

包博想笑但是憋住了,他頭也不回地伸出兩個手指頭。攤主見狀笑呵呵地說:「二十,行了,大哥,我唉,我唉,我一看就知道您了您了您了懂行。算了,今兒個我賠本賠本賣您了。」

包博笑著說:「我是說兩塊。二十?我買十個。」

攤主馬上嚷嚷起來了,一著急更加磕巴了:「唉,我,我,我說大哥,您了介不似拿我打鑔嗎?兩,兩,兩,兩塊,您了買個塑料筆筒還要兩,兩,兩,兩塊多錢呢…….」

包博笑笑,一副愛賣不賣的架勢,拉著銀倩繼續往前走。攤主在後面喊:「唉,我說大哥,您了別、別、別、別、別走啊。如果您了真心買,震么介吧,您了、您了、您了就再給加點、加點,五、五、五塊怎麼樣?」

包博停住腳步,轉身回到那個攤兒上,又拿了一個粉彩筆筒放在了剛才那個青花筆筒的邊上,臉上似笑非笑地簡短地說:「兩個,五塊!」

攤主故意弄出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來說:「大哥,兩、兩、兩個五塊我也不掙錢了,您了。兩個八塊行、行、行、行不?」

「六塊!賣我就拿走,不賣就算了,我拎著還嫌沉呢!」說著包博把錢都拿了出來,這是包博慣用的伎倆。攤主看了看他,腦袋一歪以天津人特有的動作歪著腦袋苦笑著點了一下頭,好象是表示無可奈何,沒說話。他拿了包博的錢,把兩個筆筒用報紙包了,放在塑料袋裡遞給了包博。

銀倩在一旁看著這齣戲劇性的侃價過程,直到最後包博以六塊錢買下兩個筆筒。她拉著包博胳膊小聲問:「開價八十,你三塊錢一個就買下來了,這也差太多了吧?」

包博邊走邊小聲地說:「這種成批製造的假貨,他們從農民手裡進貨才五毛錢一個,賣三塊錢一個就已經是百分之八十三的margin(毛利率)了。Bill Gates(比爾·蓋茲)賣『窗戶』也不過才百分之四十幾的Operating Margin(營運利潤率)啊。40%人家還都罵Bill Gates這小子為富不仁賺黑心錢呢!」

銀倩疑惑地問:「那剛才第一個攤兒,人家開價才五十,你怎麼也不還價就走了?」

「你上來就說你要買一個筆筒,那價就砍不下來了。而且是女的要買,所以他會故意刺激旁邊男的的面子的。這是他們慣用的伎倆。」

銀倩覺得特別好玩,點了點頭說:「嗯,怪不得我到這種地方總是侃不下價來呢!原來你還有一套侃價心理學呢。」

     

     
    包博銀倩兩個人繼續往前逛,看到那邊一個攤兒上擺的都是臨摹的名家字畫,古今中外的都有。齊白石的草蟲,李可染的山水,潘天壽的花鳥,蔣兆和的人物,徐悲鴻的馬,劉大為的駱駝,黃胄的驢,啟功的字……最多的還是各式各樣的范曾的古代人物畫,有《鍾馗》、《范曾鍾馗搜妖圖》、《東坡賞硯圖》和叫不上名字來的其他畫。估計是因為范曾的畫比較容易臨摹,但這些假畫的筆法生硬,毫無靈氣。包博隨便翻了翻,正要離開,在這堆假畫的底下他看到了一個尺余高的手卷。包博打開這個絹本的長卷一看,只見畫上人物栩栩如生,神韻惟妙惟肖,色彩凝重晦暗,筆法細膩嫻熟,仿的是南唐畫院顧閎中的《韓熙載夜宴圖》。儘管包博沒見過真跡,但眼前的這副贗品一看就是出自仿摹名作繪製贗品的高手。

看到這裡包博不由地抬頭打量了一下攤主。攤主二十多歲,穿個破皮夾克,贓兮兮的牛仔褲,衣著十分普通,但臉上眉清目秀,像個大學生,天津話里夾雜著河北滄州口音。這時攤主也在打量包博。

包博伸手問他要來放大鏡,彎下腰仔細地看畫。他把畫上的題跋和乾隆御璽都仔細地看了一邊。包博數了數,大大小小的收藏印章一共四十六枚。他問那個年輕的攤主:「年羹堯的印章在哪裡?」

攤主指給包博看一枚不大但已經模糊了的印章,說:「這兒!『年大將軍』的印。」

包博拿放大鏡仔細看了看。銀倩在旁邊聽他們講到年羹堯,便問:「這是年羹堯收藏的畫?」

「是。但後來年羹堯的家被抄,這畫就入宮由皇上收藏了。你看這枚『太上皇帝』御璽,這就是年羹堯他外甥的印。」包博指著畫上一枚大大的方形印章給銀倩看。

「年羹堯的外甥?是誰啊?」

「乾隆啊。乾隆是雍正的兒子,年羹堯的妹妹是雍正的老婆之一,年羹堯是國舅。所以乾隆就是年羹堯的外甥啊,儘管不是親的。」

銀倩聽了樂了:「你是不是清宮戲看多了,怎麼聽著象說戲說評書似的?你還沒說這是什麼畫呢?」

「哦,哦,這是《韓熙載夜宴圖》。就是那個寫『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的南唐後主李煜派人畫的。」包博拖著長腔搖頭晃腦地說「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

一聽南唐後主李煜的名字銀倩馬上來了興趣,說:「這畫的是吃晚飯開party(派對)呢吧?嗯,好看!」

「是啊。這畫的是南唐的領導幹部韓熙載,弄一幫政府官員,還有大款啊,社會名流之類的,天天晚上在他家裡開party,還招來一幫『小姐』和『二奶』三陪,吃喝玩樂,歌舞昇平。唱卡拉OK、跳艷舞。歌舞完畢,衣服脫去,男追女逐,顛鸞倒鳳,翻雲覆雨…….」

銀倩把手卷展開,從頭看到尾,仔細地在畫上找,找了半天,問:「哪兒有『男追女逐,顛鸞倒鳳、翻雲覆雨』啊?」

包博笑著說:「哦,廣電總局把那部分給剪輯掉了,所以不在這副畫上。據說另一個畫家畫的《韓熙載縱樂圖》上有,但已經失傳了。」

銀倩恨恨地打了包博一拳,說:「我每次都被你捉弄!」

包博嘟囔:「你自己思想不健康,還怨我。」

銀倩馬上又摟著包博的胳膊親熱地問:「這個韓熙載是幹什麼的?」

「韓熙載當時是中書侍郎,大概相當於咱們今天的國務委員吧。當時的領導核心是唐後主李煜。但李煜這人就會哀風感月寫酸詩,一天到晚『剪不斷,理還亂』,氣量特小,疑心又大。所以老韓覺得跟李煜沒幹頭,於是整天在家腐敗,搞得幹部群眾反應都很大。李煜聽同志們反應老韓的生活『荒縱』,於是就派翰林院畫師深夜潛入他的豪宅,化妝偵察,『目識心記』掌握第一手資料,然後回來后把看到的都畫下來,向組織上彙報。於是就有了這副《韓熙載夜宴圖》。所以這畫應該屬於中紀委的調查報告。」

「畫里哪個是韓熙載啊?」銀倩指著畫問。

包博指者一個留長須,帶高帽,悶悶不樂的富態的老頭說:「這個,還有這幾個都是韓熙載。」他又指者一個穿藍衣服,扭動腰肢跳舞的嬌小女人說:「這個是韓熙載的二奶。」

銀倩俯身去看,邊看邊說:「真的?這次你沒騙我吧?」

「當然真的了,騙你幹什麼?!」

銀倩又問道:「怎麼是背影?有沒有正臉的?長得好象挺漂亮的。這畫是真的嗎?」

包博笑著說:「當然不是。這畫沒真的,真的早失傳了。現在故宮裡的也只是宋代的摹本。徐邦達考證說是南宋的摹本。」

攤主站在旁邊,聽包博和銀倩說話,他知道遇到懂行的了。於是就又指著一枚一寸見方的正方形細朱篆字印章給包博看,也不說話,好像是故意考考包博,也好像是故意給包博炫耀炫耀,臉上帶著得意的笑容。包博仔細辨認了一下那個印章上的纖細優美的篆文,但他只能認出最右邊的四個篆體字「南北東西」,還有其他一兩個比較好認的字,比如「只」和「相」字。包博馬上猜到了這個印文是「南北東西,只有相隨無別離」。這是出自宋朝詩人呂本中的詞《採桑子》「恨君不似江樓月,南北東西。南北東西,只有相隨無別離。恨君卻似江樓月,暫滿還虧。暫滿還虧,待得團圓是幾時?」

眼前的這枚細字銀絲印章刻得十分見功底,一看就是出自贗品造假的高手,包博不禁稱讚道:「好活兒!如果張大千知道了非氣死不可。」

那個年輕的攤主得意地笑了。

銀倩也俯下身去看,她問:「是張大千的印嗎?」

包博說:「是。仿的正是張大千的收藏印。張大千的這枚印是當年西泠名家頓立夫給他刻的,許多張大千收藏的畫上都蓋有這個印。張大千當年也是造假的高手。他畫的假石濤的畫把張學良都騙了。現在他的印別人模仿的這麼像,他還不氣死。」

那個年輕攤主說:「不只是他的印章,現在張大千的畫也到處是假的啊,比真的都像,弄不好就打眼。」

銀倩問:「這畫上有張大千的收藏印,是不是張大千也收藏過?」

包博說:「是啊。溥儀這個敗家子當年從故宮裡偷出了上千件名字畫,都是精品中的精品,有《清明上河圖》;有王羲之、王獻之父子的《曹娥碑》、《二謝帖》,還有幾個月前故宮剛剛從拍賣會上花2200萬買回去的《出師頌》,再有就是這副《韓熙載夜宴圖》。據說在長春的時候溥儀把這副畫抵押給了一家日本銀行。日本人投降后,畫就流落到民間了。後來被一個東北老客賣給了北京琉璃廠。張大千知道了這事兒,他就把當時他要買王府四合院的錢拿去買了這副畫。當年他可是花500兩黃金才把這畫買了下來。解放前用的是十六兩一斤的舊制,兩是小兩, 大概不到40克一兩。如果按現在一克一百多塊錢的金價算,500兩黃金大概也相當於現在的兩百多萬呢,可不是小數!」

銀倩說:「這畫原來還有這麼多故事呢。」

包博又仔細端詳了一會這副畫,眼睛也不抬地問那個攤主:「怎麼賣?」

攤主看看包博,說:「聽的出來你是個行家,這麼吧,兩千,料錢加功夫錢。你看,這用的可都是老料啊。」

包博看了看他,沒說話。打開錢包里拿出了一千多。他轉過身來對銀倩小聲說:「大小姐,借我點錢。」包博早晨匆匆忙忙出來沒帶那麼多現金。

銀倩從她「巴黎世家」的機車包里一大厚沓子的百元大鈔里抻出了10張,拽給包博,咬牙切齒地小聲說:「大少爺,你瘋了!一副假畫,兩千,這麼貴,你也不還價!你當你是張大千呢!」

包博沒理她,把錢給了攤主。攤主數也不數把錢往口袋裡一揣,然後把畫捲起來裝進了一個團龍圖案的宋錦盒內,用舊報紙包上遞給包博,並遞給了包博一張名片,說:「老闆,你下次需要什麼畫提前打個招呼。名畫您只要說一聲就行了,其他的畫您拿照片來,一兩個星期交活兒。」

包博看看攤主的名片,上面只印著「經營古玩字畫文物」,然後是名字「範文華」,下面是手機號碼。

包博問:「人物肖像油畫做嗎?」

範文華答到:「做!您多拿幾張照片來,我們給您畫。」

包博問:「多少錢?」

範文華說:「那要看您要的尺寸了,不過好商量。」

包博點點頭,說:「記住我。我以後找你。」說著他也給了範文華一張名片,就和銀倩離開了。

古物市場里都是破破爛爛的的東西。來逛的人也都是穿著破棉襖、破皮夾克之類的。象銀倩這樣穿著高跟鞋白色大衣的幾乎沒有。別人都不看古玩了,回頭看銀倩。銀倩也不在乎,很大方地挽著包博的胳膊東看看西逛逛。

包博給銀倩講溥儀當年是如何從宮裡把上千件最值錢的字畫偷運到天津的,這些字畫抗戰勝利后又是如何流落到民間成為「東北貨」的,張大千又是如何買下了其中的《韓熙載夜宴圖》,張伯駒又是如何以220兩黃金買下了中國現存最早的山水畫《游春圖》的,當年天津的古玩商人又是如何相互串通訂立「伙貨」低價坑騙溥儀,買下他帶到天津的珍寶的…….

包博繪聲繪色地講的這些故事把銀倩的興趣逗了起來。包博告訴銀倩:做投資就要和世界上的富人打交道,哪裡富人最多?除了私人俱樂部,遊艇俱樂部,高爾夫球場,那就是古玩拍賣會。所以有時間要好好研究研究索斯比和嘉士德這些公司的拍賣會,以後用的著。銀倩好像明白了包博帶她逛古玩市場的用意了。

包博和銀倩正逛到興頭上,沙總的電話來了。沙總說:「你們快過來吧。我在『疙瘩樓』的粵唯鮮等你們吃飯。」銀倩聽包博談古說今給他講這些古玩字畫的故事正上癮呢,就和包博說:「蹲著他們,咱們接著逛。誰讓他蹲了咱們一下午呢?!」

包博開玩笑地說:「好了,別玩物喪志了。咱們趕緊辦正事兒去吧,晚上還要趕回北京呢。如果你感興趣,我到北京再帶你去畫廊逛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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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博開車沿著河北路往南,剛過民園體育場和大理道,已經可以看見河北路上霓虹璀璨的「疙瘩樓」了。一輛自行車在他車前面搶道,為了躲讓它,包博一個急剎車,寶馬Z3在剎車的輪胎聲中熄了火。包博擰著鑰匙打了好幾次,只聽到啟動電機「噠噠噠」的轉動聲,發動機卻死一樣的一點反應也沒有。包博皺著眉頭學著山東話嘟囔著:「這一路上磕磕巴巴地就知道要出事兒。這眼看就到了,奶奶地,它歇菜了!」

銀倩在旁邊哈哈地笑了起來,她好像是在看包博笑話,覺得十分好玩。

寶馬車死在了馬路中央,正是周末傍晚最繁忙的時候。後面的車開始不耐煩地按喇叭,站在路口的交警也不斷地揮手讓他快走別堵塞交通。

包博大衣也沒顧上穿就下了車,對銀倩說:「大小姐,活動活動筋骨,下來推推車!」

銀倩下車,先優雅把頭髮往後一甩,然後穿上大衣,踩著細高的黑漆皮高跟鞋走到車後面,翹著蘭花指,用兩個手指頭以一個優美的舞台動作象徵意義大於實際效果地開始推車。包博右手扶著方向盤,左手扶著車門使勁推,車子緩緩地動了起來。包博回頭,看見銀倩那種表現力豐富的推車動作,又好氣又好笑地說 她:「你練二指禪呢?」

包博這一句話,銀倩聽了不但沒生氣,竟然哈哈地站在馬路中間笑了起來,越笑越厲害,索性車也不推了,捂著肚子邊笑邊說:「我怎麼覺得這麼滑稽呢?」

一個衣著華麗的漂亮女郎,站在馬路中央推一輛死了火的紅色寶馬車,自己還高興地亂笑,這場景確實有點滑稽。所以街上的人都駐足觀看。天津人天生喜歡看熱鬧,見到這麼好玩的場面大家更是不能錯過,人越聚越多。圍觀的人盯著銀倩使勁地看,後面車裡的司機也探著頭傻乎乎地盯著銀倩上下打量,腦門都快撞到擋風玻璃上了。再後面被堵的車,什麼也看不到,於是就起鬨一樣地亂按喇叭,好像是在招呼大家快來看啊,快來看啊!這下交通真的開始堵了。

在睦南道路口維持交通的警察一看要堵,馬上跑了過來。他沖著幾個看熱鬧的騎自行車的人喊:「走起來!走起來!看嘛呢?有嘛好看的,說你呢,走啊!介有嘛好看的。」說著警察也過來幫包博趕緊把車推到了路邊,然後回頭看看還在哈哈笑的銀倩說:「介女的就是沒用,介么點小的車也推不動。介不找樂么?」

包博連聲給警察道謝,警察說了聲「謝嘛?不用!」邊走還邊自言自語地說:「原來介寶馬說死也死啊!你介車肯定是國內組裝的。」警察忙著迴路口疏導交通去了。包博指了指睦南道「疙瘩樓」下面的停車場對銀倩說:「大小姐,咱們把車推那邊去吧。」

銀倩沖著警察小聲嘟囔著說:「他們家車才是組裝的呢。這是原裝的,這都看不出來,切!還交通警察呢!」然後撒嬌地對包博說:「我可推不動。這樣吧,我去找人幫你推吧。」

說著她跑去睦南道上的停車場,找那幾個管停車的保安小夥子。也不知道她和他們說了什麼,幾個人興高采烈地過來了,根本沒用包博費力,連說帶笑地就把車給推到了停車場停好了。包博心裡想,漂亮的女人有的時候還是很有用的。

包博和銀倩存好車,來到了「疙瘩樓」的門前。

     

     
    「疙瘩樓」是1937年義大利建築師保羅·鮑乃弟(Paul Bonetti)設計英國人建造的一片義大利風格的八門聯體洋樓,也就是美國人說的row house。三層半磚木結構,一層在半地下,正門在二層,高台階,圓拱門;三層是曲尺形的陽台,陽台的花柱像珍珠串一般,新奇別緻;四層是一排水紋花飾的百葉窗,窗上是綠色的遮陽棚,風吹日晒已經發舊並積了許多塵土。「疙瘩樓」的外牆是用過火磚砌築。過火磚燒流化后自然形成了疙瘩點點的外觀,所以天津人稱它為「疙瘩樓」,用天津話說就是「嘎得樓」。解放前「疙瘩樓」在天津絕對是高檔公寓,住的都是有點身份有點地位的人物。

當年京劇鬚生名家馬連良在天津唱《八大鎚》,他扮斷臂說書的王佐。返場時一時疏忽甩著「斷臂」就上了台,被一個倒好給悶了回來。這事兒可鬧大了。戲迷們鬧市,法國巡捕鎮壓。馬老闆一氣之下跳了牆子河又被救了上來。據說那個時候馬老闆就住在「疙瘩樓」左手的第二個門。現在這個房子租給了一個叫張連志的,開了一個粵菜館叫「粵唯鮮」。張老闆愛好個收藏什麼的,所以現在這裡滿院子都是缺胳膊少腿沒腦袋的漢白玉石像,殘缺斷裂風化的石碑;酒吧內是馱碑的大石龜,刻著「徽音並播」的老木匾;還有號稱紀曉嵐喝龍井的茶桌,號稱馬連良抽鴉片的大煙床。這裡的收藏五花八門琳琅滿目,以至於馮驥才誇獎這裡是「能吃的博物館」,還給題了詞。於是乎「馮大個」的題詞被當成了金字招牌,做成了巨大的霓虹燈頂到了古樸典雅的小樓之上,好好的一個早期義大利式建築一下子便變得俗不可耐。

一進門,帶客的小姐上下打量了一下銀倩和包博,馬上說:「請問是銀小姐吧?……您二位這邊請。沙總他們在四樓等您們呢。」

包博調侃銀倩說:「哇!果然是『腕兒』,人家都認識你啊?」

銀倩不解地說:「我第一次來啊?怎麼會認識我呢?」

帶座的小姐在前面聽到他們的對話,回過頭來說:「沙總和我們說,有一個像明星一樣特漂亮的小姐和一個美國來的先生要來,所以你們一進門,我一看,就猜出是你們了。」

這馬屁拍的,銀倩臉上頓時露出了笑容。包博也說:「誰說天津人不會做生意?你看這女孩多會說話!」

粵唯鮮一層是「石頭酒吧」,二層散座零點,三、四層是單間,五層是小閣樓。他們的張老闆喜歡和名人照相,所以一路進來,牆上掛了不少他和名人的合影。而且張老闆也喜歡在電視劇里客串個小角色之類的,所以和演藝圈混得很熟。

帶座的小姐把包博和銀倩帶到了四層摟的409房間。409房間不大,裡面是老式的傢具。牆邊是一個條案,條案上陳列著兩個用玻璃罩罩著的佛像。條案上方的牆上掛著一幅道光30年制辭體聖旨。開頭漢文楷書寫著「奉天承運 ,皇帝制曰」,最後面是滿文,並鈐有御印「敕命之寶」。

一進房間,沙總第一個站起來,熱情地沖了過來,握著包博的手說:「哎呀,哎呀,你看看,你看看,讓你們從北京那麼老遠跑過來,我這心裡別提多過意不去了!」

然後又對銀倩說:「我薛(說),銀小姐,你們中午跑哪裡去了?我那邊大師傅菜都做好了等你們,你們也末(沒)來。」

銀倩半撒嬌半責怪地說:「我們去『117花園別墅』吃的。你中午有事又不在,我們自己吃飯多沒意思啊。」

沙總說:「哦,幺幺啟,那地方不錯,是那個張彥森張彥明兄弟兩個開的。他們兩個我都熟,天津做房地產的,我基本都認識。」

今天沙總仍然穿的是淺黃顏色的西裝,紫紅色的襯衫,沒打領帶。但是顯得比在北京中國會那天自信多了,肚子也腆起來了,張口閉口在炫耀他的人脈,一副農民企業家的春風得意的樣子。

包博和銀倩脫了大衣,服務員給掛了起來。這時沙總介紹身後的幾個人:「這位是加拿大的著名建築師江秋沫。」

江秋沫瘦高個,殘留著早年上海人豆芽菜體形的影子。他帶一個時髦的扁扁的長方形黑框眼睛,齊肩的長發梳理得乾淨整齊,穿一件瘦瘦的黑色Mod風格的西裝,西裝內是白色的緊身上衣,窄煙筒管褲的下端瘦而略長,在褲腿的下面堆了一堆褶子,這是2003年最為當紅的男裝款式。瘦褲腿下露出一雙大大的扁平尖頭的深棕色皮鞋。看得出來西裝和皮鞋都是名牌。他手裡拿了一個煙斗,右手中指上帶了一個鑲有閃亮Blue Zircon(藍鋯石)的戒指。江秋沫的這身打看上去扮很有藝術家的氣質,也港台味實足,確實像是溫哥華來的。唯一有點土的是他右手腕上戴了一個黑褐色的念珠手鏈。這是國內這幾年特別時髦的東西,尤其是在做生意的人中。這些念珠一般是普陀山、五台山等廟裡「請」來的,要找老和尚念經開過光的,據說可以驅邪消災逢凶化吉。

包博和他握手:「久仰,久仰!我看過你的設計,非常,非常……very impressive(令人印象深刻的)。」包博找了半天,沒有找到一個合適的中文詞既能表達誇獎但同時又表示我不見得贊同的意思,所以最後一急,還是說了一句英文。好在江秋沫是號稱加拿大的著名建築師,所以講英文也是應該的。

江秋沫猜到了包博說的可能是「洛杉磯花園」的那個設計,很客氣地說:「勿好意思,勿好意思。見笑了,見笑了!」 江秋沫說話帶有濃重的上海口音。

銀倩和江秋沫很熟。她知道包博對「洛杉磯花園」的設計很不以為然,就說:「下次你去上海,去他辦公室看看他的其他設計,真的很漂亮唉!」

沙總又介紹另一個中年男子:「這是我們的常務副總,老仁,仁仲迪。」

仁仲迪四十多快五十的樣子,微微有點駝背,頭髮也有一點謝頂,穿了一件略微寬大的西裝,略顯邋遢,西裝裡面是一件藍灰色寬條紋的羊毛衫。仁仲迪帶了一副金絲眼鏡,但喜歡從眼鏡上面看人。仁總既有一副儒雅風範,像個和藹可親的學究,又略帶商人的狡猾,像個帳房先生。包博忙過去握手,說:「仁總好,仁總好。」

銀倩在旁邊補充道:「老仁以前是外經貿大學教經濟的教授。還寫過好幾本房地產經濟方面的專著呢。」

老仁謙遜地笑著,趕忙糾正道:「沒有,沒有,我下海那會兒還只是個講師。也談不上專著,只是把幾篇不像樣的論文擴展了擴展,放在了一起,見笑,見笑。」聽得出來,老仁一嘴北京口音。

沙總又指著坐那邊桌子邊的一個近五十多歲的人,只簡單地說了一聲:「那是馬總。」

馬總個頭不高,黑面方臉,人長得敦厚健壯,留著短平頭,頭髮已經有些花白了,感到一副滄桑感。他只是面無表情地和包博微微招了招手,屁股稍微抬了抬,欠欠身,算是打過招呼了。包博也向他點了點頭。

沙總請包博入席就座。沙總坐主人位置,拉包博坐在了他的右手。他正發愁是拉銀倩還是馬總坐在他左手的位置。這時銀倩自己跑到了包博旁邊坐下了。於是沙總也就順水推舟地拉馬總坐在了他左手第二貴賓的位置。仁總坐在了買單的位置,馬總和仁總之間是江秋沫。

一桌六人坐下。服務員開始倒飲料。沙總的開場白開始了:「這兩天北京下了這麼大的雪,還讓你們過來天津,我真是不好意思。」

「漸喜雪霜消解盡,得隨風水到天津。二位雪后游天津,肯定會收穫不小。」仁仲迪引用了一句李紳的詩。

包博一愣,這個仁仲迪不可小看,他話里是不是有所指?他試探著說:「飛鴻踏雪泥,來津尋春意。咱們大家都會花好月圓。」

他們兩個好像打太極拳,聽的旁邊的人都雲里霧裡的。銀倩見狀大聲地說:「你們兩個別酸了。我都快餓死了,快點菜吧。還飛鴻踏雪尋春意呢?就是逛破爛市場。我在瀋陽道陪他逛了兩個多小時,我腿都凍木了。還花好月圓呢?車子開到這邊就死了。害的我還要幫他推車。對了,沙總,你認識天津這邊的寶馬經銷商嗎?幫我看看車子是怎麼了,死路上了,打不起火來了。」銀倩知道沙總在天津有一輛寶馬760。

沙總問:「怎麼搞的?車死了?這不麻煩咧嗎?寶馬車天津現在還沒的修啊,要拖回北京去修理。就算有的修,這大禮拜六晚上的,也末人給你修啊。你還以為是你在英國的時候,一個電話維修工15分鐘就到了。」

銀倩這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拖著長聲一臉頹喪地說:「Oh——, No——, 這可怎麼辦啊?」

沙總趕緊安慰她說:「我明天讓司機送你們回北京去。你的車只能讓他們拖回北京再說了。你們是不是半路上加油咧?」

包博說:「我們在路上加了。在寶坻附近加的97號的油。」

老仁很肯定地說:「估計是噴油嘴堵了。97號油經常出這個問題。據說有些加油站把樟腦油倒到『非標』汽油里。你知道,『非標』汽油就是那種85號都不到的劣質汽油。樟腦油加進去,辛烷值馬上就能提高,『非標』汽油一下就能變成97號汽油了。如果你加了這種假油,跑一會兒發動機里就會出許多像瀝青一樣的東西,粘糊糊的。這東西一會兒就把你的噴油嘴給堵死了。估計你只能回北京讓寶馬維修點給你清洗噴油嘴了。以後加油,可要小心,盡量在北京天津的市內加油。我上次去內蒙,在張家口加了油,沒開多遠車就死了。現在假的東西太多了,假機油,假配件,所以修車也不能隨便找個地方就能修的,我上次……」

老仁越講銀倩越害怕,兩隻眼睛都瞪圓了。沙總趕緊打斷了老仁的話,說:「我薛(說)我的銀小姐啊,別擔心了!誰的寶馬車不壞啊?寶馬,寶馬,不嬌氣點那叫寶馬嗎?你這算好的咧,車子壞在了門口了。如果你今天晚上回北京,車子在高速公路上拋錨了,那你不就徹底崴泥了嗎?我的車不也是今天這壞明天那壞。我現在開寶馬車出門都要先看看皇曆,不是黃道吉日我都不敢開寶馬出門。」說著沙總掐這手指頭算了算,說道:「今天是農曆十月十五,立冬,是個好日子啊。辰時龍鳳呈祥,子時六乙鼠貴。你的車子不應該壞啊?」他奏著眉頭又一算,恍然大悟道:「哦,不對。我薛(說)的呢?今天是朱雀值日,是黑道日,不是黃道吉日,怪不得你車壞了呢?!」

銀倩說:「你這都是什麼皇曆啊?一會兒龍鳳呈祥,一會兒朱雀值日,我估計這外國的『馬』也不停你中國的皇曆吧?不過警察都笑話我,說我的車是國產組裝的,哼!」銀倩對警察的這句話特別耿耿於懷。

沙總一揮手:「算了,別管什麼歷了。你也不要太擔心咧,車子回北京修修就好了,不是什麼大問題。大不了再買輛新的。別影響了你今天晚上吃飯的心情。」農民有錢了就是口氣大,寶馬車壞了就再買輛新的,多氣派!

聽沙總說別影響了吃飯的心情,江秋沫趕緊把話題從車子上岔開,他問銀倩:「今朝你們在瀋陽道買到什麼子好東西了哇?」

江秋沫這麼一問,銀倩果然馬上興奮起來,沒等包博開口,她已經說開了:「我們買了一幅《韓熙載夜宴圖》,可漂亮了。」

江秋沫問:「肯定撿到了一個大『漏兒』?」

「當然不是,是仿的。我們這位大爺也不還價,人家要兩千,他就給人家兩千。」銀倩扭過身來指著包博說。包博本來想阻止銀倩,不想讓她講這些,但是她快人快語,已經什麼都說了。包博只好佯裝憨厚地笑笑,看上去像故意擠出來的傻笑。

沙總一聽來了興趣,問:「什麼假畫這麼好?要兩千塊錢?」

於是銀倩把從包博那裡聽來的關於《韓熙載夜宴圖》的故事添油加醋地講給大家聽,從韓熙載蓄聲妓、開門館招攬賓客,唐後主刺探夜生活,講到溥儀私運國寶出故宮,張大千舍王府買名畫……包博也不插話,只是微笑著看著銀倩,心裡在想:銀倩還是挺聰明的,儘管是現買現賣,但是確有活學活用的能力,而且有一種演員所特有的煽動觀眾情緒的能力。

沙總聽了之後,更加來了興趣,他說:「這畫還有這麼多故事呢?畫在哪裡呢?快拿來看看。」

「在我車裡呢。你們誰去拿?」銀倩舉著汽車鑰匙說,一副大小姐的派頭。

「我讓司機去拿,連著幫你看看你的車是怎麼了。」沙總把司機喊了上來,銀倩把鑰匙交給他,告訴他畫在後尾箱內。沙總又對司機說:「別忘了把我車後面那兩箱張裕紅葡萄酒也拿上來。」

司機去拿畫和酒了,沙總對包博說:「我知道你們這些在國外呆長了的人都習慣了美國式的生活了,喜歡喝紅酒。所以我這次特地給你帶來兩箱張裕卡斯特2000年的蛇龍珠。這可不是市面上賣的一般的紅酒啊。我是整桶買的,買了5大桶,原價一桶八萬八,標準的法國進口的大橡木桶,現在都存在煙台張裕卡斯特酒庄的地下酒窖里。什麼時候想喝提前打個電話,他們就把裝好瓶的紅酒用特快專遞給我送來。銀倩前幾天打電話說你們要來,我就趕緊打電話讓他們給我送酒來。這幾箱酒是昨天剛剛送到的。」

包博忙道謝:「沙總,不好意思,讓您這麼費心,謝謝了!」

銀倩笑著稱讚道:「沙總,看不出來嗎,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洋派了,紅酒都整桶定購了!還是古巴卡斯特羅的呢。」

銀倩和沙總說話總是話裡帶刺兒,沙總也習慣了,從來不生銀倩的氣,他忙搖搖手解釋道:「唉,不是古巴卡斯特羅的,是法國卡斯特。」

沙總接著對包博說:「上次我去美國加州,他們帶我去參觀葡萄園和帶酒窖的大莊園,那個漂亮啊。回來以後我一直想弄一個酒庄,後來我去煙台的張裕參觀,他們周總帶我看他們的地下酒窖。酒窖就在他們的莊園下面,有四、五米深,全都是芝麻灰花崗岩吊頂大青石鋪地,常年恆溫,裡面碼著上千個法國橡木大酒桶,別提多氣派了。酒窖里還單獨擺了三個大橡木酒桶,是吳征和楊瀾的。上面有他們的簽字,日子寫的是去年10月,旁邊還有一個小孩的簽名。周總說是楊瀾的兒子。我一看才知道她兒子叫吳凱文。我以前聽說不是叫『吳所謂』嗎?敢情報紙竟騙人。」

銀倩認識吳征和楊瀾,她說:「人家兒子叫Kevin。」

     

     
    正說著,司機讓服務員幫忙抱上來兩個大紙箱,另一個服務員把裝著那幅畫的宋錦盒也拿上來了。司機抱著紙箱說:「銀小姐,你的車子能打起來了。」沙總的司機是青島的,一張嘴也是膠東口音。

銀倩聽了十分高興:「真的?今天晚上可以回北京了。」

司機接著又說:「不過不太好打。要打好幾次才能打起來。電瓶都快沒電了。」

沙總對他的司機說:「你這不是大喘氣嗎?這不和打不起來火差不多嗎?好了,快把酒放地下吧,你抱著酒箱子說話不嫌沉呃?」

司機和服務員把兩個紙箱放在了地上。紙箱是淡黃色的,設計成木頭的原色的樣子。正面印著的是酒庄的法式標誌性建築,下面是Chateau Changyu Castel和「張裕•卡斯特酒庄」兩行中英文,然後是葡萄品種名「蛇龍珠」,下面的英文寫的是「Cabernet Gernischet」。再下面是年份,2000年。紙箱的側面印著「中法合壁,傳奇之地」。打開紙箱,紙箱里裝了六個木盒,沙總拿出一個裝著紅酒的木盒遞給包博。包博接過來一看,盒子是白樺木原色的,精緻漂亮,下面是黑紅色的燙字,寫著「沙富貴」三個字。把木盒的蓋子向上拉開,裡面是磨砂玻璃的黑色酒瓶。酒瓶正面的主標的最上面也印有「沙富貴」三個字。把酒瓶轉過來,紅酒的背標的下面貼著一個白色標籤,上書:「本桶編號:NO.508,沙富貴特供,公元2002年11月2日啟封」。

包博點頭稱讚道:「您這葡萄酒正好桶藏了兩年,到現在又裝瓶了一年,一般來說,現在應該是最好喝的時候。沙總,這種酒庄特供的紅酒在國外也不多見。您這酒真的是很氣派!而且好像這葡萄品種我也從來沒見過。」包博說的是實話,他從來沒見過Cabernet Gernischet這種葡萄的紅酒,更不知道為什麼它被翻譯成「蛇龍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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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mm021 發表於 2008-3-1 20:36 | 只看該作者
沙富貴被包博這位他心目中的美國大老闆一誇獎,覺得特別有面子,十分得意。突出的肚子無形中又向上腆了腆,他說:「孫總果然懂行。我聽張裕公司的周總和我講,『蛇龍珠』是用從國外引進的葡萄品種嫁接出來的,是張裕獨創的新品種,只有煙台才有。所以我上次去,周總特別推薦我這個酒。他說美國通用電氣公司的大老闆韋爾奇,還有吳征楊瀾他們定購的都是這個酒,南京的金陵飯店、青島的海天大酒店也訂的是這個酒。所以我一下子就定購了5大桶,一桶能裝300瓶,夠我喝兩年的了。周總給我打了九折,一共40萬,小意思了。人家楊瀾名氣大,人家是名人,幫張裕做做廣告,他們的酒是周總白送他們的。」

銀倩馬上聽出了沙總話里的弦外之音,說:「吳征哪能和您比呢?他們玩的都是虛的,特能忽悠,您可是做實業的,是中國實業救國的民族企業家。」說著還翹起了大拇哥,一副嗲嗲的樣子既像稱讚又像挖苦。

沙總覺得這記馬屁拍得很舒服,臉上頓時洋溢出笑容,搖了搖手,假裝謙虛地說:「不能那麼說!人家吳征玩的是資本運作,那可比咱們這些老老實實做實業的高出了一個量級。我這麼多年發現,企業要想作強作大,還是要玩概念,搞資本運作。你算算,要生產多少電器才能賺一個億啊?如果靠企業自身積累那要積累到哪年去啊?忽悠一個概念,運作一下資本,一翻手一個億就出來了。所以咱們還是要向吳征學習啊。這不,我現在請來了馬總給我當資本運作的高參。」說著他指了指坐在他左手邊一直也沒說話的馬總。馬總擺了擺手,意思是說不值得一提,你們說你們的。

沙總想起了畫,忙說:「咱們還沒看畫呢。畫呢?打開看看,看看是什麼畫。」

司機和老仁一人一邊,把《韓熙載夜宴圖》的手卷展開,江秋沫和沙總彎下腰仔細地看。看了幾眼,沙總對服務員說:「唉,小妹啊,你們張總在嗎?幫我把他請來,就說我請他鑒賞一幅名畫。」服務員去了。

一會兒,服務員把粵唯鮮的張老闆請來了。人還沒進屋,張老闆的聲音已經到了:「沙總,嘛畫,嘛畫啊?偏要讓我看。我給你帶個懂行的來了。」

張老闆40多歲,個頭不高,方頭大臉濃眉大眼,帶了一副金絲眼鏡,穿了一件夾克衫,裡面是豎條的襯衫,發福的肚子腆在外面。他一進門看見一屋子人,馬上面帶天津人特有的既熱情又嘻嘻哈哈的笑容,給大家敬了個禮,說:「各位,各位,有失遠迎。」然後忙著和大家握手。

張老闆身後跟了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頭髮盤在腦後,帶了一副蝴蝶形的肉色框的眼鏡,披了一個大大的灰色羊絨開司米披肩,藍色的薄呢裙子,深藍色的厚呢絨長襪,腳上是一雙平跟系帶黑皮鞋,有點像跳踢踏舞的那種方頭皮鞋。她人看上去給人的感覺像是英國古板的家庭女教師。

張老闆介紹說:「這位是美國洛杉磯沈氏博物館的館長呂小姐。呂小姐剛剛從美國來,我今天正好請呂小姐吃飯。」

呂小姐和大家微笑著點了點頭。張老闆又對呂小姐說:「沙總是山東的大老闆。現在在我們天津做房地產,我們天津人的錢全讓他賺走了。」

沙總連連搖手:「瞧你薛(說)的。我哪有那麼大本事啊?都是靠朋友們扶持。」

然後沙總給他們介紹包博和銀倩。張老闆特殷勤地點著頭說:「幸會,幸會。孫總,孫總,美國客人,國際友人,您多提寶貴意見,您多提寶貴意見。哦,銀小姐,我好像在哪部電視劇里見過你。」說完了一咧嘴,露出了一排閃光的牙齒,同時臉上的褶子向中心集中,給出了一個十分油膩的笑容。

銀倩又開始她的嗲功了,說話之前眼睛先習慣性地拋了個媚眼,然後說:「張總,久仰,久仰。您的眼力好厲害啊。不過我已經N多年不在演藝圈兒里混了。張總在演藝圈兒和收藏界可是大名遠揚啊。我已經聽好幾個北京演藝圈裡的朋友提到過您了。而且您還是天津收藏界的大腕兒。」說著還歪著頭翹起了大拇指。銀倩就是會說話,幾句話說得張老闆的大眼睛眯成了縫,臉上的皺褶更加像花一樣盛開了。

包博和張老闆和呂小姐交換了名片。包博拿著呂女士的名片一看,名片上是尚品若米德環球公司的logo(標誌):一個太陽在金字塔上放著光芒。名片的正面英文寫著:

Jenny Hui Lu,
Director of Shen Art Gallery
Art Consultant of Sun Pyramid Global
B.A of Museum Studies of Fu Jen Catholic University
MA, Art Museum and Gallery Studies, University of Leicester

名片背面中文繁體字寫著:

呂惠珍
沈氏典藏美術館館長
尚品若米德環球公司藝術顧問
輔仁大學博物館學學士
英國萊斯特大學藝術博物館及畫廊管理碩士

包博看過了名片,說:「原來你就是Dr. Shen博物館的當家人啊。我聽Dr. Shen講他是把您從台北的國立故宮博物院挖來的。」包博說的Dr. Shen是沈達祥,尚品若米德環球公司(Sun Pyramid Global)的創始人和董事長。他喜歡別人稱呼他Dr. Shen(沈博士),所以和他熟悉的人沒有人叫他沈總,都叫他Dr. Shen。

呂小姐一愣:「你認識Dr. Shen?」

包博說:「前年他要收購Herbalife,是我們作為I-Banker(投資銀行)操的盤。」

銀倩問:「你說的Herbalife是不是就是叫『賀寶芙』的那個老鼠會啊?我一個台灣女朋友一天到晚打電話向我推銷他們的減肥藥還拉我當她的下線,說他們的老闆如何英俊,如何在十幾年的功夫rags to riches(白手起家由窮到富)的,她們的減肥藥多麼多麼管用,嚇的我都不敢接她的電話。She is crazy(她腦子有病)。」

包博看了一眼呂小姐。只見呂小姐對銀倩這番話很不以為然地把臉扭了過去。包博說:「Herbalife其實是multilevel marketing(多層次直銷)公司中很成功的一個,當年的銷售額接近18億美元,有一百多萬直售人員。他們的老闆叫Mark Hughes(馬克•休斯),Mark的形象健康、陽光、英俊、瀟灑。他只是一個高中的dropout(輟學生),但四十歲不到就已經是億萬富翁了。他是這一百萬直售人員的cult(狂熱崇拜的楷模)。可惜2000年的時候,他因為用藥過量,加上酒精的作用,44歲時突然在家裡死了,他的公司Herbalife也差點倒了。當時他的孩子都還小,所以他們家族決定把Mark的股份賣掉。Herbalife一直是『尚品若米德』的主要競爭對手。所以Dr. Shen想抓住這次機會把Herbalife收入旗下,補充自己的產品線,擴大市場,壯大實力。」

老仁對這種故事很有興趣,問到:「那後來你們收了嘛?」

「後來半道殺出一個程咬金——美國最老牌的風險投資公司Whitney和我們競價,就是2000年投資香港的『人人網』失敗的那家公司。當時如果沒有他們,我們已經和Herbalife都談好了,3.5億美元就可以把他們收下來了。可是Whitney出價幾乎是我們的一倍。最後讓他們買下來了。現在好像他們也是麻煩一大堆。」每當包博講到自己做過的case(案例)的時候總是滔滔不絕。

銀倩說:「那『尚品若米德』也是……」包博知道銀倩又要說老鼠會了,所以他還沒等銀倩把話說完,馬上接過來說:「……也是美國的大公司。Dr. Shen是美國華人中最成功的商人,也是一個著名的收藏家。呂小姐就是Dr. Shen博物館的館長,文物專家。」

從呂小姐的臉上可以看出,包博這番話已經贏得了呂小姐的讚賞和信任了。

張老闆吩咐服務員把畫展開,放在牆邊的條案上。然後從頭到尾仔細地看了一遍,說:「好畫!不過介幫人太芻兒了,仿的介畫太有名了,別人拿手裡一看就知道是假的。不過,你還別說。這幫人的活兒真不錯,如果要是仿一幅不太出名的畫,估計准能把人騙了。介也就是為嘛我不玩字畫,假太大,太容易打眼。你看我玩的都介些大石頭,想造假都不容易。」

呂小姐果然是行家,她大概看了一眼畫,用台灣口音的國語說:「這幅畫我感到是造假的人用來練手的東西。張先生說得對,我估計他們肯定還造了另外一批唐宋元的字畫,其中就用了這些印章焊(和)題跋等部分,肯定還有張大千的印。這幅是太有名太有名的名畫,根本出不了手。」

張老闆說:「不信過幾天你看電視台的《鑒寶》節目,說不定就有一批唐宋元得假畫在那裡面出來了,然後再找幾個『鑒定專家』和名人當『托兒』,編個故事,准說是什麼祖上傳下來的了,藏在老房子夾層里了……然後一忽悠,假畫就成真的了,再定個幾百萬的高價,全齊!」

銀倩點頭說:「哦,原來就是這麼騙人的!」

呂小姐說:「我今年年初的時候在上海博物館有看過『晉唐宋元書畫國寶展』。展出了72件字畫,全是內地最珍貴的國寶級作品,其中就有這幅《韓熙載夜宴圖》。」

     

     
    然後呂小姐開始給大家一段一段地講解著這幅《夜宴圖》:「起首的這部分是『聽樂』,端坐床上長髯高帽者乃韓熙載,他焊(和)客人們一起在聽琵琶演奏,几案上是美食美酒,旁邊還站了一個穿白衣的嬌小女人。屏風後面是第二部分『觀舞』,韓熙載擊鼓伴舞。所擊之鼓為羯鼓,傳說起源於匈奴的羯族,鼓面乃用公羊皮所做的,鼓聲激昂悅耳。李後主有詩云『同醉與閑平,詩隨羯鼓成』,說的就是這種鼓。舞蹈之人為韓熙載的家伎王屋山,跳的是『以手袖為容,踏足為節』的『六么舞』。白居易在《琵琶行》里有寫過,『初為《霓裳》后《六幺》』,指的就是這個『六么舞』。第三部分是『休憩』,韓熙載與四位女伎圍坐內室榻上而息,還有一侍女端銅盆給韓熙載在洗手,大家注意了沒有?裡面還有一張床,這幅畫的畫首也有一張床。第四部分是『清吹』,韓熙載聆賞五女簫笛合奏,這裡還有一人在打牙板。畫中韓熙載所穿的白衫並非唐未時的服裝,而是始於北宋末年流行於南宋的服裝,叫『褙子』。所以有人考證現存的這幅《韓熙載夜宴圖》不是出自顧閎中之手,而是晚於顧閎中三百年的南宋畫家的摹本。最後一部分是『宴歸』,曲終人散,男女惜別。」

呂小姐果然是博物館學科班專業出身。她的講解是引經據典,深入淺出,活脫脫一個博物館的解說員。銀倩沖包博擠擠眼睛,好像意思是說:你看人家,多專業!

沙總感覺眼界大開,豎起大拇指連聲說:「這畫好!這畫學問真大啊。」

江秋沫在旁邊用他的上海普通話建議說:「沙總,你不是要搞一個高檔餐廳嗎?我看你就用《韓熙載夜宴圖》做主題,就叫《夜宴園》。格(這)里廂全部按格(這)幅畫的風格設計裝修,一進門的地方把第一部分的局部特寫畫上,這叫『飲酒聽樂賞美女』。餐廳四周牆上一圈全部畫上《夜宴圖》,然後再提上幾首李後主的詞,什麼『尋春須是先春早,看花莫待花枝老』,『落花狼籍酒闌珊,笙歌醉夢間』,或是『衩襪步香階,手提金縷鞋』,還有『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

還沒等江秋沫把他所知道的李煜的詞抖落完,銀倩插話說:「你怎麼竟找哪些香艷煽情的詩說呢?要不就是和小姨子偷情的詩。用不了幾天你那個餐廳就成了笙歌醉夢的逍遙窩了。」

一句話把大家都逗樂了。沙總也說:「好,好!這倒真是一個好主意!」

江秋沫一聽到鼓勵,更加激昂,繼續用他的上海國語發揮下去:「然後阿拉再搞一個『聽樂軒』、『觀舞坊』、『吹簫閣』什麼的,晚上找幾個跳民族舞的小姐表演『六么舞』或是『霓裳羽衣曲』。菜全做江南菜,以秦淮菜為主,蘇州菜,杭州菜,上海本幫菜樣樣都有。服務員全從揚州雇最漂亮的小姑娘,保證你一炮打紅。」

仁仲迪也說:「當年黃巧靈就是憑著一幅《清明上河圖》造了一個宋城主題公園,從此一炮打紅的。」

有了老仁的佐證,江秋沫越說越高興:「就是講,就是講。現在還沒有一個以古代名畫和古代故事為題材的主題餐廳。現在國內一搞仿古餐廳,不是『宮廷菜』、『王府菜』,就是《紅樓夢》,怡紅院、瀟湘館、藕香榭、沁芳園、紫菱閣什麼的街上里巷裡到處都是,太俗了,沒啥新意……」

江秋沫還要繼續發揮,沙總咳嗽了一聲,打斷了他的話,臉上堆著笑對張老闆說:「要說做餐飲,誰也做不過張總。張總是津城餐飲界的第一塊牌子。」

張老闆臉色不太好看,就是沙總的這句奉承話,他也只是敷衍地皮笑肉笑了一下。然後說:「您了幾位談正事吧,我不打攪了。今天來的都是貴客,大家在小店吃好喝好玩好,一定吃好喝好玩好啊。」說著和大家招了一下手,就和呂小姐退了出去。臨走,包博又和呂小姐約好到北京請她吃飯。

等張老闆走了,沙總說江秋沫:「你不知道啊?粵唯鮮在天津還有一個分店,單間用的就全是《紅樓夢》里的名字,你這不是當面罵他呢嗎?」

江秋沫一愣,這次輪到他尷尬了。他真的不知道粵唯鮮還有個分店,也不知道張老闆也喜歡借用《紅樓夢》的題材。這下銀倩算是看到笑話了,她在旁邊偷著笑。但是笑歸笑,銀倩還是給江秋沫解圍地說:「我覺得江秋沫的主意真的不錯,真的很新穎的!」

沙總也點頭說:「那麼咱們就這麼定了。我餐館的地點都看好了,秋沫啊,你趕緊給我畫幾張效果圖。老仁啊,你組織人搞個策劃方案出來,咱們說干就干,就搞個『韓熙載夜宴圖』的餐廳。」

包博審時度勢,馬上說:「既然沙總裝修餐廳用得著,這幅畫就送給沙總了。」

沙總連連推辭說:「這怎麼行呢?君子不奪人之美,君子不奪人所愛,就是假畫也不行啊。」

包博很大方地堅持送給沙總,最後沙總也就收下了,連連說:「那好吧。看得出來,孫總是豪爽之人。我也沒什麼好表示的,孫總愛喝紅酒,我送你兩箱紅酒,明天我就讓秘書給卡斯特酒庄打電話,讓他們直接用快運給你把酒送去。用你名片上那個地址就行吧?過些日子等我餐廳開張了,再送孫總一張貴賓白金卡,終身五折優惠。孫總一張畫,成就了一個餐廳 ,孫總是我們永遠的貴賓!」

這次輪到包博推辭了,沙總卻堅持地說:「孫總,我第一次見你就覺得你這個人是個值得交的朋友。而且和你在一起確實開闊思路,增長眼界,你就是我的老師!所以,我一直想咱們能有機會合作合作。你是美國的大投資家,經驗豐富,才學八斗;走遍世界各地,見過大世面,而且你沒架子,能特地從北京過來和我喝酒,我真的是十分感動。項目的事情我還指望你能多多指點呢。」沙總拍起馬屁來真是讓人肉麻。

這時銀倩看他們兩個大男人在互相拍馬屁,就不耐煩地喊:「我的兩位大老爺,快點點菜吧!我都快餓死了。」於是沙總和老仁開始張羅著點菜。

趁別人都在討論吃什麼菜的功夫,銀倩湊到包博耳邊面帶壞笑地小聲說:「你夠賺的。一張假畫,一轉手,換了兩箱紅酒。還順帶手弄了張VIP卡。」

包博兩眼目視前方,不動聲色,故意一臉嚴肅地小聲說:「不能這麼說。東西一經我的手,價值就增加了。假畫還是假畫,也沒變成真畫,但是卻增加了新的用途,所以也就有了新的價值,這叫value-added service(增值服務)。你說點石成金也可以。Oh, by the way(哦,順便說一下), 紅酒你一箱我一箱,算我還借你的錢。Is that fair(公平吧)?」

銀倩笑著用白眼球白了包博一眼,說:「誰稀罕你那破紅酒啊,你自己留著去哄別的小姑娘去吧。錢,本姑娘也不要了,算我今天開眼了,就當是交你的學費了。」包博仍然是似笑非笑的一副表情。

點了菜,沙總開始進入正題了,感慨地說:「現在做什麼東西都要弄個概念裝進去才行。開餐館如果只是菜好吃還不成,還要有個主題,要有故事講,還要講究個情調什麼的,要不就是四合院,要不就是老洋樓,最差也得是個花園別墅啊。最好還要能看見故宮啊、外灘啊。否則的話拿什麼吸引人呢?房地產也是這個樣子,如果不包裝點概念進去,房價根本漲不上去。開發區那3000畝地的項目關鍵也就是缺個概念,如果有個好的概念,招商引資那還不是小菜一碟嗎?政府也喜歡一個概念好的項目。所以啊,秋沫啊,現在看來咱們當初那個『洛杉磯花園』確實不行,要換更新的概念。」

仁總說:「你看人家宋城集團的黃總,從加拿大搞來了一個『世界休閑博覽會』的概念,把杭州上上下下忽悠的都特高興。就這麼一個概念,就從杭州蕭山圈走了4000多畝地。一期的2000畝平均才7萬塊錢一畝。現在杭州的地多貴啊,沒一百萬根本拿不下來。就這塊地就賺了多少錢?」

銀倩問:「宋城?是不是就是那個給自己複製了一個美國白宮當辦公室的浙江老闆?」

仁總好奇地問:「你怎麼知道的?」

銀倩說:「去年《時代》雜誌都登了,而且還是封面文章。那個文章把中國的這些土老闆好好地給挖苦了一通,其中就有宋城的老闆。雜誌上還有他挺著肚子站在他自己蓋的白宮橢圓形辦公室裡面的一副大照片呢,特搞笑!文章里還說有一個傢伙在上海的『乾門』點了最貴的法國紅酒『砂透碼勾』(Chateau Margaux,瑪哥酒庄),拿過來就往紅酒里兌雪碧,讓人看了目瞪口呆。好不容易把葡萄汁中糖分都釀成酒精了,他又給加回去了。如果那樣的話,點甜葡萄酒就是了?」國內這幾年就時髦威士忌Chivas(芝華士)摻綠茶,Vodak(伏特加)摻橙汁,最最搞笑的便是紅酒摻雪碧了,而且為了顯示地位,往往還用最好的法國紅酒摻雪碧。比如,上面提到的Château Margaux(瑪哥酒庄)就是法國波爾多(Bordeaux)五大酒庄之一的名酒。

江秋沫解釋說:「那個白宮是宋城集團搞的一個項目叫『美國城』。宋城是搞旅遊房地產起家的。《清明上河圖》那個主題公園建成后,又建了『美國城』和『杭州樂園』,好像後來的這幾個項目本身都不賺錢,但是項目帶熱了周邊的房地產,他們靠項目周邊的房地產賺的錢不要太多啊。現在他們又搞了一個『休博會』的概念,4000畝地這麼便宜就拿到手了,估計又是一個大的房地產開發,結棍啊!」

沙總總結似地說:「這就叫靠概念圈地,靠房地產掙錢。」

江秋沫問:「沙總,你不是有『法國未來樂園』和『美國太空科學城』的項目嗎?我們乾脆也搞一個主題公園,美國的或是法國的都行。要不我們也搞個什麼博覽會,隨便起個名字,什麼全球科技博覽會,世界生活博覽會……怎麼大怎麼叫,然後再把楊瀾啊、李湘啊請來當形象大使,一炒保證能炒得火熱。」

江秋沫一提醒,沙總想起來了,他問銀倩:「我上次給你的那幾個項目你幫我問過省里了嗎?省里怎麼說?」

銀倩和包博對視了一下,銀倩說:「沙總,我看現在倒不是裝什麼概念進去的問題。開發區這個項目我上上下下幫你把腿都跑斷了,但是阻力太大。省里確實要做這個項目,但是批給你的可能性不大。好像省里一些領導在你收購上市公司之後,尤其在上市公司的李總進去之後,在這個項目上的態度有很大的變化。我知道這裡有些人和李總有瓜葛,和李總是一條線上的。但是在李總的事情上,你難免得罪了不少人。現在已經有別人在做上層的工作爭取這個項目。所以這些人自然要說你壞話,我估計你可能也聽到風聲了。」

銀倩的這番話說得很直白,就好像一盆冷水澆在了滾熱的鋼板上。坐在旁邊的仁副總和江秋沫頓時瞪大了眼睛,張開了嘴,好像是第一次聽到這個消息似的。他們都不約而同地看看銀倩,又看看沙總。坐在裡面始終沉默不語的馬總,眼睛也抬起來看了看沙總和銀倩。這時沙總臉上掠過了一絲不易覺察的不自在的表情,但是他馬上又回復了常態。

沙總擺出一臉的委屈,說:「我真是冤枉啊。別人不知道,你銀小姐總是知道的啊。這個上市公司是省里讓我收的。當時這個公司已經連續虧損了三年,已經ST了,如果再報不出贏利,馬上就要被摘牌了。而且他們欠了銀行五、六個億的貸款還不上,還有七、八億的對外擔保。省里不想在自己的企業里出一個銀廣夏或是鄭百文什麼的,可是這個爛攤子已經被別人掏空了,沒人願意接,找哪個國企哪個國企搖頭。後來省里找我,讓我出一部分資金注入到這個企業里,把企業搞活,然後再把我手裡的幾個贏利的企業也裝進去,進行企業重組。當時答應我的條件是給我減免一部分債務,然後再批我一兩大項目,讓我裝進去這個上市公司。

「可是當我們進駐企業的時候,他們的董事長李華祿並沒有被免職,省里讓他協助我們進行企業重組,但是這小子處處跟我扯皮下絆子,就連企業的公章他都不交出來。每天還坐著他的奧迪車到處活動,講我的壞話。我一氣之下把他的車給收了。我找他談話,告訴他我們已經掌握了他的全部情況。就看他的態度了,態度不好,判他20年不成問題。

「我只是嚇唬嚇唬他,意思是讓他老實點,沒想到他的心理素質這麼差。第二天他自己就夾了個小包跑到公安局去自首了。本來省里沒想辦他,給他的出路都找好了,準備調他到一個縣級市當個人大副主任等著退休。他去自首,公安局也只好把他收審了。他進去之後態度那個好啊,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全坦白了,外面的人想撈他都撈不了了。他這一坦白交代,省里一大堆幹部可能都會被牽扯進去。省里本意是保住這個上市公司,同時也保住一批幹部。沒想到這個李華祿把事情全搞壞了,搞得省里很被動。」

沙總拿起茶杯來喝茶。仁仲迪接過話來說:「這個李華祿的經濟問題確實不輕。其實沙總並沒想整他,是他自己做賊心虛。而且他這幾年把省里的許多頭頭都餵飽了,許多人在他手裡都有短兒。所以李華祿進去之後許多人擔心會牽著到自己;同時許多人也對我們沙總不滿,認為是我們沙總要整他們。但是省里還是英明的,把這個案子給壓住了,要不估計至少十幾個省級和局級的幹部要『雙規』了,省領導班子肯定是一次大地震。弄不好又是一個全國大案,說不定還有更高層的人丟烏紗帽呢。」

銀倩身子扭了一下,說:「我可是聽別人講,說是沙總為了和李總搶他那台奧迪A8的轎車,他不給,你才把他送進檢察院的。」

沙總真的有點按捺不住了,罵到:「真他媽的是瞎扯淡。我自己寶馬760都有,我還在乎一台破奧迪?」然後他扭過頭去沖馬總說:「你看看,你看看,收了這麼一個破上市公司,錢還沒掙著,就已經惹了這麼一身騷。真像你說的,上市公司這灘混水真的是麻煩多。」

馬總什麼話沒說,只是詭秘地笑了笑,一副大風大浪,見怪不怪的神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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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mm021 發表於 2008-3-1 20:37 | 只看該作者
這時菜上來了,沙總張羅著倒酒,大家開始喝酒。「蛇龍珠」確實味道不錯。

銀倩吃了口菜,接著剛才的話題說:「我估計開發區這個項目省里是無論如何不會批給你了,怕你再把誰送進去。就是我做通了省里主要領導的工作,下面這幫小鬼也會找你麻煩。更何況省里已經有人講你在收購上市公司時佔了多大多大的便宜,有人已經得了紅眼病了。」

沙總苦笑著說:「我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我還想用這個項目裝到上市公司里,然後從股市上把我投資進上市公司的錢全都圈回來呢。省里不給我這個項目,我這不就套牢了嗎?為了重組上市公司我已經投進了很多錢了,沒有項目往上市公司里裝,我拿什麼解套啊?」

越說沙總越來氣:「豈,豈,豈有此理?當初答應的我好好的,現在不認賬了。真是說了不算,算了不說。我要找書記省長好好說說這個事情?他們不能這樣對待民營企業家嗎。」

馬總這時一邊夾菜一邊頭也不抬地不緊不慢地說了一句:「我看還是算了吧。還記得去年仰融是怎麼出的事兒?這事兒只能以別的方法化解了。」一句話,沙總泄氣了,坐在旁邊不說話了。

仁總給沙總出主意說:「要不咱們讓銀小姐出面做這個項目,咱們在後面拿暗股?我估計省里把項目批給銀小姐是不成問題的。」

沙總一搖手,打斷了老仁的話說:「老仁啊,你怎麼不明白吶?如果咱們是暗股,咱們在股市就沒辦法炒這個項目了。現在關鍵是怎麼把那個上市公司救活,否則的話咱們前期的投入全都打了水漂了。」

包博心想,沙總倒是一個實在人,心裡怎麼想的就都原原本本地講了出來。話說到這裡,大家都有些僵住了,於是包博插話說:「沙總,我能理解為什麼這個項目對你來說很重要。但是山不轉水轉,水不轉人轉。能把股價拉高的概念很多,不一定只走房地產概念這一條路。如果您看得起兄弟的話我倒是可以幫您以別的概念解套。」

沙總看了一眼旁邊的馬總,然後對包博說:「孫總,別那麼客氣。如果你能幫我一把,我可是求之不得的。但是現在國內的股市這麼低迷,一千三百多點,都要跌穿褲襠了。我看著這個股市就害怕,每天是綠光一片,陰森森的,像他媽的到了墳地似的。這可是從乾隆年以來最大的大熊市啊。這麼一個大熊市,除了房地產,還有什麼其他的概念能把股價拉起來呢?」

包博笑笑說:「沙總,您注意到了沒有?最近美國股市一直在穩步上揚,香港股市也出現了反彈。」包博把今天早晨看的CNN新聞現買現賣地拿出來兜售,他喝了一口水繼續說:「美國股市中表現最突出的是中國概念股。前幾天納斯達克上網易的股價已經漲到了70多美元,兩年前網易的股價還不到一美元,差點被摘牌兒,兩年時間裡翻了上百倍,為什麼?」

在那邊的馬總眼睛也沒抬,仍然是不緊不慢地說了一句:「我聽說是『步步高』的老總阿段帶著一幫浙江的民企炒的,阿段最高時好像吃進了網易百分之五、六的股份。這麼大量的狂收,那還不把股價打飛了?」

包博「嗯」了一聲,說:「這是原因之一。但是網易去年一年來基本面很漂亮,這才是主要原因,否則也不會吸引Legg Mason和Lone Pine Capital這些大的基金跟進。網易的營運成本低,毛利率高。網易的毛利率71%,很接近雅虎的80%的毛利率。去年第二季度網易扭虧為盈。最最關鍵的是網易去年新增的營業額中有近90%來自非廣告收入,這些收入哪兒來的?這是簡訊和網路遊戲的收入。今年簡訊業務十分十分的賺錢。中國現在有兩億多部手機。今年春節,單單除夕這一天就發了10億多條的簡訊。您算算賬,這是多少錢?一條簡訊一毛,10億條簡訊就是一個億的進帳,就一天時間。今年中國網路遊戲市場增長也非常非常的快,網游也成為了目前中國最火的行業。盛大同時在線人數最高峰時已經超過了100萬。今年3月,軟銀亞洲給盛大投了4000萬美元,盛大現在正策劃在美國上市。這說明什麼?這說明簡訊和網游是下一波股市追捧的概念。而且這些概念肯定出口轉內銷,美國那邊一火,中國股市肯定跟風。」

沙總點點頭。包博繼續說:「沙總,您看這樣好嗎?如果您願意,我和您項目換項目。我給您一個簡訊和網游的項目,您把它裝到上市公司里去,我幫您把股價做起來。您把開發區這個房地產項目轉給我們,咱們雙贏。」

銀倩聽了,略帶驚訝地看了一眼包博,她沒想到包博使出了這麼一招兒。這時包博和她交換了一下眼色,銀倩立刻明白了包博的意思,於是她接過話來繼續給沙總加溫:「開發區這個項目我已經跑了這麼久了。如果我和省里說將引進外資,由孫總他們這樣的美國投資集團開發,省里肯定高興壞了,批下來肯定不成問題。現在這個項目就是我們不做,省里也會批給別人。」

沙總沉思了一會,眼睛在天花板,桌子上,地面上轉了好幾圈。他對包博說:「我薛(說),兄弟啊,這個項目我前期投入加上土地的定金已經七、八百萬投進去了,這個損失可不小啊!」

包博說:「你前期的投入不會讓您有損失的。我轉給您同樣價值的公司的股份,相當於您把錢投入了簡訊和網游項目,然後把這個項目裝進上市公司,我保證您在股市上把錢全都賺回來。」

沙總好像聽得似懂非懂,覺得不放心,所以認真地說:「孫總,你能解釋解釋嗎?具體怎樣操作?」

包博耐心地解釋:「沙總,這個很簡單。比如你已經交了500萬的土地押金,前期費用投入了200萬,總共已經支出了700萬。假設我擁有一個市價2000萬的簡訊和網游的公司的股份,我轉讓你35%的股份。這35%的股份就相當於您的700萬投資了,等於您投資700萬擁有了一個價值2000萬公司的35%的股份。同時你把開發區這個項目全盤轉讓給我,我等於投資了開發區這個項目的700萬前期費用和土地押金。項目換項目,你看是不是這樣?」

沙總皺著眉頭使勁想,還不停地大口大口地吸著煙。這時馬總問了一句:「你說的是一個非上市公司,對吧?那麼它的市值是如何估價的呢?」

看樣子馬總確實是內行,問的都是關鍵問題。包博說:「為簡單起見,你看這樣好嗎?咱們以這個公司上一輪投資進入時的post-money valuation計算,您覺得如何?」包博一著急又冒出了一句洋文。

仁總怕沙總沒聽懂,忙給他解釋:「Post-money valuation就是投資進入之後公司的估值。也就是說上次投資時公司的估價,加上投資額,就是公司投資后的價值。」

馬總沒說話,點了點頭,他知道這樣做應該是很合算的,至少不賠。包博沖老仁點頭笑笑,表示感謝。

沙總這時又問了一句:「開發區這個項目如果裝進上市公司去,股價肯定漲,這個我有把握。儘管我也知道簡訊和網游現在是在股市上很火的概念,但是把這麼一個項目裝進去,誰能保證股價一定漲?至少現在股市上還沒有看到例子。」

包博停頓了一下,說:「這樣吧,咱們協議里我可以給您一個保證:如果這個項目裝進您的上市公司之後您的股價沒有漲,兩年之內不管什麼原因,您可以隨時『退貨』,我money-back guarantee(包退),我按原價把公司回購回來,您看如何?」

沙總不說話,夾了兩口菜吃。他皺著眉頭使勁盯著面前的盤子,就好像盤子里有答案似的,煙也大口大口地吸。他想了好一會兒,說:「我們這些大老粗還是比較喜歡房地產這種項目,看得見,摸的著。網際網路那種高科技的東西,太玄,又不賺錢。我用一個實實在在掙錢的項目換一個玄玄乎乎不掙錢的項目,還是覺得比較吃虧。」

包博聽了沙總的這番高論,不說話了,他心想:這個房地產的項目再賺錢也沒用啊,你根本拿不到手。嫦娥再美,她也不是你的媳婦。拿月亮里的嫦娥當自己媳婦說,這也有點太意淫了吧?這個項目你自己扔進去那麼多錢,眼看要打水漂了,我現在來幫你解套,反而成了我占你的便宜了。明顯是揣著明白裝糊塗。所以包博也不說話了,開始吃菜,喝酒,然後舉著酒杯虛情假意地說:「沙總,您這整桶定購的紅酒就是不一樣,能品的出來很濃重的橡木的香味,酒的口感也很醇厚。不錯,真是好酒。下次我去煙台,您帶我去張裕,我也定它兩桶。」然後吆喝著勸別人喝酒。

包博沒頭沒腦地開始品評起紅酒來了,好像剛才的談話全都沒有發生過。銀倩看著眼前的這一幕,又好氣又好笑。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她趁人沒注意,用她的尖頭高跟鞋在桌子低下輕輕地踢了包博一下。但是包博沒有任何反應,還是面帶微笑地吃菜喝酒,然後又開始品評起菜來了。她知道包博腦子裡肯定在想:「我已經仁至義盡了,他們還在得寸進尺。」銀倩也覺得沙總確實有點太貪了,於是她面上漏出一絲冷笑,脖子擰了一下,說:「沙總,開發區這個項目如果您不給我們,省里也是給別人。我們只是不想讓肥水流了外人田。沙總如果覺得這個方案吃虧的話,那麼這個項目就先放放以後再說吧。我也等於是白忙活了一場。」

在關鍵時刻銀倩竟然能說出這麼柔中帶剛的話來,包博不得不對銀倩另眼相看。其實這正是包博的潛台詞,他只是礙於面子不便明說罷了。

馬總這時出來打圓場:「我覺得這個方案可行。只是沙總沒看到你手裡簡訊和網游的項目,有點不放心。」

沙總趕緊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接過馬總的話,說:「你現在手上有沒有簡訊或是網游這樣的項目呢?能不能讓我先看一看?」

包博想了一下說:「有。但我要把他們的資料整理一下再給您。沙總說的對,網際網路項目確實不如房地產項目賺錢。咱們合作如果讓沙總覺得吃虧了,咱們也不可能合作長久。您看這樣吧。我可以再從開發區這個項目里補償您一個固定回報,開發區這個項目今後我們所得凈利潤的5%給您,你看如何?」

包博的話剛說完,銀倩瞪大了她的杏桃眼不解地看著包博,好像意思是說:「我剛剛還在據理力爭,你怎麼忽然就讓步了?」

沙總一聽,馬上舉起了酒杯:「孫總,不愧是豪爽之人!那咱們就一言為定。你看咱們什麼時候把協議起草了簽了?開發區這個項目我會全力支持你的。如果你需要江秋沫他們幫你做什麼,儘管吩咐。老仁是寫房地產策劃方案的一把好手,需要出什麼樣的策劃方案,讓老仁幫你。簡訊和網游的項目上,你可要幫著我啊。那玩意太高科技,我還是不太會玩。不過我們有馬總。馬總當年製造了中國股市上『最大的黑馬』,股價一年翻10倍。當年他準備收購北京的一個通信公司,就這麼一個利好消息就把股價拉升了好幾倍。這次我把馬總請來幫我坐鎮指揮,咱們肯定能再造神話。」

馬總那邊趕緊欄住了沙總,怕他再說下去:「當年的事情就不提了。沙總和孫總這次合作,肯定能再創輝煌。咱們喝酒!」

沙總這幾句話的介紹,聯想到銀倩在路上和他說的,包博已經猜道了馬總是誰了。包博拿起酒杯說:「飛瓊神仙客,誤落古桃源,亂雲天一角,弱水路三千。」說完了,包博舉杯揚脖把酒幹了。

這首《仙劍奇俠傳3》中的詩改編自史達祖《風流子》。詩里把馬總當年那個股市上聲名遠揚的公司名字里的兩個字鑲嵌了進去,同時也說出了他現在的處境,尤其是最後一句。馬總聽了眼睛一亮,他慢慢地站了起來,拿起了酒杯,意味深長地看了包博一眼,什麼話也沒說,把滿杯紅酒一飲而盡。沙總在旁邊兩眼直勾勾地看著馬總。

包博又倒上了酒,舉到沙總面前,說:「沙總,您儘管放心。現在咱們是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我們的項目就是您的項目,您的項目我也當成自己的項目來做。來,咱們喝一杯,為大家成功合作乾杯。」

沙總也站了起來,摟著包博的肩膀,拿著酒杯說:「咱們兄弟以後情意長了,什麼也不說了,我先干為敬。」本來是包博敬他酒,他反而先喝了。

這個項目就算談定了。酒桌上氣氛頓時活躍了起來,大家開始放開了喝酒,講各種黃段子,然後相互交換簡訊上的黃色笑話。沙總是最高興的,他認為自己做了一筆非常划算的交易,以一個已經死在自己手裡的項目,換了一個股市上最火的項目,同時還從別人那裡分了一杯羹過來。包博也十分高興,開發區這個房地產項目就這麼輕而易舉地拿下來了,天津這次不白來。只有銀倩坐在那裡有些悶悶不樂,她覺得包博實在是難琢磨,不知道他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葯。

酒過三巡,一箱六瓶紅酒都已經下去了。大家酒正喝在興頭上,銀倩的手機響了,她看了一下號碼。起身到屋外接電話去了。這時沙總已經喝的有些高了,他看了一眼銀倩的表情馬上猜出來是誰來的電話了。他對著正在說笑的老仁和江秋沫說:「噓!你們小聲點,人家那邊正和領導通話呢。」然後他轉過來大著舌頭地對包博說:「兄弟,我看出來了,我們這位『李師師』對你是情有獨鍾。」

包博一愣,看了看沙總,試探性地問道:「那您說我是周邦彥呢,還是浪子燕青呢?」

仁副總笑著接過話來,從眼鏡上面看了看包博說:「當然是浪子燕青了。」

包博笑著說:「仁總,過獎了。坐擁國色天香,卻要心如鐵石,坐懷不亂。仁總,您是這個意思吧?」

老仁笑而不答。

沙總把手往桌子上輕輕一拍,說:「水泊梁山一百單八將,各個都是英雄好漢,但我最最佩服就是浪子燕青。燕青儀錶天然磊落,風月叢中第一名。玉麒麟盧俊義是他救的,水泊梁山招安也是靠他走通了李師師這條線辦成的,後來打方臘也是他去卧的底。浪子燕青風流倜儻、才藝雙佳、忠心耿耿、淡泊瀟灑,足以傲視梁山群雄。我看孫總就有浪子燕青的氣概。」看樣子一本《水滸傳》沙總是倒背如流。不知道沙總小的時候是不是也參加過「評水滸,批宋江」的運動。

這時老仁端起酒杯接著沙總的話說:「沙總說的有理,讓我敬當今的浪子燕青一杯。」

這時銀倩接完電話進來了,聽到他們的話笑著問:「誰是浪子燕青啊?」當發現老仁和沙總正在說包博,她臉色馬上變得有些不太好看,不冷不熱地冒出了一句:「你們要罵人就當面罵。」酒桌上的氣氛一下子變得有些尷尬。

這時包博拿起了酒杯,站了起來,打破尷尬地對大家說:「其實這個項目最大功臣是銀小姐,而且可以講是幕後英雄。多虧銀倩穿梭往來,居間協調,調集各方資源,匯聚各方力量,最後才有了今天這個多方共贏的局面。我提議,為咱們的巾幗不讓鬚眉的銀小姐干一杯。」

大家舉杯同飲,銀倩臉上勉強露出了笑容。

這正是:

商場風雲煙水寒,
師師借來浪子箭;
瓊漿美酒話風流,
天涯遺恨在來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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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mm021 發表於 2008-3-1 20:38 | 只看該作者

(十三)馬滑霜濃,津城遺夢

酒足飯飽,生意上又達成了共識,大家興高采烈地出了粵唯鮮。包博想打個出租回北京。沙總忙攔住他說:「這都什麼節氣了,立冬了。京津高速一到夜裡就起霧上霜,尤其前兩天又剛剛下過雪。楊村那段路到了晚上霧大到看不見前面的車。你看看,現在夜裡肯跑長途的出租都是農村來的,司機二把刀,別提多危險了。我薛(說)你們今天還是住下吧。明天我讓司機送你們回北京。」

沙總說的有道理。京津塘高速公路路窄車多霧大,1991年開通十多年來已經有200多人喪生輪下,傷者千餘。平均一個半月就送命一條,傷五人,是中國著名的「死亡之路」。但是包博說他沒帶護照,沒有身份證件怎麼住店啊?沙總一副篤定的樣子說:「不用。到了天津還用證件?!我們在利順德有長期包房,讓他們再給增加兩個房間不就行了么?對了,利順德里有一個房間是班禪大師住過的,裡面供了一尊班禪大師請來的金佛,特別靈!鄧亞萍比賽前一拜這個金佛肯定贏球拿冠軍。咱們明天上午一起去拜一拜,保證咱們的項目旗開得勝,馬到成功。」說著他吩咐老仁給利順德打電話落實房間的事情。

包博看了看銀倩,銀倩眼睛向上翻著,一副心安理得而又無所謂的樣子。這時沙總的司機把他的寶馬760開過來了。沙總說:「你們二位先回飯店休息。我坐老仁的車,出去還要辦點事情。」

包博和銀倩上了沙總的寶馬760。沙總、馬總、江秋沫上了老仁的奧迪。車子剛一啟動,銀倩就憋不住地質問包博:「不是說好了不給股份的嗎?你怎麼……」

包博在座位上一把拉住銀倩的手,銀倩一愣,包博向前排司機的方向使了個眼色。銀倩才想起來這是沙總的車和司機。銀倩把頭扭向窗外,看著天津的夜景,一言不發。包博鬆開了銀倩的手,銀倩反而緊緊地握住了包博的手。他們兩個就這樣在黑暗中在車後座上手握著手,誰也不說話,一直到了利順德飯店。

    )

     
    1860年,也就是咸豐十年,英法聯軍攻陷了北京,一把火燒了圓明園。逼得清政府又割了九龍給英國,並把天津闢為通商口岸。於是英國人在天津設租界(British concession),建教堂,就和到自己家了一樣。

那一年咸豐帝一聽洋鬼子打來了,嚇的跑到了承德避暑山莊。第二年連嚇帶氣就死在了避暑山莊的煙波致爽殿,徹底爽了!咸豐的長子載淳繼位,年號同治,也就是「兩宮同治」垂簾聽政的意思。當時同治他媽,也就是垂簾聽政的慈禧才27歲。轉年,即1863年,同治二年,英國基督教牧師約翰•殷森德(John Innocent)用他在天津布施得來的600兩紋銀,在海河邊上英租界的河壩道,今天叫台兒庄路,租了一塊地建起了中國歷史上第一家外商獨資賓館。飯店名字沒有按Innocent翻譯成「幼稚大飯店」。而是按諧音,經高人指點從孟子教訓儒家士子為人之道的格言「利順以德」中取出三個字,於是有了今天的「利順德大飯店」。

後來飯店不斷擴建,1924年先是蓋起了一座四層高的英式古典建築。又過了60多年,改革開放了,1987年天津旅遊局又在主樓東側面向海河的方向建了一座不倫不類的七層高的現代鋼筋混凝土的新樓,把一個好好的英式建築的風韻全給淹沒了。

歷史上利順德是名流薈萃之地。1899年2月,後來當上了美國第31任總統的胡佛(Herbert Clark Hoover)帶著他新婚第二天的太太,也就是他斯坦福大學的女同學Lou Henry乘船來了天津,成為最早來中國打工的外派工程師。他們在天津就住在利順德的309房間。他們沒想到第二年正好趕上了天津鬧義和拳,差點沒讓「刀槍不入,滅洋殺毛子」的拳民給拿了性命,所以第二年他們就去了倫敦。1915年蔡鍔帶著小鳳仙從袁世凱眼皮底下逃到天津,住進了利順德。後來蔡鍔隻身潛回昆明發動了討袁護國運動,小鳳仙據說後來流落到了東北。1924年溥儀被「基督將軍」馮玉祥趕出紫禁城,帶著金銀細軟住到了天津,他沒事兒就帶著皇后婉容、淑妃文秀到利順德吃「御膳」、跳洋舞。民國歷史上六位大總統,孫中山、袁世凱、黎元洪、馮國璋、徐世昌和曹錕都在這裡住過。段祺瑞、梁啟超、宋教仁、黃興、還有日本的伊藤博文……好像民國歷史上的名人都住過利順德。

寶馬760停在了海河邊的飯店正門,包博和銀倩下車,剛上台階,飯店的大堂副理已經迎了出來,以帶有天津口音的普通話熱情地說:「是孫先生和銀小姐吧?歡迎,歡迎。」然後吩咐門口的門童:「幫客人拿行李。」行李生從司機手裡接過來銀倩的杜妮安柏克(Dooney & Bourke)公文包,這是他們兩個唯一的行李。這時包博特地又繞回到車子的另一邊和沙總的司機握了手並謝謝了他,搞得司機特感動。包博在這些小地方永遠是滴水不漏。

大堂副理看上去不到30歲,穿了一身黑色西裝套裙。人長得挺漂亮的,只是一笑漏出了一排天津這種劣質飲水環境中長大的孩子特有的氟斑牙。

銀倩好是納悶:怎麼今天走到哪裡都有人能認出她來呢?大堂副理看著銀倩疑惑的眼神說:「剛才仁總打電話來,讓我給二位把房間安排。仁總說您了二位都是從國外回來的,倍兒有文化,倍兒喜歡歷史,所以特地讓我給您了二位安排在我們飯店的老樓。」這話說的是事實,可是包博聽著卻直起雞皮疙瘩。

「我給您了二位安排在我們的后樓,就是老樓,一個是215房間,一個是322房間。215房間是以前張學良和趙四小姐住過的。322是梅蘭芳住過的,是一個套間,是我們給銀小姐免費升級的。這兩個房間我們平時可都不對外開放啊,都是保留了當年歷史的原貌。剛才仁總來電話太晚了,今兒個又是周末飯店滿員,所以我們特地把保留的房間都拿出來了。」說著大堂副理把215房間的門卡遞給了包博,把322房間的門卡遞給了銀倩。並從口袋裡拿出了名片分別遞給了包博和銀倩。

包博看了一眼名片,名片背面印著利順德的老樓和一輛歐式的老馬車,下面寫著 「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字樣;名片的正面上印著燙金的帆船以及姓名和地址。

包博說:「劉小姐,多謝了!我們還用不用登記啊?」

「不用了。仁總他們公司在我們這裡有長包房。帳也由他們公司結,所以不用登記也不用押金了。哦,對了,你們的房間是包早點的,早點在一樓。您了二位這邊請!」劉小姐一邊說一邊送他們往後樓走。

銀倩這時還是憋不住地問:「劉小姐好眼力啊。怎麼一下就認出我們的呢?」

劉小姐笑著說:「沙總的掛『驢逼』牌照的大寶馬,天天在我們飯店進進出出的,我們都認識了。」包博一愣,心想天津女孩說話真生猛,怎麼這話都說出來了呢?銀倩看到包博略顯驚訝的眼神,笑出了聲:「你想什麼呢?沙總的車牌是青島的,魯B。」這話一說,劉小姐也不好意思地笑了。包博心裡想:中國語言太豐富,現在這車牌也太容易讓人誤會,尤其讓天津口音重一點的人念。江西贛州的牌照成了「贛B」,難怪蔣經國那麼潔身自好的人去了那裡也出事兒;黑龍江齊齊哈爾的牌照和海南三亞的牌照就更別提了,聽起來就像罵人。

送到后樓口,包博和銀倩謝過了劉小姐。劉小姐說句天津人愛用的告別語「有嘛事兒找我」就離開了。這個笑話一鬧,銀倩的心情開始好了起來,臉上也開始多雲轉晴。包博說:「這麼早上去也睡不著覺。房間里除了兩瓶礦泉水什麼也沒有。咱們在這裡喝會兒茶吧。」包博主要是想把今天這個deal(交易)給銀倩解釋一下,省得她再冷不丁又打橫炮。

利順德的前樓和后樓之間是一個茶座,中國式的竹樓庭院裝潢,一副江南竹林風情。包博給了門童20塊錢小費,把房卡鑰匙也給他,讓他把自己的大衣還有銀倩的大衣和公文包全都送到樓上215房間去。他和銀倩找了一個清靜的位子坐了下來。服務員小姐送上了用蠟染印花布作封面的茶單,問他們要喝什麼茶。包博對茶葉不是十分內行,就對銀倩說:「隨便什麼茶,你看著點吧。只是不知道天津的水還是不是那麼brackish(微咸,味道不好)?」包博可能不知道天津已經不喝海河水了。

「你們男人當然最愛喝碧螺春嘍。康熙不就是最喜歡碧螺春嗎?尤其是用女人香胸捂過的。」銀倩掩飾不住面帶壞笑。

包博於是對服務員小姐說:「那好,就要用女人香胸捂過的碧螺春。」

「先生,我們……我們這裡……沒有……沒有你要的那種碧螺春。」服務員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吞吞吐吐不好意思地說,說完了自己反而低了頭有點難為情。

銀倩知道包博又開始發壞,逗人家小服務員,給人家hard time(難看),就給服務員解圍的說:「別理他。就給他拿今年雨前的碧螺春新茶。給我拿金龍雀舌。」

包博馬上一臉無邪地接過話茬說:「哦,對,對,就是乳前碧螺春,乳前碧螺春。」

「你耳朵上火了,是雨前,不是乳前,OK?你怎麼總那麼會搗亂呢?」銀倩假裝生氣的樣子,可是嘴角卻還是掩蓋不住地向上翹著。

一會兒,服務員端上來一個木製的托盤,然後把裝在小鐵桶里的茶葉倒在蓋子上,讓包博過目。只見茶葉形如銅絲條,螺旋形,渾身毛,清香撲鼻,是上等的碧螺春。服務員先用電磁水壺倒開水進細高的玻璃杯中,洗了一下杯子。然後倒滿七成的熱水,把茶葉放進去。隨著茶葉一點一點被開水沖泡開,玻璃高杯中猶如白雲翻滾,雪花飛舞。一股鮮濃的香味隨著水汽飄了上來,沁人心脾。

包博對服務員說:「應該是ladies first(女士優先)的。」他示意應該先給銀倩沏茶。國內的服務員沒有女士優先的習慣,總是看誰來頭大就先服務誰,包博有些不習慣。服務員一提醒才想起來,顯得有些尷尬。

銀倩故意嗲嗲地說一句「老爺,您先請」,算是替服務員解脫了尷尬局面。

銀倩要的金龍雀舌,外形猶如麻雀的舌頭,一芽兩葉。開水沖泡后湯色清澈,香味清幽,芽苞明亮,朵朵直立於杯底,十分壯觀。

沏好茶,銀倩兩手抱著茶杯,看著杯中根根向上直立的雀舌不說話,剛剛陰轉多雲,現在好像又由晴轉陰了。包博心裡說,這女人一天到晚喜怒無常,說不定又是為給沙總那5%固定回報的事情不高興,於是就開始解釋說:「其實我們以後還有許多事情要沙總幫忙。而且5%是凈利潤的5%,也沒有多少。更何況我們現在簡訊和網游的項目還沒……」

「他們為什麼叫你浪子燕青?」銀倩忽然冒出這麼一句打斷了包博的話。

包博想起沙總把銀倩叫做的李師師的事情,但是他不想當面搬弄是非,就說:「玩笑話,你還當真了?」

「哼!」銀倩越想越氣,「他們還不是罵我是婊子?我就是李師師又怎麼了?當初他們還不都是求著我,走我的關係嗎?哼!現在背後罵我,還挑撥你,讓你當燕青!」

包博看銀倩這麼生氣,不便接話。銀倩兩眼盯著茶杯,低著頭,她越想越委屈,眼圈開始有些發紅。包博趕緊安慰她說:「嘿,你不是想要開發區這個項目嗎?今天咱不是把這個項目拿下來了嗎?你怎麼反而不高興了呢?」

銀倩扭過頭去看著別處,小聲地說:「其實如果沒有你,我也不會爭這個項目。我只是想能有一個項目和你一起合作。」

一句話說得包博心裡有些酸,包博從桌子這邊伸過手去握住了銀倩的手。銀倩扭過頭來看著包博,小聲說:「你不在乎和李師師合作吧?」

包博收回了手,他本不想多問銀倩的私事,但是既然銀倩已經提到這裡,他還也想藉機問清楚:「你怎麼就成了李師師了呢?能告訴我為什麼嗎?我也好知道我這個浪子燕青的名號是如何而來的?」

銀倩又把頭扭過去,眼睛看著遠處,若有所思地說:「我只是愛上了一個不該愛的人,經歷了一場轟轟烈烈但結局和李師師差不多的愛情。」

包博看著她,等她繼續說下去。

「唉!」銀倩嘆了口氣:「一提這些我心情就特別亂。咱們出去走走吧,也看看天津的夜景。」

包博起身付了茶錢,兩個人出了飯店,沿著海河邊漫步走去。

     

     
    「93年我從上海音樂學院畢業考進省歌舞團,當時團里正在排演歌劇《阿詩瑪》。這部戲是省里的重點項目。省委省政府管文化、宣傳、意識形態的領導三天兩頭地往劇組跑,看排練,聽彙報。省委宣傳部還派了一個副部長到我們團里蹲點,我們團里的領導也親自掛帥,特別興師動眾。

「我當時才21歲,只是一個剛剛出校門的大學生,什麼都不懂。在那部戲里我也只是跑跑龍套,噹噹配唱。演阿詩瑪的是兩位老演員,都很有名。但是這兩個人互不相讓,誰都想唱A角。為了培養新人,團里就讓比較年輕的資歷比較淺的那個演A角,讓另一個資歷老的傳幫帶。可是那個老資格的一氣之下撂挑子不幹了,回家裝病去了。其實說句真心話,她都快50了,又那麼胖,她演阿詩瑪,誰信啊?所以當時團里急著找一個演B角。挑了幾個人都不合適,讓我一試唱,他們覺得不錯。但是團長怕我年輕沒有經驗,不能勝任,萬一演砸了,這可是省里的重點節目。最後是葉濤,就是在我們那裡蹲點的那個省委宣傳部的副部長親自拍板,讓我上。他說:我看她很合適,氣質、形象、音色、年齡都和角色十分接近。讓一個四、五十歲的人總演妙齡少女也說明我們國家在人才培養方面有問題啊!應該大膽起用年輕人,出了任何問題我負責。

「後來我才知道,當時他也不過才三十七、八歲,是省里最年輕的局級幹部。可是他看上去特穩重,特成熟,特有威信那種,我們團長都50多歲了,是參加過50年代《東方紅》舞蹈史詩的國家一級演員,還受過周總理接見呢,都特別服他呢。

「他是北大畢業的,可有才了。我們劇本里的許多過場戲,還有歌詞都是他改的,改了之後確實好聽多了。據說他就是因為筆杆子好,當時在報紙上和黨內刊物上寫了好幾篇特別有影響的文章,讓我們省委書記看上了。我們省委書記當時在山東工作,後來他從山東調來當書記的時候,也特地把葉濤從山東調來當宣傳部的副部長,其實省里許多文件還有省委的重要講話都是他起草的。」

銀倩講起葉濤眉飛色舞,神采飛揚,看得出來銀倩對他佩服得是五體投地。

銀倩邊走邊繼續說:「他人長得特端正,四平八穩的,特成熟。話不多,但是他講話特別有條理,出口成章。而且他也沒架子,有時我們排練晚了,我們幾個演員只要一敲他竹杠,他就掏腰包請我們吃夜宵。省委宣傳部給他配車他也不要,說自己年輕,騎自行車上下班。省里給他安排房子,他就要了一個筒子樓的舊房子,是分房剩下沒人要的。

「那個歌劇是我畢業后演的第一個戲,一下子就演了主角,所以我特別賣力氣。而且不知道為什麼,只要他在現場,我就特別投入,唱得特別好。後來我們的歌劇還到北京演出,得了舞台藝術政府最高獎——文化部的『文華大獎』,還去蘭州參加了第四屆中國藝術節的演出。我是B角,竟然得了『文華表演獎』,A角反而沒得獎,我都沒想到。其實我知道,我是因為他,如果不是他,我也不會發揮得那麼好。我們劇組獲獎回來后,省委書記都設宴為我們慶功。但是他這時卻躲到最後面,讓團長講話,讓主要演員講話,他自己一點風頭也不出,一點功勞也不撈。」

銀倩的臉上洋溢著戀愛中少女的幸福感。

「戲排完了,他回省委了,也不來我們歌舞團了。我整天心就像空了一樣,別提多想見到他了。後來我實在不想自己折磨,拉下面子索性自己去找他,他見到我也特別高興。真的,你能感到的那種興奮。後來我們就好了,他因為家不在省城,下了班如果沒事,我們兩個就去玩。當時我們兩個都沒什麼錢,我只是一個新出道的小演員。你想想90年代初我一個月才掙200多塊錢;他也剛剛調到省里了不久,而且他還有家要養。所以我們兩個就在街邊吃大排檔,主要的娛樂就是看電影。看《霸王別姬》的時候,他眼圈都紅了。他給我講楊小樓,就是和梅蘭芳合演《霸王別姬》的那個,因為慈禧喜歡他被逼的當了老道的故事。看《新不了情》的時候,我哭的像個淚人。我給他唱電影里的主題曲……

「……
回憶過去痛苦的相思忘不了
為何你還來撥動我心跳
愛你怎麼能了
今夜的你應該明了
緣難了情難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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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倩輕聲唱起了《新不了情》主題曲中最高亢最激情的幾句,當她再次重複唱到「愛你怎麼能了」的時候,已經是滿眼淚花了。

包博拉過她的手,柔聲問:「後來呢?」

「後來,不知道誰把這個事情告訴了他老婆。他老婆就從青島跑過來和他大吵。事情越鬧越大,幾乎鬧到了人盡皆知的地步。我們團里也找我談話,讓我和他斷絕關係,我不答應。把我們團長氣得夠嗆。團長說:你這是在破壞別人的家庭,要是在以前早把你脖子上掛雙破鞋遊街批鬥了。團里停止了我的一切演出,我一氣之下就從歌舞團辭職跑了。我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改唱通俗的。事情鬧大了也好,省電視台的領導也都知道我和他的事情,他們背地裡反而挺照顧我的。因為省里的電視台啊、報紙啊、什麼的都歸葉濤管,所以省里電視台的這些頭頭們也不知道是同情我呢,還是想拍他馬屁,他們就整天請我參加電視台的各種文藝晚會的演出,我都成『晚會專業戶』了。他們還讓我參加電視歌手大獎賽,我沒費勁就拿了一等獎。那會兒別提多火了,有一個編導和我不錯,他竟然私下說:我們知道你和葉部長見面不容易,所以我們多讓你上上鏡,好讓葉部長在電視里也能看到你啊。不管怎麼樣,我還是十分感激他們的。所以後來我也幫了他們不少忙。

「可是他卻沒有我這麼輕鬆,省里找他談話。暗示他如果不處理好個人私生活問題將會影響他仕途的進一步發展。他當時也有辭職下海的想法,我鼓勵他去當作家。如果他當作家肯定火,你不知道他多有才呢!文筆特好!

「再後來,省委書記親自找他談話,希望他不要讓書記失望,鼓勵他要正確處理好生活小節和黨的事業的關係,正確把握住自己的政治前途。

「這場風波過去之後,我們表面上不來往了,但還是偷偷地地下來往,像地下工作者一樣。這時我們兩個的感情反而比以前更加熱烈了。我一天見不到他就會心神不安,晚上都會做惡夢。我會瞎想是不是他讓人抓走了,是不是變心了?」

說到這裡,銀倩沖包博傻傻地笑笑,眼上的淚花還沒有干。她低頭說:「我那會兒好傻啊!」然後又是滿臉幸福的笑容。

「葉濤是省里重點培養的幹部,是省委書記親自調來的,親自提拔的。所以有些人特別嫉妒他,怕他升上去擋了誰的官路。他們背地裡議論他,還說他『泡妞都泡省里最好的』。其實我也不是我們歌舞團最漂亮的。我們歌舞團那幾個女的,狐狸精似的,哪一個不是傍一個高官或是大款啊,有的還不只一個。今天和這個好,明天和那個好,走馬燈似的,省里都讓她們睡了一圈了。有的甚至同時和幾個好。這些我們團長從來就不管,還背地裡縱容。可是我和葉濤是真心相愛,怎麼有的人就拚命地整我們兩個?我真的一心一意地愛他,我知道他有老婆,我也知道他不可能離婚,我只想做他背後的女人,我不奢求名份,我只要他也能愛我就行了。

「真正的愛情怎麼就這麼難?!有人又給他打了小報告,說他和我藕斷絲連。這次省里真的生氣了,黨組生活會上批評他,讓他做了檢討。組織部也找他談話了,還給了他降職處分,把他發配到最偏遠的一個山區縣去當縣委書記。據說是省委書記親自批示的。你知道,當時那個縣都不通公路,那個縣有些鄉甚至要騎馬才能進去,真的是個鳥不拉屎的地方,調誰去誰都不去,把他調那裡去純粹是有人要整他。但他二話沒說,拿了調令,簡單地收拾了一下行李,就讓省委組織部的人送他去報道了。

「他被下放之後,我天天想他,人都要瘋了。後來我找朋友借了一輛北京破吉普,拿了一張破地圖開了車就去那個縣找他。我那會兒剛剛學會開車,本子都是買來的,你別笑,真的!他們說『馬路殺手』估計就是我這樣的司機。我在省城上路都害怕,但那次我也不知道哪裡來的膽兒?你知道他們那裡許多地方根本就沒有柏油路,只有土路,車子幾次差點翻了,好幾次都陷進了路邊的溝里,就是四輪驅動的吉普車我也開不出來,都是當地的老鄉幫我推出來的。300多公里的山路,我開了整整一天。晚上見到他的時候,我渾身都是泥,像從泥坑裡撈出來的一樣。他見到我別提多高興了,既興奮,又感動,抱著我不知道說什麼好,抱得他一身也都是泥,嘻嘻。我看到他那麼高興的樣子,我真的感覺特別幸福,我覺得我吃多少苦,冒多大風險都值得了……」說到這裡,銀倩哽咽著說不下去了。

她用手把流下來的眼淚擦了一下,繼續說:「如果現在讓我開那條山路,我估計我都不敢了,想想都有些后怕。」

包博想起她在西單的「中國會」門前開車的那個臭水平,就調侃她說:「那麼臭的水平還敢開山路呢?」

銀倩噘了一下嘴,翻了一下眼睛,不理他,繼續說:「那個時候為了愛情,真的什麼都忘了,根本就不知道什麼是害怕。一心想的就是見到他。開車時也想他,想著想著就開到溝里去了,我都不知道怎麼進去的。」說到這裡銀倩也笑了。看著她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的,包博只是一臉苦笑,心中充滿了疼愛和憐憫交織的感覺。

「那個縣就是交通不好,其實那裡很漂亮的。守著長江的一條支流,山上是天然的森林,有山有水,水清澈,山秀美。我和他說:我不走了,這裡這麼漂亮,我就在這裡給縣太爺當使喚丫鬟了。他說:我可不敢用這麼漂亮的一個大歌星當使喚丫鬟,過幾天這縣衙門裡還不又都是風言風語了。你還是回去天天電視里唱歌去吧,也好豐富豐富我們這裡農民的文化生活。我說:你的意思是說我唱歌只有農民聽啊。好吧,我以後不唱了,我只給你這個農民一個人唱。你還別說,他那會兒真像個農民,天天往下面鄉里跑,人也晒黑了。

「他們那個縣其實盛產中藥和水果,但是交通不暢,運不出來。他去了,第一件事情就是修路,建了從縣裡到省城的高等級公路。然後是發展鄉鎮企業,開發旅遊業。他以前在山東當地委副書記的那個地區是個發達地區,於是他就跑回山東找來一批民營企業家到那裡去投資辦廠,還辦觀光度假賓館,他給人家優惠政策,其實後來省里開發區的好些優惠政策都是當時他第一個發明的,然後省里才推廣的。沙總就是那個時候認識葉濤的。那會兒,我還和葉濤跑到廣東深圳去推銷他們縣的藥材和水果。在展覽會啊,貿促會上,我穿上旗袍可漂亮了,人家都過來和我搭訕,我請那些廣東的農民企業家一請准來,我陪那些老土的農民企業家們吃幾頓飯,就給他拉了好幾個大單子。他們還和葉濤說原來你們縣還出美女啊。葉濤也忽悠人家,是,是,我們縣全是美女。嘻嘻。後來我和他說:我不給縣太爺當使喚丫鬟了,我乾脆給你們縣當形象代言人吧。」

說道這裡銀倩得意地笑了。包博逗她:「你拉來了生意,他們縣裡沒給你提成?」

「還提成呢?他只要誇我一句,說我能幹。然後多抱抱我,我已經美得找不到北了。」

女人一旦陷進愛情真的是無私。

「公路一年就修好了,我再去縣裡找他。開車三個小時就到了,也不用擔心半道會掉溝里或是陷在泥里了。他說,這公路是給我修的。我知道他是哄我,但我聽了這話還是特別感動。我那會兒只要到了周末就開車去找他。他那裡天高皇帝遠,也沒人管他了。我們過了一段相對平靜的日子。

「98年的時候長江流域正好遇上百年一遇的特大洪水。他們縣是省里災情最嚴重的地區。他們那裡天天下大雨,塌方、滑坡,每條河都山洪暴發。他那些日子幾天幾夜沒有合眼,在第一線組織民工護堤搶險轉移難民什麼的。那些天我天天看電視,看他們縣的情況。我要去他們那裡看他、陪他,他不讓我去,說我去了添亂。我給他打電話,還被他罵,他說:我這裡正指揮搶險呢,你別占著我的電話線!我想說一句我愛你都不讓,電話就掛了。我只能在電視新聞里偶爾看到他,他鬍子拉碴的,穿一個破軍用雨衣,拿一個大手電筒,白襯衫都快成黃顏色的了,人都瘦了。每次在電視里看到他,我眼淚就管不住地流,別提多想他了。別看他那個樣子,我覺得特有男人味。

「當時省委書記和省長陪同江澤民視察洪區,就是葉濤彙報的工作。他氣象、水文、地理以及受災人口、受災面積等數據全在腦子裡。彙報完了據說江澤民特別滿意,不斷地點頭。在電視里我都看見他拿著地圖站在江澤民邊上彙報的鏡頭了。

「抗洪結束了,他累得得了肝炎,大病了一場,被送回了省城住院治病。他老婆和女兒也從青島趕過來護理他,我也不能去看他。有幾次我偷偷跑去醫院,遠遠地看到他們一家人親親熱熱的,我真的又羨慕又心酸。我想默默地走開,再也不見他了。可是我又不能,我腦子裡天天都是他的影子,時刻都在想他。

「他因為三年的時間就使省里的最貧困縣脫了貧,抗洪救災又立了大功。所以省里把他調回來當了省政府的副秘書長。他離開那個縣的時候,老百姓真的是十里相送啊,有的老百姓跪下給他磕頭,說:葉書記,你是好官,你別忘了我們,一定常回來看看啊!

「他回來后,沒多久,我就懷孕了。我當時挺高興的,真的想把孩子生下來,我可以不當歌星,我可以不要名份,我知道我得不到他,我只想要一個和他的愛情結晶。但是他不讓,堅持讓我打了。打胎那天是我自己去的。我哭了好幾天,哭得心都碎了。不過我想想,也想通了。他這個官當得也不容易。他這個官真的是他拚命干出來的。別看他官不小,級別也不低,但是他也沒有自由,也不是想幹什麼就能幹什麼,必定是人家體制內的一個棋子,如果孩子生了,上面知道了還不把他開除黨籍啊?這方面他還不如沙總呢,你看人家沙總賺了錢,就在外面又收了一房,生了一個孩子,喝滿月酒的時候把我們都請去了。他還真不如一個農民企業家的自由度大呢。所以我想想,為了他的事業,我只能犧牲我的愛情了。

「葉濤當縣委書記的時候,沙總去那裡象徵性地投了點資,算是幫過葉濤。葉濤這個人講義氣,所以他回來當了省府副秘書長,也幫沙總,更何況還是同鄉。當時沙總在我們省城做的最大的一個房地產項目,就是葉濤幫他跑下來的。那個項目沙總一下子賺了一大筆。他要謝謝葉濤,葉濤什麼也不要他的。沙總早就知道我們兩個的關係,那時我去縣裡看他的時候還是沙總借給我的車呢。他知道以葉濤的能力和年齡,他早晚還能升。沙總甚至和我說,他覺得葉濤有總理相。後來他拉葉濤去無錫祥符禪寺燒香,就是靈山大佛,據說以前總書記每年都去那裡,那兒特別靈。沙總找了一個算命的高人給葉濤看相。算命的說葉濤『命帶將星,祿重權高,德合天地,逢凶化吉』。卜卦時讓又讓葉濤抽了四個簽,拿來卦書一對,這四簽正好是一卦,卦面是:

紅顏禍水阻官場,
陰陽相剋有一傷;
祿星高照升三級,
佳人金命走他鄉。

「這『紅顏禍水』不就是他媽的說我呢嗎?媽的,氣死我了!連算命的都和我作對!」銀倩的一句國罵,把包博都逗笑了。

「後來沙總就慫恿我出國留學,說為了讓葉濤能『祿星高照升三級』,我必須『佳人金命走他鄉』,否則我們是『陰陽相剋有一傷』,這是命,人不能和命爭!而且他說我留學的錢都是他出。我當時剛剛把孩子打掉,我已經『有一傷』了。我當時真的是心灰意冷、萬念俱滅。想想,為了葉濤的前途,我也就答應了。咱不能因為自己,妨礙了中國今後出個大總理啊!

「後來葉濤的官果然越做越大,真是『祿星高照升三級』。他從省政府副秘書長,提了省長助理,後來又提了副省長。我剛出國的時候,他還常給我打電話,後來電話也越來越少了。我2000年畢業拿了學位,想回國。他不答應,怕我這個紅顏禍水回來影響他的仕途。當時我真的是特別寒心,我覺得他已經不愛我了。如果他愛我,怎麼會不想讓我回到他身邊呢?我當時在英國,一個人,感到特別孤獨,特別寂寞,而且也特別傷心,我真的是失望極了。

「當時鳳凰衛視正在歐洲拍攝『歐洲之旅』大型採訪報道,他們第一集正好是從英國開始的,於是我就去給劇組打工,跟著他們在歐洲轉了二十幾個國家,一共拍了五個多月,也算散散心。後來回到英國,我去BBC電視台打了一段工,還客串過電視節目呢。也幫著英國文化、媒體及體育事務部做過一段和中國文化交流的工作。英國我是越呆越想家。去年,我堅持要回國,他才勉強同意,但是條件是我只能在北京,不能回省里。

「我回國后,只見過他一次。他仍然對我很好,對我的事情,他有求必應,但是我已經感覺他變了,他已經不是我愛的那個人了,他現在更像一個大首長了,沒有以前的血氣了,也不像他當縣委書記時那麼有魄力了。可能現在他官當大了,也更會當官了。我的心也漸漸的離他遠了。心若倦了淚也幹了……」

包博扭頭看她,見她臉上掛著淚水,兩眼看著遠處的海河,勉強擠出了一絲苦笑。

「我今天不知道怎麼了,特別傷感。這些事情我對別人從來沒提過,但是對你,我好像特別想說。我提起這些就想哭……」

初冬季節,海河邊的冷風冰冷刺骨。包博和銀倩都沒有穿大衣。而且銀倩還穿著裙子。包博把西裝領子立了起來,用手拉著,但是還是覺得寒風刺骨,凍得他直打哆嗦。身邊的銀倩被風吹亂了頭髮,臉上的淚水流出來被吹乾了,吹乾又流出來。銀倩雙手抱在胸前身子也不住地在冷風中發抖。包博心疼的把銀倩拉了過來,摟在懷裡,在她耳邊小聲說:「今夜太冷,不宜私奔。咱們回去吧!」

一句話把滿眼淚花的銀倩逗笑了:「誰和你私奔?人家只是回憶回憶自己的愛情悲劇。」

包博摟著銀倩,眼中帶著百般柔情地看著她,覺得平時這個光彩照人甚至有點咄咄逼人的女人原來那麼脆弱,令他憐來令他疼,激起了包博無限的憐愛。銀倩最怕包博這種柔情似水的目光。這種目光真的能使她溶化。尤其今天晚上,當包博把她攬入懷中,當她與包博四目相視的時候,當包博在她耳邊說話時熱氣打在她耳廓上時,她溶化了,兩腿之間一熱,已是汪洋一片了。

包博伸手攔了一輛計程車,和司機說:「回利順德。」

「嘛玩?利順德不就在前邊嗎?兩步道。」司機嫌近,不想拉,怕拉了也不給他多少錢。

包博沒理他,把十塊錢扔在了車子的儀錶盤上,司機歪著腦袋一點頭,咧開嘴說:「上車了您了,坐好了您了。」

進了利順德的大堂,銀倩凍得還在全身發抖,而且牙齒上下打顫。包博摟著她踩著嘎吱作響的木頭地板,沿著掛滿名人畫像的樓梯上到二樓,包博在她耳邊小聲問:「你是睡張學良與趙四小姐的房間,還是睡梅蘭芳的房間?」

銀倩這時已是桃花為臉玉為肌,鶯語一聲嬌滴滴,她說:「當然是睡張學良與趙四小姐的房間,那多浪漫!」

    )

     
    包博打開了215房間的門,房間的牆上掛著張學良和趙四小姐的油畫肖像。利順德老樓的房間高大寬敞,英式的陽台,拼木的地板,老式的傢具,昏暗的頂燈,純羊毛的藍花地毯,一派古色古香。1929年張學良和趙四小姐在這裡同居時紈絝公子哥「小六子」29歲,趙一荻才18歲,那一年是日本人在皇姑屯炸死「小六子」他爹的第二年。1933年窩囊無能的東北軍不抵抗丟了熱河,在全國一片聲討聲中臭名昭著的不抵抗將軍張學良調到陝北去打共產黨了,第二年趙四小姐回津小住兩月,據說是來整理張學良這個紈絝子弟藏於花旗洋行的文物。東北都丟了還稀罕那幾件破文物?!

銀倩這時已經完全倚在了包博的懷裡,眼光迷離,面代嬌容。包博就勢抱起了銀倩,把她抱到床上,幫她脫了鞋子,然後拿厚厚的被子給她蓋上。

包博說:「我給你燒點開水喝就不冷了。」

包博用電水壺燒開了水,倒開水給銀倩,讓她喝。自己拿了一把椅子,坐在床邊,看著她問:「還冷嗎?」

喝了熱水,銀倩情緒也高漲了起來,躲在被子里說:「不冷了。」

錦幄初溫,獸香不斷,相對坐調笙。包博想起了周邦彥的《少年游》,想起了周邦彥因此詩獲罪被貶出京,以致「沉思前事,似夢裡,淚暗滴」。也想起了仁仲迪提醒他要象浪子燕青那樣坐擁國色天香,卻心如鐵石。但是包博畢竟是包博,他身上有著精明商人的算計,也有江湖英雄的豪氣,還有文人雅士的意氣。

借得山東煙水寨,來買鳳城春色。
翠袖圍香,絞綃籠玉,一笑千金值。

銀倩看包博兩眼似笑非笑地看著她,若有所思,就問:「你想什麼呢?」

「帳前燈下,看伊嬌面,恣情無限。」包博冒出了這麼一句。

銀倩飛了一個媚眼,笑著說:「就你最花!」

銀倩看包博的西裝領子還在立著,雙手還抱在胸前,就把被子掀開了一角,說:「你還冷吶?你也進來,我給你捂捂。」

包博說:「我就這一套西裝,壓褶了,明天沒辦法穿了。」

銀倩「哈哈」地笑了起來,說:「傻樣!你就不會脫了,就像我這樣。」說著,銀倩從被子底下把她的裙子和羊毛衫脫了之後扔了出來,扔給包博。

猝不及防,裙子差點打在包博的臉上。包博放下銀倩的衣服,走過去要掀她的被子,銀倩忙拉緊被子在床上怪叫:「你要幹什麼?耍流氓了!不許掀我被子。」

包博學著她的話說:「傻樣!我要抱你去洗個熱水澡。洗了熱水澡你就徹底不冷了。」邊說邊去抱銀倩:「來,來,紅玉暖,脫羅裳,入人懷,浴鴛鴦。」

銀倩故意縮做一團,撒嬌地說:「我不!你去給我放好熱水,我就去洗!而且我要你先洗。」

包博放了熱水,自己脫了衣服,躺在浴缸里泡著熱水澡,故意大聲說:「好舒服啊!這下暖和過來了。洗澡的感覺真好!」然後開始五音不全地唱歌:「……總想對你表白,我的心情是多麼豪邁,總想對你傾訴,我對……」包博這個唱得是驢唇不對馬嘴。這首歌是歌唱某位領導人的頌歌,包博拿他當情歌唱了。

還沒等包博把這句唱完,銀倩用雙手捂著自己的胸光著身子從屋裡跑進了浴室,跳進了浴缸。她在水中摟著包博,開始吻他,邊吻邊說:「我讓你豪邁!我讓你感覺好!我這次讓你感覺好死!」

包博忙去推她,說:「你可別壞了我浪子燕青的美名!」銀倩把包博抱得更緊了,說:「我不要你當燕青,我要你愛我!我要你愛我!」說著銀倩噘起的朱唇使勁貼了上去。

這時的銀倩真是:

容貌似海棠滋曉露,腰肢如楊柳裊東風,
星眼朦朧流波起霧,朱唇銷魂活色生香。

洗過了澡,兩個人擦乾了身子,躺在床上。銀倩壓在包博身上,摟著他小聲問:「你說,當年張學良與趙四小姐在這張床上干過什麼?」

包博說:「趙四風流朱五狂,翩翩蝴蝶正當行。風流唄!」

「怎麼風流的?」

包博故意說:「我怎麼知道?當時我又沒看見。反正沒你剛才那麼風流!」

銀倩假裝生氣地笑著說:「我就風流了,我就風流了!我要讓你牡丹花下風流死。」

說著她使勁摟緊包博,上面開始接吻,下面一隻手扶著包博讓包博進入她的身體,然後開始有節奏地上下起伏運動起來,嘴裡還不斷說著:「我讓你滿嘴淫詩艷詞,我讓你勾引我……」

包博的手摟著她的後背,上下撫摸著,嘴裡發出喃喃的聲音,銀倩也在不斷地呻吟:「寶貝,我愛你。寶貝,我喜歡!寶貝,我喜歡!……啊……」

動動動,臂兒相兜,唇兒相湊,舌兒相弄。
弄弄弄,十指雙乳,半夜三度,鸞鳳又共。

隨著銀倩上下起伏的幅度越來越大,包博感到快感像潮水一般地不斷地在向上涌,腦袋發脹,臉發紅。銀倩越來越興奮,身子不但在上下起伏,同時還在左右搖晃,因興奮而僵硬的乳頭不斷地蹭著包博的胸脯。

包博感到丹田在發熱,小腹在收縮,他抱緊銀倩,咬著銀倩的耳垂問:「寶貝,你今天是安全期嗎?」

銀倩已經完全投入在快感之中了,她一邊上下起伏一邊叫著:「我不管。我要你,我愛你,我要給你生孩子。我要讓你把我肚子弄大!」

包博已經感覺堅持不住了,趕緊推上面的銀倩:「快起來,我要來了!」

銀倩不但沒有起來,反而使勁地抱住包博,把身體和他貼得更緊了,起伏的動作更快更有力,她嘴裡喊著:「我也來了,我也來了。抱緊我,抱緊我……」她全身在顫抖,下身在收縮,嘴中在叫,聲音再發顫。在銀倩的顫抖中,包博感覺火山一下噴發了,滾燙的岩漿一瀉如注,全都噴了出來,而且全都留在了銀倩的體內。

火山噴發完了,銀倩也平靜了。她趴在包博身上一動不動。包博推推她,說:「這下壞了,全射裡頭了,懷孕了怎麼辦?」

銀倩睜開眼睛,摸摸包博的臉,笑著說:「懷孕了就給你生個兒子唄。我聽說兩個人高潮一起來的時候懷孕肯定是兒子。」

包博趕緊問:「你真不是安全期啊?」

銀倩從包博身上下來,躺在邊上摟著包博說:「我也不知道。管它呢!我懷孕了又不讓你負責。有孩子了我自己帶就是了。」

包博說:「早知道帶套子了。」

銀倩摟著包博閉著眼睛說:「我才不和橡皮的做呢。」

銀倩翻了個身,用後背擠著包博,讓包博把手放在她胸上,一臉滿足地睡著了。

第二天早晨,包博醒了。看見身邊的銀倩還睡著。包博看了看錶,已經快九點了。她推了銀倩一下,問她:「起來吃早點吧?」

銀倩睜開了眼睛,一臉幸福地看了看包博,說:「我夢見我結婚了,是在英國的一個教堂里。來了好多人,查爾斯王子也來了,還有黛安娜……」

包博說:「做夢娶媳婦,想得美。快起來吃早點去了,一會兒早點沒有了。我們昨天晚上沒order breakfast(定早點),今天沒人給你送。」

銀倩撒嬌地說:「我不!我不要起床,我就想和你在床上賴著。」說著她手在被子下面又開始摸包博,然後壞壞地小聲說:「它好溫柔的樣子啊,嘻嘻。我要讓它再展雄風。」說著她頭鑽進了被子……

他們兩個又開始纏綿,等他們起來的時候已經十點多了。好在是周末,酒店裡的早點供應到十點半。於是他們兩個在一樓當年溥儀和婉容、文秀跳舞的餐廳吃了早點。

今天早晨,銀倩滿面春風,笑的象盛開的桃花。吃過早點,銀倩看著窗外玫瑰色的朝陽,對包博說:「今天天氣真好啊!咱們兩個坐火車回北京吧?不讓沙總他們送了,我還沒坐過天津北京之間的火車呢。」

包博去衣櫥里拿兩個人的大衣,說:「好呀!你給沙總打個電話,告訴他們一聲。」

「打什麼電話啊?他們四個昨天晚上肯定打了一夜麻將,現在還沒起呢!」

「沙總不還說要拜佛呢嗎?」

「他一摸麻將牌就什麼都忘了。Forget it, OK?(算了吧)……謝謝。」銀倩謝謝包博幫她穿上了大衣,回頭吻了包博一下。

他們兩個手牽著手去了火車站,乘11點11分的T542城際特快回北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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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mm021 發表於 2008-3-1 20:39 | 只看該作者

(十四)千頭萬緒、紅塵繭縛

京津城際特快是那種上下兩層全封閉全空調的火車。車廂內很乾凈,不讓吸煙;小桌上鋪著白桌布;座椅背上罩著帶有五糧液廣告的白色套子 ;列車服務員也穿著和空姐似的套裝,頭帶小白帽,站在車門口迎接旅客。周末乘客不是很多,頭等車廂里人更少。包博和銀倩本來可以一人佔據一個雙人的椅子,但是銀倩偏要依偎在包博旁邊坐。

列車在飛馳,包博隨便翻看著一份他剛才在火車站買的《21世紀經濟報道》。

這時銀倩忽然想起來了,問包博:「昨天你說簡訊和網游的項目還沒怎麼來著?」

包博眼睛沒有離開報紙,嘴裡沒好氣地說:「我昨天和你講,你不聽,只關心什麼燕青啊李師師啊這種破事,你現在又想起來了問了?」

銀倩馬上拿出嗲功,拉著包博胳膊晃了晃,說:「昨天車子壞了,他們又背後罵我,所以人家昨天特生氣!好了,我的大老爺,我現在聽還不行嗎?」

被銀倩這麼一拉,包博手裡的報紙「嘩嘩」直響。包博真是拿她沒辦法,拉長了聲音,無可奈何地說:「行——!」

「那你什麼時候和沙總簽協議啊?」

包博說:「急什麼?等咱們把簡訊和網游的項目拿到手再簽啊,否則我現在拿什麼簽協議。」

「什麼?你原來手裡沒有項目啊?」銀倩面帶驚訝地瞪大了眼睛,一臉的驚嘆號。

包博還是兩眼看著報紙,不緊不慢地說:「是啊。我早要告訴你,你始終不讓我說話啊。」

銀倩忽然「哈、哈、哈」地大笑起來,搞的車廂里的人扭頭都看她。銀倩笑著說:「親愛的,你是我見過最大的『空手道』。」

包博還是那副不緊不慢的樣子,把報紙翻了一頁,邊看邊慢條斯理地說:「不能這麼說!現在沒有,不等於明天沒有。等咱們有了再轉手給沙總也不遲啊,他又不急這一兩天。我總不能弄一大堆項目在手裡存著吧?所以,這不叫『空手道』。咱們只不過是為他搞了一次made to order(定製)。客戶需要什麼項目咱們就找什麼項目,這是零庫存和Just-in-Time Deliver(準時配送)等先進管理理論在投資銀行領域的最新應用。」

銀倩說:「反正你是常有理。你比那些Top 5(前五名)的MBA還能bullshit(吹牛)。不過,你可不能拖太久了,我就怕沙總知道咱們並沒有項目在手裡會變卦的。」

「不會的!別看他是農民,但是他一點不傻,充滿了中國農民所特有的民間智慧。他用一個死項目換了一個活項目,而且還拿了這個項目的5%的利潤分成,It is really a sweet deal for him(對他太合算了)。他不會放棄的。如果他放棄了,我們沒有任何損失,最多也就是損失一個Opportunity Cost(機會成本),但是他卻意味著在開發區這個項目上的前期投資全打了水漂。」

「哦。我說你為什麼後來忽然讓步又給了他5%,原來你怕他不上鉤啊!」銀倩好像明白了。

包博說:「也不是。如果他在這個項目中一點利益也沒有,他沒有motivation(動力)來幫助咱們。在這方面咱們現在確實什麼也沒有,還是要靠他的幫助。」銀倩點頭,她很是佩服包博的商業智慧。

包博把報紙翻到第七版《地方·區域》,報紙上的一則報道跳入了他眼帘。報道說自從今年6月29日溫家寶總理在訪問香港時正式簽署了《內地與香港關於建立更緊密經貿關係安排》(Closer Economic Partnership Arrangement,英文簡稱CEPA)以來,內地各省市掀起了一股到香港招商訪問的熱潮。續10月初廣東、北京先後派遣代表團、考察團來港招商並尋找合作后,10月26日至28日上海市長韓正率領市政府代表團訪港,與港府舉行滬港經貿合作會議。11月上旬,上海黃浦區區長陸曉春又率黃浦區招商團來港。遼寧省長薄熙來也將於11月17日至20日率領遼寧十四市五百多人的龐大代表團來港招商引資等等。

包博問銀倩:「你去過香港嗎?」

「去過啊。幹什麼?」銀倩探過頭來看報紙。

「沒什麼。我想咱們也組一個去香港的招商團。最好也由省委書記或省長帶隊,至少是葉副省長帶隊,你看可行嗎?」說著包博把報紙遞給銀倩,讓她看這則報道。

銀倩看了報道,說:「肯定行。你知道現在他們省市一級的領導可喜歡互相比了。如果上海、北京、遼寧都去香港招商了,甚至上海的區一級領導都去了,那葉濤他們肯定不能落後。不過我估計他們可能只是苦於沒人幫他們安排聯絡。他們在香港倒是有兩家窗口公司,不過這種公司都是省里那些領導的三親六戚或是有關係的人在那裡,基本上都是一群什麼也幹不了的飯桶,去混一張香港單程證而已。」

包博說:「不用他們的窗口公司,咱們幫他們安排聯絡就是了。你的公司不就是搞中外文化交流的嗎?這個任務就交給你了。」

銀倩笑了:「哦喲,你說的簡單!你要說聯絡英國我還認識幾個人,香港我可誰也不認識啊,怎麼幫他們安排聯絡。」

包博說:「那好,香港這邊的聯絡工作我來做。你負責做省里的工作,告訴他們,什麼李嘉誠、李兆基、郭炳湘、胡應湘、鄭裕彤,何禮泰、霍英東啊,你都能給他們請來。然後你去和省里簽個協議,該賺的錢也得賺。」包博忽然想起銀倩在省領導層盡人皆知的「紅顏」身份,所以又加了一句:「如果你出面不方便,就用我的公司名義簽協議就是了,你看怎麼方便就怎麼做,本老爺放權!」

銀倩馬上興奮起來:「那好!我和省外辦主任特別熟。他們以前去英國都是我幫他們聯繫的,在英國也是我接待的。我去和他談談,爭取這次讓你小小的賺一筆,我的大老爺。」

「那倒不用,只要他們把咱們在香港所有的差旅費和活動費用cover(覆蓋)了就行了,靠這點小錢發不了財。咱們後面還是要靠你的戲掙大錢,讓你一場戲轟動香港。」

銀倩將信將疑,說:「你又忽悠我呢不是?」

包博說:「不忽悠你,保證讓你一炮打響。你只要聽從導演指揮就是了。」

「看樣子只要和導演上床,就能紅。我應該早和你上床哈!」 銀倩一臉壞笑地逗包博說。

一句話說得包博哭笑不得。包博心裡罵:這個銀倩有的時候還真是有點瘋瘋扯扯的十三點。

銀倩好像看出了包博腦子裡想什麼,趕緊說:「好了,我的大導演。你吩咐吧!我回到北京就把這個報道fax(傳真)給他們。我今天晚上就給葉濤打電話。他正是分管外經外貿招商引資工作的副省長。你準備什麼時候組團去香港?」邊說她邊把這則報道撕了下來放進她的「巴黎世家」機車包里。

「時間我要安排一下。你先和省里打個招呼,我下個星期可能要先去一趟香港聯絡一下。不過,在省里的代表團去香港前咱們要把項目的方案先做出來,否則去香港幹什麼?關於這個項目的事情,你這幾天也一同和省里談一下,就說已經和沙總達成協議,沙總已經同意將這個項目轉讓給一家美國投資公司了,你現在就是這家美國投資公司的中方合作夥伴。別忘了和沙總統一一下口徑,人家如果要問起來,讓沙總也這麼說。然後你去徵求一下省里對這個項目有什麼想法或是建議沒有。咱們就按省里的意思做,讓江秋沫放開膽子搞規劃,讓老仁寫策劃方案。方案做出來之後,你先拿省里規劃局讓他們看看,如果沒什麼意見。你就找人作一個三維的模擬動畫效果圖。你再去找省電視台的人,讓他們給開發區拍一個專題片,最好能在咱們項目的那塊土地上面搞一個航拍,跨過長江一路拍到上海。你就和省台的人說,這是省領導去香港招商用的。如果他們要錢,就讓他們找開發區要。電視片你找人翻譯,英文要搞得純正一點,別弄得那麼Chinglish(中式英文),我記得省電視台好像有一個美國人當播音員,對吧?讓她配音。不行找個英國或美國的留學生也行。把背景音樂也弄得漂亮點。所有這些最好能在一、兩個月內完成。」

「親愛的大導演,這個沒問題。拍電視片我最在行。我讓省台他們去拍,拍好了我拿北京找人剪輯來。省台那些人水平太凹!背景音樂我找小柯做,保證能趕上《話說長江》的氣勢。」

包博說:「那好。你負責這些事情,我負責把簡訊和網游的項目搞定。然後好和沙總把協議簽了,這個事情也要在去香港之前搞定。」

包博腦子裡在不斷盤算著這幾件事情。他忽然想起了什麼,從口袋裡掏出手機。昨天晚上他把手機關了。他不想正在情濃意切的時候,有電話打進來。

包博打開手機,「嘟、嘟、嘟」馬上就有簡訊進來了。先是包博在香港的一個朋友的簡訊:「I sent you an email. Please check it out, and call me back.(我給你送了一個郵件,查一下並給我回電。)」後面是老高的簡訊:「你從來不關機的,今天怎麼了?別告訴我你手機沒電了!」後面還有一首歪詩:「塵世喧囂不勝擾,關掉手機度春宵。待到山花爛漫時,給我來電把春報。高謹」

看了老高的簡訊,包博忍俊不住。銀倩也探過頭來看。看了之後,她說:「這個老高簡直就是個人精!我發個簡訊罵他。」

包博趕緊攔住她說:「千萬別!那不是不打自招嗎?還是我來發吧。」

包博東拼西湊了一首《卜運算元》給老高發了回去:「風雨送春歸,飛雪迎春到。若到江南遇上春,只能度春宵!」

銀倩看了包博的簡訊,噘著嘴說:「哼!弄得跟你被迫的似的。」

包博不理她。他從名片夾中找到昨天見過的洛杉磯沈氏典藏美術館館長呂惠珍的名片,把她的手機號碼存進手機。然後又打開PDA(掌上電腦)中Calendar(日曆),在星期一早晨寫上「Call Jenny Lu(給呂惠珍打電話)」,再寫「Make reservation at the Restaurant(在餐館訂座)」。

銀倩好奇地探頭看包博在寫什麼,她說:「你又要泡妞了?長那麼難看你也要泡啊?」

包博故意逗銀倩說:「誰說導演和你上完床,導演就不能泡別的女演員了。」

銀倩眼睛一翻,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聲,把包博胳膊往旁邊一甩,氣乎乎、酸溜溜地說:「真受不了你!」

     

     
    回到北京,包博沒有回家,直接打車去了辦公室。他先給老高打了個電話。包博也正好有事情要找老高。電話里老高說:「我找你有事情,其實是找你秘書,想讓她幫我一個忙。」 包博說:「咱們是心有靈犀啊,我也正想找你商量點事情呢。」於是老高約包博晚上一起吃飯,讓他叫上張建安。並且說韓文革今天也過來。過了一會,老高發來簡訊說:訂好了亮馬河的薩拉伯爾吃韓國烤肉,晚上六點半見。

打過電話,包博趕緊查email。香港那邊來email說一切安排就緒,讓包博他們儘快過去談。包博馬上又給香港的一個律師打電話,問他BVI(英屬維爾京群島)的離岸公司註冊好了沒有?對方說全好了,可以來香港開銀行賬戶了。

包博給董厚明發了一個簡訊,讓他見信回電。一會兒董厚明的電話來了,包博告訴他香港那邊一切準備就緒,問他什麼時候能去香港。董厚明說他這邊也一切就緒,所有的合同和文件都蓋好章了,港澳通行證也辦好了,一切就緒,就等他通知呢。包博查了一下他的PDA上的日曆和記事本,就和董厚明約定星期三在深圳會合 ,然後星期四一起去香港。

晚上,包博開車進了長城飯店和亮馬河大廈之間的停車場,滿院子都是黑牌子的車,好像對面長城飯店在搞什麼外事活動。停好了車,包博和張建安一起往亮馬河大廈走。這時一個三十多歲的女的,遠遠打量了包博一下,看到包博身邊的張小姐,猶豫了一下,但是還是湊了上來,幾乎擋住了包博的去路,她大大方方地說:「老闆,要小姐嗎?」包博略微繞開她,說了一聲:「你沒看見我帶著老婆呢?怎麼一點規矩都不懂?」包博這麼一說,那個女的沖張建安又看了一眼,不屑地說:「哼!肯定不是你老婆。」那幅樣子好像是說,這個你還騙得了我?包博不理她,拉著張建安繼續往前走。那個拉皮條的女的在包博身後沖他高喊:「雙飛也行。」

長城飯店和亮馬河大廈周圍到處都是拉客的小姐,拉皮條的媽咪。這裡是北京市站街小姐最集中的地方,幾乎是三步一崗五布一哨,所以有人開玩笑說這裡是北京「小姐」的批發總站。

進了亮馬河大廈,上自動扶梯的時候,張建安問包博:「什麼是雙飛啊?」包博敷衍地說:「別理她。她罵人呢。」

     

     
    上了二樓,餐廳門前穿短衣長裙韓服的帶位小姐把包博帶到桌前坐下。老高和藍小姐早已經到了。桌子上已經擺好了四小盤韓國泡菜。老高和藍小姐正在看菜單。

「薩拉伯爾」在韓語中指古代首都的意思,也就是指韓國古代新羅國的首都慶洲。1981年韓國人申洪雨在漢城江南區開了兩座五層樓高的餐廳大廈,取名「韓宇利」,大獲成功。韓宇利外食產業株式會社早在1991年就跑到北京的亮馬河大廈開了一家韓國餐廳,用「薩拉伯爾」這個音譯的名字。隨著1992年中韓建交,北京的韓國人越來越多,其後韓國料理在北京城裡遍地開花,「薩拉伯爾」也越來越火。

藍小姐穿了一件弔帶連衣裙,腰系粉紅絲帶,外面是一件超短針織外套,顯得恬靜而嫻淑。包博和藍小姐握手,又給她介紹張建安。藍小姐遞過名片,上面寫的是老高他們公司——美國Elabro(依萊布若)公司的公關經理。藍小姐肯定聽老高提起過張小姐,所以顯得很熟悉。包博也聽老高說過藍小姐,知道她通過她母親的關係幫老高他們公司在廣東拿了一筆大單子,於是老高作為回報把藍小姐拉進自己公司當了公關經理。

正說著話,韓文革也到了。他一見包博和老高就說:「你們韓劇看多了?怎麼也哈韓了?想起跑這裡吃韓國料理來了?這裡有什麼好吃的?」

韓文革具有天下所有餐館老闆的通病,那就是菜是自家餐館的最好,到任何其他餐館吃飯都要挑挑人家毛病,說人家的菜不好吃 ,或是服務不到位了。包博笑著說:「我哪兒有時間看那種又臭又長的韓劇啊?!我估計是咱們高總讓藍小姐選的地方。女孩子都愛看韓劇,所以就選這兒了。」包博有意把話題往藍小姐身上引。

老高忙解釋:「其實小藍開始說去俏江南,我說那是你們寫字樓小白領們愛去的地方。如果請咱們韓總和孫總吃飯,一定要去有肉吃的地方。兩隻北方的餓狼,在凄厲的北風中,咬著冷冷的牙,不為別的,只為吃口肉。」老高知道包博故意要把藍小姐扯進去,就自己出來擋駕了。

韓文革馬上明白了包博的用意,就說:「我覺得Bob說的有道理!我估計肯定不是因為我們愛吃肉的原因。你看藍小姐,今天打扮得多漂亮啊,和《冬季戀歌》里那個開服裝店的女二號,叫什麼來著?樸素美,對對對,就是那個樸素美不樸素不美的韓國女明星一樣漂亮。」不知道故意,還是真不知道,韓文革把姓朴的「朴」字念成「普」的音。

兩個女孩子差點笑翻了。包博也笑著小聲試探著說:「那個字當姓的時候,好像應該是念『嫖』?」

韓文革一臉驚訝地說:「我操!還有那麼下流的姓啊,韓國人太黃了。我覺得還是樸素美比『嫖素妹』好聽。」

張小姐說:「藍小姐真的有點像《冬季戀歌》的吳彩琳唉。」說完了她笑著看看藍小姐,一臉甜甜的,特別欣賞別人的表情。藍小姐被他們說的有點不好意思,她趕緊去拉了拉張小姐,嫵媚地看著她,意思是說你別幫他說話啊。

「看!我沒說錯吧!你看這大衣。也是韓國名牌,中文叫什麼來者?『二奶二』?」 韓文革指著搭在椅子背上的白色大衣說。那是藍小姐的大衣,搭在椅背上正好商標露在了外邊,商標上寫的是ON & ON。

「那是『安乃安』,韓國名牌。什麼『二奶二』啊?韓總腦子裡盡想美事!」張小姐笑著說。她因為和韓文革比較熟,所以她替藍小姐回敬韓文革。

韓文革「嘿、嘿」地笑著,脫了皮夾克,坐下,先夾了一口泡菜吃,然後自己給自己找台階地說:「那些破韓劇,我估計你們這些女孩子肯定愛看,而且肯定看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鼻涕眼淚擠咕完了,就開始哈韓。不過,你們要吃韓國料理,那也要去『壽福城』啊?胡主席和吳儀都去那裡吃韓國菜。」

老高也故意逗韓文革:「你是不是非典的時候也去『壽福城』領過泡菜啊?」非典的時候傳說泡菜能治非典,於是「壽福城」就向客人贈送袋裝韓國泡菜,一下子搞得名聲遠揚。

韓文革又夾了一口泡菜放嘴裡,然後說:「我才不愛吃他們的Kimchi(韓國泡菜)呢,水不拉吉的,酸不溜球的,任什麼味兒也沒有!和咱老北京的六必居沒法比。」點菜的小姐就站在旁邊,看他一邊說不愛吃還一邊吃得起勁,捂著嘴直樂。

包博說:「你那兒主要是太遠,否則我每次都去你那裡。你下次也在東三環這邊開個店吧。」

韓文革連忙擺手:「算了吧。我干餐飲算是干煩了。我還是以後和你學,忽悠錢吧。這玩意多過癮。」

老高開始點菜。先點了啤酒,然後點的都是肉:特級牛排骨、特級牛腩肉、特級牛柳、牛舌。還有辣辣尤魚、野菜卷,又要了蕩平菜、豆醬雜錦煲。韓文革還喊:「再加一個火鍋面。」

包博連連說:「行了,行了。太多了,吃不了。這東西很飽人的。」

老高開玩笑說:「沒關係。今天Harry埋單。」

韓文革一拍胸脯,笑著說:「自從我和老高他們公司簽了公關顧問合同,我現在就是高總的帶腿的信用卡了。」

一句話說得大家都笑了。

韓文革說:「別笑啊!說正經的,你們CEO到底什麼時候來啊?我也不能無功受祿啊。你別忘了,一月底就是春節了,如果他過春節時來誰接待他啊?」

老高說:「是啊!還真讓你說著了,他們真的是安排過春節的時候來。我死說活說推遲了一了星期。現在初步定的是他們1月31日星期六晚上到,我查了一下日曆是初十。小藍,你把咱們的日程給韓總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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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mm021 發表於 2008-3-1 20:39 | 只看該作者
於是藍小姐從公文包里拿了一份列印好的日程安排遞給韓文革。只見日程安排上面寫著:

星期六:下午到達北京,接機,晚餐。

星期日:休息一天,部分人員觀光、購物。地點:故宮,秀水街,北京衚衕游。

星期一:上午,在八達嶺舉行新產品發布會。下午,國家領導人接見。晚上宴請。

星期二:上午,拜訪中國聯通,中午,聯通宴請。下午拜訪中國移動,晚上中國移動宴請。天橋雜技劇場中國觀看雜技表演。

星期三:拜訪國家開發銀行;下午人民大會堂簽字儀式,記者招待會;晚上拜訪信息產業部,宴請。晚上逛王府井。

星期四:上午到公司北京總部參觀視察,中午與公司員工共進午餐(pizza),公司員工合影。下午購物,晚上離開。

韓文革一看這個日程表就說:「我操,你拿你們老闆當驢了。這日程排得這麼滿啊?」

老高說:「這種活兒最難干!排鬆了,他罵你,說我是來工作的,不是休假的;排緊了,他嘴上不說,但是累了也照樣沖你發脾氣。不過,這只是初步方案,我要送過去讓他們過目。還要送公司法律部,公關部,市場部,要他們都同意。如果他們批准了,那就怨不得我了。」

「怎麼北京這麼豐富多彩而有『特色』的夜生活沒有安排呢?」 韓文革就喜歡向別人推薦北京絢麗的夜生活。

老高說:「沒法安排。大老闆帶女朋友了,其他人帶老婆了。難道你讓我帶他們洗桑拿去?讓他們逛逛夜市,看場雜技就算了。」

韓文革問:「都誰來啊?」

藍小姐把一份來訪人員名單遞給了韓文革。韓文革一看,大喊:「媽呀!這麼多人,這是打狼來了,還是組團旅遊呢?就差連老媽子、使喚丫鬟、司機、大廚全都帶來了。」

只見來訪人員名單這麼寫著:

董事長兼CEO,董事長秘書一人,董事長私人生活助理一人(女),護士兼營養師一人(女),保鏢三人

董事長女朋友,女朋友私人助理一人(女),化妝師一人(女),私人健美教練一人(男)。

商業開發副總裁,及夫人

銷售副總裁,及夫人

公共關係副總裁,及夫人

公司律師兼法律事務副總裁,及夫人

亞太區總裁

產品經理(女),產品開發總設計師,高級工程師兩人

攝影師一人,攝像師一人

專機機組人員四人

一共30人。

包博逗韓文革說:「你出門還帶兩保鏢呢。人家美國500強的董事長,億萬富翁,出門才帶30人,應該算比較『節儉』的了。尼克松訪華時代表團三百多人,光飛機就動用了10架。」他故意把「才」拉得特別長。

老高說:「30人我已經快玩不轉了,如果300人,我就徹底完蛋了。你不知道,這些人都特別自以為是,喜歡單獨行動,美其名曰『independent(獨立)』。所以,我前幾天特地派人去買了30部手機,怕到時他們跑丟了或是找不到他們。全買的是摩托羅拉的,怕別的型號他們不會用。又找了北京移動的人幫忙買了30多個神州行的SIM卡,全是連號的,總裁手機的尾號是001號,後面是002、003……然後還要把所有人的電話號碼全存進手機的通訊錄里,這樣他們來了 下了飛機馬上就能用。然後又買了30張英文的北京旅遊圖和旅遊手冊。這點事情就我們那裡兩三個人折騰了三天才搞定。過幾天還要把每天訪問的日程,會見人的名單,背景等全都要列印出來,裝訂成冊。他們來了發他們每人一個文件包,裡面電話,地圖,日程等等一人一個package(包),包括人民幣和美元的匯率都要給他們寫上,為了他們太太們買東西好算帳。」

「服務真周到。高總,您活兒細啊!」韓文革誇獎地說。

「咳,別提了!這不,車又不夠了。我前幾天又派人去首汽國賓車隊租了10輛賓士回來。」

包博說:「我就說你要脫層皮了。果然不假!」

「這還不是最麻煩的呢。你知道,另外那幾個大佬他們不和專機一起來,他們另外坐其他航空公司的頭等艙來。美其名曰:董事會有規定不允許公司高層同時乘坐一架飛機。這下我接飛機可慘了,我還要在機場專門布置了一個接機組,聯繫好VIP(貴賓)通道,讓我們公司的一個副總負責,給他們留5輛賓士,還有兩輛商務麵包車,一輛拉人,一輛拉行李。我帶著Rolls-Royce(勞斯萊斯)的車隊去專機停機坪接我們CEO。」

韓文革讚許地說:「大公司就是氣魄,有專機都不坐!」

老高說:「其實他們是因為煩我們CEO這個新女朋友。尤其是他們的老婆和這個好萊塢三流明星合不來。也是,一幫有錢的老太婆和一個小妖精怎麼也弄不到一塊!」

韓文革問:「唉,不對啊?你們老大的女朋友不是斯坦福的一個MBA嗎?」

老高說:「那是什麼時候的皇曆了?都換過好幾個了。斯坦福的那個MBA早從我們公司給fire(解僱)了。她反手就把我們公司給告了,說 我們公司解僱她的原因是因為她拒絕和我們CEO睡覺。」

韓文革不屑地問:「我操!想和你們CEO睡覺的女人估計都排了隊了,還缺她一個啊?肯定是誣告!」

老高笑著說:「賢弟英明,後來發現確實是偽造證據欺騙法庭。」韓文革聽了這話,一副很得意的樣子。

韓文革看到名單上的化妝師和私人健美教練,又是一聲國罵「我——」,大叫地說:「好萊塢的三流明星還這麼大譜啊?出門還帶著化妝師和健美教練啊,弄得跟到中國拍電影來了似的。」

老高說:「不只這些!他們把健身器材都隨飛機運來了。哦,對了,小藍,別忘了還要找個卡車拉健身器材。那些建設器材可貴啊,你多找幾個民工裝卸,殼可別給她磕了碰了。」

韓文革又叫:「怎麼幾個副總把老婆都帶來了?都你們公司買單啊?大公司就是有錢!」

老高轉向包博和張建安,說:「這就是我找張小姐幫忙的原因。你能不能幫我找五個水平高一點的翻譯兼導遊啊?」

張建安問:「要那麼多啊?」

「是啊,幾乎一個太太要給他們安排一個翻譯帶著她們在北京玩。這幾天全是商業活動,她們都不出席,總不能讓她們在賓館里睡覺吧?」

張建安說:「這個沒問題,我好幾個同學水平都不錯。全都給你叫來。」

老高轉向包博:「Bob,能不能把張小姐借我幾天,讓她去陪我們董事長的女朋友?」

包博頭也沒抬就大方地說:「沒問題,領走吧。」張小姐卻笑著連連搖手:「她那麼大腕兒,我有點怕怕的。你們公司自己就沒有合適的翻譯了?你們那裡那麼多海歸。」

老高說:「讓別人去我真不放心。我最怕就是派公司內部的人去,誰知道他們會胡說八道什麼啊?而且一旦讓他們拉上關係,以後還不知道還會出什麼問題呢。所以這次接待,除了長城上的新產品發布會,以及最後一天視察公司,和公司員工吃飯合影,其他活動我都盡量不讓公司內部的人參加。以前已經發生過許多類似問題了 ,搞得我煩透了。」

國內外企公司的一些人非常的aggressive(鑽營進取),一旦有機會和美國總部的頭頭腦腦拉上關係,便利用一切機會削尖腦袋鑽營,甚至越過自己的上級干出與自己身份不相符的事情。老高的公司里就曾經有員工因為工作的關係和美國總部那邊的管理層認識后,有的想辦法拉關係,想調到美國去工作;有的甚至打中國公司的小報告;有的為了達到目的就和美國那邊派來的老美睡覺,這些事情弄得老高 應接不暇,不勝其煩,而且十分丟臉。包博明白老高在外企里多年鬥爭養成的防範心理,所以他也勸張小姐:「沒關係了。好萊塢大明星又怎麼了?她又不會把你吃了。你就去幫老高几天忙好了,也算是鍛煉鍛煉。咱們也找老高要勞務費,而且你就往高處出開價就是了,一小時收他500美元。」

老高笑著對張小姐說:「你看看,你跟著這種老闆保證吃不了虧。好,500就500,這不是問題。哦,對了,張小姐,還要再幫忙找一個好的商業談判的翻譯,要比較專業的而且比較有經驗的。最好是北外的高翻學院畢業的。」

「導遊翻譯好找。但是商業談判的翻譯就難找了。我們學外語出身的這些人一般都不太懂專業,尤其是商業上的那些詞。我老闆嘴裡的那些詞,我都是問過他才知道是什麼意思。什麼clawback, greenshoe, takedown, drag along……聽上去簡單, 兩個單詞著都知道是什麼,但是放在一起,就不知道什麼意思了。有的知道什麼意思,比如mezzanine, circumvent……但卻很難翻成中文。所以,這些東西都是我老闆自己翻的。」 張小姐說著沖包博抱歉似地笑笑。

張小姐兜了一大圈,最後特溫柔地對老高說:「高總,不行您就自己翻譯吧。」

包博知道他給老高兜圈呢,就說:「你還是幫老高去找找看,絕對不能讓老高自己翻譯。老高是大中國區的總裁,你什麼時候見過正式場合讓駐美大使或是外交部長給總書記當翻譯的?」

張小姐做了個鬼臉,說:「那好,我一定盡量去找。不行,把我們北外的口語老師給高總請來。」

老高笑著說:「你要是找不到,就你上!」

張建安「啊?」的一聲,直看包博,向包博求助。包博裝沒聽見。

這時服務員開始上菜了,又來給他們放烤肉用的炭火爐子。包博攔住了服務員說:「我們這些小姐細皮嫩肉的,怕油煙熏黑了,你在旁邊桌上幫我們烤吧,好嗎?謝謝,謝謝。」服務員小姐去旁邊的桌子幫他們烤肉去了。

老高扭頭問藍小姐:「其他事情還有什麼?」

藍小姐又拿出了一份厚厚的Microsoft Project(項目管理程序)列印出的各種任務和工作進展情況。彩色列印的,上面各色的橫杠代表項目的進展情況。她也遞給了韓文革一份。韓文革一看,上面大大小小列著不下三、四十項要做的事情:聯繫專機的停機位、機場VIP通道、海關邊檢、預定釣魚台國賓館、安排長城產品發布會、聯繫少年兒童、電視直播、租借國際衛星頻道、安排國家領導人接見、確定宴請菜單、預訂飯店、聘請翻譯、安排記者招待會、準備新聞發言稿、簽約儀式、視察公司、買禮物、發請貼、安排觀光、太太購物、通訊設備、工作證通行證,司機紅包,旅館服務員小費……每個任務後面都寫著項目負責人是誰,什麼時候必須完成等等。

韓文革看了一眼項目管理進展表,腦袋都大了,說:「哇,大公司,太專業了!不就是CEO來中國轉一圈嗎,連項目管理都用上了。比我們管理幾十個億的工程還嚴格啊。」

這時,韓文革又指著來訪人員名單說:「這麼多人,至少要20多個房間,一個總統套,四個豪華套。釣魚台里小一點的樓也就十七,八個房間,一棟樓都不夠你們住的。」

「機組的人和產品經理,設計師和工程師他們不住釣魚台,他們住東三環這邊的長城飯店。」老高說。

韓文革說:「如果這樣的話,我估計要找一個大點的樓,看樣子要把釣魚台2號樓全都包下來,2號樓還大點,可能能住下。」

老高說:「還有麻煩的呢!公司總部那邊提出要住Madame Mao(毛夫人)當年住過的樓。這不就是變著法兒的給我出難題嗎?」

韓文革愣住了,問包博:「當年江青住哪個樓?」他知道包博對紅色經典了如指掌。

包博想了想,說:「我記得江青的秘書寫過一篇文章,好像是說江青先是住釣魚台的5號樓。但是5號樓靠近北門,離馬路太近,太吵,她說晚上睡不著覺,就搬到11號樓去了。後來又懷疑蘇聯克格勃在她樓里裝了竊聽器,就又搬到旁邊的10號樓去了。後來好像一直住在10號樓。」

韓文革長出了一口氣,說:「謝天謝地!如果是10號樓那就簡單了。也多虧他們要江青住過的地方,如果他們要尼克松和柯林頓住過的18號樓我可就沒辦法了。18號樓只接待國家元首,不對外出租。」

包博笑著對老高說:「看樣子整你的人對中國的事情還是不太了解,以為江青住過的樓肯定最難租了,所以難題出的還不夠難。」

老高笑著說:「多虧了他們對中國一知半解。如果遇到你,我就完蛋了。」

韓文革說:「10號樓房間也不多,估計你們還要再租一個樓。你可要早點定下來,我前幾天和釣魚台國賓館管理局的馮局長打招呼的時候,他說這些日子正為第二輪朝核問題六方會談做準備,許多樓都不對外開放了,為六方會談預留的。」

韓文革又想起來什麼,說:「老高,如果時間定下來了,趕緊寫個報告,我已經找人和邱主任那邊打過招呼了。你報告先通過商務部和信息產業部交上去,然後還要和國務院外事再辦打個招呼,我再找人去溫辦那邊疏通一下,應該問題不大。」

老高連連感謝,藍小姐又提醒:「還有小學生的事情。」

老高想起來了,問:「後來,你幫我聯繫的那200名小學生怎麼樣了?」

韓文革說:「聯繫好了。不過人家校長提出來讓你們公司捐贈5台計算機,也算支持一下中國的教育事業。」

老高說:「這個沒問題。不就5台計算機嗎?讓他們提一個配置。小藍,你通知採購部給他們去買。給他們送去,不過咱們要搞一個捐贈儀式,把媒體都請來,再找幾個明星,咱們也算一次宣傳活動。買計算機的錢就從廣告費里走,正好咱們今年的廣告預算還沒有用完。」

韓文革說:「人家校長還提出要單獨給他本人買一台筆記本,要大屏幕,最高配置的。」

老高想了一下,說:「筆記本你就從你的諮詢費里出吧,反正是羊毛出在羊身上。」

韓文革明白了「哦」了一聲點點頭。老高又問兩個女孩:「你們看請哪個明星比較好?」

藍小姐說:「請濮存昕!他特別帥,肯定吸引人!」 張小姐也附和著說:「對,我也喜歡濮存昕!」

韓文革不以為然地說:「你們女孩子就喜歡濮存昕。要我請我就請范冰冰,多漂亮啊!哇,如果再一脫,我操,沒治了!」說著自己還做了一個很娘娘腔的脫衣服的動作。

兩個女孩子又被他逗樂了。老高問包博:「你和銀倩說一下,看她和誰熟,讓她幫忙給請一下。該付多少錢出場費,咱們付!」

包博說:「這個肯定沒問題。你直接給她打電話就是了。她今天還罵你呢……」包博忽然發現自己說走嘴了,趕緊把話題岔開,說:「你們請這些小學生,里裡外外的也要七八萬塊呢,小學生的出場費也不便宜吧?」

老高看了包博一眼,已經心領神會知道包博昨天晚上和誰在一起了。他當著張小姐的面不便揭穿包博,只是微微笑了笑。其他人根本沒有注意到包博臉上掠過的一絲慌亂。

韓文革說:「不只這些,還要給人家孩子準備食品和飲料,還得準備點小禮物,比如書包啊,文具什麼的。還有十幾個老師的勞務費,外加還要租四輛大客車。我們估計怎麼也要10萬元的預算。如果再加上搞捐贈儀式,請明星,估計至少20萬。我看啊,你最後搞捐贈儀式的費用比那5台計算機還貴。」

老高說:「否則,我這錢怎麼從廣告費里走啊?」

韓文革接著說:「不過這比請電視台那幫孫子好多了。那幫小子,一張嘴就是一人一天5000的勞務費,還要現金,沒票。這幫孫子,我還認識他們呢,還這麼宰我呢!如果老高自己去,不要他一萬才怪呢!」

老高感嘆到:「現在的中國真是病態。人人喊著反腐敗,人人得著機會就索要賄賂,海撈一氣。大到省部級幹部,小到小學校長、電視台記者。中國的勞動力是便宜,但是商業運行的成本卻不低。而且還都是hidden cost(隱形成本),沒經驗的根本不知道這個無底洞有多深。國外的小公司如果想在中國打開市場,難啊!這國家可怎麼辦啊?」老高又開始憂國憂民了。

幾個人邊說邊吃,老高他們董事長訪華的事情基本討論好了,於是老高問包博:「你不是還說找我有事情呢嗎?」

包博笑笑,心想老高還是腦子好,說過的事情都記得。包博說:「是啊。你在telecom(電信)這個行業認識人多,我想找一個簡訊和網游的項目,不知道你手裡有沒有?或是看看誰那裡有?」

老高說:「以前也有startup(初創)公司的人找過我。因為我們公司的投資專門有一個戰略投資部門管,那個部門不歸我管,所以基本上都沒什麼接觸。這樣吧。你什麼時候去深圳?我給你介紹一個朋友。以前是深圳科委的,92年他到U of I(伊利諾大學)進修的時候我們認識的。他現在是深圳科技發展投資集團的副總裁,專門負責項目投資。你什麼時候去深圳我給你介紹,你可以和他談談。他們深圳科技發展投資是當地最大的政府背景的風險投資公司,這兩年做得相當不錯。」

包博說:「我正好星期三去深圳然後去香港。你如果聯繫好了,我到深圳時可以去見一下他。」

老高說:「那好,我明天一上班就幫你聯絡。別看他們號稱是風投,但是他們實際上是政府官員,有的時候也要打點的。」這時他又忽然想起了什麼,回頭看了看張小姐,對包博說:「你讓張小姐和你一起去,會有很大幫助的。」

包博看著老高,想聽老高解釋解釋原因,但老高只是詭秘地笑笑,沖包博點點頭,意思是說:聽我的沒錯!

包博想想,這次去深圳和香港要辦航道清理公司的事情,還要開銀行賬戶等等,有一大堆事情要辦,他正需要張建安過去幫忙。於是他就對張小姐說:「你明天去訂機票,咱們星期三去深圳。然後你還要和我去一起去一趟香港。這次董厚明也去,買機票前別忘了再和董總協調一下行程,並把深圳和香港的酒店都提前訂好。」

張小姐一聽老闆讓她跟著去香港,忙說:「我還沒有港澳通行證呢。」

韓文革接過話,說:「辦個加急的,明天去辦,後天就可以取。我給你找市局的人。明天你打電話給我。公安局那不就是咱家開的嗎!」

大家基本都已經吃飽了,老高還在嚷嚷:「這兒還那麼多肉呢,別都涼了,接著吃啊!你們兩個不是最愛吃肉嗎?」

韓文革故意「嗝」的一聲,大大地打了一個飽嗝,說:「高總,這東西吃多了上火,我還要找地方敗敗火去,太傷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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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mm021 發表於 2008-3-1 20:39 | 只看該作者
星期一早晨,司機小趙送張建安到京廣大廈的公安局出入境管理處辦港澳通行證去了。

張小姐昨天晚上就在網上把去深圳的飛機票和賓館都訂好了,所以攜程的人一早就來送飛機票了。包博一摸口袋,還沒有那麼多現金了。包博還是不習慣帶一大堆現金在身上,他問送票的人收不收信用卡?那個民工模樣的送票員憨厚地沖包博笑笑,搖搖頭說:「我們只收錢。」包博看和他說不通,就說:「那好吧,你和我下樓去取錢吧。」一邊走包博一邊發牢騷加開玩笑地說:「回去告訴你們梁建章,讓他以後學會收信用卡,都什麼年代了還現金交易啊?!」他看那個送票員對他的玩笑沒有任何反應,就問:「你知道梁建章是誰嗎?」那個人憨厚地搖搖頭,說:「我們只收錢,您認識人我們也要收錢。」包博被民工逗樂了,知道自己是在對牛彈琴,就揮揮手像是安慰自己似地說:「Ok, never mind, never mind.(算了,算了。)」

剛剛把送飛機票的打發走,包博的PDA就嘟嘟在叫,提示他該給呂小姐打電話了。呂惠珍也從天津到了北京,包博問她沒有興趣到酒仙橋的798工廠的「大山子藝術區」去看看。沒想到呂小姐說:「798大工廠我有去過耶,已經商業氣很重了哈,好像已經沒有什麼很原生態的東西了。」

包博一愣,果然是行家,於是說:「那宋庄畫家村去過了嗎?」

呂小姐馬上興奮起來:「哇,畫家村!我有聽說過,但始終沒有機會去耶。在哪裡啊?」

包博說:「不太遠,在通州的宋庄,當然比酒仙橋要遠一些。這樣好嗎?明天下午一點鐘我到酒店來接你。宋庄我也沒去過,我明天找個嚮導帶咱們去。晚上我請你到故宮邊上的一個畫廊餐廳吃飯。」於是包博問了呂惠珍住在哪個酒店以及酒店的房間號。

放下電話包博想:找誰帶路去畫家村呢?想了想可能還是找丹雨最合適。丹雨是中央美術學院畢業的,在北京的幾個知名畫廊都干過。現在在一個台灣人開的畫廊工作,也就是組織組織畫展啊,賣賣畫啊什麼的,好聽的名稱叫「藝術品經紀人」和「藝術策劃人」。所以她對北京藝術家這個圈子很熟。

上次包博和老高參加「海士山盟」的爬山活動時認識的丹雨,那天他們四個人一起去「西海魚生」吃的晚飯,包博的幽默加貧嘴十分合女孩子的胃口,她們吵著讓包博再請客。後來包博又請丹雨在建國飯店的Justine』s(傑斯汀法國餐廳)吃過西餐。因為包博對中國現代藝術,尤其是非主流的前衛藝術充滿了興趣和熱情,所以兩個人越談越投緣。從「星星美展」談到北京的「東村」,從蒼鑫等人的行為藝術作品《為無名山增高一米》談到朱昱的有「吃人」鏡頭的紀錄片《北京前衛藝術》(Beijing Swings),從「政治波普」和「玩世現實主義」談到「艷俗藝術」和「屍體藝術」,從栗憲庭的農家小院談到艾未未養的羊……伴隨著法式洋蔥湯、焗蝸牛、鵝肝、鮮貝魚子汁,外加波爾多的紅葡萄酒和悠揚的古典音樂,兩個人儼然已經是藝術與生活的知音了,這種飯吃過之後兩個人的關係也就自然而然地升華到了一種「靈與肉的結合」。

    )

     
    再後來丹雨請包博參加過一次「性靈的伊甸園:人體繪畫+行為藝術」的Party(聚會)。Party的組織者,也就是這次行為藝術的策劃者,是丹雨她們畫廊的一名簽約女畫家,一個專門搞現代派前衛藝術的女性。Party是在798廠里的一個前東德設計蘇聯建造的大車間里。車間的粉紅磚牆上掛著Pop Art(波普藝術)風格的裸體現代油畫,是女畫家和她的一些朋友的作品。原來工廠留下的機器被漆成了綠色成了裝飾品,高大的鋸齒弧形拱頂上硃紅色的舊日標語赫然醒目——「讀毛主席的書,聽毛主席的話,照毛主席的指示辦事」;「毛澤東思想是馬列主義的頂峰,我們心中的紅太陽」;「毛主席是我們偉大的領袖、偉大的統帥、偉大的導師、偉大的舵手。毛主席萬歲萬歲萬歲萬萬歲」。拱頂上的玻璃天窗外是北京浪漫的夜空。參加party的有五、六十多人,男男女女,中國人外國人都有。女畫家請來了搖滾樂隊以及號稱北京最著名的DJ助興。Party上喝的紅酒也是畫家自己釀造的,裝在自己做的大木桶里,用自己燒制的形狀怪異而藝術味十足的大玻璃杯喝。儘管酒不是那麼純正好喝,而且酒中的葡萄皮和籽的殘渣還沒有過濾乾淨,但是這硃紅色的自釀美酒卻有一種純樸原始的味道,而且比一般的葡萄酒的酒勁大了許多。

那天請來的樂隊是一支活躍在北京的中外組合的搖滾樂隊。女主唱是一個野性十足的中國女孩,剔了一個光頭,化了一個濃濃的晚妝——藍色發亮的眼影,鮮紅耀眼的唇膏,在聚光燈下燦爛奪目,十分妖艷。她一上來就是一曲珍妮芙·洛佩茲(Jennifer Lopez)的《Waiting For Tonight(等待今夜)》,高亢的歌聲、強烈的節奏一下子就把參加party上眾男女的熱情點燃了。大家跟隨著隆隆的低音鼓聲一起高唱:「Waiting for tonight, oh……When you would be here in my arms……Waiting for tonight, oh……I've dreamed of this love for so long……Waiting for tonight.(等待今夜,哦……你應該在我的懷抱……等待今夜,哦……我夢想這個愛已經很很久了……等待今夜。)」人也不由自主地跟著節奏搖動了起來。這之後音樂越來越激烈,也越來也曖昧。樂隊男主唱,是個美國帥哥,帶著墨鏡留著鬍子,開始尖聲高唱The All-American Rejects樂隊的名曲《Dance Inside(舞在其中)》,他把吉他彈得震耳欲聾,一聲高過一聲地重複著「Move down to me, slip into you(到我下面來,塞進你身體)」。

酒過三巡,在酒精和音樂的刺激下,Party進入了高潮,樂隊的人把衣服一件一件全部脫光了。組織者,那個前衛的漂亮女藝術家伴隨著音樂邊跳邊脫,也把衣服脫光了。她喊大家也都脫去衣服,然後相互在身上用各種顏色的水彩顏料畫畫,有的人甚至直接把不同顏色的顏料潑在身上。

樂隊的女主唱光著身子伴隨著激烈的節奏煽情地唱起Berlin(柏林)樂隊的那首名曲《Sex》:「Wrap your legs around mine and ride me tonight……Slip and slide in your wet delight, feel the blood flow……Not too fast, don't be slow, my love's in your hands……Skin to skin, tongue to oooh! Come on honey hold tight, Drink your fill from my fountain of love, wet your lips……And we make love together…… we'll make love forever.」在歌中她如同叫床一般春意盎然地叫著:「I'm a virgin……I'm a blue movie……I'm a bitch……I'm a geisha……Am I bi? ……I'm a one night stand……I'm a hooker…… I'm a slut.(我是處女,我是黃片,我是母狗,我是藝妓,我和男人女人都搞?我搞一夜情,我是妓女,我是騷貨。)」

染著紅頭髮的年輕女DJ站在調音台後面,脫下粉紅色的乳罩和內褲扔向人群。她一邊扭動,一邊在激蕩的音樂聲中極富煽動性地高喊:「沒有新中國,就沒有性生活。」……「摸摸你的腰啊,好風騷啊;摸摸你的腿啊,好大的水啊;……」然後還學著做愛的呻吟聲「嘔、嘔,耶、耶、……嘔耶、嘔耶、……」地在叫。

在女藝術家的帶領下,大家開始躺在一塊10米長的灑滿玫瑰花的大白畫布上,開始擁抱,接吻,做愛。迪斯科燈不斷閃耀,燈光忽明忽暗,笑聲、叫聲、呻吟聲混合成一股原始的聲浪衝擊著人的腎上腺。大家身上的顏料被作為愛的印記留在了長長的畫布上。當大家筋疲力盡的時候,這幅「人體繪畫+行為藝術」的巨幅美術作品就完成了。這幅巨畫起名叫「性靈的伊甸園」。畫布上琳琅滿目,什麼圖案都有——有「Make Love Not War(要做愛不要戰爭)」的圓形反戰標誌,有帶翅膀射箭的丘比特,有金剛杵蓮花生的密宗歡喜圖,有象徵愛情的心和玫瑰,有大麻的葉子和罌粟的花,更多的是乳房、臀部和身體各個部位以及兩個人姿勢的印記,甚至還有混合著顏料的精液和女人的體液,五顏六色,五花八門。這時大家為能共同在歡喜大樂中完成這幅巨作而歡呼鼓掌。據說這幅畫將被要送到柏林參加明年2月份將要舉行的《第三屆柏林當代藝術雙年展》,然後還要參加後年的《第五十一屆威尼斯雙年展》。

這時Party更加火爆了,充著氫氣的粉紅色避孕套在空中飄舞,有人用香煙頭一捅發出「啪、啪」的爆裂聲。女DJ在高喊:「做愛爽不爽啊?」下面群魔亂舞的人群一起搞喊:「爽——!」女DJ又喊:「再做要不要啊?」人群高喊:「要——!」。就連參加Party的老外也都知道喊「爽」和「要」。

Party進行到子夜,空氣中瀰漫著濃烈的酒精、大麻和精液的味道。丹雨喝醉了,她也不記得這一個晚上和幾個人做了幾次愛了。第二天早晨,丹雨已經找不到自己的衣服了。包博把自己的西裝給她裹在了身上開車把她送回了家。在北京搞藝術的這個圈子裡,丹雨還不算太出格的。藝術的前衛需要離經叛道,藝術的靈感需要激情刺激。所以藝術家的行為不能用常人的眼光去衡量。包博已經不像剛來北京那會兒會對這種事情大驚小怪了。在包博的眼裡北京早已經是世界上最開放、最前衛的城市之一了。

後來,丹雨約包博一起參見過一個Tantra(譚崔)瑜珈的修鍊班,要共同探索性靈雙修的奧秘,她告訴包博:連胡茵夢都修鍊譚崔瑜珈以達到兩者在性愛中合二為一而靈性提升的境界。胡茵夢顯然是丹雨的偶像。

可能是因為包博是學理工科出身的,所以對瑜珈啊,氣功啊,密宗啊等等超自然的東西都不太容易走火入魔。他和丹雨去了兩次,覺得所謂「譚崔」就是教人用近似催眠術或是氣功的辦法延長時間或者根本不射的技巧。如果真修鍊成六世達賴倉央嘉措那種「夜夜交歡卻一滴精不失」甚至可以讓精液逆流的境界,那簡直就是有病。包博不太相信這種東西,或是說他的悟性不高,慧根太淺,所以他後來也就不去了。和丹雨也就聯繫不多了。後來聽說丹雨和一個美國什麼時報的首席記者在一起「雙修」,並且共同探討中國文化和宗教中的性意識對中國現代藝術的影響。那個記者以前在復旦大學學習漢語和中國歷史,中國話說的比中國人都好。因為那年四月第一個報道了中國的「非典」疫情,所以好像還得了一個什麼新聞大獎。

包博拿起電話,想了想,撥通了丹雨的手機。丹雨那邊十分高興地問:「你終於想起我來了?」

包博開玩笑地說:「我一直都在想著你啊,只是怕影響你專心修鍊,所以才沒敢多打攪你。」

丹雨在電話那邊說:「說話又帶刺是不是?」

包博趕緊解釋:「不是,不是。我是真心的。不開玩笑,我打電話是想給你介紹一個美國博物館和藝術收藏界的朋友,同時也想請你幫個忙。」

丹雨說:「幫什麼忙,說吧!大不了就是讓你再請我去建國的傑斯汀吃一頓,我不會太宰你的!波爾多紅酒沒必要買兩千多塊錢一瓶的,一千多的我就覺得挺好。」

包博還是那副一本正經的語調:「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被宰不丟臉!」

「別說的那麼悲壯,就好像我多恐怖似的。什麼事兒啊?是不是又看上哪個女藝術家的作品了?還是看上了人家本人了?」

包博把明天想請她帶路去畫家村看看的意思說了,丹雨說:「怪不得呢!原來是女藝術經理人。這個小意思了。畫家村那是咱的地盤,沒問題。」於是包博約好了第二天開車去接她然後一起去畫家村。

不到11點張小姐就高高興興地回來了,包博說:「哦喲,小姑奶奶,你可回來了,沒你還真玩不轉。你的通行證辦好了嗎?」

「辦好了!明天下午去取。韓總真厲害,一個電話,辦證的警察就出來把我叫進去了,連隊也沒排。填了表和交了照片就完事兒了。哇呀,一開放香港個人游,沒想到那麼多人辦港澳通行證啊,要排隊估計今天晚上也排不上。」

「是韓總的錢厲害!警察的獎金還等著他呢。好了,你先把這兩張後天去深圳機票收好。然後趕緊幫我訂東華門邊上的『四合軒』,明天晚上6點,要靠窗能看到故宮筒子河的檯子。那幾個檯子很緊張,訂晚了好座位就沒了。」包博正吩咐著,忽然又想起還有另外一件事,就說:「還有,你把前幾天我寫的那個航道清理公司的商業計劃列印幾本,裝訂了,帶去香港。哦,還有,一會兒你把咱們以前收到的那些Business Plan(商業計劃)都拿出來再翻一遍,看看有沒有簡訊和網路遊戲的項目?」這幾年包博收到了無數的商業計劃或是各種項目的可行性報告,如果不是有人介紹的,包博根本看也不看,全都堆在了辦公室的牆角。基本上半年就當廢品處理一次。這些都是那些創立公司的人的心血,但是在包博這些投資人眼裡,幾乎和廢紙沒什麼區別。

張小姐得意地笑著說:「嘻嘻,老闆,我一不在,你天就塌了,哈?」說著去打電話預定座位去了。這時包博的手機又響了。包博拿起手機,是銀倩打來的。電話那邊銀倩以高八度的聲音說:「親愛的,你吩咐的事情都辦好了。省外辦主任一聽說我幫他們聯繫去香港招商引資,樂壞了。他說前幾天省委書記還問過他這方面的事情呢,他正發愁呢。我過幾天就去省城一趟,和他具體商量一下這個事情,你趕緊把相關的具體行程定下來,我好和他們談。關於開發區那個項目,我剛才給省發改委的主任打了一個電話,他讓他手下的人給我傳過來很多資料,列印出來一大摞,有許多項目還挺不錯的,我想讓你看一下。……嗯……,這樣吧,你下午有時間嗎?正好老仁和江秋沫他們下午也都從天津回來了,他們幫我把車也拖回北京了。咱們一起商量一下,你好讓他們兩個把方案做出來啊。他們方案不出來,我電視片也沒法拍啊。」

包博看了一下日曆,小聲問正好走進屋來的張小姐:「下午有事兒嗎?」小張搖搖頭。包博對電話說:「那好,我下午可以,咱們去哪裡?」

「去沙總他們辦公室吧,就在國貿那兒的中服大廈。我可不想去你那兒看你前台小姐的臉色。」銀倩的聲音大得唯恐電話外面的張小姐聽不到,而且還要故意強調「前台小姐」幾個字。

包博咧了一下嘴,掛了電話。張建安裝作什麼也沒聽到,說:「座位訂好了,用您名字訂的。這裡找到兩本商業計劃書,都是網游和簡訊項目的。」

包博接過來翻了翻,說:「我沒時間看了。你先大概看一下,然後打電話去了解一下情況。如果還可以,你安排一個時間咱們去見一下主要的管理團隊。我上次不是給過你一個審查項目的提綱嗎?就照著那個提綱了解情況。」包博一直像老師一樣地手把手教張建安如何看項目,如何了解情況,如何談判等等,所以這個項目他就放手先讓她去做前期的工作了。

張小姐「哦」了一聲,然後小聲說:「老闆,你這麼多項目一起做,又是航道清理公司的項目,又是開發區的項目,現在又要上網游和簡訊的項目。千頭萬緒的,你別把自己累著。」

包博笑笑說:「有一個字可以概況所有投行業務的精華,你知道是什麼?」

張小姐搖搖頭,包博說:「Leverage(槓桿手段)。如果要想leverage,有的時候就要multi-thread parallel processing(多線程并行處理)。如果一次只做一個項目,你拿誰lever(撬動)誰啊?所以干投行的永遠是千頭萬緒的,這叫deal flow(交易流量)。」張小姐瞪著大眼睛看著包博,包博苦笑了一下,像是對自己說:「千頭萬緒有交點,紅塵凡事苦無邊。不過陸遊說,人生如春蠶,作繭自纏裹,一朝眉羽成,鑽破亦在我。等咱們破繭而出吧!」

張鍵安聽得似懂非懂,說了句「你說話我永遠聽不懂,但是還是愛聽」,扭頭出去幹活去了。

銀倩的家在北三環東路邊上西壩河西里的國展家園,後來改名叫「國際英特公寓」。黃顏色的水泥玻璃樓。銀倩是去年剛買的房子。下午包博開車到她住的樓下去接她。銀倩穿著義大利MaxMara的白色大衣,立著領子,頭上裹著一條非洲神秘主義風格的紅色金花的Hermes(愛馬仕)真絲頭巾,一個大大的奧黛麗·赫本式的墨鏡遮住了大半個臉,墨鏡下的朱唇塗得和絲巾一樣紅亮耀眼。銀倩腳上踩著一雙高到膝蓋的Jimmy Choo(周仰傑)的高跟黑皮靴,瘦瘦的靴子尖尖的頭,據說這是黛安娜喜歡的樣子。她拉著一個文件箱,星味十足的從公寓里快步走了出來。這時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忽然冒出了好幾個攝影記者,追過來舉著相機對著她就要拍照。銀倩趕緊用手擋著鏡頭,有幾個記者發現可能認錯人了,索然無趣地放下相機走開了,但是還是有幾個記者追著銀倩「啪啪」地閃光燈一通亂閃。銀倩快速地鑽進了包博的車子,並探過頭去吻了一下包博。這個動作立刻引來攝影記者的又一通狂怕亂照。車子都開出來了,那些攝影記者還在車后對著包博的凱迪拉克一通咔嚓咔嚓的快門狂響。

包博說:「哇!你真是大明星啊。狗仔隊在你家都蹲點了,我可要當心點了。」

銀倩沒好氣地說:「別搞錯!他們是蹲章子怡的點好不好?只要章子怡一回北京,這幫傢伙就天天在門口守著,凡是見到穿著打扮像影藝圈的人,不管誰,先照了再說。回去再找人對著相片辨認,說不定能意外發現今天某某某拜訪了誰誰誰,要不報上的八卦新聞都從哪裡來的?說不定明天報上就登出來了:一凱迪拉克男昨天從章子怡住處接走一身份不明女,上車還接吻。」說完她自己得意地笑了。

銀倩把包博也說樂了。包博問:「章子怡也住這兒?」

「是啊。張藝謀在這裡也有一套房子。據說前幾天章子怡在烏克蘭拍《十面埋伏》的時候受傷了,回北京養傷來了,所以這幾天這些狗仔隊們就天天守在樓下,想拍一張章子怡破相的照片,那該多轟動。這些無聊的傢伙就是唯恐天下不亂?也不知道他們消息怎麼這麼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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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mm021 發表於 2008-3-1 20:40 | 只看該作者
車子沿著東三環向南到了國貿。沙總他們北京的分公司就在國貿橋東北角上的中服大廈。包博下了國貿橋轉個幾個圈才繞到了中服大廈門前,門上不知是誰題的「中服大廈」四個金字,下面是英文「China Garments Mansion」。他停了車,抬頭看了一眼這個巨大的一半藍色一半白色的圓形柱狀龜尖頭的建築,忍不住說了一句:「Wow! Such a big dick building!(哇!這麼大的一個陽具大廈!)」

一句話把銀倩逗樂了,她說:「這個辦公樓是沙總特地選的,就是沖著這個big dick來的。沙總一連生了好幾個閨女,一心想要個兒子。算命的說他陰盛陽衰,陰氣太重,要改改風水。所以沙總就把辦公室從中國婦女活動中心所屬的一個寫字樓搬到這裡來了,就為的是壯壯陽。果然,第二年他北京的那個二奶就給他生了一個兒子。」

「怪不得呢?我說怎麼這麼難看的樓還有人租呢?!」包博說著不由地又仔細看了看這個大樓。

「對啊。這裡的門牌號碼也好,99號,他特意租的21層,連起來就是『久久愛你』的意思。」女人對這些東西記得最清楚也最在意。

包博笑著說:「看來沙總是既迷信又浪漫啊,不簡單!」

「什麼呀!農民只管迷信,浪漫是他二奶的主意。別看沙總自己是農民,可他的二奶可都是文化人。按沙總自己的話說,他就喜歡『文化人』!」銀倩說「文化人」三個字的時候故意學者沙總的口氣說成「溫花兒淫」,不愧是演員出身,學得很像。

「沙總艷福不淺啊。」

「是啊。只要有錢,找李嘉欣當二奶也不成問題,別說大學生了。艷福,艷福,不富哪有艷呢?」銀倩畢竟在情場上打滾多年,經常說出一些令包博刮目相看的話。

沙總他們北京分公司的辦公室並不大,甚至有點擁擠,基本沒什麼裝潢,顯得比較低調。包博和銀倩進了門,前台的小姐認識銀倩,說了聲「銀小姐好」,把他們讓到一個不大的會議室坐下,倒了茶,就去叫老仁了。

從中服大廈21層的窗口向西看出去,對面是號稱中國最大的商務群體建築——馬來西亞郭氏兄弟參與投資的中國國際貿易中心。國貿中心是80年代由日本日建設計株式會社(Nikken Sekkei)設計的,兩棟38層的黑玻璃幕牆雙弧面相扣形狀的大廈一前一後,夾著中間的是21層高的弓形的中國大飯店。建築群東南角上是一個兩頭翹中間窪的展廳建築,靠近馬路還有一個半個船型扣在那裡的玻璃門建築。國貿中心馬路南邊是一群白色玻璃方盒子一樣的SOHO建築群。再遠處的建築就全部籠罩在一層厚厚的黑灰色渾濁的霧靄之中了。

老仁夾著筆記本笑容滿面地走進了會議室,看到包博正在欣賞窗外的景色,就說:「天氣好的時候,從這裡可以一直看到天安門廣場。不過現在污染太嚴重了,能看到建國門就不錯了。」

江秋沫拿著他的筆記本電腦也進來了,還是那件港式藝術家派頭十足的打扮,他聽到老仁的話就說:「空氣好的時候你看了更加生氣!北京的整體規劃雜亂無章,缺乏現代的城市設計理念。而單體建築又缺乏想象力,毫無創意。每個建築都搞得巨大無比,無視公共建築方便、實用的功能。你看看,格(這)些浮誇的感念,超大的體量,單調對稱的設計,片面追求堂皇、雄偉、威嚴、氣魄……比如講西客站、東方廣場,還有咱們前面的這個國貿中心,全部是龐然大物,一副目中無人、目空一切、盛氣凌人的樣子。」

他走到窗前指著國貿中心的巨大的樓群,繼續用帶上海口音的普通話評論說:「格(這)些龐然大物給人的感覺是巨大的壓迫感和窒息感,就好像故意要使建筑前面的人感覺自己的渺小一樣。人走進到這種龐然大物,就好像進了迷宮,帶來心裡的感覺是畏懼和恐慌。這都是那種皇權思想長官意志在那裡作怪,用建築去表現一種君臨天下的威嚴,以及對人作為一個個體的輕視,還號稱以人為本呢。北京就不像上海那麼親民,那麼適宜人居。無論是單體建築的新穎和獨特性上,還是整體風格的協調性上,北京都不如我們上海。難怪吳良鏞批評北京講『好的拆了,濫的更濫,古城毀損,新建凌亂』。所以你站在北京的高樓上,空氣不好的時候你看著面前黑乎乎的污染你很無奈,空氣好的時候你看著北京雜亂堆砌的建築你更要嘆息了。」

江秋沫對北京建築的批判十分尖銳,許多看法也正是包博的感受。但是上海人批評北京總給人一種帶著有色眼鏡看問題的感覺,好像是先有「阿拉上海」比「吶波京」好的結論再去找論據加以說明。所以這些很有見地的批判一旦從上海人嘴裡說出來總不太容易得到別人的認同。

包博故意開玩笑地說:「這棟中服大廈不就十分新穎,而且很有獨特性嗎?」

不說到好,這一句話引來了江秋沫更大的批判,他說:「這個設計簡直就是幼稚。老百姓客氣的把這個樓叫『鬼子炮樓』,不客氣的就叫它『操天樓』。日本的磯崎新也搞一些生殖器崇拜性的建築,但他的設計要抽象、自然、含蓄許多。咱們老祖宗也有男性生殖器崇拜的心裡,比如講天安門廣場上的華表,可是華表看上去華麗而雄偉。可是你看看格(這)個樓,不要太直白了。你怎麼看怎麼難看。」

老仁說:「中國人都喜歡陽具所表達的雄偉、堅硬、挺拔的意思。你看香港的國際金融中心IFC的二期不也弄了一副生殖器崇拜的樣子嗎?香港人還期望著『國金二期』把香港的經濟帶得堅挺起來呢。」

江秋沫仍舊自顧自地評論:「這幾十年北京的建築設計,在長官意志驅使下,大搞望文生義,簡單圖解的象徵性建築。比如講造西客站和海關大樓,就造一個代表城市或是國家的大門,然後不惜一切代價地搞了一個凌空飛架的大門洞子,再在上面加一個中國式的大屋頂或小亭子之類的不倫不類的帽子。現在越搞越結棍,以至於造銀行,就造個金元寶。造通訊社,就造個鉛筆頭。這種設計理念比發達國家落後了不知多少年。」

銀倩聽了覺得江秋沫真是個建設大師,話說得特別有道理。她說:「就是啊!我上次坐出租,出租司機把海關大樓叫『大褲衩子』,把婦聯大樓叫『肚臍眼』,把你們這個樓叫『雞……』」銀倩忽然發現說走嘴了,馬上剎住下面的話,然後哈哈地大笑了起來。大家也都明白她要說什麼了。

包博一般正經地說:「我聽說美國的輝瑞公司,就是生產偉哥的那個公司,計劃想把這個樓買下來作為他們在中國的總部。而且他們準備在樓的立面上刷上兩個大字『雄起』作為廣告。」

銀倩故意裝天真地問:「真的?」

老仁接過話來說:「這個想法真的很好。其實這個樓如果看久了,也沒那麼難看。更主要是功能特彆強大。」

老仁一強調「功能」,可把銀倩逗得更樂了,銀倩故意嗲嗲地拿腔做調地問:「仁總,什麼功能呢?」

老仁知道銀倩故意引他講沙總的故事,於是就說:「我給你們講個故事。」銀倩以為老仁真要講沙總的故事呢,連聲說:「好啊,好啊。」

老仁繼續說:「據說一個東北老客來北京,從火車站出來,看到恆基中心和對面的中國婦女活動中心,就問隨行的北京人,『你們這個恆基中心怎麼看上去象戴了一頂綠帽子,婦女活動中心怎麼象是被人搞大了肚子?』北京朋友莞爾,於是就把東北老客帶到了中服大廈,東北老客抬頭一看,恍然大悟,大叫了一聲,『哦,原來都是他乾的好事!北京真牛,大樓全都是有關係的。』」老仁黃段子還比較含蓄,而且他轉了一圈並沒有講沙總的事情。

銀倩「哈哈哈」笑著問:「你給你們沙總講過這個故事嗎?」

老仁點點頭,他知道銀倩是什麼意思,就說:「不過你別搞錯。是我們搬過來之後才聽說的這個故事,不是因為這個故事我們才搬的家啊。」

銀倩抿著嘴笑,話裡有話地說:「那誰知道啊?反正有人的肚子被搞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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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mm021 發表於 2008-3-1 20:40 | 只看該作者

(十五)地產文化、概念照搬

銀倩的話說得大家抿嘴笑。大家落座,開始討論開發區的項目。

老仁先來了一個開場白:「孫總,開發區這個項目現在咱們兩家合作,咱們也就是一家人了。沙總特地讓我和江秋沫配合您把項目前期的策劃和設計搞好,所以我們現在就聽您的調遣。沙總新收購的那個上市公司還要多多仰仗孫總的幫助儘快解套呢。」

老仁不愧曾當過大學老師,說話很謙遜也很誠懇,利益關係也表達得很明確,而且最後還不忘將包博一軍,讓包博抓緊把網游和簡訊的項目搞定。包博忙接過話來說:「仁總,您千萬別客氣。沙總能看得起我,和我一起合作這個項目,我十分榮幸。我對國內的房地產不甚了了,所以這個項目的成敗還要多多仰仗二位的經驗和智慧,二位的鼎力協助是咱們成功的基石。沙總的上市公司的事情我一定竭盡全力,不但讓沙總成功解套,還會讓沙總得到滿意的投資回報,咱們追求的就是多方共贏。」

包博的話更加謙遜客氣,但最後也不忘記吹點小牛皮。更主要的是包博把雙方的利益關係的重點放在了這個項目的成敗和他們兩位的協助上了。銀倩在旁邊看著他們相互打太極拳,拍馬屁,那些虛情假意的話讓她直起雞皮疙瘩,就說道:「行了,行了。你們大男人的,又開始虛偽起來了是不是?別互相拍馬屁了,咱們說正事吧!你們這些大男人,我真受不了你們……」

銀倩打開公文箱把列印的文件拿了出來,說:「今天上午我打電話給省發改委的人了,問他們開發區那塊地他們最想搞什麼項目,他們傳給我了一大堆項目的資料,都是別的公司報上來讓他們審批的,這些項目他們都覺得可行,也挺想搞的。但是他們說他們最想上的還是主題公園項目。他們講主題公園項目都已經寫到了他們省的『十五』計劃中去了。」

說著,銀倩把一份《N省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個五年計劃(2001-2005)綱要》的文件打開,翻到「旅遊業發展規劃」那一章,遞給包博看。只見那上面寫著:「……主題公園一年可以產生十億人民幣的運營收入,同時主題公園的建設和運營,將能產生數萬個直接就業機會,帶來數十萬個間接就業機會,帶動周邊的商業和酒店餐飲業的發展,拉動方圓200公里區域的經濟增長。主題公園不但能改善人民群眾的生活水平,提高人民群眾文化娛樂質量,它還將改變目前我省旅遊業粗放型的經營模式,整合我省旅遊資源,改善我省的產業結構。正如董建華稱讚迪斯尼樂園落戶香港將開啟香港旅遊業的新紀元一樣,引進世界級的主題公園也將為我省建設世界文化、經濟和交流中心,建立以人為本和可持續發展的文化和旅遊產業,提高我省旅遊業的核心競爭力。所以,我省計劃在『十五』期間,在認真總結經驗教訓的基礎上,在大力提高策劃水平和科技含量上下功夫,使主題公園得到進一步發展。……」

包博看了后,把文件轉身遞給老仁,說:「看樣子這主題公園還真成了靈丹妙藥了。難怪全國各地都搶著爭著要上主題公園項目呢!我聽說北京、上海、天津、深圳、武漢、重慶、江蘇、浙江、廣州等都在策劃大型的主題公園項目,有的地方甚至有兩三個項目在一起搞。真沒想到主題公園這幾年在中國這麼熱!」

老仁粗略地翻了翻這個文件,說:「這個文件上次省里開人代會的時候我看過了。嗨,還不都是香港的迪斯尼鬧的。香港一搞迪斯尼,所有人也都想搞迪斯尼,跟風跑唄!在領導的腦子裡,這種項目引進的國外投資多,對當地經濟帶動大,政績顯著。當然了『推土機一響,黃金萬兩』。如果只弄個小樓盤玩玩,領導們都覺得沒什麼油水好撈。其實任何大型的項目,只要能講出名目來,領導都喜歡。幫助領導出政績是領導們最喜歡的。 另外,這種主題公園項目一上,馬上就可以把當地的土地價格帶起來。都不用動工,有個規劃土地就漲價。別忘了,現在土地出讓金可是地方政府的主要財政來源啊。」

老仁把要害講出來了。包博問銀倩:「可是,中央有文件明確規定大型的主題公園項目必須要報國務院總理辦公會批。難道領導們不知道這個規定?什麼項目只要一報國務院,操作起來的難度可就大了!」

銀倩說:「省發改委的人跟我說,省委書記曾經拍過胸脯,他說:如果世界級的大型主題公園項目能落戶咱們省,他親自到中央去跑報批,他親自找總理彙報,保證批下來。」

江秋沫一副不屑的樣子,說:「他跑也沒用。我們上海的環球影城項目,是國內第一個主題公園項目,是去年年底與美國威旺迪公司簽約的。上海當時的市委副書記、常務副市長韓正都出席了簽字儀式。上海外高橋集團和錦江集團一個出地一個出錢,選址在浦東新區三林鎮,離世博會很近。錢、地都解決了,拆遷已經都搞好了,現在正在平整土地,我們上海的地鐵6號線8號線也都開始建了,2006年就要正式開園了。上海市的立項報告已經報到國家發改委了,黃菊親自在中央幫著跑立項報批,但是這個項目到現在也沒批下來。黃菊不比他厲害?!」

老仁說:「天津也要建一個派拉蒙的主題公園,據說一個好像和沙特王子有點什麼關係的沙特公司號稱要投資16億美元,立項報告也報到國家發改委了。除了天津,現在北京也正在搞主題公園,有一個米高梅的主題公園項目,據說背景相當不凡,也報上去了,好像是王岐山在親自幫著北京市爭取中央的支持。但是到現在也沒見開工。」

包博說:「這麼多主題公園的項目都壓在國家發改委,批哪個?別忘了,三大直轄市的市委書記都是政治局委員,他們都跑不下來的項目,我看咱們也別給省委書記出難題了。」

銀倩問:「要不,乾脆不報批。先斬後奏。只要省里批了,就偷偷摸摸地干,反正蓋好了,中央也不能給你拔了。」

老仁說:「我的大小姐,你有那麼大的膽子,省領導可沒那麼大的膽子。黨性原則還要不要?組織觀念還要不要了?烏紗帽還要不要了?別和人家上海比,人家上海在中央有人!人家可以搞『邊建設,邊報批,邊設計』的『三邊工程』,咱們可不行。」老仁畢竟受黨教育多年,不像銀倩那麼自由化。

包博說:「我看還是找點簡單的,容易操作的項目吧。咱們只是一級半開發商,把總體規劃搞好了,把項目批下來,然後把項目分塊賣給二級開發商或是咱們找投資人投資來做,咱們也就全身而退了,沒必要長期戀戰,也沒必要冒這麼大的政策風險。」包博給這個項目定了基調。他只是個金融投資商,進入、退出、套現,短平快地盈利,他思路很明確。

老仁說:「我同意。其實越好操作的項目也越容易出手。我上次曾和沙總建議過做大型的會展中心。現全世界都在鬧中國熱,國際上許多大型的展覽會、研討會、峰會、年會的都想在中國舉辦,現在國內一年有一萬多個國際性的會展,平均一天就有近30個展覽和會議舉行。國內會展市場巨大,北京佔了半壁江山。但是這些國際會議和展覽以後肯定要向全國輻射,所以現在上海和廣州都在和北京爭奪這個市場,省里現在還沒有一個像樣的可以舉行國際大型會議和展覽的地方,這與沿海 發達地區的經濟大省的地位是不相稱的。所以,我當時想搞一個20萬平米的大型會展中心,展館建築面積10萬平方米,酒店、辦公樓及商業等服務設施的建築面積10萬平方米。全部按國外七星級豪華裝修,估計總體投資大概要20億人民幣。」

包博聽了挺感興趣,問:「後來呢?」

老仁說:「當時沙總有個顧慮,這麼大的會展中心一旦沒有會議和展覽,閑置在那裡可就賠錢了,所以風險也還是很大的。畢竟開發區那兒離大城市還挺遠的。沒有會議和展覽的時候如何吸引顧客就成了大問題。中信國安搞的那個『第一城』就存在這個問題,他們除了會展,平時沒人去。最後他們不得不把酒店切開了當產權式酒店賣。」

包博聽說過中信搞的「天下第一城」的項目。這個項目在北京邊上的河北香河,投資了30億元人民幣。仿明清時的北京老城模樣而建的一個小北京城,包括5公里的城牆,22座城樓,而且每個城樓都是原尺寸一比一的。這個項目佔地3600畝,號稱是融民俗、旅遊、度假、會議、娛樂等於一體的大型多種功能國際會議展覽中心。

包博也很好奇,問:「『第一城』為什麼不太成功呢?」

老仁說:「我想主要有這麼兩個原因:第一、你想想在北京旁邊再仿北京造個假古董,誰會有興趣去看?北京人天天看這些真的城門樓子,沒必要再開車50多公里去看假門樓子了。外國人到了北京,也有真的東西可看,對仿造的也就興趣不大,所以這個概念設計和定位的就不好。第二、他們的酒店和展覽設施都是他們自己經營管理的,沒有引進國外的品牌和酒店管理公司,所以缺乏國際化的營銷網路。他們酒店的經營管理水平遠不如國外的管理公司那麼專業那麼到位,許多服務員就是香河的農民,離一流國際酒店服務的水平差很多。所以他們只能靠出售酒店產權來還銀行貸款。實際上這招兒只是把貸款轉嫁給小業主罷了。」

老仁講得有道理,包博點頭。老仁總結似地說:「所以啊,旅遊和會展房地產項目要想成功關鍵就要概念新穎,定位準確,國際品牌,專業管理。」老仁確實是一個專家,對這些項目的研究很透徹。

江秋沫說:「老北京的四方城郭,圍牆加門樓,這種建築布局本身就是防禦性設計,是拒人於千里的理念。這和現代商業廣納賓客,開放、包容、接納的理念格格不入。『第一城』的設計和我剛才說的北京慣有的那種追求宏大,追求君臨天下的威嚴一脈相承,所以消費者不買他們的賬!現代公共商業設計追求的是帶給消費者一種親切感,一種新奇感,讓消費者有一種全新的體驗,而不是讓消費者有如走進刑部大堂那樣感到敬畏肅殺!所以他們這種設計本身就是一個錯誤。」建築師有建築師的眼光。

老仁也贊同江秋沫的話,說:「從設計,定位,品牌,到管理,一切一切都要圍繞著如何能吸引顧客這個主題。所以做這種項目要搞清楚的第一個問題就是如何吸引人流?」

銀倩在旁邊冒出一句:「和拉斯維加斯學,開賭場。」女人跳躍式的思維方式讓銀倩時不時冒出一句似乎相關又似乎沒有邏輯的話來。

江秋沫說:「如果真能搞一個拉斯維加斯,我們不要賺錢太多啊。我記得北大的彩票研究所有一個統計,說一年華人賭博輸掉200億美元,每年華人在國外輸掉的錢相當於全國造鐵路的錢。其實我最想做的就是設計一個大賭城,但是這要多硬的後台才能把賭場的項目批下來?」

老仁感慨地說:「在中國境內合法地開設賭場恐怕還需要幾代領導人的努力啊。畢竟咱們還是社會主義初級階段嘛!」

包博想了想說:「其實解決這個問題的辦法不見得只有拉斯維加斯一種模式。仁總,你去美國的時候聽沒聽說過一個很有名的酒店叫Gaylord Hotel?這是世界上最大的非賭場酒店,也是一個大型的會展中心,做得十分成功。」

老仁搖搖頭,問:「中文名字叫什麼?」

包博想了想,沒想出中文叫什麼,說:「Sorry,我也不知道中文叫什麼?這個酒店好像在國內知道的人不多,所以可能還沒有中文名字。但是這個酒店在美國卻十分有名。它在美國中南部田納西州的納什維爾。納什維爾是美國鄉村音樂的聖地麥加,美國的音樂之城。實際上最初這個酒店是一個大的美國鄉村音樂主題樂園的一部分。1997的時候那個主題公園莫名其妙地給關了,但是這個酒店卻在不斷擴建,越搞越大,越搞越火。我記得現在好像已經有近三千多間客房了,佔地近10英畝,具體數字我也記不住了,要查一下。」

一說美國也有這種大型的會展中心,老仁來了興緻,他對江秋沫說:「秋沫,你幫忙『古狗』(Google)一下孫總說的這個酒店,看看網上能查到詳細資料嗎?我還真是第一次聽說。」 江秋沫按著包博拼給他的酒店英文名字很快就在網上找到了這家酒店的網站,然後把電腦連上投影儀,把這個酒店的情況打在了會議室牆上的大屏幕上。這個酒店有2,881客房,有上萬平米的大舞廳可以舉行各種活動和會議,有3萬多平米的展覽場地。酒店建築佔地9英畝,也就是55市畝。酒店計劃再建造一個圓形的5000個座位的「露天」劇場。

包博指著酒店的照片介紹說:「這個酒店其實已經是一個大型的室內主題公園了,或叫『主題會展中心』。它的主題是美國『Southern Hospitality』,也就是展示的是美國南方那種熱情好客的風情。酒店中心是三個巨大的玻璃天棚的大廳,頂上所用的玻璃都是climate-controlled(氣候控制)的,屋頂玻璃面積加起來有好幾英畝。酒店的許多房間都有窗戶面向大廳裡面,房間還有新奧爾良式的陽台。大廳里有植物園,有瀑布,有餐館,有酒吧,有購物街,還有一條400米長的人造河,河上有平底船可以讓客人遊覽酒店的景色。據說河水是從全世界6000多條河流里取來的樣品彙集而成。」

老仁讚歎地說:「你看人家美國就是厲害,凡是咱們能想到的,人家早都干出來了。我以前是不知道,否則我早建議沙總搞這個項目了,咱們就照著美國的商業模式學就行了。孫總,你知道他們現在賺錢嗎?」

包博說:「這是一個非上市公司,所以盈利情況不是很了解。但是我想應該是賺錢的。他們繼納什維爾這家酒店之後,又相繼在佛羅里達和德克薩斯開了兩家同樣的大型酒店加會展中心。現在正在美國首都華盛頓邊上建第四家這樣的大型會展中心式的酒店。」

老仁說:「那估計肯定賺錢,否則也不會一家接一家地開店。看樣子美國會展市場還真是很大的。」

包博說:「他們的主要業務收入是各種大型會議和展覽。因為是室內,所以基本上不受季節的影響,一年四季都可以開會辦展會,但是展會也有旺季淡季。淡季的時候,他們主要的生意是當地的顧客和遊客到這裡來消費了,比如到了冬季十一、十二月份的時候,酒店搞的大型聖誕節彩燈裝飾就吸引了成千上萬的顧客,還有冰雕,各種各樣的演出。夏季七、八月份的時候,當地的高中生在這裡辦畢業舞會,還有許多人喜歡在這裡辦婚禮。平時這裡是情侶們最喜歡的幽會場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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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銀倩看著酒店的照片興奮地說道:「哎呀,在這麼漂亮的餐廳里吃一頓晚餐,坐坐遊船,喝喝酒,聽聽音樂,跳跳舞,然後再在新奧爾良式的房間里共度良宵,多浪漫啊。我估計他們肯定是賣『情侶套票』,包括一頓燭光晚餐,兩瓶紅酒,兩張船票,外加一個晚上的房費,再給打個八折。哇,肯定火!要我,我就買。」銀倩說完了還衝包博擠擠眼,手還誇張地在胸前一抱。

江秋沫笑著說:「會展中心變『一夜情中心』了。如果再建一個有500間包房的卡拉OK,招2000名小姐。然後再建一個上萬平米的洗浴中心,桑拿,按摩,SPA,全都有。估計就更火了。咱們就建一個世界『腐敗中心』。」

「去你的!多浪漫的事情,一到你嘴裡就全都庸俗化了。怪不得中國沒有好建築呢,都是因為你們這些只會設計卡拉OK娛樂城的庸俗的建築師鬧的!」銀倩說著還把手裡的紙團成團砍向江秋沫。

包博說:「其實不只這些,這個酒店本身就是一個旅遊景點。酒店緊挨著美國歷史上最悠久的也是最著名的鄉村音樂的演播大廳。這個廣播節目叫Grand Ole Opry,如果按字面翻譯好像應該是『巨好的劇院』。這個節目在美國已經播出了80年,經久不衰,仍然盛況空前。每星期五星期六晚上有現場直播。當年鼎鼎大名的貓王、約翰·丹佛、『德克薩斯游吟詩人』Ernest Tubb(歐內斯特·塔伯)這些大腕兒都在這裡做過實況演出。你在美國中部,北到芝加哥南到德克薩斯都可以聽到這個電台的鄉村音樂。我開車的時候常聽,調幅AM 650千赫,WSM。實際上這個電台的播音室就在酒店裡,隔著落地玻璃窗你可以看到播音員在播音室里工作,美國叫『fishbowl』 studio(魚缸播音室)。」

包博一講這些美國通俗文化的東西,尤其是美國的音樂,銀倩眼睛就發光。她說:「你一定要帶我去一趟。我去過百老匯,去過好萊塢,還沒有去過美國鄉村音樂的故鄉。我一定要去看看這麼出名的地方。貓王,多酷啊,我喜歡。」

老仁在若有所思,他問包博:「咱們也搞一個這樣的會展中心,你看怎麼樣?如果需要,咱們也可以和幾個音樂台簽約,讓他們在咱們那裡現場廣播。如果讓那些漂亮的女播音員在一個都是落地玻璃窗的播音室做節目,保證外面圍得水泄不通。」

包博笑著說:「這是一個好主意。這種大型的會展中心成功的關鍵是要確實有這個市場需求,一方面能吸引來高規格的國際會議和展覽,同時也正像您說的,要能吸引大量的客人來。如果要吸引客人來,就要有便捷的公共交通設施與人口密集區以及機場和交通樞紐相連接。沒有交通設施,人來不了,再好的展覽中心也沒用。」

老仁說:「現在有一條連接上海和省城的高速公路正在施工中,三年後通車。這條路和上海浦東機場相連。路正好從咱們那塊地的邊上過,是省里為了帶動開發區的發展,特地讓這條高速公路彎了一下,從開發區這裡經過的。省里也有意在開發區和省城之間建一條輕軌,輕軌的終點站和省城正要建的地鐵相連。咱們可以做做省里的工作,讓輕軌在咱們那裡設一站。現在與上海之間的跨海大橋也正在規劃,如果建好了,咱們這裡到上海才不到一個小時的車程,那肯定就火了。」

包博點點頭,覺得如果有高速公路通這裡,已經相當不錯了。如果有輕軌和跨海大橋能加進去,那賣點就更多了。他問銀倩:「Carrie,你能不能找省發改委的人要一些高速公路、輕軌和跨海大橋的資料和規劃圖。拍電視介紹片的時候把這些都加進去。」

江秋沫還在網上研究Gaylord Hotel的資料,他問:「我看人家這個酒店邊上好像還有一個大型的購物中心,咱們是不是也搞一個購物中心?」

老仁說:「『燒餅磨』可不好搞,關鍵是要看能不能吸引來高檔的商店入住。北京世紀城的那個福建黃老闆上面有人,在四季青那兒一圈就是270畝地,準備投資38億建一個中國最大的『燒餅磨』。他們現在最擔心的也就是能不能找來比較好的商店和服務業入住。我覺得如果咱們的會展中心邊上也搞一個『燒餅磨』,肯定能相輔相成,既帶熱了酒店,酒店也能帶熱了『燒餅磨』。」

銀倩笑老仁:「仁總,你要開賣燒餅的磨房啊?那肯定火。」

老仁知道銀倩在諷刺他的英文發音不準,他不好意思地笑著問:「是啊,是啊,到底這個東西中文怎麼翻譯啊?」

江秋沫幫仁總解圍:「我看報上有人翻譯成『銷品貿』,覺得意思和音都不錯。」

銀倩嘻嘻地笑著說:「我還是喜歡仁總的『燒餅磨』。我就愛『燒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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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mm021 發表於 2008-3-1 20:41 | 只看該作者
包博看銀倩又開始猖獗起來了,就順帶刺激刺激她:「其實在Gaylord Hotel邊上建一個shopping mall(購物中心)也正是這個道理,讓Carrie這種人晚上度好良宵后,第二天早晨正好去shopping。」

江秋沫馬上明白了包博話里的意思,他接過話來笑著說:「哇!那個男的可就慘了,不要被宰得太狠啊!而且被斬了沖頭還要裝洋盤。」 一說到這種男女文化,江秋沫的上海話就全上來了。好像用上海話描繪這種都市男女風情更有味道。

老仁也笑了,說:「對啊!咱們專搞高檔店,都是那些女人平時想買又捨不得買的。睡好覺了,正好讓那個男的給買。那個男的就出血吧!」

銀倩不但不生氣,還嘻嘻地笑著說:「對,對,對!我們的目標就是要把60歲的男人思想搞亂,把50歲的男人財產霸佔,讓40歲的男人妻離子散,把30歲的男人腰桿搞斷,讓20歲男人靠邊站,因為他們沒錢。」說著身子還得意地扭了幾下,脖子一挺。

包博也笑了,說:「招攬高檔商店入住不是什麼大問題。國外有專門的commercial real estate broker specializing in retail development,也就是專門做零售開發的商業房地產中介,雇一家好點的broker(中介)來做可以引進許多國外的知名商店。大型的shopping mall成功的關鍵是要能引入anchor store(錨店)。Anchor store是吸引retail traffic(購物人流)的關鍵。以前都用大型的百貨商店做anchor(錨),但是這幾年消費者好像不再那麼熱衷於大型的百貨商店了。百貨商店的生意都在下降,所以現在許多shopping mall開始引入LBE的概念,就是location based entertainment,直接翻譯好像是『場地娛樂』。這是美國這幾年剛剛時髦起來的新名詞。但是概念卻已經有許多年了,其實就是在shopping mall里同時開設立體電影,建大型的遊樂設施,大到翻好幾個跟頭的過山車、五花八門的virtual reality experience ride(虛擬現實體驗遊戲),小到各種各樣的投幣arcade game遊戲機,還有laser tag,滑冰場,甚至射擊場等。」包博自己也都覺這段話說得極累。這些商業和娛樂業的概念都是美國最先搞出來的,許多東西太新,以至於中文裡還沒有相對應的詞和概念,所以包博中文裡加了很多英文詞。顯然在場的人都聽得似懂非懂。包博也有點無奈!

銀倩問:「你剛才說的LBE,現在搞LBE概念的shopping mall有嗎?」

包博說:「實際上早就有了。美國明尼蘇達的Mall of America(美利堅購物中心)就是這樣的。它10年前剛剛建好的時候曾經是美國最大的shopping mall,現在已經不是了。但是它卻是世界上最火的shopping mall之一,一年的客流量超過4000萬。4000萬人是什麼概念?那是明尼蘇達州人口的八倍。你算算,來的人就算平均一個人花20塊錢,那麼一年的銷售額就是8億美元,64億人民幣,有幾年就把投資都賺回來了。Mall of America之所以這麼吸引人就是因為它建了一個美國最大的室內主題公園,叫Camp Snoopy(史努比營地),以漫畫《花生豆》里的人物為主題,在shopping mall的中心,大概有3萬平米,有兩個roller coasters(過山車),還有其他好多遊樂項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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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乾脆咱們建一個Gaylord Hotel那樣的會展中心,旁邊再建一個Mall of America,也搞史努比為主題的LBE,我最喜歡史努比了,怎麼樣?」銀倩聽了包博的話很興奮。

老仁一直在筆記本上做記錄,但是包博剛才這段話夾雜了太多的新概念和英文詞,老仁聽懂了,但是幾乎沒記下來幾個字。於是包博拿過一張紙,把剛剛講到的英文詞都寫在紙上,遞給了老仁,抱歉地說:「仁總,策劃方案您還要多給潤色潤色。如果要照這麼寫出來,國內的朋友可能很難看懂。裡面全是美國的概念,人家肯定罵咱們崇洋媚外。」

老仁卻不以為然,一擺手說:「唉,這你就不知道了!就要把這些新概念新名詞原封不動地寫進去,那才叫牛叉呢。越是看不懂越證明水平高嘛!這不叫崇洋媚外,這叫引入國際先進理念,建設世界一流項目。什麼叫水平,這就是水平!」

江秋沫也興奮起來了:「立體電影院,過山車,還有laser tag、滑冰場、射擊場,咱們全都搞,咱們就是要建一個室內主題公園。」

一提「室內主題公園」,包博又有點緊張。他問:「如果是『室內主題公園』需要不需要報中央批啊?」在美國呆長了的人都養成了一個「壞」毛病,那就是到處找法來遵守。

老仁說:「實際上咱們搞的不是主題公園,咱們搞的只不過是一個帶有主題風格的會展中心,再加一個,一個,那個什麼來著?」老仁看看包博給他寫的都是英文概念的那張紙,繼續說:「再加一個有LBE概念的購物中心。」老仁學得還滿快的,這麼一會兒就活學活用了。

包博笑著說:「不報批就好,我就怕國內的這些報批手續,能把人搞死。」

江秋沫也說:「那好,咱們以後別提主題公園,咱們就說是『大型室內主題娛樂中心』。」

銀倩問:「你剛才說得那個laser tag是什麼啊?」銀倩顯然不玩這些年青人愛玩的遊戲,所以她從來沒聽說過。

老仁說:「這個東西北京去年就有了,叫『激光搏擊中心』,望京新城那邊有一個。許多外企的小白領組織一起去玩。我和我兒子也去過一次,很好玩的。」老仁兒子已經上中學了。

銀倩問老仁:「四季青那個shopping mall有多大?咱們建一個比它更大的。」

老仁翻了翻他的筆記本,說:「我看報道說他們的建築面積好像是55萬平方米。」

銀倩說:「那咱們就搞一個60萬平方米的shopping mall,做一個世界最大的!上吉尼斯記錄。」

包博笑她說:「你搞大躍進呢?秋沫剛才批判建築搞成龐然大物不人性,你還鼓掌呢,現在你忘記了?shopping mall太大了並不太好,反正大家逛商店也就一天,誰有時間連逛三天商店啊?太大的shopping mall,那麼多店鋪要出租,風險要大許多。我看建築面積30萬平米,已經相當大了。關鍵是要把進駐的商店的檔次拉高,差異化經營,不能弄成大路貨。如果咱們把shopping mall和會展中心連起了,實際的活動空間其實已經很大了。可以滿足你力爭世界第一的美好願望了。」

銀倩聽明白了。她最崇拜包博了,什麼話讓包博一講,她就覺得特別有道理。她說:「對,對。咱們也修一條河。這條河把會展中心,shopping mall全都連起來,讓客人坐著船去逛店,坐船去酒店。多浪漫啊!」

這次輪到江秋沫誇獎銀倩了:「哇!銀小姐,好主意!咱們就這麼設計!水上公共汽車,設幾個碼頭,和公共汽車站似的。讓美女們都穿比基尼開船。」

老仁問:「如果咱們在室內建娛樂設施可就貴了。這大概要多少錢投資呢?」

包博說:「按照國外的經驗,建主題公園平均造價是1平米1000美元,你算算吧,如果咱們建3萬平米的室內遊樂園,大概就是3000萬美元的造價,2.4個億人民幣。」

於是老仁算:「如果『燒餅磨』本身投資需要20億,再加上室內遊樂園,那麼總投資22億人民幣應該夠了。」

包博這時想起來另外一個問題,他問:「再有一個問題:如果在這麼遠的地方建高檔的會展中心和超五星級賓館,那麼就一定要建一個高爾夫球場。否則的話,你吸引不來高端的客人,也就很難有高規格的會議在這裡舉辦。但是現在別墅類房地產、高爾夫球場都是國土資源部限制的項目,而且好像去年底,國土資源部就停止了審批高爾夫球場建設項目。咱們要建高爾夫球場能批的下來嗎?」

銀倩快人快語:「咳!什麼批不批的?省里已經建了好幾個高爾夫球場了,哪個也沒報批。你就說這是會展中心配套的綠地,建好了你是在上面踢足球還是打高爾夫球,誰管你啊?」

老仁點頭笑著說:「確實,銀小姐所言極是。現在建的高爾夫球場都是以配套的『體育休閑綠地』的名義報上去的,省國土資源廳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把整個項目批了。只要你不佔用農耕、林地和宜農荒地建高爾夫球場,也就民不舉官不究了。這應該不是什麼大問題,只要沒人給你使壞。其實咱們以前就想過要建一個高爾夫球場。」

銀倩說:「你們以前想設計的是一個18洞的球場,現在18洞的球場會籍根本賣不出去,要搞咱們就搞36洞的球場。30萬一張會員卡,可以半價住酒店,購物消費打八折,肯定賣瘋了。我保證讓北京娛樂圈這幫大腕兒一人買一張,到時帶著老婆孩子去度假。男的打球,女的購物、做面膜、泡SPA,小孩子玩遊樂園,多好。」

包博關心的倒不是18洞還是36洞的問題,他關心的是:「那麼咱們這3000畝地可是農業用地轉成的建設用地啊,建高爾夫球場能行嗎?」包博永遠對違反政策法規的事情十分謹慎。

江秋沫說:「孫總,這個你有所不知。在咱們這3000畝地邊上大概還有800畝的海邊灘塗地。這個地是鹽鹼地,幹什麼也幹不了,一直是荒地。咱們可以把這800畝海邊荒地拿下來建球場。這塊地儘管不在開發區預留地的紅線內,但是沙總和當地鄉和縣政府都談好了,咱們可以很便宜地拿下來。」

包博倒是聽銀倩說過這塊地邊上還有一些灘塗地,但是沒想到有800畝之多。在中國做項目,你不深入進去,永遠不知道裡面到底都有什麼貓膩。他問:「那麼這800畝荒地規劃過嗎?」

江秋沫說:「還沒有。但是這個不難。咱們做整體規劃的時候把這800畝地包括進去。然後讓省里批一下就行了。國土資源部規定600公頃以上的未利用地開發須報國務院批准,600公頃以下的由地方政府審批就行了。」

包博笑著說:「哦,我還納悶呢,國家一再限制不讓建高爾夫球場,怎麼天天還有那麼多球場冒出來呢?原來都是『體育休閑綠地』啊!這個名字好聽,也好用。不知道是誰想出來的?」

老仁說:「咱們中國人就是聰明,中國話是字組成的,這個優勢就大了。隨便拿幾個字一組合,就又是一個新名詞。你想想,兩萬漢字的排列組合,想象力是無窮無盡的。」

包博拿起桌上的計算器算了一下,問:「800市畝才是130多英畝,好像不夠啊。一個18洞的球場怎麼也要200英畝吧?」包博腦子裡的房地產概念都是在美國學的,所以還是要每次都把中國的市畝換成美國的英畝他才有概念。

一說到高爾夫球場,江秋沫就來了精神,他跑到前面的白板上開始畫地形示意圖。他先用紅筆把3000畝地,還有邊上的800畝海邊荒地的輪廓畫出來。然後用藍筆仿照Gaylord Hotel的樣子畫了一個扇形的會展中心,再用黃顏色的筆在它邊上畫了一個方形的shopping mall,還畫了一個走廊把它們兩個連起來。然後用綠筆沿著海邊上畫了一個長條形狀的高爾夫球場,還把球道和果嶺塗上綠色標識了出來。不愧是建築師,幾筆就把示意圖畫得十分專業。他解釋說:「孫總,你說得對!18洞的球場怎麼也需要1200畝。海邊的這塊灘塗是800畝,這樣還要向內再佔400畝。咱們搞一個標準的seaside links(海邊林克斯)式的球場,18洞,Par 72,7200碼。咱們二期還可以再擴大18個洞,最後搞一個36洞的球場。」他在球場的北邊用虛線又畫了一個18洞的球場,然後寫上「二期」。

包博看著地圖上海邊的高爾夫球場,問:「那裡海邊風大嗎?」

「風不小!不過那才好玩呢。咱們設計9個洞外開,9個洞內開,這可就看選手的水平了,尤其是看打low shot(低飛球)的水平了。」 說著還做了一個揮桿的動作,江秋沫顯然對高爾夫球場很有研究。

包博想起了加州的Pebble Beach Golf Links,那個著名的球場也是建在海邊,也設計了outward(外開)和inward(內開)不同方向的球道。他說:「既然咱們仿美國,那麼咱們這個球場也照著Pebble Beach高爾夫球場設計,也搞一個漂亮的seaside links的球場。」

包博提到這麼著名的高爾夫球場,他們好像都沒什麼反應。包博想可能又是英文惹的禍,就問:「Pebble Beach好像應該翻譯成『卵石海灘』,不知道是不是應該叫『卵石海灘高爾夫球場』?」

江秋沫第一個反應過來了:「哦——,你說的是加州的『圓石灘高爾夫球場』啊。知道,知道!側!那個球場太有名了。」他一激動上海話的口頭語都帶出來了。

銀倩也聽說過這個球場,她說:「圓石灘,去年建行的張行還去過那裡打過球呢。我聽他上次說那個球場是他打過最漂亮的場子。」

江秋沫說:「對啊。那個球場是80多年前設計的,90年代的時候尼克勞斯好像又重新設計過三個果嶺一個球道。」 江秋沫對設計高爾夫球場的人十分熟悉。

這次輪到包博犯傻了,問:「哪個尼克勞斯?」

江秋沫驚訝地看著包博,一副「這個你都不知道」的神情,說:「美國高爾夫皇帝『金熊』尼克勞斯啊。國內最有名的幾個球場,昆明春城湖畔、深圳觀瀾湖,還有廣東的江門五邑蒲葵、惠州淡水棕櫚島都他設計的。北京的華彬高爾夫也是嚴彬請他搞的設計。」

包博想起來了:「哦,『The Golden Bear』 Jack Nicklaus。哦,原來他在國內那麼火啊?設計了那麼多球場,我還真不知道。咱們也可以請他來設計,搞一個signature golf course(冠名球場)。」

銀倩說:「現在國內好象好點的球場都是請國外設計師設計的。不過,那要多少錢啊?」

江秋沫說:「光設計費至少也要500萬美元。」

包博說了一句:「錢不是問題,關鍵是項目要好。」這句話幾乎就是包博的口頭語。

老仁不打高爾夫,所以對高爾夫球場不太了解。他問包博圓石灘是怎麼回事?於是包博就給他介紹圓石灘高爾夫球場的故事。

    )

     
    圓石灘高爾夫球場位於北加州距矽谷大概一個半小時車程的蒙特利半島(Monterey Peninsula)南邊的圓石灘海濱,也有翻譯成「鵝卵石海濱」的。它在加州最漂亮的海岸風景線「十七英里公路」(17 Miles Drive)的南端。這裡的景色美得令人窒息,路兩旁一邊是懸崖峭壁和峭壁下海浪洶湧的太平洋,另一邊是掩映在古樹參天的紅杉林中億萬富翁和明星們的豪宅。1944年伊麗莎白•泰勒(Elizabeth Taylor)在這裡拍《玉女神駒》(National Velvet)。1992年莎朗史東(Sharon Stone)在這裡拍《本能》(Basic Instinct)。1968至78年70多歲的張大千在「十七英里公路」南端藝術家聚居的小鎮Carmel(卡邁爾)和圓石灘一共住了10年 ,78年以後就搬到台北去住了。

圓石灘高爾夫球場是美國最著名最漂亮的林克斯式的高爾夫球場,1915年由美國的電報發明人摩爾斯的侄子興建。2000年的時候這裡舉辦了第100屆美國公開賽。在這次公開賽上老虎·伍茲打破了138年的記錄,以15桿的優勢取得了勝利,名揚天下。2001年,圓石灘被美國《高爾夫文摘》雜誌評為北美球場第一名。圓石灘高爾夫球場也是美國打球最貴的球場之一,每場球費480美元。所以請政府官員到圓石灘打球小心被告行賄。

這個美國最漂亮的球場曾經一度姓了「熊取谷」。

1985年,在美國極力鼓動下,英、法、美、日、西德五國財長和央行行長在紐約簽訂了臭名昭著的《廣場協議》,逼迫日元升值。此後10年間,日元升值近3倍。日本人一下子有錢了,於是乎在全世界瘋狂併購。美國的著名企業和資產日本人仰慕已久,當年是可望不可及,現在好像唾手可得了。1989年日本三菱公司一張手14億美元買下了紐約曼哈頓的美國資本主義強盛時期的象徵——洛克菲勒中心(Rockefeller Center)。同一年,索尼又一揮手34億美元買下了美國老百姓的夢幻製造廠——哥倫比亞影片公司(Columbia Pictures)。轉年,也就是1990年9月,日本80年代的高爾夫金童、現在的宇宙電子商務公司(Cosmo EC Co., Ltd.)的取締役社長熊取谷稔(Minoru Isutani)忽悠來了8.4億美元,買下了美國錦繡山川上的一顆明珠——圓石灘高爾夫球場以及同一個母公司下的「十七英里公路」。這給美國人心理上的打擊不亞於日本人轟炸珍珠港,於是美國人大罵日本人在搞「經濟珍珠港」,《紐約時報》甚至說「總有一天日本會收購走自由女神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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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mm021 發表於 2008-3-1 20:42 | 只看該作者
當時的日本公司也和現在的中國公司也差不太多,缺乏海外經驗,不懂美國國情,一幫土鱉加老冒。更主要的是他們對美國資產的大量收購其實都是日本經濟「泡沫」吹的。後來沒過多久,日本經濟泡沫破裂,三菱公司又把洛克菲勒中心半價賣回給原主,高買低賣損失了一半。同樣,當年靠賣計算機和體育用品起家的熊取谷稔也有一種陷入了「人民戰爭的汪洋大海」之中的感覺。他當年在日本一百萬美元一張的高爾夫會員卡一賣就是上萬張,三萬美元一根的鑲金高爾夫球杆賣著和玩兒似的。他買下圓石灘本來的如意算盤是想在日本賣它1000張一百萬美元一張的會員卡,這樣一下就可進帳10個億,減去8.4億,還有1.6億美元好賺。但是這樣一來,圓石灘高爾夫球場就要變成滿場跑小日本的私人球場了,除了給小日本的大款會員服務,一天也就剩下兩個小時的tee times(開球時間)對外開放了,美國人沒的玩了。於是乎美國人民不幹了——你這是和我們美國高爾夫球場公開與民主的傳統和原則作對啊?

美國畢竟不是日本,在日本熊取谷稔是老大,今天給這個政界人物送點黑金,明天給那個財界人物送點股票,什麼事都擺得平。到了美國可不行,當地各種委員會卡他,美國稅務局查他,再加上還有種族歧視的陰影,創業產業這麼一折騰,熊取谷稔有點吃不消了。這時候,他後院也起了火。日本大阪1883年創立的老牌貿易公司伊藤萬(Itoman)在1990年申報損失900億日元(Y90bn),按當時的匯率計算那就是一年損失了7.2億美元。東京股票交易所把它摘了牌。於是伊藤萬1.3兆日元(Y1,300bn)的超貸浮上了水面,這些壞賬成了一個巨大的黑窟窿,由此引發了日本戰後最大的一起經濟事件——「伊藤萬事件」。住友銀行(Sumitomo Bank)派出了外號「開膛手」的副社長前田孝一進駐伊藤萬。前田君小刀鋒利,刀起刀落之間就把百年老店給解了體,然後三下五除二就把它併入了住友的子公司「住金物產」(Sumikin Bussan)。1991年7月23日,大阪地方檢察廳把伊藤萬的6個高層全抓了,從此伊藤萬成為了日本的歷史名詞。在伊藤萬的巨額壞賬黑洞中就有熊取谷君的一份「功勞」。

原來熊取谷稔當初買球場的8.4億不都是他自己的錢。他從三菱銀行借了5.7億美元。這筆貸款就是伊藤萬用6.6億美元的本票(Promissory Notes)為其提供的擔保。伊藤萬本票擔保所用的現金又是從住友銀行借來的。熊取谷君也是道中高手,用的是LBO(槓桿併購)的手段,玩的是連環套式融資的把戲。所以伊藤萬一出事,多米諾骨牌一路倒下,最後砸倒的就是他,他要還三菱銀行的錢。於是1992年他被迫以5億元把園石灘賣給了住友銀行和日本太平洋俱樂部(Taiheiyo Club),算是頂了賬。一年半不到的時間他就損失了3.4個億。「空手道」沒玩好把自己圈進去了。

接手的住友銀行和太平洋俱樂部已經讓美國人搞怕了,每年掙的錢又都重新投入進球場的更新維護,對美國人的「明珠」小心翼翼地呵護著。這樣維持到了1998年。這時日本國內銀行政策發生變化,住友銀行再發展也需要錢,所以他們只好又標價出售圓石灘。日本人找來了紐約老牌的投資銀行「雷達飛瑞公司」(Lazard Freres & Co.)操盤這次出售。雷達飛瑞給他們做了一個10年的財務預期,然後編了一個Presentation books(演示書),最後定低價8億美元。消息一出,買主蜂擁而至。

1999年3月,美國現任的奧委會主席,1984年為洛杉磯奧運會掙了兩億多美元的那個彼得•尤伯羅斯(Peter Ueberroth)聽到這個消息后,馬上開始「攢人」。他先拉來了美國聯合航空公司的前CEO狄克·菲利斯(Dick Ferris),狄克又拉來了美國家喻戶曉的頂尖高爾夫球手阿諾德·帕爾默(Arnold Palmer)。最後尤伯羅斯又把自導自演《廊橋遺夢》的奧斯卡明星美國偶像克林特·伊斯特伍德(Clint Eastwood)也拉了進來,組成了一個「四人幫」的consortium(財團)。這個「四人幫」可是「夢之隊」,每個人都是鼎鼎大名,而且都是美國商界的頂級高手。他們自己先湊了一個億,好像大部分是尤伯羅斯和菲利斯出的。1999年5月份,「夢之隊」首戰告捷。他們戰勝了其他人,在競爭中中標,拿到了日本人把球場賣給他們的承諾。日本人要他們先交5%的定金,也就是4000萬美元,而且這錢是不退的。尤伯羅斯一咬牙一瞪眼,錢交了。

尤伯羅斯這時開始做Private Placement(私募融資),讓美洲銀行證券部操盤。私募規定minimum subscription(最低認購額)200萬美元,最高1000萬,為了防止有人趁機篡黨奪權takeover。1999年6月1日,封面上印著一行燙金大字「Pebble Beach Investor Memorandum(園石灘投資者備忘錄)」下面是美洲銀行的金色圓形徽章的黑皮精裝prospectus(招股說明書)開始發放。收到這本招股說明書本身就說明你是美國最富有的高爾夫玩家。私募進展得出奇的快,6個星期就closing(完成)了。這次私募從132個大富翁那裡融了4億美元,投資人幾乎就是追著要往裡扔錢啊。最後的投資人名單簡直就是美國的富豪名人榜。剩下的4.2個億從通用電器的退休基金那裡融。加起來,8.2億美元尤伯羅斯把美國高爾夫的明珠給買了回來,又一次成了美國的英雄。

住友銀行也不賴,當年這筆5億美元的投資在1992年到1999年的7年時間裡相當於每年的年回報率為7.3%。這個回報率如果去掉通貨膨脹率儘管不那麼激動人心,但至少沒賠。在園石灘買進賣出的遊戲中,損失最慘的是熊取谷稔。要說最賺錢的,那算當年的20世紀福克斯公司的老闆,石油大亨馬文·戴維斯(Marvin Davis)。他1978年7200萬美元買下的園石灘,1990年8.4億賣給熊取谷稔的,12年時間平均每年的年回報率高達22.7%,難怪他2001年的時候身價45億美元,美國《福布斯》富豪榜排名82呢!

這個故事是一個槓桿併購、私募融資和股權收購的經典案例,包博以前研究過而且其中參與投資的幾個人他還認識,所以他娓娓道來。銀倩和老仁他們則聽得大呼過癮。聽了之後老仁大發感慨:「人家美國就是厲害。小日本就是一暴發戶,島國小民心態,看人家什麼都好,什麼都想要,有幾個小錢了,就整天瞎造。最後還是人家老美底子厚,找幾個大富翁一融資就把球場給買回來了。如果咱們這個項目,孫總也能找幾個美國大富翁融融資,咱們就發了。」

包博笑著說:「是啊,我是這麼打算的。這次融資就看咱們銀小姐的了。」

銀倩翻了翻衛生球一般的大眼睛,抗議道:「你又拿我開心呢!我現在上哪裡給你找132個大富翁去?就是跟每個人都睡一覺也要睡半年呢。」

江秋沫按著計算器,小聲說:「不對吧?132個除以30天,應該是4個半月啊?」

銀倩把手裡的文件狠狠地砸在江秋沫的身上,氣呼呼地說:「你老婆一個月30天,天天都行啊?」

這句話逗得包博,老仁,江秋沫差點笑趴下。

包博笑著說:「Ok,Ok,咱們沒讓你用最原始的手段,Ok?咱們有更現代的方式。」

銀倩大眼睛不停地再翻,斜眼看了一下包博,說:「什麼方式?我想不出來。」

包博說:「咱們搞一個pep rally(造勢大會),你給一個pep talk(鼓動性演說),把投資人pep up(鼓舞)一下。你一夜之間成為明星,讓所有的大富翁也都追著你投資。你看怎麼樣?」

銀倩說:「說夢話呢?除非你也能造出來一個和圓石灘那麼漂亮的高爾夫球場。否則誰追著你投資啊?」看樣子銀倩並沒有真懂包博所說的話,包博不是造球場,包博是造勢。但是包博並不想多解釋,反正她以後就會知道的。

江秋沫搞建築的,他自然也不知道包博什麼意思,他腦子裡想的都是設計方面的事兒。他說:「對,對。咱們就仿圓石灘那樣設計。嚴彬在昌平搞的那個球場就直接叫人家美國最著名的高爾夫球場的名字,咱們乾脆也就叫『中國圓石灘高爾夫球場』。」 江秋沫說的是華彬莊園,它的英文名字叫「Pine Valley」(松樹山谷)。Pine Valley是世界排名第一的美國的新澤西州的高爾夫球場。

包博不置可否地笑笑。他問江秋沫:「那麼現在咱們還剩多少地可以搞房地產?」

江秋沫在白板上開始算賬:「咱們一共是3000畝,減去20%的道路佔地,也就是600畝。高爾夫球場1200畝,其中800畝用灘塗荒地,還要再用400畝。會展中心大概要300畝,咱們shopping mall建築面積30萬平方米,如果是兩層或三層的,大概佔地250畝.」

江秋沫算了一下,說:「那麼還剩下1450畝地。這1450地咱們做什麼?都搞別墅小區?」

包博問:「現在別墅房地產項目不也不讓搞了嗎?又有什麼對策可以躲過政策?」

老仁笑笑說:「嘻嘻,你說對了。咱們搞的不叫別墅,咱們搞的是『生態型低密度住宅』。」

「中國話真得太偉大了!」包博又學了一招。在這方面包博覺得自己確實經驗不足,國內的這些把戲還要多學習。

銀倩翻著列印的報告說:「省發改委發說他們還想搞一個『創意產業園區』,然後把影視生產製作基地、動漫基地、數字娛樂產業基地、時尚文化園都包括在裡面。」

包博說:「好像北京、天津、廣州、長沙、杭州都有類似的項目,怎麼現在動漫、數字娛樂、創意產業又成熱門了?」

仁總笑著說:「你別聽那些項目建議書的。基本上都是什麼熱門忽悠什麼,然後用項目說事兒,圈地,搞房地產開發。搞『創意產業園區』什麼的根本賺不到錢。這種東西,要不就是找個辭兒圈地,要不就是搞點什麼東西把地塊帶火。咱們這個大型會展中心和『燒餅磨』,外加室內主題樂園,省里還沒有類似項目,省里領導肯定喜歡,立項報批應該不成問題,再加上銀小姐的關係,孫總的國外投資,咱們就不需要搞那些虛頭虛腦的玩意了。而且對咱們自己來說,這些東西已經足夠把這塊地帶火。咱們把規劃做了,把項目批下來,把土地搞了七通一平,然後把地價後面加個零,直接賣給二級開發商。咱們也掙錢,他們也掙錢。大家共贏嘛!」

包博覺得老仁頭腦還是很清楚的,想法很對:現在就是要直奔主題,短平快地從這個項目上掙到錢。

銀倩也聽明白了,說:「那好,那咱們這1450畝地就全搞房地產開發。一畝地一個單體別墅,造1450個美國式的別墅。」

包博笑了:「一畝地一個單體別墅,可夠擁擠的,那可就不是『生態型低密度住宅』了。」

「那你們美國單體別墅佔地面積多大?」銀倩忽扇著大眼睛,一句話把包博問住了。包博也不知道美國的single-family house,也就是國內所說的「單體別墅」的平均佔地面積有多大。他只知道在美國他自己的房子佔地面積有一個多英畝,也就是有六、七市畝那麼大。

江秋沫說:「根據美國2001年的統計,美國單體別墅的平均建築面積是230多平方米,佔地面積平均在兩畝到兩畝半左右,我說得是市面啊。」江秋沫不愧是建築師,這些數據都在腦子裡呢。

「如果咱們要按美國的標準建,那咱們還能掙到錢嗎?」銀倩數學不好,估計加減法還行,乘除就不靈了。所以給她數據她也不會算,既不知道掙得到掙不到錢,也不知道能掙多少錢。

於是老任拿過計算器給她數:「如果按平均兩畝地一戶計算,那1450畝地可以建725個別墅。如果咱們一平米賣5000,一個別墅平均230平方米,那麼一套別墅大概售價是115萬。如果725套別墅都賣了,總共的銷售收入是8.3375億,如果咱們用業界的平均利潤率25%計算,那麼咱們稅前利潤也有2億多了。」老仁在計算器上一口氣把稅前利潤都算出來了,果然是房地產領域的專家。

銀倩抗議道:「5000塊錢一平米,也太便宜了吧?!北京郊區的別墅哪個也沒低於一萬塊錢一平米啊!」

江秋沫說:「你別忘了這裡離上海和省城都還兩、三個小時的路呢,你賣一萬塊錢一平米誰買?」

老仁說:「咱們按這麼保守的價格算還有2億多人民幣的利潤好賺。如果以後房價漲了,咱們賺得不就更多了嗎?」

銀倩點頭說:「怪不得那麼多人都做房地產啊?我以前只看見他們大把大把地掙錢了,你今天一算,我才明白錢是怎麼掙的。」

銀倩忽然又問:「那麼咱們這個項目叫什麼呢?咱們這個項目可全都是照搬的美國概念,連別墅都是按美國標準建的,乾脆也和日本大阪的Ame-mura(美國村)學,在門口的樓上再立一個自由女神的像,裡面再掛一個帶美國國旗高帽子的山姆大叔的大頭像。咱們也叫Ame-mura吧?這樣咱們就名正言順地建美國城了。」

包博「嗯——」了一聲,搖了搖頭,說:「大阪心齋橋的Amerikamura活像紐約的中國城,街道窄小擁擠,牆上到處是funky graffiti(胡亂的塗鴉),街邊都是賣衣服的小攤小販。別人還以為到了香港的旺角了呢,形象不太好,與咱們所做的高端市場的定位不相符。咱們還是換一個最能代表美國文化的詞吧?」顯然包博沒看上大阪的「美國城」。

老仁看樣子最煩日本人,他說:「日本人就是學美國的,咱們再學日本,都第三手了。咱們不能跟在日本人屁股後面跑。」

銀倩馬上想起來了什麼,說:「德沃夏克的第九交響樂《自新大陸》最能代表美國文化。咱們就叫『新大陸』或叫『新世界』,怎麼樣?」不愧是音樂學院科班出身的,對音樂很熟悉。

江秋沫說:「現在叫『新大陸』、『新天地』的地產開發項目太多了。『新世界』是香港鄭裕彤和鄭家純用的名字。用了人家還以為這又是鄭家純搞的項目呢。」

銀倩嘴一噘,眼睛一翻,說:「真討厭!好名字都讓他們佔了!」

老仁安慰地說:「現在起名字最難。連剛才孫總說的那個美國加州『十七英裏海景路』,現在萬科在深圳大鵬灣搞的一個海景別墅樓盤就用了這個名字,叫『萬科17英里』。凡是咱們能想到估計早都有人用了,凡是國外的有名的地名現在也都被別人想到了。」

受銀倩的啟發,包博想起來了什麼,他問銀倩:「你知道美國歷史最有名的一副油畫是什麼嗎?」包博不等銀倩回答,繼續說:「這幅畫是美國精神的代表,咱們就用這幅畫的名字,英文叫American Gothic Center。中文咱們叫『美國哥特中心』,和你的德沃夏克效果一樣。哥特式的建築最有名就是天主教堂和城堡。教堂咱們不建,咱們就仿歐洲的古城堡風格建會展中心。比如德國的Neuschwanstein Castle(新天鵝堡)和波蘭的Malbork Castle(馬爾堡城堡),這是歐洲最有名的兩個城堡,尤其後者是『磚砌哥特建築』的代表。咱們就仿這個兩個城堡,肯定要比建中國的古城門吸引人多了。」

銀倩馬上歡呼:「啊,太美了。我從小就喜歡城堡。迪斯尼樂園裡的睡美人城堡就是仿德國新天鵝堡建的。咱們也建一個夢幻世界一般的城堡,保證一炮走紅。」

江秋沫也說:「我就怕做那種美國式的大方盒子式的建築。如果咱們採用『新哥特』式的風格,那設計出的立面絕對好看,效果圖肯定吸引人。這種建築現在也就咱們中國能做,因為國外人工成本太高,做哥特式建設那要多少工人。我們中國有的是人,就是雕樑畫棟成本也不高。」

銀倩說:「對!咱們把別墅也都設計成哥特式的小城堡似的,保證能賣火。」

老仁提醒:「只是,嗯——,咱們的名字前面不能有『美國』兩個字,否則工商局就不批咱們。這樣吧,結合銀倩的意見,咱們中文乾脆就叫『哥特新大陸』。英文還叫『美國哥特中心』。如果大家沒意見,我明天找算命先生算算,看看這個名字怎麼樣?」老仁很聰明,這樣銀倩的馬屁也拍了。

大家對這個名字都沒什麼意見,只等算命先生「批准」了。銀倩更是高興,她說:「我電視片就用德沃夏克的《新大陸》做片頭曲,裡面也用《新大陸》的旋律配樂。保證震撼!」

於是大家就這麼定了下來。老仁已經在筆記本上記了好幾頁,他說:「這個概念策劃書可有的寫了。咱們做出這個概念樓書肯定是一流的,估計水平低點的都看不懂。下次MBA班再請我講課,我就講這個案例。」

包博對江秋沫說:「秋沫啊,你看先畫一個概念設計出來。最好能簡單做幾個CAD的圖,這樣咱們好做模型了。同時咱們也好根據CAD做三維的效果圖出來。銀倩需要用三維動態的效果圖拍電視片。」

江秋沫苦著臉說:「如果只畫概念設計圖不需要費多少事。如果做CAD的立面效果圖,而且都是哥特式設計,那費用可就高了。」

從他話里包博已經聽出來了他就是想要設計費用,包博心裡罵「凡事靠掙費用過日子的,眼睛就會盯著這些小錢」,但他嘴上卻說:「不管多少費用,你先干起了,然後報一個數字上來。我們付你這個錢就是了。這個項目我們不會找別的設計師的,你是最理解這些理念的,也最了解這塊地的,畢竟第一個設計規劃是你做的。」說完,包博看了銀倩一眼,意思你說「你看你這個設計師關鍵時刻就知道要錢」。當然包博最後兩句話說「我們不會找其他設計師傅」,其實是暗示江秋沫,如果不行,我們就找別人干,否則他提這個幹什麼?

包博這幾句胡蘿蔔加大棒的話江秋沫全聽明白了,他不說話了。畢竟現在這個項目已經是眼前這個包博孫子負責了。如果他不高興,他可以隨時換其他的建築師來做。他畢竟不是沙總。江秋沫以上海人的精明,這個眼前虧他是不會吃的。

於是江秋沫說:「沒問題。我們也是小本經營,我手下的人也張著嘴等著吃飯呢。有孫總這句話,我們就放心了。」說完了,江秋沫出去拿數字相機去了。

包博聽了江秋沫的話,也明白他的意思。所以他問銀倩:「Carrie,是不是先讓沙總預付江秋沫一些費用?江秋沫這裡工作量也不小。」

老仁接過話來,說:「孫總,您別擔心。等你融資之後再付江秋沫也可以。我一會兒和他說一下。只是您是不是和他簽個合同?畢竟現在業主是您了,不是沙總了,這樣他也好放心。」

包博說:「那好。那麻煩仁總和江秋沫解釋一下,我們項目公司一成立馬上和他簽合同,而且簽了協議,第一筆設計費就付他。」

江秋沫拿了數字相機回來,他把白板上畫的草圖等都拍了下來,準備回去正式搞設計。老仁在筆記本上把總體投資算了一下,說:「會展中心投資20億,『燒餅磨』投資22億,高爾夫球場投資一個1億,這就是43個億,這還不算房地產開發的錢。不過滾動投資,我看咱們融資5, 6個億這個項目就能起動了。孫總,看樣子你融資的擔子也不輕啊。」 老仁又將了包博一下。

包博也盤算了盤算,他說:「仁總,還是要麻煩您搞一個詳細的財務計劃,包括財務預期,資金需求情況等。我融資時要用。不過,錢永遠不是問題,只要項目好。咱們6個星期之內融到資金可能難度大點,但是8個星期應該沒問題。」

老仁說:「這個沒問題。你放心好了。我儘快把財務預期搞出來。」老仁知道,沒有這個東西,包博既不知道需要融資多少,也不知道該給出多少股權。

大家站了起來,都十分高興。老仁說:「今天咱們一個下午,收穫不小。晚上我請客,孫總想去哪裡?我們樓下的『大鐵塔』夢幻劇場號稱中國的『紅磨坊』,有康康舞表演,可以一邊啃雞腿一邊看大腿舞,怎麼樣?」

銀倩把她短而窄的裙子往上一拉,露出更多的雪白的大腿。她做了一個康康舞的踢腿動作。儘管腿踢得不高,卻很有韻味。她笑著嚷嚷:「好啊。咱們就去看Cancan Dance(康康舞),讓你們這些大男人過過眼癮!我也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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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藝術縱橫、風雅商機

包博對通州的路不熟,所以讓司機小趙開車。中午他們先去秀水東街北端使館區的畫廊接丹雨。

包博見了丹雨,說:「好像瘦了,更漂亮了。」估計他見每個女孩子都是這句話。

丹雨十分高興,認真地說:「練瑜伽練的。我讓你練,你不練。要練你至少也能減下去10斤,我掉了15斤呢。」

包博笑嘻嘻地說:「我慧根淺,怕練走了火,那還不如不練呢。」丹雨知道包博又在拿「譚崔」說事兒,就說:「你再說話帶骨頭,小心我不理你了。」

聽丹雨說瘦了15斤,包博這才認真地上下打量她。丹雨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窄身呢子半大衣,大衣領口露出了一段中式白色絲緞旗袍的高領,領上有手繪的淡淡的粉色梅花。大衣下是一條三宅一生的淺棕綠色褶皺長褲,褲子下是一雙同樣顏色的尖頭平底短靴。走起路來寬大的褲子唰唰地一飄一飄的,看上去十分漂亮。

包博說:「和我出去,你永遠這麼漂亮。」

丹雨瞥了他一眼,笑著說:「你臭美吧。我是因為今天晚上法國大使館有一個招待酒會。陪你從宋庄回來就直接去酒會了,不用回家換衣服了。」

包博幫丹雨拉開車門,上了車,丹雨輕輕地hug(擁抱)了一下包博。在路上,包博輕描淡寫地問了一句:「你們老闆最近不在北京?」

丹雨說:「他回台灣了。」

包博上次在丹雨他們畫廊辦的酒會上見過她的老闆袁先生。袁先生以前在台灣做股票起家,80年代開始收藏藝術品。後來轉戰大陸,他幾乎是第一位來北京開畫廊的台灣人。他剛來的時候生意不景氣,雇了一個總經理,沒幹多久就跳槽走人了。在一次畫展上袁先生遇上了丹雨,幾乎是一見鍾情地把丹雨挖了過來給他當畫廊的總經理兼藝術總監。丹雨把她以前在其他畫廊積攢下來的客戶關係帶了過來,再加上2001年那會兒北京房地產市場異常火爆,丹雨就聯絡她以前認識的那些房地產公司的老總,除了鼓動他們買畫,還到他們開發的各大高檔樓盤的會所去辦畫展。也怪了,有些樓盤一辦畫展,立刻就讓人感覺好像高檔了許多,原本很貴的房價也顯得不那麼貴了。丹雨他們這家慘淡經營的畫廊那年一下子掙了許多錢。她也成了這個她老闆在北京生意和生活上的合伙人了。

丹雨在跳槽到這個台灣畫廊前在一個外資的畫廊。那個畫廊的總經理是一個同性戀,是從澳洲回來的,丹雨是總經理助理。儘管那個畫廊更加掙錢,工資待遇很高,但是丹雨和她同性戀老闆相處實在是有困難。丹雨後來和包博講:「和他相處就和與一個女人相處差不多。他經常從你面前經過時會問你今天用的是什麼牌子的香水,真受不了。」

包博開她的玩笑說:「這樣你就可以不用擔心老闆性騷擾你了。」

丹雨說:「我倒是希望老闆騷擾我,適當的性騷擾至少可以讓我覺得自己是一個有魅力的女人。現在可倒好,我天天和他比魅力,看誰更能吸引男人,而不是他欣賞我的魅力,更不要說搞定他了。」

包博面帶驚訝地說:「原來你都是這樣搞定老闆的?」

丹雨一副不以為然的神態:「現在北京哪個女助理或女秘書不和老闆睡覺啊?我就不信你秘書不和你上床?」

包博瞪大眼睛說:「我比竇娥還冤!我真沒騷擾過我的秘書,更別說上床了。」

丹雨嘻嬉笑著說:「好了,你就別正人君子了。該騷擾還是要適當騷擾一下的,否則你那位張小姐以為你也是同性戀呢。」 包博真搞不懂這女人的思維是怎麼了?竟然還有女人喜歡被性騷擾的,如果不騷擾她們倒懷疑你是同性戀了。估計這就和許多女人都有被強姦的性幻想差不多。

包博認識丹雨那會兒正是她和她老闆剪不斷理還亂的時候。原來丹雨老闆的台灣太太發現丈夫在北京的突然成功完全是來自另一個女人的奉獻和幫助。於是大吵大鬧地從台灣一路打到了北京。台灣女人的彪悍真的嚇壞了丹雨,她只能跑去深圳躲了一段時間。最後他們離了婚,袁先生在台灣的畫廊和資產判給了他太太。丹雨本來以為這下好了,袁先生可以和她結婚了,可是沒想到其貌不揚的袁先生在外邊還有比她更年輕漂亮的女人,就是離了婚也並沒想真和她結婚,儘管生意上他們還是合夥的夥伴。丹雨當時痛苦不堪,想離開他,但是畢竟兩個人事業和生活糾纏在一起,他依靠她的關係和魅力賺了錢,她也依靠他提供的舞台取得了成功。他既離不開她,她也離不開他。於是兩個人就成了今天這副局面。他在外面還有不只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友,而且更年輕漂亮的女朋友還在不斷補充進來;她也在外面有多個男友,包括好幾個她的老闆級的客戶,還有那個駐北京的美國記者。包博曾經一度也是她的外圍男友之一,但當包博發現她的私人生活實在是比較混亂和複雜時,也就漸漸地把和她的關係疏遠到了一般朋友的關係。但是丹雨還是覺得和包博特別談得來,因為包博的學識和見解常常給她有大開眼界之感。包博也十分喜歡丹雨熱情開朗樂於助人的性格。

車子到了王府井的天倫王朝飯店,包博和丹雨進了酒店,小趙把車停在飯店旁邊的松柏衚衕等他們。

呂惠珍已經等在大堂里了,包博給呂惠珍和丹雨相互介紹。兩個人是同行,馬上話就多了起來。上了車,包博說:「乾脆你們兩位坐後面聊天吧。我在前面睡覺了。」車子出了東單北大街,上長安街,還沒到建國門,包博已經睡著了,他真的是辛苦。有一點時間能睡覺,馬上就睡,如果他再沒這點本事估計早累死了。

    )

     
    出了國貿,從四惠橋上了京通快速路,在北關環島轉上京哈高速,經過以前通縣縣城的北邊,在耿庄出口下了高速公路,向北前行。這段路還在修,路上各種車輛,拖拉機,農用車,卡車,麵包車,三輪車,自行車,還有驢車、馬車,手推車,橫著豎著東南西北沿著各個方向雜亂地行駛著,根本不分左右。這時對面一輛卡車竟然在馬路左邊逆行著開了過來,小趙一擰方向盤從迎面開來的卡車右邊讓了過去。凱迪拉克在馬路上各種車輛之間忽左忽右鑽來鑽去,呂小姐看著有點害怕。包博對這雜亂的交通已經司空見慣了,為了使緊張的呂小姐輕鬆一下,他就開玩笑說:「北京發展太快。你看這宋庄,以前就是北京郊區的一個農村,一夜之間修了大馬路,還裝了交通燈。但是農民們不管,還和以前一樣,想怎麼走就怎麼走。據說有一次警察攔住一輛逆向行駛的汽車,問司機,『你知道不知道要一律靠右行駛?』農民司機說,『如果大家都靠右邊走了,那左邊誰走啊?』」

包博的笑話讓呂惠珍放鬆了許多。車子沿102國道很快來到了小堡村頭,向北轉上了小堡村的商業街。小堡村是早期搬來宋庄的畫家比較集中的地方,這些畫家當時都已經有了些小名氣。95年夏天之後小堡村的房子不賣了,那之後再來宋庄的畫家大都住到了附近的大興庄、辛店、白廟、邢各庄或是喇嘛庄等村子去了,也有的住的更遠,比如通州區的濱河小區或是武夷花園。於是小堡也就現在成了宋庄的CBD(中心商業區)了,小堡村的商業街就成了宋庄的長安街了。

呂惠珍看著車窗外,覺得這裡和其它的中國北方農村沒什麼兩樣。低矮破舊的紅磚農舍,牆上畫著彩色的計劃生育標語,電線桿上道邊上隨處胡亂塗抹著辦證、治療性病或是廠房出租、獨院出租的手機號碼;塵土飛揚的鄉村柏油路,兩邊堆滿了四處飛揚的垃圾;路邊的小樹歪歪扭扭,已經掉光了葉子;村子里的主要街道上是門上寫著「平價超市」的鄉村小賣部或是門口堆著廢輪胎的農機修配站。這一切在北方冬天昏暗的天空下,顯得荒涼、冷漠、偏遠而落後。

呂惠珍想象中的畫家村雖然趕不上法國楓丹白露(Fontainebleau)附近的巴比松(Barbizon)畫家村那麼景色優美,也至少應該有紐約東村(East Village)那種自由加狂熱、前衛加頹廢的藝術氣質。但是這裡就是一個典型的中國北方農村,既不漂亮又無風格,昏暗、冷清、原始、落後,甚至連當年圓明園藝術村那種群居、張揚、另類、反叛、騷動、烏托邦的氣氛也沒有。呂小姐不免有些失望。她問:「我不太了解為什麼畫家們會搬到這麼一個相對原始而又荒涼的農村來呢?」

     

     
    「藝術家成名前都沒什麼錢,又需要一個安靜並且寬大的工作環境,所以只能租便宜的農民房搞創作。圓明園畫家村取締后畫家們就都搬到這裡來了。」包博記得好像在哪本雜誌看過類似的報道,所以照本宣科地說。

丹雨顯然覺得包博的解釋過於外行,就說:「也不完全是。最早來宋庄的是方力鈞、劉煒、岳敏君、楊少斌、張惠平他們。94年圓明園畫家村還沒被取締之前他們就搬到這裡來了。當時方力鈞、劉煒他們在國內外已經辦了幾次畫展了,算是剛剛出名,畫也開始賣得出去了。那時『圓明園』已經成了記者和畫商們趕熱鬧的『廟會』了,整天絡繹不絕的和旅遊勝地似的,許多人被來訪者搞得不勝煩惱,只能閉門謝客。『圓明園』那裡太喧囂浮躁了,已經沒辦法安心畫畫了。所以他們就琢磨著搬家,想尋求遠離都市、離群索居的寧靜。當時張惠平有個學生是小堡的,他說他們村好些老鄉進城了,房子都空著呢,可以買下來。於是方力鈞他們決定搬過來,他們把劉煒和老栗也拉上。當時劉煒和老栗都在市裡住,不住圓明園。劉煒和方力鈞是美院的同班同學,老栗是方力鈞河北邯鄲的同鄉,岳敏君也是河北的。當時這裡的房子很便宜,五千多塊錢一個院兒,劉煒買了兩了院子。方力鈞買了當時最好的一個院,號稱是鄉幹部家的,也不過才三萬五。岳敏君也買了一個很大的院子。圓明園畫家村是95年10月被警察驅散的。那之後,其他的畫家才都從『圓明園』東遷到宋庄,尋找『組織』來了。老栗是一面旗幟,只要他在宋庄,中國的前衛藝術家門就會聚集到宋庄來。經他手已經捧紅了許多畫家了。」

包博驚奇地問:「鬧『圓明園畫家村』的時候你剛上美院吧?你怎麼都知道?」

丹雨得意地說:「是啊。93年暑假的時候,我們系讓《美術家通訊》的一個編輯帶著我們班同學到圓明園搞社會調查。當時還寫了一個報告。不過寫的什麼內容我現在都忘了,我當時正忙著和一個圓明園的藝術家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呢。」一句話逗的呂惠珍笑了起來,她覺得丹雨特別風趣。

包博微笑著調侃她說:「看樣子還是親身經歷勝過社會調查。」

呂惠珍說:「當時我在英國的時候,國外媒體對圓明園畫家村有許多報道。後來政府驅散畫家村,國外媒體都在譴責中國政府摧殘前衛藝術,扼殺言論自由。」 呂惠珍對中國當代藝術動態的了解都是通過國外的報紙雜誌和電視。

丹雨說:「其實,問題就出在當時圓明園有些畫家和西方媒體和外交官搞的過於火熱,而國外的媒體和大使館又給了他們過多的關注,所以一下子把畫家村那點破事兒給泛政治化了。然後再加上這些畫家自己的一些放浪形骸的生活方式,整天酗酒、打架、泡妞、滋事,外加窮得響叮噹,所以周圍居民都拿他們當盲流對待。警察自然對他們沒好氣。為了公共汽車上的一點小事,警察就把當時畫家村的『村長』給抓了、打了,以至後來事情越鬧越大。所以最後警察把圓明園的畫家村給取締了。」

包博發現丹雨這些90年代的大學生的觀點比他們這些80年代的大學生更貼近官方的立場。他倒是另有一番解釋:「首先說,這些前衛藝術家的許多藝術理論和表現形式都是從西方傳過來的,所以他們必定很『西化』,天生對西方就有親和力。而且當時的中國現代藝術有著很強的反叛色彩。他們的作品當時在國內不被認同,也賣不出去,為了生存他們只能把畫賣給外國人,所以他們也不得不在畫風上乃至在行為上討好北京的老外。再加上當時中國整個社會都對國外抱著一種近似天堂般的幻想,所以當時這些藝術家親近西方、嚮往西方也是自然的。比如,比他們還早的『星星美展』那撥人最後基本都出國了,那會兒大家就認為西方就是自由和幸福的天堂。所以,如果當時的政府能像今天一樣寬容一點,那麼也就相安無事了。你看今天宋庄的畫家村不還得到當地政府的支持了嗎?」

呂惠珍小聲問丹雨:「後來你那位畫家情聖呢?」

丹雨沖包博努了一下嘴,沒好氣地說:「讓他說著了。跑了,勾引了一個法國女留學生一起跑巴黎去了。不過聽說現在也早分手了,他在巴黎街頭給人畫像呢。」

丹雨給司機指著方向,車子三轉兩拐來到了一個普通的農家小院前。這個院子和周圍其他的小院沒什麼區別,只是房子顯得略新一些,好像剛剛翻建沒幾年。丹雨下車,上前敲了敲鐵門,一會兒一個留著長發的藝術青年過來開門。丹雨自報家門,說我是某某畫廊的總經理兼藝術總監,今天帶一個美國的同行和投資人來,看望一下栗老師。那個藝術青年看了看呂小姐和包博,又看了看停在門口的掛著武警牌照的凱迪拉克,一臉客氣地說:「真不巧,栗老師今天去城裡辦事去了。栗老師知道您們來嗎?要不您們請進,廖老師在家呢。」

包博猜他說的廖老師可能就是栗憲庭的愛人。他覺得這樣沒有事先約好就貿然闖到人家特別不禮貌,尤其主人又不在家。他忙拉住了正要往裡走的丹雨,對那個藝術青年說:「謝謝,謝謝,不用了。我們只是順道過來看望一下栗先生。他不在家我們就不打擾了,你替我代問栗先生和廖夫人好。」說著遞了一張名片給長發文藝青年就退了出來,長發文藝青年關了門。

丹雨說:「你們這些在國外呆久了的人就是禮數周全的過分。其實到栗老師家根本就不用提前約。以前他家住后海那會兒,就像交通站似的。三間小屋,天天擠滿了一幫前衛藝術家在他那裡海闊天空,有搞實驗戲劇的、玩搖滾的、拍地下紀錄片的、跳現代舞的、搞行為藝術的、搗鼓裝置的、獨立製片的、還有自由作家、朦朧詩人、記者、收藏家,當然最多的就是畫畫的。北京的,外地的;國內的,國外的;認識不認識老栗的都來,來了就神侃。有一次老栗從外邊回家,客人問,『你找誰?』」

呂惠珍站在門口,雙手合十在胸前,一副崇拜的樣子:「哇!這就是中國現代藝術的精神領袖住的地方,我好激動啊!沒想到就是這麼普通的一個農家小院。」

丹雨說:「是啊。這個院子當時是劉煒5000塊錢買下來的,送給老栗的。當時很破,老栗翻建的。翻建的時候,方力鈞也幫栗老師出了一部分錢。現在栗老師一家三口都從城裡搬這裡住來了,過起了田園歸隱般的鄉村生活了。」

丹雨看呂惠珍對中國現代藝術的情況這麼了解,就問:「你們博物館也收藏現代作品啊?」 呂惠珍笑了:「其實我們那裡只是一個私人收藏館。收藏品全憑老闆個人興趣,不是一個嚴格意義上的藝術博物館。老闆現在只喜歡古董,不喜歡玩世不恭的前衛藝術。只是我個人對中國現代藝術很感興趣而已,在英國上學時還寫過這方面的論文。」

車子在村裡的土路上三轉兩拐停在了畫家大院的門口。畫家大院以前是是宋庄服裝廠,三層紅色磚樓,就是以前的廠房。這裡聚集著號稱七、八十畫家,許多還都沒有出名。這些人許多認識丹雨。不認識的,丹雨的名片就是最好的通行證。再加上丹雨介紹說她今天帶著來了美國的同行和投資家。於是這些畫家們十分熱地情地請包博他們參觀工作室,還賣力地給他們展示自己的作品,主動給包博名片。有一位遞給包博的名片上印的頭銜是「Avant-Garde Artist」,包博看了沒敢笑,心想還有自己封自己是前衛藝術家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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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mm021 發表於 2008-3-1 20:43 | 只看該作者
呂惠珍和包博很仔細地逐個看了畫作,不時地停下來問問畫作的尺寸,或是湊近畫布看看顏料的厚度和質感以及是否看得到底稿上的碳筆。包博還小聲問丹雨這些畫大概的市場價格。呂惠珍拿起工作台上的油畫顏料仔細看了看,說:「哦,你們把Acrylic叫丙烯顏料啊,我們在台灣叫『壓克力顏料』。」然後感慨地說:「好像現在越來越少人用亞麻仁油做的油畫顏料了。」呂惠珍是學博物館及畫廊管理,她很內行。

這裡大部分的畫作都跳不出玩世現實主義或是政治波普或是艷俗藝術的套路。畫面上不是被卡通化了的呆板愚昧的中國臉譜就是呲牙咧嘴發獃傻笑的大腦袋,要不就是把紅色的革命元素貼上西方通俗消費主義的商標,再有就是惡搞中國通俗文化,以噁心當武器反諷中國人生活中習以為常的荒誕。包博感嘆:「看樣子現在大家都在學方力鈞和王廣義啊!」

丹雨說:「就是啊。他們幾個一出名,畫的價格也上去了,發財了。所以其它畫家都在模仿他們的風格。現在玩世現實主義或是政治波普是圈兒里最時髦的。其實這也都是國外像希客這樣的收藏家給炒起來的。他們就喜好這口兒,於是就有人迎合。中國現代藝術的潮流就是跟著外國人的趣味跑,美元歐元就是指揮棒,就和你們這些做投資的整天跟著華爾街的指揮棒跑一個樣。」丹雨順帶腳把包博諷刺了一下,心裡很得意。

「是啊,這就像現在的中國姑娘都想方設法地向外國男人獻媚一樣。其實不只是中國的當代藝術,或是VC和投資銀行這個圈兒,整個中國社會何嘗不是在聽命於美元和歐元啊,追著西方跑啊?!人家讓你人民幣升值你敢不升嗎?」 包博本來想挖苦一下丹雨,但是最後卻變成了自我嘲諷。但是丹雨還是狠狠地瞪了包博一眼,當著呂小姐的面她不好發作。

丹雨講的希客就是烏利·希客博士(Uli Sigg)。他70年代末來中國,80年代在中國搞合資企業,90年代在中國當瑞士駐華大使,現在是瑞士最大的媒體公司榮格傳媒集團(Ringier Media Group)的副主席。在中國20多年,他專註於收藏中國當代藝術品,現在他是世界上最大的中國當代藝術私人收藏家。除了收藏藝術,他還時不時地利用在建立起來中國的人脈和關係牽橋搭線把瑞士的建築事務所引入中國給奧運會設計一個大鳥巢什麼的,然後把艾青的兒子艾未未介紹給他們噹噹顧問。

     

     
    瑞士中部的盧塞恩(Lucerne)省有一個美麗的Mauensee湖,湖上有一座小島,島上有一座三層高的古城堡,古堡里掛滿了中國當代藝術品,這就是烏利·希客的家。這個城堡建於1605年,也就是中國明神宗萬曆33年。在這座城堡興建前的4年,義大利傳教士利瑪竇(Matteo Ricci)到達北京。他給皇上獻上了自鳴鐘、聖經等一堆西洋玩意,還包括幾幅天主和聖母的畫像。中國皇帝第一次見識了油畫,從此油畫正式傳入中國。但是明清兩代油畫並沒有傳到民間,只是西洋傳教士郎世寧(Giuseppe Castiglione)等人在宮裡給皇上和妃子畫畫肖像什麼的玩意。直到20世紀初,在留洋回來的林風眠、徐悲鴻﹑劉海粟等人的努力下,油畫才在中國傳播開來。到今天油畫已經成了中國當代藝術的主要形式。在油畫傳入中國的400多年之後,瑞士駐華大使又把近兩百位中國當代藝術家的上千件油畫等藝術品帶回了西方,珍藏在這個島上,這個島成了海外最大的中國當代藝術品的收藏地,甚至大過國外任何一家博物館。烏利·希客的收藏幾乎囊括了中國「后89」現代藝術的頂尖代表之作,從方力鈞的玩世潑皮的大光頭到王廣義的文革招貼畫+通俗消費文化符號的大批判;從張曉剛的陰森森的讓人想起計劃生育的大家庭到祁志龍的文革時期綠穿軍裝的女孩;從艾未未的燒著可口可樂商標的仿古瓦罐到隋建國的筆挺正統的《毛夾克》;從劉建華的穿著妖艷旗袍的陶瓷女人軀幹到余友涵的民俗花點覆蓋下的毛澤東,從岳敏君的一群面帶愚昧傻笑的《自由領導人民》到石心寧的毛主席觀看杜尚(Duchamp)的陶瓷小便器的影像派作品,甚至還有把早產嬰兒的頭嫁接到海鷗身體上所做成的裝置藝術品。烏利•希客以及法國的Jean-Marc Decrop、比利時的食品大王尤倫斯(Guy & Myriam Ullens)男爵夫婦這些大收藏家對中國現代藝術的推動和影響之深遠甚至超過華登、軟銀、華平、凱雷這些風險投資商對中國網際網路產業的推動和影響。歸根到底Money talks(錢是最有發言權的),而且是外國錢在中國talk得最響亮。

出了畫家大院,呂惠珍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丹雨說:「方力鈞和岳敏君的工作室就在不遠,要不要去轉轉?」包博不太好意思拿人家的畫室當旅遊勝地。對他來說,來宋庄看這些畫家的工作室不是他的最大興趣,他找呂惠珍是有事情要談。於是,他看了一下表,說:「算了。不早了,咱們往回走吧。等到下班的時候國貿那裡准又都堵得要死,晚上你不是還有活動嗎?咱們早點回去吃飯。」

丹雨說:「也好。方力鈞他們家的兩條大藏獒太怕人。那麼咱們去哪裡吃飯?要不咱們去現代城的『茶馬古道』吃過橋鱸魚,那裡是方力鈞和人家合夥開的。張元的《綠茶》就是在那裡拍的。」

「等夏天吧。等夏天穿裙子的女孩子多了再去。」包博一臉壞笑地說。丹雨也哈哈地笑了起來,呂惠珍不明白怎麼回事,用詢問的目光看著丹雨。丹雨給她解釋說:「『茶馬古道』的二層地板是透明玻璃的,在樓下可以看到二樓的人鞋底的牌子。據說有些女孩子穿了裙子專愛往樓上跑。」說得呂小姐也笑了。

包博對呂惠珍說:「我今天訂好了故宮東華門邊上的四合苑了。那裡有一個畫廊,經常有現代藝術家的作品展覽。」 呂惠珍想起來了包博說過要請她到故宮邊上的一個畫廊餐廳吃飯。

丹雨對四合苑很熟,她十分不喜歡那裡的服務態度而且覺得那裡貴而不值、太宰人,就說:「這次可不是我要宰你啊?是你自己花大錢去享受『冷服務』的啊?」 呂惠珍問:「四合苑是不是很貴啊?」包博擠擠眼睛說:「還好,還好。我去了服務就會好的。」這點丹雨相信,包博好像走到哪裡,服務員馬上就有一種這個人物不敢怠慢的感覺。也怪了,越是這種牛逼轟轟的地方,人家越拿包博當人物。如果去了「西海魚生」這種老百姓去的地方,包博反而耍不開。丹雨想起第一次和包博老高他們在「西海魚生」吃飯就想笑。

他們一行上了車,車子在顛簸的鄉村路上開始往回開。

呂惠珍前兩天在天津見到包博,她只知道包博是一個做投資銀行的,和她老闆也認識。但是沒想到包博對中國當代藝術了解甚多,於是就問包博:「你是不是也收藏或投資藝術品?還是贊助藝術家?」 呂惠珍知道商人中玩藝術品和文物收藏的,不貴即富。古今中外,一旦有了點錢了,這有錢人就喜歡附庸一下風雅。你看,不管是尤倫斯男爵這種幾代的世家,還是像她老闆Dr. Shen這種做傳銷發家的,都喜歡收藏文物。Dr. Shen現在幾乎是美國華人中最大的收藏家。他收藏的文物據說市場價值超過20億美元,以致在地震多發的加州都沒有保險公司敢給他的博物館保險。

包博想了一下,說:「嗯,是。我對藝術品收藏很感興趣,只是現在一來沒有太多的時間;二來剛剛入門。收藏界這灘水很深啊,不敢輕易涉足,這裡上當受騙的太多了。所以想和你多學習學習。」包博這番話講的得體而又謙虛。

呂惠珍說:「確實。當年Dr. Shen也上了不少當,交了不少學費。現在他的大部分藏品都是從拍賣會上買下來的,再有就是通過一些信得過的朋友,否則的話風險太大。」包博知道Dr. Shen的許多收藏一般都是經過台灣寒舍的老闆王定乾購得的。他問了一句:「Dr. Shen一般接手不接手別人的收藏?比如別人拍賣會上買下來的,再轉手給他。」

呂惠珍看了看包博,不知道他什麼意思。就說:「別人已經買到手的東西為什麼還要賣呢?很少有人拍賣會上搶到手的東西會賣的,一般也要在手裡放一段時間再拿出來拍賣。」

包博知道自己話說得有點過了,於是趕緊往回收:「哦,我只是隨便聊聊。」

丹雨看著包博,覺得奇怪,和他認知這麼久了,只知道他對藝術很感興趣,怎麼沒聽他提起過要收藏或是投資藝術品呢?怎麼還要賣?如果想收藏中國的現代藝術品還用得著捨近求遠去向台灣人學習,咱不就是做畫廊的嗎?什麼畫咱搞不到?!太小看人了。再加上包博剛才說中國姑娘都想方設法地向外國男人獻媚,這不明明是在挖苦自己嗎?於是,她沖了包博這麼一句:「你還收藏啊,我怎麼不知道?」

包博現在心裡在想什麼當然沒辦法告訴她,但是包博知道丹雨心裡在想什麼。他腦子一轉,馬上想辦法扭轉她的情緒。於是包博說:「我正要和你說呢?我正想買幾幅岳敏君這類的油畫,最好是大尺寸的。我挺喜歡他那些齜牙咧嘴毫不正經樂天傻笑的大人頭。」

呂惠珍也說:「在玩世現實主義中,儘管方力鈞是比較早開創這個藝術潮流的,但是我覺得岳敏君的作品是更加容易被廣泛接受的。他是玩世現實主義中集大成者。」

丹雨說:「確實是這樣。方力鈞是第一個被外國人接受的。其實這也要歸功於方力鈞當時的德國老婆幫他聯繫介紹。再加上栗老師當時使勁推他。所以他是第一個在國外火起來的。不過現在王、張、方、岳『四大金剛』的畫的價格都已經被炒起來了,你現在收可能晚點了,而且啊,他們現在許多畫都是僱人代筆的,所以這兩年也有點泛濫的趨勢。我看岳敏君的東西就算了吧,我倒是可以給你介紹一些還沒成名的畫家的作品,價格不貴,但是絕對有才情有創意。你現在買了,今後肯定漲。要投資,快點下手。晚了,你以後後悔。」包博心想,丹雨果然是個藝術品經紀人,現在馬上就開始推銷了。他看看她笑笑,沒說話。

呂惠珍說:「政治波普和玩世現實主義的東西以後在西方肯定還會漲,因為他們的風格正好迎合了西方人頭腦中對中國人的某些stereotype(偏見),而且他們作品中發出的一些政治訴求,也正是西方人最感興趣的地方。所以他們才大受西方媒體和評論家的歡迎。西方人一直在揣摩這些作品後面的反叛精神或隱藏的政治理念。93年底《紐約時報雜誌》發表了一篇近萬字的文章,叫『Their Irony, Humor (and Art) Can Save China(他們的嘲諷、幽默和藝術能拯救中國)』,對當時的中國現代藝術做了一個比較全面的介紹,影響很大。其中講到在中國Idealism has given way to ironic playfulness since 1989(89之後理想主義已經讓位於反諷的玩世主義)。那期雜誌的封面就是方力鈞的作品,一個打著哈欠的大光頭,註釋上寫著『這不是哈欠,是吶喊』。西方媒體把他的畫當作一個social symbol or political statement(社會象徵或政治宣言)。」呂惠珍對西方如何看待中國現代藝術還是很了解的。

包博說:「確實。他們一開始是迎合和模仿,後來才走出了自己的風格。這種玩世不恭和嘲諷也是89之後理想主義破滅后一代人的共同特徵啊,也是這個社會的一種情緒和態度。」

丹雨說:「據說那次方力鈞的畫一上封面,馬上就更加火了。不過他畫得確實不錯。」

包博說:「看樣子媒體是炒作市場的好幫手啊。」包博腦子裡還在盤算著什麼。

丹雨說:「是啊。Chris他們報社的猶太人老闆現在也在收購中國藝術品。所以他們報社總部給他們下命令,讓他們組織一系列關於中國藝術的報道,而且還指定了要重點報道他們老闆收藏的那些藝術家。」丹雨說的Chris就是她那個美國什麼時報的首席記者的男朋友。包博心裡想,猶太人真厲害,當年陳逸飛就是哈默這幫猶太人給捧紅的。炒作藝術品市場的事情看樣子還要和他們學啊。

包博說:「我哪天請你們Chris吃飯,看看他們猶太老闆在炒什麼作品,咱們也順風搭搭車。同時也聆聽一下他關於中國文化和宗教中的性意識對中國現代藝術的影響的高見。」

丹雨說:「你要想炒,我回頭給你介紹幾個朋友。你去和他們聊聊。水平保證比Chris高。Chris哪裡懂這裡面的行道?性意識他倒是研究的很透徹。談到中國現代藝術他也是採訪這邦子人,聽他們給他侃。」

包博說:「好啊。你找人攢局吃飯,我請客。」

丹雨說:「你如果要做,真的要抓緊下手。現在的藝術品市場大盤整體上揚,尤其是油畫。古玩字畫市場已經被假貨攪亂了,沒人敢做,所以就是架上油畫漲得最凶。現在不管是一級市場的畫廊,還是在二級市場的拍賣行,都像瘋了一樣在趕這一波行情。國內的買家,國外的買家,還有炒家和經紀人什麼的,都在起鬨,把市場已經托起來了。我估計用不了20年,中國現代藝術家的行情肯定比安迪·沃霍的價格還要高!」

包博聽著怎麼和炒股票用的詞差不多呢?不過他覺得丹雨說得對。中國近20年來經歷了急劇的社會及文化的變革和思想的解放,社會處於劇烈的新舊交替和掙扎之中,急劇變化的年代是一個豐富的藝術創造的年代,是一個會產生偉大藝術作品的年代。但是小說電影電視這些受眾廣泛的文藝形式仍舊被當作意識形態而牢牢地控制著,短時間內很難有任何突破。而繪畫和其它美術作品,因為不需要拿到任何部門去審批,於是有了相對自由的創作空間。這使得今天的中國現代藝術的品質和多樣性完全可以和二十世紀初歐洲現代藝術媲美,這個時期是中國藝術史發展的關鍵時段。

想到這些,包博感嘆到:「當年美術館打的那兩槍把中國當代藝術打火了。那兩槍觸動了中國社會的禁忌同時也打破了藝術的禁忌,更轟動了世界,引來了全世界對中國當代藝術的關注。《中國現代藝術大展》成為了中國當代藝術的分水嶺了。」

呂惠珍說:「那次展覽真的是顛覆了內地對藝術的認知。可能觀眾和官員從來沒見過在美術展覽上竟然有人孵雞蛋、有人洗腳、有人扔避孕套,更可怕的是還有人開槍射擊自己作品的。我當時還在輔仁讀書,開槍之後台灣的報紙上都是介紹《中國現代藝術展》的文章,還有那個很有震撼效果的『不許掉頭』的標誌性照片。我當時也看了許多國外的媒體的報道,我記得《時代周刊》用的標題是『Condoms,Eggs And Gunshots(避孕套、孵蛋和槍擊)』,還配了一副王廣義的打了格子的毛澤東的畫像。華盛頓郵報說這是『China』s Dada Shock(中國達達主義的震撼)』。」

丹雨很興奮地說:「那個大展就是高名潞、費大為和栗老師他們搞的,是第一個由他們藝術評論家策劃的大型美展。不過現在他們之間好像來往不多了。」

聽說丹雨說認識展覽的策劃人,呂惠珍於是問:「聽說打槍的那個女孩子的男朋友的爸爸是高級軍官,槍是他找來的?」

這些故事丹雨知道,於是講開了:「不是。打槍的女孩叫肖魯,那個男的是她浙江美院的同學,後來才成了她的男朋友。他爸爸是浙江省軍區的副參謀長。但是槍不是他搞來的。他事前並不知道肖魯要開槍。槍是肖魯的一個發小他奶奶的,他奶奶是老革命,他爺爺是當時海軍政委、中央委員。否則還不早抓起來了。肖魯的媽媽是浙江美院的教授,她爸爸是肖峰,也是畫家,是當時浙江美院的院長。打完槍后那個男的是被誤抓的,警察還以為是他乾的呢。後來肖魯也自首了。當時正趕上春節,把他們關了三天,事情鬧到了中央。當時政治局值班的領導就讓放人了。再後來肖魯去了澳大利亞,那個男的也偷渡去了,還被澳大利亞給抓起來了。現在兩個人感情已經破裂了,肖魯回北京了,在798搞了一個工作室。聽說男的也回北京了。」女人都喜歡八卦,一說起美術界的八卦,兩個人興頭十足。

包博調侃丹雨:「89年現代藝術展的時候你還上中學呢吧?怎麼這些你也知道?聽『美國之音』報道的?」

丹雨說:「別忘了我是學美術史的啊?」

包博找一個更早10年的事情問她:「那79年的『星星美展』你們美術史講嗎?」

丹雨知道包博故意給她出難題,就說:「當然沒講。儘管『星星美展』是一個比較禁忌的話題,但是我也知道!不就是79年星星派畫家,有艾未未、黃銳,他們這些人在美術館外面自己辦展覽嗎,後來讓警察取締了。」

包博說:「瞧你說的!那可是新中國美術史上最激進、最有反叛精神的一次展覽,中國的前衛藝術也是從此開端的。」

丹雨想起來了說:「哦,對了。栗老師當年好像還在《美術》雜誌寫過文章專門介紹『星星美展』呢,據說是唯一的一篇官方文章。」

包博問:「你知道艾未未、黃銳,那你知道李爽嗎?我估計你肯定不知道『李爽事件』,那可是當年最轟動也最有戲劇效果的事情啊。」這次丹雨憋住了,問:「李爽是誰?」包博說:「李爽就是『星星畫派』里唯一的女畫家。因為和外國人同居被關了兩年,最後在多方努力下放出來,然後去了法國。這個你都不知道啊?還學美術史的呢。」包博又開始故意逗丹雨。

「你肯定瞎說。和外國人同居就關監獄。如果那樣的話,北京現在一半女的都要進監獄了。」丹雨這些90年代的大學生對80年代發生的那些荒唐事情理解不了,所以她覺得包博肯定又故意擠兌她。

「不騙你。80年代的時候,有一個大學生和一個美國女留學生談戀愛,就被學校關了禁閉,後來那個美國女留學生給鄧小平寫信,人才放出來。那會兒大學生談戀愛都是要受處分的。復旦的一學生為此還跳了樓。」

呂惠珍瞪大了眼睛聽著大陸曾經發生過的類似於天方夜譚的事情,覺得不可思議。丹雨聽包博說那個「李爽事件」很有戲劇性,就追問包博:「『李爽事件』,到底是怎麼回事啊?」包博知道丹雨經不住他引誘,於是就開始給她們講這段故事:「李爽在辦『星星美展』的時候認識了一個法國駐華使館的文化領事,然後就和他好上了。那個法國外交官會講中文,是在台灣學的。他當時主要是和西單辦民刊的那些人關係很密切,其中許多人的重要手稿也都是他給拿到海外去發表的,所以公安當時就看他不順眼,想整整他。但是他是外交官,有外交豁免權,警察拿他沒辦法,於是就想抓他女朋友。李爽就躲到建國門那裡的外交公寓里去住了,也不敢出來,怕被抓。後來有一天那個法國外交官去香港出差,警察就找個借口讓她姐姐給她送衣服把她給騙了出來,在外交公寓門口就把她給抓了。這個事情《新聞聯播》都報道過。李爽她爸是清華的老師,媽媽是北大的老師。在那個年代她是相當開放的女人,懷孕啊、打胎啊、交男朋友啊,什麼都來的,當時詩人加畫家的嚴力也是她男朋友之一,絕對比衛慧《上海寶貝》里描述的你們這些70年代女孩的還前衛,所以她的行為舉止為當時的社會風氣所不容。所以把她抓了,定性為女流氓,而且還是和外國人亂搞的女流氓,最後以有損『國家尊嚴』的名義判了她兩年勞教。他的法國男朋友回到法國,不斷在巴黎營救她,事情越鬧越大,後來法國議長訪華時也問及此事,最後是耀邦批示放人。李爽去了法國之後和那個外交官結婚了,現在孩子都老大的了。」

呂惠珍說:「前幾年阿城和李爽在台灣出過一本書,叫《爽》。寫得就是這個故事。」

「哇,這個故事又浪漫又前衛。可以再寫一部現代版的《蝴蝶夫人》了,拍成電影肯定很好看。」丹雨對前衛和浪漫的東西有著天生的喜愛。但是包博看到不是前衛和浪漫,他看問題更多的是典型的男性冷酷的視角,他說:「是啊,又一部薩義德的『東方主義』式的故事,讓西方人幻想著美麗嬌小的東方女子無怨無悔地愛上他們,甚至為他們殉情,儘管這個女子可以是日本的藝妓,甚至是灣仔的妓女,因為西方男人倒不在乎這個東方女子的出身,因為東方女子本來就是他們所收集的異國情調之一。我倒是覺得《蝴蝶君》那個電影更刺激。」

包博說過後沖丹雨笑笑。包博提到的《蝴蝶君》(M. Butterfly)是80年代美籍華裔作家黃哲倫寫的一部把西方人眼中的男女關係、東西方關係乃至殉情方式完全顛倒的劇作。它是根據真實的故事創作的,講的是60年代一個駐北京的法國外交人員痴迷地愛上了一個漂亮的中國京劇旦角石佩璞。石佩璞後來還為他「生」了一個孩子,最後法國外交官因泄露情報而被捕,在法庭上發現石佩璞不僅是個男的,還是一個中國派來的間諜,法國外交官在謊言和屈辱中自殺。1993年這個故事拍成了電影,英國著名演員Jeremy Irons(傑里米·艾恩斯)和美籍華人尊龍(John Lone)主演。包博十分喜歡這部與西方中心主義相對立、把西方文化霸權與權力話語倒置過來的戲。

丹雨不以為然,她覺得每次包博在兜售薩義德的「東方主義」中關於西方人對東方的偏見,尤其是西方男人對東方女性的性幻想以及西方男人在東方所扮演的獵艷角色,她覺得包博肯定是在吃醋,就像所有中國男人一樣地吃醋。當丹雨覺得包博吃她的醋的時候,她就特別興奮。她知道該如何對付他?只要在關鍵的時刻告訴他你的更讓我有感覺,他就會「雄風一劍刺蒼穹」的,想到這裡她兩腿之間隱隱有了些生理反應。

在回去的路上,車子在大龐村經過一座頗為豪華的大院,丹雨主動把話題岔開了,她對呂惠珍說:「那大房子就是黃永玉的『萬荷塘』大宅院。」

呂惠珍說:「原來黃永玉也住這裡。聽說他在義大利還有一個城堡,他女兒黑妞現在住那裡。」

丹雨說:「是啊,但是他和其它現代派畫家不怎麼來往。據說92年的時候他作了一個夢,夢見一個桃花盛開的地方有一處房子,旁邊還有荷塘。他的管家幫他尋夢,最後就找到了宋庄。黃老和中央高層關係特好,於是就找了當時的北京市委書記。書記批了地,就建了這個『萬荷塘』。」

包博覺得這趟宋庄沒白來,覺得讓丹雨當嚮導真的是英明決定,至少他也學了不少知識。包博這些日子正在惡補關於藝術品市場和拍賣的知識,以圖能以此為突破口,打開香港富豪世界的融資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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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mm021 發表於 2008-3-1 20:43 | 只看該作者
長安街由東往西過了貴賓樓飯店,路北邊開始是延綿的黃瓦紅牆。包博他們的車子從一座高大的三洞拱門拐進了紅牆,這裡便是與紫禁城一牆之隔的南池子大街。街道兩邊都是青磚灰瓦的四合院和有七、八十年樹齡的高大綠槐。這一帶以前是皇城的一部分,清朝時歸內務府管轄,是皇上的御庫房,所以有「緞庫」、「燈籠庫」、「門神庫」、「磁器庫」這類的衚衕名稱。順治初年滿清剛入關那會兒,皇叔睿親王多爾袞的攝政王府就在這裡不遠的普度寺舊址。1912年溥儀退位,民國政府就在皇城南垣上扒了兩個豁口,其中之一就是南池子南口。後來又在街口上修建了一座黃琉璃瓦紅牆木梳背式頂的三孔券門,門頭上鐫刻「南池子」三個大字,這就是我們今天看到的南池子街口的拱門。

沿南池子大街往北,到東華門大街,「四合苑」就在東華門外的筒子河邊上。這個房子傳說是當年袁世凱的醫生的,也有說是他副官的,後來他逃去了台灣。90年代的時候,政府落實政策,把院子還給了他家的後人。於是,他們就把這個破舊不堪的老房子賣給了當時還是美國文森·艾爾斯(Vinson-Elkins)律師事務所合伙人的美籍華人律師李景漢(Handel Lee)。李景漢和另外十個人一起拿出100萬美元投資整修這個四合院。但是號稱有150年的歷史的老房子幾乎一碰就倒。後來他們經過幾年的交涉終於獲准在原四合院內翻新重建,並且樓上樓下各加了一層。1996年在這個四合院一個專門展示中國現代藝術的畫廊開張了,畫廊取名「四合苑」。可能是因為現代藝術太過前衛或是過於「資產階級自由化」,也可能是因為這個院子旁邊就是國家領導人的住宅而引起的安全上的顧慮,畫廊很快被政府以沒達到消防標準為借口給關了。畫廊開不了了,李景漢他們只能把它改成一家以中國現代藝術做裝潢的餐廳,讓食客或是收藏家在推杯換盞之間欣賞中國現代藝術了。

「四合苑」的門樓是一個不大的筒瓦元寶脊的金柱大門。刷成硃紅色的大門和門框上露出兩個門簪帽。門外是兩層共12級高台階,台階兩旁種著高大的竹子。兩個看上去很新的抱鼓形門墩置於台階兩層台階之間。北京傳統的四合院中這樣的門樓不多見,一看就是後來改建的。

「四合苑」門口沒有任何招牌,只有一塊銅牌子上寫著「東華門大街95號」。大門裡的牆上是一幅整面牆那麼大的攝影作品,湛藍湛藍的天空和碧綠碧綠的草地中間是幾個或胖或瘦的裸體女人。下面中英文小字寫著「Wang Qingsong: Romantique——王慶松•羅曼蒂克」,旁邊的小字寫著「中國現代攝影展」,由四合苑畫廊和紐約沙龍94畫廊(Salon 94)合作舉辦。

進入室內,以前中空的院子現在加上了玻璃屋頂,成了餐廳。玻璃頂下拉了一道大大的白紗,室外的光線透過白沙柔和而又明亮地灑在室內白色的牆壁和白色的桌椅之上。走進這座古老中式的四合院,內部完全是另一個現代設計的環境,就像進入了一個外中內洋的「香蕉人」體內。

這時一個白人姑娘迎了過來,用流利的西式中文問:「晚上好。有什麼可以我幫你們做的嗎?」一看就是從課本上學的中文,把英文的「What can I do for you?」直接就給翻譯過來了,大部分中國人的普通話好像並不這麼說。

包博不理她的中文,用英文回答:「Hi, there. Dinner for three, please. We have a reservation under the name Bob Sun.(嗨,你好。三個人吃晚飯。我們有預訂,用得是包博孫的名字。)」

那個女孩低頭查看檯子上的預訂登記本,看到6點半的那一欄寫著包博的名字,於是說:「Oh, yea, 6:30。」然後她看了一下腕子上的手錶,意思是說這才剛剛4點,然後她手指又滑向名字後面注的2字,說:「And dinner for ……」還沒等她把後面哪個「two」字說出來,包博馬上說:「Can we have a drink first or we take a look of the gallery?(我們能不能先喝點酒或是看看畫廊?)」包博知道小張肯定預訂的是兩個人,所以不等那個白人女孩把話說完,他就把他打斷了,省的她羅嗦。

那個女孩堅持用中文繼續說:「當然你可以。我們有個畫廊在地下室,那裡有攝影展覽。樓上可以有雪茄煙,還可以有喝酒。」這個美國女孩在按英文語法講中文。

包博露出笑容,說:「You speak perfect Chinese. Where did you learn it?(你的中文天衣無縫,在哪裡學的?)」

外國女孩子聽到有人誇獎她的中文很是高興:「真的嗎?謝謝。我學習在南京大學。」

包博知道南京大學和美國的約翰霍普金斯大學有一個很不錯的合作項目,於是就說:「The program with Johns Hopkins, right?」

這個美國女孩發現包博很內行,於是改用英文說。「Yes, you know that?(是。你也知道?)」

包博一臉肯定地說:「Oh, yes, of course, an excellent program. By the way, what』s your name?(當然,一個很出色的項目。哦,你叫什麼?)」

女孩回答叫Sara(薩若),並告訴包博她是今年10月份剛剛到這裡來當餐廳經理的。Sara和包博開始熟絡起來。這時Sara忽然想起什麼,對包博說:「You know what? Now it is the perfect time to watch the sunset over the Forbidden City in the upstairs cigar lounge.(你知道嗎?樓上的雪茄吧現在是看紫禁城日落的最好時間。)」

於是Sara帶包博他們通過一個木頭樓梯,來到樓上的一間不大的雪茄吧。屋內是磨禿了邊角的老式的皮沙發,破舊的西藏茶几,牆角放了一台40年代老舊的電子管收音機,還有一些佛頭和古董等等。從這裡的窗戶看出去正好是故宮的筒子河和對面的東華門以及延綿的紅色宮牆。夕陽已經垂到了東華門的後面,在冬日夕陽的光輝中古老的門樓以及整個故宮的金色琉璃瓦建築群籠罩在一片慘淡的玫瑰色中,美不勝收。

穿著白襯衫、黑坎肩,打者黑領結的服務員端上來了雞尾酒。杯邊插著一片青檸檬的是包博要的Gin and Tonic(琴奎寧);像托盤一樣的廣口杯,杯口沾了一圈雪鹽的是呂惠珍要的Margarita(瑪格麗特)。最後,服務員把一杯酒放在了丹雨面前的茶几上,酒中泡了三、四粒大大的咖啡豆,並在邊上放了一個吸管,服務員拿出打火機,「啪」地一聲點著了杯中的酒,幽幽的藍色火苗在酒杯上跳動,屋子裡一下子顯得溫暖了許多。

丹雨饒有興緻地看著跳動的藍色火焰,問包博:「你這是給我要的什麼酒啊?」

包博說:「Sambuca,中文好像叫『義大利茴香酒』。」 包博知道丹雨就喜歡新奇刺激的東西,所以特地給她要的這個酒。

丹雨剛要去拿酒杯,包博說:「別摸,燙手。吹滅再喝,否則燒得太熱了就沒法喝了。」

「我不要吹,多漂亮啊。」

包博說:「要不,你拿吸管喝吧。」丹雨用吸管伸到火里試了幾次還是不敢去喝,怕燒到眉毛,最後她還是把火焰吹滅了。包博問:「好喝嗎?」丹雨點點頭:「味道怪怪的,很香的咖啡味,好像還有八角的味道。不過我挺喜歡的。」

呂惠珍舉著瑪格麗特,站在窗前,看著窗下寧靜的筒子河粼粼波光城影,對面輝煌的宮殿上奕奕落日餘暉,此時的紫禁城正像徐志摩的紅粉知己凌叔華描寫的「黃色的屋頂好像用金子鋪成,綠色的屋頂恰似美麗的翡翠,藍色的屋頂變成了蒼穹,橙紅色的城牆宛如一縷絲帶把它們巧妙地綴結在一起。」呂小姐十分感慨地說:「北京真的是好奇特啊。它給人一種氣勢宏大、歷史幽遠而又恬靜散淡的感覺,有的時候讓人有一種感動和震撼。我以前在台北故宮博物院時總感覺那裡就好像鄉下人娶媳婦蓋的新房,儘管滿屋都是寶貝,但是還是缺乏底蘊。」

丹雨也說:「我還真不知道這裡這麼漂亮。」

三個人喝著酒,一直看到夕陽沉落到紫禁城的後面,東華門華燈初上。包博這才把只抽了三分之一的古巴Montecristo(基督山)五號小支雪茄掐滅,大家下樓去看地下室畫廊里的現代攝影作品。

     

     
    一進展廳,對面牆上是一副近10米寬的攝影長副,佔據了整整一面牆。呂惠珍和包博一看了就笑了。呂惠珍說:「咱們在天津剛看到一副《韓熙載夜宴圖》,這又是一副現代版的仿夜宴圖。」

作品旁邊的說明上面寫著「王慶松《老栗夜宴圖》2000年攝影、120×980cm」。丹雨指著畫面上那個坐在韓熙載位置上的留鬍子的人說:「這個就是栗老師。王慶松也住宋庄,其實咱們剛才可以去他的工作室看看。他是畫家村裡混的不錯的。我還真不知道他在這裡辦展覽呢。看樣子是扇乎老外呢。」

這個攝影長幅完全模仿《韓熙載夜宴圖》的場景拍攝的,從右邊卷首起是「聽樂」,端坐在床上的不是韓熙載而是老栗。老栗留了一副比韓熙載短而濃密的花白鬍子,他和幾個男女在聽一個艷麗的女人彈一個色彩斑斕的藍色吉他,面前的几案上擺放的是可口可樂和洋酒,旁邊還站了一個只穿了黑色花紋絲襪的女人。屏風後面是第二部分「觀舞」,老栗沒有擊鼓伴舞,只是站在那裡看一個穿黃色短褲背心內衣的女人扭動腰肢。跳舞的人估計不會是老栗的家伎,跳的也不是「六么舞」而是迪斯科。再往左是第三部分「休憩」,老栗與四個俗氣而妖艷的女人坐在榻上,但是現代的老栗比古代的韓熙載腐敗多了,他不是洗手而是讓一個女人給他洗腳,估計洗完腳了還有足底按摩什麼的。第四部分是「清吹」,老栗在聽五個女的吹笛子和吹簫,打牙板的人沒有了,而換成攝影家本人在垃圾桶邊上偷看。最後一部分是「宴歸」,曲終人散,但還有人依依不捨地在那裡讓女人捶肩按摩。

這幅《老栗夜宴圖》是對當代社會色慾橫流、糜爛而無奈生活的一個模仿性的描述,比照今昔同樣低糜的生活氣息以及知識分子鬱郁不得志的狀態。

包博知道老栗當年曾經是美術界的風雲人物,80年代初的時候他在《美術》雜誌當編輯,是他發表了羅中立的《父親》與陳丹青的《西藏組畫》。《父親》那副畫幾乎影響了中國一代青年人,80年代許多大學宿舍里貼的都是這副畫;後來他又報道了具有反叛精神的「星星美展」;參與了「85美術新潮」推動和轟動世界的89年《中國現代藝術展》的組織策劃;到了90年代他又推出了「政治波普」、「玩世現實主義」、「艷俗藝術」等藝術流派。這幾年老栗的藝術活動明顯減少了。所以,包博說:「看樣子老栗這幾年有點韓熙載的感覺。」

丹雨說:「是啊。89年的現代藝術大展后,雜誌被迫關門了,他也賦閑家中。前些日子搞過幾次類似於『屍體藝術』展覽之類的活動,但是他看上去比較出世。」

展廳內還展示了王慶松其它的「艷俗藝術」作品,《思想者》,《拿來千手佛》、《大澡堂》等。幾乎全部是在反諷模仿當下流行文化中的及時享樂、無度消費的豪華、花哨、粗俗的場景,是當下隨處可見的「國風」的典型生活畫面,以遠離常規意義而言的美感傳達著農民暴發的氣息。

呂惠珍看了頗有感觸:「這諷刺的不只是大陸,其實台灣也如是。人們生活在這個浮華艷麗的世界,理直氣壯地扮演著物質時代光鮮的角色,宗教般的崇拜名牌,瘋狂地追求時尚。看一看我們的城市,滿街的流行色彩,到處是洋人設計的奇形怪狀的高樓大廈。麥當勞、可口可樂這些洋垃圾衝擊著我們幾千年的文化,甚至星巴克也開進了古老的紫禁城。」自從星巴克2000年進駐故宮乾清門廣場東側的九卿朝房以來,對此的嘲笑和質疑從來沒有停過,這已經成了東西文化衝突的經典案例。

呂小姐所說的,讓包博想起了《鹿港小鎮》,他說:「所以羅大佑說,聽說他們挖走了家鄉的紅磚砌上了水泥牆,家鄉的人們得到他們想要的卻又失去他們擁有的……」

呂惠珍說:「是啊。台灣已經到處充斥著后殖民文化的產物了,沒想到這幾年大陸文化殖民化的更加厲害。但願我們子子孫孫永保佑,世世代代傳香火!」

包博他們回到樓上餐廳,Sara已經幫他們在靠窗的位置布置了好了餐桌,並問他們:「How』s the photography?(攝影如何?)」包博說:「They are kitschy but very ironic and critical. I like it.(他們淺薄嫻熟,但是非常具有諷刺性和批判性,非常的棒!)」

Sara好像遇到了知音,說:「Yea, yea, very Gregory Crewdson .(是,很有格里高利•克魯德遜風格。)」Sara提到的Gregory Crewdson(格里高利•克魯德遜)是美國著名的攝影師。他擅長拍攝導演出來和擺設的畫面,用超現實的場景營造一種心理幻覺,以表達對美國人日常生活的反諷和思考。王慶松的作品帶有很大的模仿Gregory Crewdson的痕迹,但是無論從導演水平、場景布置、還是攝影技法和思想深度上都比Gregory Crewdson相差一定距離。

大家落座,Sara遞上了菜單。包博邊看菜單邊給兩位女士推薦:「這裡的法式鵝肝號稱是北京城裡做得最好的。它是先用法國的Sauternes(蘇特恩)甜酒泡過,做得時候再在上面放一些焦糖。味道比農展館邊上的FLO Brasserie(福樓餐廳)還要棒。」其實Brasserie(啤酒餐廳)並不是普通意義上的「餐廳」,它代表著一種特殊的法國餐飲文化。Brasserie起源於二十世紀初的法國,它的餐廳氣氛輕鬆歡快,價格也是貧富皆宜,豐儉由人。FLO Brasserie是最典型的這類餐廳,它的分店遍布世界各地,並於1999年在北京開了第一家分號。

呂小姐笑笑說:「已經好多年不敢吃鵝肝了,脂肪太多,儘管號稱不飽和脂肪酸可以降低血液中Cholesterol(膽固醇),但是還是覺得太油膩。我還是吃沙拉吧。」

丹雨一看這裡的菜單就頭昏,整個菜單上沒有一個中國字,更可恨的是菜單上面的洋文好像也不是正兒八經的英文。鵝肝好吃,可是哪個是鵝肝啊?菜單上根本找不到goose(鵝)也找不到liver(肝)這兩個單詞。她掃了一眼菜單前面八個appetizers(頭盤),只認識一個Peking Duck(北京鴨),但是後面還跟了一個從來沒有見過的單詞——Lumpia。她一抬頭,包博正微笑地看著她。包博看她手指指著Peking Duck Lumpia在皺眉頭,就說:「Peking Duck Lumpia是北京烤鴨卷。Lumpia是菲律賓英文,其實是閩南話『潤餅』的音譯。這裡的大廚號稱是菲律賓華人,所以菜單上竟是些菲式英語。估計他可能認為Lumpia也是中文,他們哪兒搞得懂北京話和閩南話的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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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mm021 發表於 2008-3-1 20:44 | 只看該作者
Sara大概聽懂了包博在談論他們的菲律賓廚師,就說:「Our Filipino-Chinese-American chef Rey Lim is very creative. He was trained at Jean Georges and worked at Bouley in New York. You will love what he cooks.(我們的美籍菲律賓中國人大廚非常有創造性。他是在紐約的吉恩•喬治斯餐廳受的訓 ,在布萊法國餐館工作過。你會喜歡他做的菜的。)」Jean Georges是紐約最著名的法國餐館之一,以大廚Jean-Georges Vongerichten(讓•喬治•馮格里奇頓)的名字命名。它位於曼哈頓中央公園旁邊,每天出入那裡的都是紐約的明星顯貴。

說起Jean Georges餐廳,包博順便問Sara:「I heard Jean Georges will open a restaurant in the property on the Bund that Handel Lee is renovating.(我聽說讓•喬治斯餐廳要在李景漢的在外灘的改造的一個房產里開一家餐廳。)」

包博提到的李景漢在外灘的房地產項目就是後來十分出名的「外灘三號」。當時這座樓還正在改造,已經開工一年半了。這樓最早是老牌英資公司天祥洋行於1916年所建,抗戰時英資有利銀行花了8萬英鎊就把它買走了。1955年後這座樓成了上海市民用建築設計院的辦公樓。這期間,當年的兩個樓主也相相繼失了——天祥洋行在1995年被馮國經和馮國綸兄弟的利豐集團收購了;有利銀行也在1959年被滙豐銀行收購了,後來幾經轉手,1987年又賣給了日本三菱銀行。1997年印尼華人大亨林德祥家族的新加坡佳通輪胎公司獲得了這個樓的使用權。他們本想裝修一下做公司總部。後來李景漢提議與他們合作,投資了3500萬美元把這座樓改成了一個藝術、文化和高檔消費的都市生活地標,這就是今天的「外灘三號」。當時這個項目正在洽談引進頂尖的餐廳以及世界男服頂級品牌Giorgio Armani(喬治•阿瑪妮),還要建一個號稱全球第二家的法國依雲(Evian)礦泉水的Spa(水療),等等。

Sara說:「Yes, I heard that too.(我也聽說了。)」

Sara從服務員手裡接過紅酒,給包博看了一下酒瓶的標籤,是包博點的Pinot Noir Willamette Valley Guadalupe Vineyard 2000(2000年威拉米特河谷瓜德陸普葡萄園的皮諾奴瓦紅酒),然後很熟練地把酒打開。用白餐布裹著酒瓶口,倒了一點在碩大的水晶酒杯里讓包博先品嘗一下。包博把酒杯在桌子上晃了晃,深紫色的紅酒蕩漾起來,在杯壁上倒掛了下來。包博拿起酒杯湊近鼻子,一股略帶著泥土芬芳和黑櫻桃味道的酒香漂了上來,包博豎起了大拇指。於是Sara開始給每個人倒酒。邊倒酒她邊說:「This is good choice. Pinot Noir grape is very hard to grow, and needs a lot of care and attention. So, that's why its flavor is so haunting and thrilling, also very subtle. Oregon is at the same latitude as Burgundy and has very similar climate. So, Oregon』s Pinot Noir is as good as Burgundy』s.(你選的酒很好。皮諾奴瓦葡萄非常難種植,需要精心愛護和照顧。所以,這也就是為什麼酒的味道這麼綿長,震撼,並且非常精緻。而且俄勒岡州和法國的勃艮第是相同緯度,氣候也很相似。所以俄勒岡的皮諾奴瓦和法國勃艮第的一樣好。)」

包博看她這麼吹噓俄勒岡的皮諾奴瓦,就開玩笑地問她:「Are you from Oregon?(你老家是俄勒岡的吧?)」Sara一本正經地說: 「No, but I know that, and I love Oregon』s Pinot Noir.(不是,但是我知道這些,而且我喜歡俄勒岡的皮諾奴瓦。)」

喝著紅酒,包博開始把話題往他晚上想談的問題上引,包博問:「今年是香港Sotheby』s(蘇富比)成立30周年,聽說他們今年秋季的拍賣會特別火爆,一個乾隆御制古月軒琺琅彩的碗賣到了2900萬港幣。三珍乾隆璽印也賣到了2900萬港幣。香港Christie』s(佳士得)好像也推出了不少雍乾官窯彩瓷的東西,聽說火爆的不得了。」

呂惠珍說:「今年香港藝術品拍賣市場真的是異常火爆,主要是大陸的買家把價格給抬了起來。比如佳士得拍賣的乾隆粉彩如意耳葫蘆尊,因為這個瓶子有瑕疵,修補過,本來起拍價不高,但是最後還是1300多萬港幣讓大陸的一個買家給買走了,高出估價11倍,是佳士得今年香港秋拍上瓷器的第一名。現在大陸人太有錢了,買起東西來瘋了似的,根本不問價。估計用不了兩年,中國藝術品市場肯定被大陸人給炒翻了。」

丹雨爆料說:「你知道誰買走了那個乾隆葫蘆尊嗎?就是那個有粉彩花蝶紋的。是浙江金輪集團的陸漢振,他在慈溪搞了一個金輪藝術館,號稱是浙江最大的私人博物館,收藏品價值上億萬。」

包博笑著說:「再過幾年說不定能趕上Dr. Shen。Dr. Shen的私人收藏據說價值20億美元,以至於加州都沒有保險公司敢給他的博物館擔保了。」對於包博說的這個數,呂小姐不置可否地笑笑。她繼續問丹雨:「他好像那幾天也在蘇富比收購了一件明代嘉靖年的五彩魚藻紋罐。那幾天他真成明星了,拍賣會上就他們幾個說寧波話的最活躍。其實要想在富豪圈裡出名,拍賣會真的是一個好地方。」

丹雨說:「今年的香港秋拍有好幾個浙江的大富翁都去了。除了陸漢振,還有徐龍集團的徐其明,也是慈溪人,也想辦私人博物館。」

包博感嘆:「這幾年國內人有錢了,也和30年前日本人暴富之後一樣開始時髦搞私人博物館了,藝術品成了炫耀財富的最好方式。所以這些古董的價格也就被炒起來了。好像今年中國古董在中國和香港的價格已經比美國高出了30%。但是好像國內的玩家對現代藝術和西方藝術品的認知度還是很低,中國的現代藝術還主要是外國人在玩,西方藝術品好像現在國內玩的人還不多。」

呂小姐說:「在台灣對西方藝術感興趣的人大部分是40多歲或者更年輕的精英階層,尤其是曾經在海外受過教育的,比如這幾年的IT新貴或是金融富翁,而傳統的製造業的老闆們一般對西方藝術興趣不大。我估計大陸的情形也會是差不多的。」

丹雨笑著說:「也不見得。去年一個民營企業家剛剛讓我的朋友幫忙給買了一幅畢加索的油畫。」

儘管呂小姐真沒有想到大陸的企業家竟然比台灣還厲害,點著名收購畢加索的油畫。於是問:「哦?買的是畢加索的哪一幅畫啊?肯定又是自己要辦私人博物館的吧。」

丹雨說:「不是辦私人博物館的,他把畫掛廠房裡了。買的是畢加索的1903年畫的《老婦人》,很小的一幅畫,就和一張長一點的複印紙那麼大,400萬美元,相當於一平尺差不多3000萬人民幣,真是天價啊!」丹雨邊說邊用手比劃了一個大概六、七寸寬,一尺多長的畫布尺寸。

一句話把包博的興趣逗了起來,他問:「哇,400多萬美元買一幅畢加索的油畫掛在廠房裡?怎麼這麼有錢啊?這個老闆是幹什麼的?」

丹雨開始講這個故事:「這個老闆是生產避孕套發家的。據說當年咱們國家對進口避孕套免征關稅和增值稅,所以他們就把自己生產的避孕套裝船拉到公海上轉一圈,這樣就成國外進口的了,價格比國產的貴好幾倍,而且還掙的是外匯。後來國家發現這個問題開始讓海關徵稅的時候,他們已經早就發完財了。現在是大企業了,據說現在一年生產好幾億隻避孕套。國內這些年繁榮『娼』盛,對這東西需求量很大,再加上他們的產品花色品種多,所以供不應求,自然也就掙了很多錢了,光是加長悍馬就買了好幾輛。」

包博好奇地問:「那他們買畢加索的名畫幹什麼,當商標?生產『老婦人』牌避孕套?法國有一個很有名的葡萄酒莊園就曾經用畢加索的名畫當過酒標,那年的酒因此很出名!」包博講的是法國波爾多(Bordeaux)五大酒庄之一的Château Mouton Rothschild(穆頓•羅特希爾德莊園)。從1945年以來他們一直用名畫家的作品做酒標。其中最著名的一個故事就是穆頓·羅特希爾德莊園的老闆菲利普男爵(Baron Philippe de Rothschild)當年就看中了畢加索1959年畫的一幅名叫「酒神祭」的油畫,想拿它當酒標,但是畢加索不答應。1973畢加索死了,兩年以後畢加索的女兒把這幅畫送給了菲利普男爵。這時正好是1973年葡萄酒開始裝瓶的時候,為了紀念畢加索逝世,也為了紀念1973年穆頓·羅特希爾德莊園晉陞為一等莊園,所以那年的酒標就用了畢加索的「酒神祭」。1973年的葡萄酒確實不怎麼樣,可是穆頓的酒仍然成為人們爭相收藏的搶手貨。現在,畢加索的這幅真跡依然保存在菲利普男爵在酒莊裡修建的穆頓藝術館內。

包博的話把丹雨逗笑了,她覺得包博的想象力也太豐富了,不管什麼事情他都能想到掙錢的商業上去。丹雨說:「什麼當商標啊?『老婦人』牌避孕套誰買?」

呂小姐問:「那是為了收藏?為了藝術品投資?」

丹雨笑著說:「都不是。你們肯定猜不出原因。據我那個朋友告訴我:儘管這個老闆很有錢,但是他老婆總是給他帶『綠帽子』。不但他的大老婆這樣,他的其他幾個二奶也是同樣。大老婆整天念佛,後來據說和一個一起修行的居士好了,兩個人要全心全意奉獻給佛教,於是到處雲遊化緣做善事去了。他的二奶後來也和他廠里新聘來的海歸博士跑了,氣得他大罵,什麼狗屁美國博士,在美國混了這麼多年連個老婆都沒混上,現在竟然勾引我得『小蜜』。再後來三奶、四奶也都和別人紅杏出牆了,他還有一個『小蜜』甚至和他手下的工人跑了。而且不只他出問題,他廠里也是男女之間出了許多艷事。他最後甚至規定工廠里不允許男女在一起工作。」

呂小姐不解地問:「那和畢加索有什麼關係?」

丹雨面帶一絲調皮的笑意,說:「他們公司老是出事,後來有的人說,那是因為他整天生產避孕套,阻礙了人類自然的交配和繁衍,所以上帝要懲罰他。這麼一說,這個老闆也心虛了,找了一個算命的。算命的說,你看你們公司里到處是那種男歡女愛海報,生產線上跑的都是電鍍發光的陽具模型,所以你們這裡淫氣太重,一定要找一個什麼東西壓壓這股淫來盪去的邪氣。那麼什麼東西能壓住這股男歡女愛的歡喜氣呢?算命的掐指頭一算,然後一拍腦袋,『畢加索——首先,這個名字好,給女人加把鎖,鎖住貞操,以後這裡的女人肯定不會再褲腰帶鬆了,兩腿也會夾緊。再有,畢加索是野獸派,他的畫正好可以驅邪。』」

聽了這個故事,包博差點沒笑翻了,他說:「看樣子現在的算命先生真是博學多才,連畢加索都能洋為中用,而且從名字到畫派全都用上了,真是發揮到了極致。」

呂小姐想了想,說:「畢加索好像應該歸在立體主義或是超現實主義,馬蒂斯才是野獸派的呢?」

丹雨笑著說:「嗨!算命的哪裡懂那麼多藝術理論啊?算命的說讓他買一幅畢加索的野獸派的作品,於是他就去買了。這畫是我的朋友通過一個美國畫廊直接從畢加索家族買來的,然後他告訴買主這就是畢加索的『野獸派』的作品,所以也就當它是『野獸派』的了。前幾天人家畢加索家族特地派畫廊的人來想看看這幅畫的情況,於是我的朋友陪著美國畫廊的人去了廠里。當老美看到這幅畫被掛在了車間上方,很是不理解。問為什麼掛這裡?他們當然不能講這個八卦故事了,老闆就講,第一,我們車間是凈化恆溫車間,對畫有很好的保護作用;第二,我們為了培養高素質工人,建立優秀的企業文化,所以把世界名畫掛在車間里以陶冶員工的情操。」

包博已經憋不住開始笑起來了,丹雨接著說:「別笑!其實還有一個原因,據說畫掛在廠房裡不但可以避邪,還可以避稅。因為畢加索的畫在車間里創建企業文化,所以這幅畫就可以作為『經營設施』分攤到企業的經營成本里去了,成本高了,利潤就小了,也就合理避稅了。你看看中國的民企老闆都多聰明啊!」

包博自己嘟囔:「你說這畢加索的畫應該按多少年折舊啊?15年?15年以後就剩5%的殘值了。可是如果以後要是再賣了也還是要 要依法納稅的啊?不過也不能怨這些私企老闆,中國的企業所得稅33%,增值稅有的高達17%,加起來利潤的一半都繳了稅,所以中國大部分私企老闆都要想辦法把利潤隱藏起來,前幾年是拚命的買地造房子。看樣子這幾年開始收購藝術品了,這既是一個不錯的避稅辦法又是一項不錯的投資。」

丹雨笑著說:「你以為他們會攤15年,那才能省幾個稅錢,他們最多5年就全都攤到成本里去了。以後賣再說以後賣的事情,誰還管那麼多年以後的事情?現在要解決的關鍵問題是把女人鎖住了別再製造『綠帽子』了。」

丹雨的話把大家逗得十分開心,包博也笑著問:「你這故事是真的假的啊?即便是有這種事,也不會傳出來啊。」丹雨也嘻嘻地笑著說:「我聽我朋友說的,她是聽她朋友說的,她朋友也是聽人家說的。反正你就當八卦笑話聽就是了,管他真的假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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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mm021 發表於 2008-3-1 20:44 | 只看該作者
服務生端上了appetizers(頭盤)。碧綠碧綠的arugula(芝麻菜)上澆了紅色的anchovy parmesan dressing(鳳尾魚義大利帕爾馬乾酪調料),其中還配了artichoke hearts(朝鮮薊心),這是呂惠珍要的沙拉。丹雨的北京烤鴨卷里卷了黃瓜條和蔥條,還有白蘿蔔條,這倒是一個改良,北京人吃烤鴨卷白蘿蔔條的不多。鵝肝是包博的,圓圓的一小塊,放在一個長方形的盤子上,鵝肝上面有一些Brulee(焦糖),旁邊是一杯法國Cotes de Bergerac(貝傑哈克丘)出產的白葡萄甜酒。

丹雨看著包博的方盤子說:「這就是傳說中的鵝肝啊?菜單上怎麼沒有?」包博說:「有啊。」於是他讓服務生拿來菜單,指著上面的Foie Gras(鵝肝)給丹雨看。丹雨學著包博的發音說:「『福娃瓜』,原來是法文啊!這種沒有中文的菜單太欺負人了,不但沒有中文,還儘是些法文。怪不得來這個餐廳的都是老美和你們這些假洋鬼子呢!」

包博開玩笑地說:「因為鵝肝都是法國原裝進口的,所以寫的是法文。如果寫英文別人會以為是加拿大魁北克的鵝肝呢。」包博切了兩小塊鵝肝分別要給呂小姐和丹雨。呂小姐搖手不要。丹雨把鵝肝放入口中,感覺真的是鮮美嫩滑,還略微夾雜著一些炸糊的焦糖的爽脆苦澀的甜味兒,再加上鵝肝襯底蛋糕的軟綿香潤,三種口感交織在一起,她又抿上一口果香四溢的法國白葡萄甜酒,不由得感嘆道:「確實是人間美食。」

包博把一小塊鵝肝送進嘴裡,說:「聽說他們大廚用法國鵝肝和著Cognac(干邑白蘭地)做餃子,中西合璧,不知道是什麼味的?」

丹雨永遠不會忘記敲包博的竹杠:「鵝肝餃子肯定好吃,下次等你請客啊。」她又看了看這鵝肝,好奇地問:「法國的鵝怎麼都長這麼大的肝啊?」

包博笑著說:「因為這是鵝的『脂肪肝』。」一句話說得丹雨差點沒把吃進去的鵝肝吐了出來,忙用雪白的餐巾去擦嘴。包博倒是津津有味地一口鵝肝一口甜酒地吃著,臉上好像在說:我看你還讓我請客吃鵝肝餃子嗎?呂小姐笑著給丹雨解釋說:「法國人也和咱們中國人一樣,用填鴨的辦法填鵝,把鵝的肝喂大,大的鵝肝有3磅多,含的脂肪很多。所以鵝肝可不是很健康的食品哦,而且給鵝填食也是虐待動物,動物保護組織在向法國抗議呢。」

包博心裡想,原來呂小姐還是一個綠色和平主義者,怪不得只吃色拉呢。如果考慮虐待動物,那麼就什麼肉食也別吃了。可是話到嘴邊他沒說,只是笑著說:「法國肥鵝肝和松露,還有魚子醬,號稱是世界三大美食。在法國菜中的地位有如中國的燕窩,魚翅,海參,不能不吃啊。」

呂惠珍笑著說:「吃魚翅更是危害瀕危野生動物!」

包博估計呂小姐要開始講捕鯊者是如何抓到鯊魚割下魚翅,再將流血不止的鯊魚扔回大海任其慢慢地痛苦而死,於是他趕緊把話題拉回他想說的事情:「呂小姐,這幾年國內的藝術品拍賣市場你有沒有看一看?」

呂惠珍答道:「我過兩天要去廣州。嘉德在這個月底在廣州辦一個冬季拍賣,聽說有一幅徐悲鴻早期的大尺寸人體油畫,叫《浴》,沐浴的浴。拍賣的底價300多萬,不知道能拍到多少?」

丹雨吃了一口她的烤鴨卷,說:「估計五百萬以上沒問題,但是上一千萬可能比較難。」

聽了丹雨的估價,呂惠珍很感興趣,就問:「那是為什麼?」

丹雨放下手裡的烤鴨卷,說:「八、九年前《毛主席去安源》拍了五、六百萬,讓建行廣州分行給買走了。前年徐悲鴻的《風塵三俠》估價只有80萬元港幣,結果賣到了660多萬港幣,如果再加上6%的傭金,總共要700多萬。成交價比估價高了8倍多。如果徐悲鴻的這幅畫在香港拍賣,估計至少也是700多萬以上。可是這幅《浴》是徐悲鴻20年代畫的,被定成文物了,海關不讓出境,國外的買家買了也帶不出去,所以價格就很難上去了。而且廣東的藝術品收藏市場遠遠比不上北京,如果他們在北京拍賣,估計價格可能會比廣東翻一倍。」

呂惠珍點頭說:「是啊。我聽說今年夏天,嘉德在北京的一個拍賣會,來的人山人海,連拍賣牌都不夠了。後來只能在賓館臨時用紙片做了好多拍賣牌。」

丹雨說:「『亂世買黃金,盛世買古董』。現在中國的老百姓是黃金古董什麼都買,也不知道是什麼世道了。」

包博喝了一口黑紅黑紅的Pinot Noir(皮諾奴瓦),說:「繁盛的亂世,混亂的盛世。反正中國人有錢了就不知道該怎麼造了?」

包博又問呂惠珍:「是不是Dr. Shen有意收購徐悲鴻的畫?」呂惠珍說:「Dr. Shen基本不收『軟片兒』,他主要收藏陶瓷、玉石、青銅器之類的『硬片兒』,還有一些古傢具之類的。『軟片兒』市場假貨太多,比如這幾年拍賣的李可染的畫一半是假的。我有幾個台灣朋友感興趣,所以托我看看。如果帶不出去,我估計他們也就不會收了。」

包博趁機問呂惠珍:「這幾年中國藝術品市場很活躍,估計會越來越火。我有一個想法,想以後搞一個藝術品經紀公司,一來是自己對這些東西感興趣,二來想進入這個領域,多結識一些朋友,也對我投資的生意有一定幫助。賺錢倒不是我的主要目的。」

呂小姐問:「現在做畫廊,代理畫家是很掙錢的,關鍵是要眼光准,有藝術品市場的嗅覺。這個我估計丹小姐應該知道。」

包博說:「其實我是個外行,代理藝術家可能還需要點時間積累點經驗。我想能不能先從幫一些收藏家收購藏品開始?我估計像Dr. Shen或是陸漢振這種大藏家,能自己養得起一個博物館,雇得起你們這樣的專門人才來管理的收藏家並不多。不知道其他藏家是如何收購他們的藏品的?」

呂小姐說:「許多藏家本身都有自己的事業,生意很忙,而且他們有的時候也不想在媒體上曝光。所以他們確實需要有人幫他們推薦藝術品,並代理他們參加拍賣,但是這個工作現在大部分是由藝術顧問或是私人交易商幫著做。比如台灣聯電的董事長曹興誠、國泰的蔡氏家族第二代中的蔡辰男、蔡辰洋,元大證券的老闆馬志玲,還有香港電訊盈科的副主席張永霖,他們已經收藏多年了,基本都有自己的專業買家了。比如台灣寒舍的老闆王定乾,香港永寶齋的齋主翟健民等吃的都是專業買家這碗飯。」

丹雨對包博說:「哎呀,你別找港台這些收藏家啊。他們都玩了這麼多年了。國內這幾年藝術品收藏剛剛火起來。而且現在玩收藏的基本都是這幾年發財的暴發戶,他們確實需要有人幫他們在國外收貨啊。這幾年紐約和倫敦拍賣的中國藝術品,至少20%的買主是大陸的。」

包博說:「80年代日本經濟很火的時候,日本的銀行、保險公司以及個人收藏家大量購買西方藝術品。日本的稅收制度鼓勵人們把藝術品作為一種投資選擇。現在中國經濟火了,肯定也會出現收購藝術品的浪潮。但中國對藝術品進口徵稅很高。而且還有外匯管制,那麼一大筆錢出境很困難,有時我真不知道國內這些大款是如何合法地到國外去競拍藝術品的?買到了又如何處置?」

丹雨說:「你怎麼這麼死腦筋呢?他們可以把競拍來的藝術品保管在國外,他們根本就不帶進國內。有的時候,他們弄一個高仿品帶進來,往辦公室一擺,真品在國外銀行的保險櫃里呢。海關總不能對複製品徵稅吧?」

包博又問呂小姐:「Christie』s(佳士得)和Sotheby』s(蘇富比)明年一、二月份在香港有拍賣會嗎?」

包博這句話問得很外行,呂小姐給他解釋:「佳士得和蘇富比每年在香港舉辦兩次大型的拍賣會,春季一次,秋季一次。春季的拍賣會一般在四、五月份,秋季的一般在十月、十一月份。你為什麼一定指定參加一、二月份的冬季拍賣會呢?」

包博不經意地說:「我一、二月份在香港要搞一些招商和融資的活動,所以也想借藝術拍賣來壯壯聲勢、擴大一些影響。」

呂小姐這下明白了,包博要搞什麼藝術品經紀公司倒不見得是本意,藉助藝術品拍賣擴大影響可能倒是真實目的。呂小姐倒也樂意幫包博這個忙,她想了想,說:「哦,對了。德國納高好像明年1月6日在香港有一個中國藝術品的拍賣專場。」

丹雨把烤鴨卷吃完了,用餐巾擦了擦手,說:「我聽說他們明年4月份還要在北京國際俱樂部搞一次拍賣預展。據說其中還有許多八國聯軍劫掠文物。」

包博好奇地問:「納高一月份的拍賣會有沒有什麼好東西啊?」

呂小姐說:「我剛剛看過他們的catalog(目錄),東西不多,大部分都是近現代的油畫作品,有中國民國時期的作品,也有文革時期的,還有現代『政治波普』等作品。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徐悲鴻的一幅1943年在重慶畫的《國殤圖》,畫的是為抗戰陣亡將士披麻送葬的場面。說起這幅畫,我倒是想起來了。我有一個朋友想收購這幅畫,但是他不便出面,正想讓我委託一個美國畫廊代勞。如果你感興趣,不如你就替他出面,你們大概怎麼收費啊?」

包博一聽,馬上來了興趣:「我們不收費。我只是想在這個圈子裡混個臉熟,也為今後打進這個領域鋪平道路。」

呂小姐一聽笑了:「那好,我來幫你介紹,成與不成就看你的本事了?不過你不收費,我那份兒可都沒有了。」

包博心想,這個呂小姐還挺精明的,變相找他要介紹費,於是他說:「呂小姐,你放心!你那份兒該是多少就是多少,從我口袋裡出,就算我交的學費。只要事情一談成,你給我個數,我馬上全部打進你的賬戶。」

呂小姐笑了,數:「那倒也沒必要,只要我不白辛苦就行了。」

丹雨在旁邊看了包博一眼,心想:怎麼這麼好的事情你盡給那個台灣女人,也不照顧照顧我?她臉色有些不好看。包博心思都在拍賣這件事情上,所以也顧不上她了。

包博問呂小姐:「這幅畫估價大概多少錢?」

「這幅畫在此之前從來沒有在市場上出現過,所以很難估計價格。剛才丹小姐不是提到了嗎,兩年前香港佳士德秋拍徐悲鴻的《風塵三俠》賣了七百多萬港幣,估計只會比這個價格高而不會低。」

《風塵三俠》是徐悲鴻古代人物故事題材的古典主義作品,描繪的是唐朝杜光庭《虯髯客傳》的三位主角:紅拂女、李靖、虯髯客,雪夜投奔李世民的故事。1935年,徐悲鴻游香港,將這副畫贈送給了北伐名將、前廣東省主席陳銘樞。1932年打響「一·二八」淞滬抗戰的十九路軍就是陳的舊部。1933年,陳與十九路軍將領以及李濟深等人成立福建人民政府,史稱「閩變」,后被蔣介石剿滅,陳逃離福建,到了香港。後來這幅畫與另一幅1928年徐悲鴻為陳銘樞所畫的肖像一直保存在香港大坑道宏丰台2號那棟可以遠眺銅鑼灣及維港景色的豪宅里,80年代末陳氏後人移居美國,兩幅作品亦到了海外。

丹雨說:「《風塵三俠》後面有一大堆故事,凡是有故事的藝術品都好賣,所以拍賣藝術品也都開始編故事,什麼八國聯軍從慈禧的床底下搶走的啊,什麼宋美齡老宅夾壁牆裡新發現的......這就和你們炒股票、做IPO(新股發行)一樣,凈蒙人!」

包博也笑了:「看來所有的投資人都愛聽故事!」

呂惠珍說:「是啊,這幅畫後面也有一個很悲壯的故事。」

於是呂小姐娓娓道來:「八·一三」淞滬會戰是國軍八年抗戰中犧牲最大、戰鬥最慘的一役,死傷不計其數。其後,辛亥革命元老李根源和蘇州紳耆張一麟再次捐資籌地,將一千二百餘陣亡將士忠骸葬於蘇州市藏書鎮善人橋之北的馬崗山和硯山的英雄冢。英雄下葬那天,萬人披白致祭,負土安葬抗日忠魂。李根源賦五言絕句一首,以志悲痛。詩曰:「霜冷靈岩路,披麻送國殤。萬人爭負土,烈骨滿山香。」1943年,徐悲鴻到重慶化龍橋李根源的寓所看望他,讀到這首五絕,深受感動。於是繪《國殤圖》畫卷抒「披麻送國殤」之意。畫卷中是李根源和張一麟執紼帶隊送葬的場面,沉痛悲憤,栩栩如生。這是徐悲鴻的代表作之一。這幅畫後來佚失了,現在徐悲鴻紀念館中陳列的僅是一部分。大陸文革的時候,蘇州的英雄冢也被夷為了平地,直到1981年才修葺。現在這幅畫重現江湖,意義重大!

包博聽了不勝感慨,於是問:「誰要買這幅畫?」

呂惠珍笑著說:「這又是一個long story(長故事)。此人的父親是當年國軍第524團的一個少校營長,黃浦六期的,曾參加過民國26年的淞滬會戰和南京保衛戰。後來他客死台灣,現在靈位供在台灣的忠烈祠。」

包博好奇地問:「你說的是不是88師262旅524團?」

呂惠珍一臉驚訝地問:「你怎麼會知道?」

包博笑著說:「這不是謝晉元那個團嗎?!我看過《八百壯士》。那部電影很感人,我當時看了都哭了,所以印象特別深刻。」柯俊雄、林青霞和徐楓主演的《八百壯士》是一部描寫88師262旅524團黃埔四期的謝晉元率號稱八百壯士孤軍據守上海四行倉庫的驚世壯舉的電影,是台灣中央電影公司拍攝的「紅色經典」軍教片,辜振甫監製,在台灣和海外華人里非常著名。包博在美國上學的時候,從台灣同學那裡借來看過。

呂惠珍說:「是啊。謝晉元當時是524團的中校團副,應該算是他爸爸的老長官。」

「我聽說後來262旅在南京保衛戰中幾乎全部陣亡了。」 包博自從看過《八百壯士》這部電影就對國軍88師262旅這支英勇的部隊很感興趣,所以後來他看了許多這方面的資料。

呂小姐發現包博竟然對國軍的歷史如此了解,真的有些不敢相信。她說:「對,對。南京保衛戰時262旅的少將旅長朱赤,上校副旅長華品章,上校團長韓憲元等全部在南京雨花台壯烈殉國。這些我們台灣國中的歷史課本里都有講過。我說的這個買主他爸爸因為在南京保衛戰之前負傷了,所以幾乎是88師不多的幾個倖存者之一。後來他到了台灣,投靠了他們的老師長,也就是黃埔一期的孫元良。孫元良就是大名鼎鼎的秦漢的爸爸。當時孫元良在台灣也不得志。我這位朋友也是在眷村長大的,他和秦漢他們的關係都很好,秦漢沒出名前還和秦漢一起學過畫。後來他做過期貨、房地產、餐飲娛樂、建築工程。1984年台灣金融風暴的時候賺了不少錢。但是後來當局調查金融風暴的事情,所以他一直十分低調。這幾年大陸影視圈的幾部大片,他也都有參與投資。」 1984年台灣金融風暴是竹聯幫和四海幫為了爭奪金融地盤而引發的股市大戰。後來,他們兩幫乾脆聯手黑箱操作,在股市大肆不法獲利,於是引來政府出面調查。包博在美國聽台灣金融圈的朋友講過這些故事。

包博問:「他在台灣嗎?」

呂小姐猶豫了一下,說:「他現在在菲律賓。前幾年台灣『元大』證券公司出了命案,他受到牽連,所以一直躲在菲律賓。」 台灣「元大」證券公司的命案到現在也還沒有破,但江湖上傳言甚多。這時包博已經大概猜到這個人的背景了。

     

     
    主菜上來了,服務員嘴裡念著:「Steamed Shandong Sea Bass(清蒸山東鱸魚)。」呂小姐舉了一下手,服務員把鱸魚放在了她面前。「Grilled Maine Sea Scallops(碳烤緬因州海扇貝)。」這個是丹雨的。「Roasted Veal Tenderloin with Plum-Merlot Sauce(烘烤小牛裡脊配李子美樂紅酒醬)。」最後這個服務員知道是包博的了,於是把小牛裡脊放在了他面前。

包博切了一塊牛肉放在了嘴裡。他看呂小姐也這麼熟悉這些事情,就問:「呂小姐,你也是眷村長大的吧?台北嗎?」

呂惠珍慢慢嚼著她的山東鱸魚,說:「是啊,是台北。我和吳小莉和璩美鳳小的時候都是一個眷村的,她們高我兩屆。」

包博點頭:「怪不得你對國軍歷史也這麼熟悉呢。」

「我小的時候常聽我父親他們那輩人講起這些事情。眷村長大的孩子都有這麼一個結。」

包博又把話題扯回到那個買主身上,想多了解一些他的情況,就問:「你說的這個人是不是和你一個眷村的鄰居?」

呂惠珍已經感到包博有些多疑了,就解釋說:「不是。這個人姓趙。這位趙先生對收藏文物特別感興趣。以前他老請我們台北故宮博物院的老師替他鑒定藏品,所以也就認識了。前些日子,我聽說這幅徐悲鴻的《國殤圖》要拍賣,就告訴他了。他說為了他父輩的那些國軍戰友,他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把這幅畫買下來。他知道這幅畫可能會競拍比較激烈,他又不想過多曝光,所以他不準備用他以前的那些買手代理。因為人家一看那些人就知道是他在背後要買,所以他特別讓我在美國幫他找人。」

包博聽了覺得這真是天賜良機,忙說:「那太好了!我過幾天去香港。如果必要,我可以去一次菲律賓,見一見,你看方便嗎?」

呂小姐說:「你應該去見一下。如果你對國軍的歷史這麼了解,你一定能和趙先生特別談得來。他對這些東西也十分熟悉,淞滬會戰、南京保衛戰以至到後來的徐蚌會戰等等。他人很好。我和他聯繫一下,你等我電話。」

「呂小姐,那麼咱們一言為定。我去菲律賓見趙先生。你聯絡好了通知我。」包博想,如果這次能在香港拍賣會上拍下這幅徐悲鴻的《國殤圖》,這麼有故事的一幅名畫,肯定在兩岸三地造成轟動,到時就有熱鬧了。所以,這趟菲律賓就是再危險也是一定要去的。

餘下的時間,包博也無暇欣賞窗外故宮城牆的景色了,心裡在盤算著去菲律賓和香港拍賣的事情。

吃過了晚飯,包博的車把呂惠珍送回了不遠的燈市口大街上的天倫王朝飯店。然後再送丹雨去趕她的法國大使館的酒會。

丹雨在車上話中帶著酸味地說:「你真是大老闆,白給別人瞎忙乎,還要付其他人介紹費。你什麼時候也照顧照顧我的生意?」

包博顧不上丹雨,趕緊打電話給張小姐,讓她馬上打電話去德國納高的總部,訂兩本一月份香港拍賣會的目錄,和參加拍賣的登記表,讓他們用快件寄過來,其中一本目錄寄給丹雨,然後把丹雨的地址念給了張小姐聽。

放下電話,包博對丹雨說:「這次香港的拍賣會,我想製造點轟動。你拿到德國納高的目錄后,研究研究,看看國內是否有買主對其中的其他藝術品感興趣?如果有,咱們一起代理,一起做。這次我要製造出一個國際大買家的形象。到時還要麻煩你把你那位『洋筆杆子』請出來,在國外媒體上再小炒一下,我再『出口轉內銷』把他們忽悠到國內和香港媒體上, 那麼就全齊了。」

包博繼續說:「國內的買家,如果你能收到代理費,就收。收了全是你的,我不要利,只要名。」

丹雨一聽馬上高興起來了,她用手摸一摸包博的額頭,說:「你沒發燒吧?我記得你以前是不要名,只要利的。今天怎麼不像做投行的了。」

包博笑笑說:「到時你就知道為什麼了。」

丹雨又問:「那個趙先生聽上去好像不太對勁,是不是背著案子呢,台灣的都是黑社會才往菲律賓和柬埔寨跑呢。要不要去問袁先生,給你打聽打聽這個人?袁先生在台灣證券和收藏這個圈子認識人很多,說不定袁先生認識這個趙先生呢!」

包博搖搖頭,說:「不用了。背後打聽人的事情一旦被對方知道了,很不好的。我基本上不背後打聽別人。反正我要去菲律賓見這個趙先生,見到面一談,什麼路數也就都知道了。」

丹雨說:「沒關係的了,我不說是你在打聽,誰又知道呢?」

包博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他知道丹雨在他們畫廊老闆袁先生那裡是絕對不會講和包博交往的事情的。

丹雨笑著說:「你倒真是一個整合各方資源的高手。現在好像所有人都被你調動起來了。」

那天包博被丹雨拉去了法國大使館的酒會,到好晚才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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