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國愛情故事：我在美國找老公(選載精華部分)

海水深藍深藍的，很美，讓人心動。

　　我便一直往前走，走出玻璃門，走上陽台，往下望，是個不太寬的沙灘，沙灘上人不太多，因為這裡屬於私人沙灘，下面還有小區的游泳池和網球場。

　　坐下來不到兩分鐘，電話鈴了，他開始接電話，電話一個接一個，我沒有仔細聽，但聽起來不像是在談什麼大生意的，倒像是為了什麼事情反悔吵架。

　　到了中午十二點，電話少了些，他說：「你餓了嗎？」我說：「有點。」他說：「我一點鐘還要跟人家在電話上開會，我們叫點外賣來吃怎麼樣？」

　　我說：「也好。」

　　在電話上點好菜，對方不送，要二十分鐘后自己去取。

　　他去取外賣，我隨便在屋裡走走。桌上堆著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零錢、發票什麼的，有一張駕照在裡面，拿起來看了一下，是一張剛過期的駕照，上面他的生日是一九五八年九月二十八日，而他告訴我他的生日是一九六三年九月二十八日。

　　外賣買回來了，中國外賣。

　　我們坐下來吃。我看他情緒不高，看來他的生意做得不輕鬆，我問他：「怎麼了？生意做得不順利？」

　　他搖搖頭：「這些人，完全指望不上，笨得像豬。」

　　剛說著，電話又響了，他說：「真煩，飯都沒法吃。」他隨手抓起了電話說：「Hi。」

　　這一聲「Hi」不要緊，我坐在桌子的另一邊都可以清楚地聽到一個女聲的吼叫聲。

　　他連忙站起來往卧室裡面走，我聽他說：「你用不著威脅，你要是有證據，早就告我了，也不會等到今天，閉嘴吧，三八。」

　　他掛斷電話走出來，坐到我對面，我們四目相望了幾秒種，很尷尬，都同時把目光閃到一邊。

　　終於，他苦笑了幾聲，說：「其實我也在離婚，那個女人不僅是騙子，還是個瘋子。」

　　我知道他想解釋一下，就問：「那你為什麼和她結婚呢？」

　　「東南亞金融危機知道吧？那時我在泰國做生意，一個金融危機，幾百萬沒有了，泰國那邊的合作方更慘，有很多債主來討債，他就躲起來找不到了。

　　我自己坐在家裡沒有出門想了兩天，覺得沒有什麼挽救的辦法了，第三天我就買了張機票，把銀行里可以動的幾萬塊錢流動資金取了出來，提了一個手提箱就回來了。

　　剛回來住在我哥哥家裡，也沒有找工作，沒心情，每天只是出去喝酒，結果遇到那個女人。她說她有幾百萬在銀行，有幾棟房子出租賺錢，她說她不在乎錢，只希望找個好男人，好好地享受享受生活。

　　我相信了她，我們去拉斯維加斯結了婚，我搬進了她的家。

　　但很快我就發現，事情不是她說的那麼回事，她花錢小氣得很，大部分生活費用要由我來支付，而她的脾氣卻大得很，給我的感覺是：她是主人，我是僕人。大事小事一定要她來做主，一不順心就大吵大鬧，甚至要砸東西。我隨便出去找了個工作，為的就是不要跟她每天從早到晚待在一起。

　　後來我找我一個在FBI的朋友去查她的底，發現她在跟我結婚之前，在不同的州結過五次婚，有一個她曾經跟我說過是她的乾爹，八十歲，住老人院，結果沒想到是她的第四任丈夫。

　　她是那種用結婚的手段來騙男人錢的女人，跟一個男人結婚，把這個男人搞到傾家蕩產，然後把目標轉到下一個，她從來不工作，她除了會撒謊以外，什麼都不會做。找男人結婚就是她唯一的工作。她應該騙到不少錢，但是絕沒有幾百萬的事情。」

　　他說著說著，就停了下來，也許覺得自己說得太多了，便說：「總之，是一塌糊塗。」

　　我想，這的確是一塌糊塗。

　　「那你是什麼時候離開她的？」我問。

　　「大概四個月前吧，我搬出來了，這是我朋友的房子，他們只有冬天才用這個房子，我臨時用一個夏天。」

　　我儘可能表現出理解和同情，但對方是可以看出我有多勉強的了，我真慶幸我今天來了，及時地發現了這個問題，真不知道他說的，還有多少是假的呢。

吃完飯我就告別了，我說我得回去洗衣服，這個理由我自己都覺得可笑，但是我沒有心思去編造一個更合理一些的理由。編這一個，已經對得起他了。

　　他送我到樓下上車，輕輕擁抱了我一下。

　　「我會給你打電話解釋一些事情的。」他說。

　　我強顏歡笑地說：「好的，有時間給我電話。」

　　回來的路上，開著車，很有挫折感。

　　我想，就像我對Ray說的，這世界上，每個人都有這樣或者那樣的問題。

　　我現在理解了Ray為什麼要放棄我，現在輪到我了，我也要放棄Bruce。

　　晚上他打來電話，我本想說：「對不起，別再打電話來了。」但我說不出口。我說：「我今天好累，想早點睡了。」

　　他能聽出我的意思，說：「你別這樣，這段時間跟你見面，我整個人變得好開心。」他的聲音很真實，也很傷感，是他所說過的最碰觸到我心的一句話，我知道我從來沒有對他太認真過，但是這句話卻讓我有心碎的感覺。

　　我說：「我也是，很開心，謝謝你，但是現在看來我們有著共同的問題需要處理，離婚對誰都是件不容易的事情。我想我們應該把精力放在離婚上面吧，離完婚再見面。」

　　他停了半分鐘，然後說：「好！」。只這一個字。

　　聽得出他是在忍著，不想哭出來，如果他把句子說得長一些，他便會忍不住的。我的心一下子就好酸，我想說：「對不起！」但是一開口，眼淚便流了下來。

　　這不是「愛別離」的哭，而是感受到對方的痛，也是自己的痛，是同病相憐的痛和哭。這種痛，只有正在離婚的人才能明白。

我的離婚律師Kinley為我寫好了我跟Cley的離婚協議書，我去他的辦公室簽字，他說：「我想在你說的那些條件後面加一些小條件，人們都有討價還價的心理，就算你出的條件再好，他也不會馬上就同意的，還是會跟我們討價還價，我們應該先提多一點條件，甚至是無理的，苛刻的條件，等討價還價的時候再放棄，讓他覺得他佔了大便宜，有死裡逃生的感覺，這樣會離得快一些。」

　　我想了想，說：「也好，那就加一些吧，但別加那些讓他看了會吐血的條件，那樣可能就弄僵了，不好辦了。」

　　我想我得多一個心眼，得提防律師，他當然希望我們兩個人的關係越僵越好，完全依靠他們從中調解，那他們就控制住局面了，調解個十次八次的，才拿出真實的條件，這樣他們賺錢呀，一個小時250美金給他們。

　　我說我還是想先禮后賓，先君子后小人，先拿出誠意來，讓Cley知道，我不是借離婚來整他，讓他人財兩空，我想讓他能見好就收，趕快把婚離了算了。Kinley看著我，好像完全不理解我在說什麼，最後說：「我覺得你這是在向一堵牆鞠躬。」

　　我笑了笑說：「這可能是我們中國人的想法吧，條件從低處提起，他要是不知道好歹，咱們再往上加。」

　　Kinley說：「好！」

　　我在離婚協議書上籤了字，我問Kinley，要是Cley也簽了這協議書，多長時間能把婚離了？

　　「最長要一個月吧，他要是簽了，我就拿給法官簽字，法官簽了字，就算離了。」

　　對在網上交男朋友的事沒那麼熱衷了，但沒事的時候，還是會上那個網站去看看，看有誰寫信來了，說了點什麼，其實還是很有意思的，上面的人們八仙過海，各顯神通。

　　有人說：「我是那種常常會送女人玫瑰花的男人，並且隨花附送背部按摩。」

　　有人說：「終於有一個正常的男人出現在你面前了，千萬不要錯過。」

　　有人說：「如果你是個有魅力的女人，想找一段浪漫的戀情，請給我E?mail，我是個完美的情人，但千萬別指望我做你丈夫，我已經離婚三次了。」

　　有的人說得很具體，說：「請你好好讀一下我的徵婚簡介，如果覺得還可以，下星期請你喝咖啡，大學路上的那家Starbucks怎麼樣？」

　　這倒是個很有趣的消遣，可以看到人生百態，可以看看不同的人，在想什麼不同的事情，想要什麼不同的生活。

　　有一次去跟一個叫Marc的人去吃午餐。

　　Marc是個建築公司的老闆，他說他打算退休了，我說你也就四十幾歲的人，為什麼退休？

　　他說：「我覺得世界的末日不遠了，賺錢意義不大了，還是抓緊時間做點自己想做的事情吧。」

　　我嚇了一跳，忙問：「你真的這麼想？有什麼根據嗎？」

　　他認真地說：「當然有，你要是仔細讀《聖經》，就知道了。聖經里其實暗示了我們。」

　　我心想：還好，我讀不懂聖經，也就不必活在「世界末日」的恐慌中了。

　　「那你說的『自己想做的事情』是什麼呢？」我問他。

　　「讀聖經，去教堂。以前太忙了，沒有時間到教堂去靠近上帝，現在我每個星期天必須去教堂，還有就是讀聖經，聖經要每天讀，無數遍地讀，你才能知道上帝想告訴你什麼。」

　　我沒再說話，心想，你讀來讀去，不就看到你的末日不遠了嗎？如果真的是這樣，不知道的比知道的好。

　　「那聖經上有沒有講，怎樣可以逃避這個劫難？比如像『諾亞方舟』那樣的辦法？」我很想知道。

　　「沒有！」他的表情嚴肅而認真。「沒有在人世的辦法，但是如果你信了主，你死後，就可以到天堂去，永遠和主在一起，那樣，劫難也就不叫劫難了。」

　　他看出我「離上帝很遠」就問我：「聽說你們中國人是信佛教的，你們的佛是不是和我們的上帝差不多？」

我說：「我出生在Chairman Mao(毛主席)還活著的那個時代（美國人對Chairman Mao並不陌生），當時的中國人只信仰共產主義，特別我父親是軍隊的幹部，共產黨員，家裡什麼宗教都不準信。

　　我是二十歲出來工作的時候才接觸佛教的，我很喜歡佛教，我把佛教當做一種哲學來看，來學。依我看，佛教是一種最民主的信仰，這麼說吧，基督教就讀一本《聖經》，伊斯蘭教就讀一本《古蘭經》，而佛教的典籍卻是成千上萬本。」

　　Marc眼睛瞪得大大的，顯得很不相信地問：「這麼多書，都是佛一個人寫的嗎？成千上萬本？」

　　「佛教里的佛不像基督教里的上帝，只有一個。『佛』有無數個，依我的理解，『佛』像是一種學位，你的修行深了，得了道，就成了佛。」

　　「我還是第一次聽說，佛有無數個，而且不一定是天生的，而是修成的。」Marc聽得直搖頭。

　　我想，這就是東西方文化的差異，和東西方文化上溝通的缺乏，感覺起來像無法跨越的鴻溝。

　　第二天Marc打電話給我說：「我為你找了一本比較容易讀的版本的《聖經》，你什麼時候有空，我把它給你。」

　　我說：「Marc，我這幾天很忙，下星期再說吧。」

　　之後就再也沒有給他打過電話。

　　Marc的思想太宗教、太偏激，我怕這樣的人。

　　一晃已經到十一月底了，離婚協議書送給Cley一個多月了，還沒有一個反應。

　　我對Kinley的工作很不滿意，上次我簽完離婚協議后，他說第二天就會有專人送到Cley手上，結果我十天後打電話過去問，協議書還在他秘書的手上。

　　而他的賬單卻從來沒有晚來過，更令人氣憤的是，跟他面談一個小時，他竟然收我兩個小時的錢，說我走後，他還有跟進的工作為我做。給他打一個電話，他都要收我75美金。

　　但是沒辦法，有事還得給他打電話。

　　「我先生那邊有消息嗎？」我問他。

　　「沒有。」他說。

　　「那我們應該怎麼辦？」我問。

　　「那我們就到法院去起訴離婚吧。走法律程序。」

　　「那就儘快這麼做吧。」我說。

　　一個星期過去了，還是沒有他那方面的消息，按說他把文件做好應該找我去簽字才對。又過了十天，收到他的一封信，說：「對不起，Cley的律師上個月給我寫過一封信，約我去他辦公室協商離婚的事情，我把這事交給我的秘書去辦，她也兩次試圖和對方約定時間，都沒有成功，昨天我與對方秘書聯繫，約好了我們2006年1月10號到對方的辦公室進行離婚協商，屆時請提前半小時到我的辦公室來……」

　　我一看這信，氣得破口大罵，這個王八蛋，我在這裡度日如年地等，他倒把什麼都忘了，一個月才約了個見面的時間，再等一個月才能跟對方律師見面，照這樣下去，兩年也離不了。

　　看來我得換律師了，這個傢伙，拖拖拉拉的，完全不把我的案子放在心上。

　　我有一個朋友叫Jim，是做禮賓車生意的，他和他哥哥合夥，有六台豪華的禮賓車。很多人的婚禮、喪禮、訂婚、結婚紀念日什麼的愛租這種車，還有的鐵桿球迷們去邁阿密或是什麼其他地方看球賽，也合夥租一輛這種車去。舒服呀，車裡有大屏幕電視，酒吧，寬大的真皮沙發，就像一個輪子上的客廳，一群人在車上開著party去，看完球，再開著party回來。

　　我是很早就在店裡認識了Jim，後來在圖書館經常遇見，我知道他也正在離婚。

　　我去了圖書館，還真找到了他。我說：「Jim，你的離婚進行得怎麼樣？你的離婚律師怎麼樣？」

　　「還好吧，怎麼了？」他問。

　　「我的離婚律師太差勁了，我想換一個，有人介紹的我想會好一點，他也能有點顧忌。」

　　「律師們都沒有好的，你想讓他不賺錢是不可能的。」

　「賺錢是應該的，但是得好好給我辦事呀，我現在這個，請了他快四個月了，什麼也沒有辦成。」

　　「我這個倒是不會那樣，你去跟他談談吧。」

　　他給了我他律師的電話，他的律師叫John。

　　第二天我打電話給John，說了我的情況，他建議我親自過去和他談談。我們見了面，他突然說：「你剛才在電話里說的你的律師是Kinley是吧？」

　　「是啊，怎麼了？」

　　「他現在自己正在離婚呢，心情不太好。」

　　「原來是這個樣子，怪不得他好像什麼都記不住似的，他這樣有錢的律師，離婚就得『大出血』，心一定很痛，還能有什麼心情幫別人離婚？!」我心想。

　　跟John談了談，感覺還不錯，我想，一分鐘也別拖了，趕快把Kinley辭掉，讓John來接手吧。

　　John當然高興，馬上寫了一封傳真給Kinley，以我的名義說：請停止一切代理我的活動，把所有的相關文件轉交給我的新代理律師……

　　我在傳真上籤了字，又預付了他兩千美金，對他說：「我離婚的事情，就拜託你了，怎麼對我有利，就怎麼辦吧。」

　Mel是我第一個主動寫信過去的人，我以前的做法是，等別人先寫信給我，我再有選擇地回信。

　　看到Mel的徵婚簡介，覺得寫得很生動，是的，應該可以用『生動』這個詞。

　　他說：「我是個熱衷於讓別人開心的人，而且我經常能做到這一點，我喜歡與人交談，開玩笑。

　　我的意見是：當你不開心的時候，洗一個熱水澡，吃一塊巧克力，可以解決所有問題。

　　我來自一個老式的，很傳統的家庭，我誠實、忠誠、奉獻、可靠、有禮貌、尊重別人。

　　我的父母，他們好像一輩子都在一起，我是說他們活了七十多歲，婚姻長達五十三年。

　　我從來沒有欺騙過任何人，那不是我的本性。

　　千萬別以為我是個完美的人，我離完美太遠，而且也不接受完美，覺得不太真實。

　　我堅持去健身房二十多年，每星期三次以上，音樂和鍛煉是我的最愛。

　　我還喜歡工作，交朋友，開船去出海，去巴哈馬，去北方滑雪，或者在家裡打撞球，聽音樂，請朋友來家裡晚餐，開party。

　　如果你喜歡Pina Colada?s的歌，如果你被困在雨中，我正是你要找的那個愛人。」

　　他說他是個企業的擁有者，苦心經營了十幾年，現在是享受果實的時候了。

　　我發了個簡單的E?mail給他，我不太善於主動給別人寫信，不知道該說什麼似的，他要回就回，不回就算了。

　　第二天下午打開信箱，他回信了。很客氣：「非常感謝你對我有興趣，請問我可以看一下你的照片嗎？」

　　我想這個要求很合理，看來他這個人很實際，因為要是我，也不喜歡和一個沒有見過相片的人瞎扯，浪費時間。

　　我把相片發過去，三分鐘，他就回信了，說：「謝謝你的相片，你真漂亮，我這個人不喜歡打字，我們通電話好不好？」

　　我說：「好！」

　　晚上七點多他打了我的手機，我正好在小月家吃晚飯，我說：「晚一點再聊行嗎？」

　　他說：「行！不管多晚都一定打來，我十二點才休息。」

　　大約九點多，我打過去，感覺到他是在那裡等我的電話。

　　他問我：「那麼多人在網上，你怎麼就選中我，給我寫信？」

　　我說：「我喜歡你寫的那個自我介紹，你說你誠實、忠誠、奉獻、可靠、尊重別人，從來沒有欺騙過任何人……這樣的男人，哪個女人會不喜歡？」我半開玩笑地說。

　　他說：「還好你現在看不到我，我現在的臉很紅的，真不好意思。」

　　「你是說你害羞是吧？」我笑他。

　　「有一點，不過不太多。」他挺老實地說。

　　我說：「其實我是喜歡你寫的整個那段話，挺生動的。你說，『要是你被困在雨中，我就是你要找的那個愛人，』這話挺可愛的。」

　　「那是一首歌里的，我喜歡音樂和電影，你喜歡嗎？」

　　「喜歡呀，不過美國的音樂我可能聽得不是太多，但電影我可沒少看，我在中國的時候還看得更多，好萊塢的新片一出，不出一個星期，我們就看到DVD了。」我說完了有些後悔，就補充說：「我知道這樣做不太好。」

　　「其實也沒什麼，好萊塢有的是賺錢的渠道，多幾個人免費看他的電影，傷不到他們什麼。不過中國人也太會仿造了，我看一本雜誌寫：無論什麼新設計、新發明被中國人拿去，不出一個星期，產品就生產出來了，第二個星期一，產品就滿大街開始賣了。」

　　我笑了，說：「那起碼也說明了中國人聰明，有效率，不是嗎？」

　　「不是有效率的問題，這樣做不對。」他很認真。

　　「是不對，我沒有說對，只是說，順便要看到的是，中國人有這種能力。」我說。

　　「好吧，說不過你，我們說點別的吧，你喜歡看什麼樣的電影？哪些電影演員？」

　　我想了想說：「我喜歡《秋天的傳奇》這樣的電影，是真實的生活，能打動人的心。」

　「《秋天的傳奇》我也喜歡，那演員呢？有特別喜歡的嗎？」

　　「當然有，不過都是一些老的演員，像哈里森·福特、梅爾·吉布森，我就特別喜歡。」

　　他聽了就大笑起來，說：「你知道我的姓是什麼嗎？」

　　我知道他的名字叫Mel(梅爾)，我說：「你不是在說，你叫梅爾·吉布森吧？」

　　「那確實是我的名字，不過我比他長得漂亮。」

　　我心想：剛才你還說你害羞呢，現在突然就變得這麼瘋狂，居然敢說比大名鼎鼎的梅爾·吉布森還漂亮。

　　我是很著迷這位電影明星的，他的電影，從年輕的時候到現在，我都很喜歡。特別是他年輕時候的樣子，我個人認為，他是我見過的最英俊、最性感的男人。

　　不想談論這個話題了，我不可能相信他比電影明星梅爾·吉布森長得漂亮，我在網上見過他的照片，沒覺得有那麼出眾。

　　我換了個話題：「你的公司做什麼生意的？」

　　「清潔。我有一家清潔公司。」

　　「在哪裡辦公？」

　　「在家裡，我住在S河邊的一棟大房子里，住和辦公都夠了，而且，在家裡辦公舒服，我有保姆每天為我打理家務、做飯，園丁每天來修剪花木。」

　　「每天？」我問。

　　因為在美國，請個全職的傭人和園丁是很貴的，鐘點工就便宜多了。

　　「大概是每天，不過星期天他們休息。

　　我最愛的是我的船，我喜歡開船出海，到中美洲的那些小島上去玩。」

　　「那你的船要很大才行？」

　　「不算特別大，船上有三個卧室，下次你從C市到F市，過橋的時候，留意一下河邊的那條大船，就是我的。」

　　我有點將信將疑，聽起來他有點炫耀的意思。一看錶，十二點半了。

　　我說：「十二點半了，過了你休息的時間。」

　　「沒關係，我愛和你說話，挺有意思的，我大部分的工作是接電話、打電話、聽電話，可以聽出一個人是怎樣的人。」

　　「那我是怎麼樣的人？」

　　「你很好，我感覺得到，我呢？你感覺我怎麼樣？」

　　我想了想說：「聽起來，你是個有自己生意的商人，在河邊有大房子，河裡有大船，人長得比梅爾·吉布森漂亮，而且誠實、忠誠、奉獻、可靠……請問，你有什麼不好的地方嗎？因為聽起來實在是『too good too be true』（太完美了些）」。

　　他想了想說：「我試著找一些我不好的地方吧。

　　不過，你聽起來也是『too good to be true』。你知道嗎？你說話好聽極了，聽你說話有喝法國香檳的感覺。明晚我們一起吃飯吧？我把我不好的地方列個單子給你。」

　　我覺得這個人很有特點，我說：「好吧。我也想看看你到底有多漂亮，居然演員梅爾·吉布森都比不上你。」

　　第二天晚上，我們在Carrabba?s見面，又是這個Carrabba?s好像變成我約會的專門餐廳了，是Mel提出來的，說他喜歡這個餐廳做的菜。

　　走進餐廳，我問有沒有梅爾·吉布森訂的位子，小姐笑著對我說：「有。」沒有人對這個名字不做出反映的，這倒像是一個廣告，遇見他的人都不會忘記他。

　　我被領位小姐帶進去，他已經在那裡了，站起來跟我握手，說：「我是Mel。」

　　坐下來，嘴裡說著些客氣話，我們互相打量著對方。

　　他穿白色的T恤，個子不高，大約有一米七三的樣子，但人長得結結實實的，有厚厚的胸肌。記得他在徵婚簡介里說過，他堅持去健身房鍛煉已經二十年了。

　　他有綠色的眼睛，亞麻色的短髮，如果他的頭髮長長，一定是很卷的。他的五官長得確實不錯，只是嘴巴小了一點。

　　他說他的母親是英國人和印第安人的混血，他的父親是英國人，所以他有四分之一印第安人的血統。

　　服務生過來問我們喝什麼，我說：「紅葡萄酒好了。」

「這裡有一種香檳不錯，我每次來都喝，你要不要試試？」

　　我說：「好。」

　　「那就先來一瓶吧。」他對服務生說。

　　我聽他說「先來一瓶」，就問：「你是不是很能喝酒？」

　　他連忙說：「沒有，沒有，很少有醉的時候。」

　　點完菜，他便開始看我，目不轉睛地看，像是要把眉眉眼眼都看個仔細。我住的這個地區，中國人很少的，我想Mel以前可能從來沒有這麼近距離地看過一個中國女孩。他大大的綠眼睛閃閃的，很興奮的樣子。看了一兩分鐘說：「你今晚真漂亮，很可愛。」

　　我說：「謝謝，你也是。」

　　他說：「我真的列了一個單子，昨天說的那個單子，可我忘記帶來了。」

　　看來他是個很認真的人。

　　菜上來了，但他不大有心吃，好像有很多事想告訴我，一下子全告訴我。

　　他講起他的父母親，看得出他很愛他們。

　　他說：「我的母親是個美人，我的漂亮就是從我母親那裡來的。」我發現他很愛用「漂亮」這個詞。

　　「小的時候，每晚睡覺前，我媽都會到我房間里看我，她常常會在我床前坐很久，看我，只是看著我。很著迷地說：『你太漂亮了。』我總能記得她看著我的樣子，那種著迷的眼神。」

　　聽他講著，看他說話的表情，我發現，其實他並不是真的覺得自己有多麼漂亮。他是在思念他的母親。我想，他大概就是弗洛依德所說的那種有戀母情節的男人。

　　他說他父母的婚姻持續了五十三年。一直持續到他的母親去世為止。而他的父親也沒有再婚，兩年前去世的。

　　「在我母親去世前不久，我帶我父親去看一場音樂會。是一個在我父母那個年代很流行的女歌手的音樂會。我父母都很愛她的歌。我從來沒有做過任何一件事情比這件事讓我父親更高興的。音樂會上，很多歌令我的父親淚流滿面，令他記起他與我母親共同聽這首歌的時候，記起那些美好的時光。

　　在回來的路上，我父親說：『聽音樂會的時候，我有過幾次性高潮。』我從來沒有聽我父親講過這樣『放肆』的話。」

　　他的聲音漸漸低下去，我看到他眼裡居然充滿了淚水。

　　餐廳里所有的客人都走光了，服務生開始打掃衛生。

　　我說：「咱們走吧。」

　　他說：「再坐一會兒吧，我們再坐一會兒。」

　　終於到不得不離開餐廳的時候，他送我到我的車旁，但沒有離開的意思。夜裡有點涼。

　　我說：「那我們就在車裡坐一會兒吧。」

　　坐進車裡，他說：「我在想，不知道你可不可以幫我去布置聖誕樹。到我家裡。」

　　時間過得真快，已經是十二月的月初了。每年從聖誕節前一個月開始，也就是感恩節一過，美國人就陸續開始布置聖誕節了，有的人家會把布置聖誕節當做一件不小的工程來做。房子、院子、樹、花草上都掛滿聖誕燈，有的還要在院子的空地上布置一些小景觀。比如，聖誕老人坐在鹿拉的雪橇上，或一群雪人什麼的，都是可以發亮的。晚上看起來很漂亮，是節日的氣氛。

　　我說：「我明晚有安排，可能不行。後天晚上好嗎？」

　　他說：「好。」

　　他找了一張紙，給我畫了一張去他家的路線圖。

　　他在我臉上輕輕吻了一下，很小心，並問我是否也想吻他一下。我說：「好。」便也照他吻我的樣子，輕輕地小心地在他臉上吻了一下。

　　他說：「我出來之前特別颳了鬍子，我的臉現在還很滑嗎？」

　　我說：「應該是吧，不會吃一頓飯的工夫鬍子就長出來吧。」

　　他還是不放心的樣子，把臉貼到我的臉上蹭了幾下問：「還很滑嗎？」

　　我笑著說：「是。」我知道他只是想碰觸到我的皮膚。

　　「真是一個可愛的晚上，希望這晚上能長一些。」他說。他握住我的手，用依依不捨的眼睛看著我。這眼神可能是從他媽媽那裡來的，是他所說的那種迷戀的眼神。

　我被他這眼神迷住了，每個女人都會被這種眼神迷住的。這眼神讓女人的虛榮心、自信心等都得到極大的滿足。這眼神告訴女人「你很有魅力，我被你吸引，我很想跟你在一起……

　　我輕輕擁抱他一下說：「後天見你。」

　　一個完美的夜晚：法國香檳，義大利美食，英俊的並且很可能是富有的男人，碰觸心靈的交談，深情的大大的綠眼睛迷戀的注視，聽似由衷的讚美，為父母流下的深情的眼淚，溫柔的擁抱和親吻。

　　我想，就算是從明天起我們不再見面了，今晚也是極美的、值得的、不要忘記的。

　　第三天晚上，按照Mel畫的地圖，我去找他的家。

　　我想順便提醒一下，像我這樣第一天在網上認識，第二天在電話上談四小時，第三天相約吃飯，第五天去對方家裡幫忙布置聖誕樹的交友模式，女孩子們千萬不要模仿。我聽說在國內，好多女孩在與網上認識的男人見面時，遇到惡性襲擊，或被騙財騙色，或被綁架勒索，比例相當高。

　　這樣的事，在美國，起碼在我居住的這一帶城市，幾年也沒有聽說過一次。

　　在美國，大多數地方的治安還是好的，夜不閉戶，路不拾遺，不是童話。

　　我剛跟Cley結婚，搬到美國的時候，發現他從不鎖家門，也不鎖汽車，讓我很不習慣，我是習慣把前後門、通車庫的門，汽車門都鎖得緊緊的。結果有幾次把Cley鎖到了門外，因為他不習慣帶家門鑰匙。

　　Cley對我的行為很不理解，每次問我：「你幹嗎這麼緊張？是不是在你的手提箱里藏著兩斤金子？」

　　後來覺得，鎖門確實也沒有太大的意義，因為這整個房子的設計本身就沒有考慮到防賊。

　　我們房子的門就是一個普通的木門，上面還鑲著兩條玻璃。真有賊想進來，敲碎一塊玻璃就好了。

　　從窗子進去更容易，窗子只離地一尺高，常常是不鎖的，從外面就可以把一扇玻璃窗拉上去，然後稍一彎腰就進來了，都不必有作賊的樣子。

　　Cley是市警察局的重案調查員，做了十五年這個工作。有一次我問他：「你這十五年調查過多少兇殺案？」他想了半天說：「大概五六個吧。」

　　F市有大約三十萬人口，在美國不算是一個很小的城市。去年F市有一個年輕的警察在半夜兩點鐘追賊的時候闖了紅燈，與一輛從他左方開過來的汽車相撞，被撞死了。

　　那時我還跟Cley在一起，去參加了他的葬禮。那是一個極隆重盛大的葬禮。紀念的活動在一個大教堂舉行，F市警察局為這個葬禮停止辦公五小時。全部的人去參加葬禮。臨近市的警察局也都派人來參加。參加葬禮的人數最少有一千人。

　　紀念活動結束后，把遺體送去墓地下葬。通往墓地的路提前半小時被警察封了起來，只給送葬的車隊走。兩三百輛警車浩浩蕩蕩去送葬。到了墓地，有全副武裝的警察馬隊整齊地排在墓地前。蘇格蘭軍樂隊奏葬禮音樂。六架直升飛機在墓地上空做禮儀錶演式飛行。全副武裝的警察儀仗隊向天空鳴槍致哀。

　　死者當年二十一歲，還沒有結婚成家。出事的那天是他第一天作為一個正式的警察單獨值勤。

　　警察局給死者父母發了三十萬美金表示「遺憾」與「哀悼」。這不包括社會保障和保險公司給的。

　　我無心對死者不敬。但在我看起來，警察局對這件事的處理實在有些太誇張了。

　　第二天，當地報紙的頭版報道了這個葬禮，我才發現，他是自1987年以來，F市警察局在工作時間內死亡的唯一一名警察。

　　這樣看起來，不管警察局怎麼做，都不算過分了。十八年才有機會這樣做一回，可見當地的治安是怎樣的好。而且，警察局動不動就停止辦公幾小時，可想而知當地每天沒有多少大事發生。

　　我不是在說美國人都是好人，完全不是，有人的地方就有壞人。但在我看來，大多數的美國人都更重視和尊重法律。我想，這也是美國法律健全所帶來的成效。

　像Mel這樣的人，在本地有家有業的，講起死去的父母還「吧嗒吧嗒」掉眼淚，完全沒必要對他過分的緊張和懷疑。

　　Mel的家很好找，就住在S河邊。

　　S河流經F市，有一個很長的印第安名字，是以S打頭的，所以我叫它S河。S河由佛州中部的奧克丘比湖流出，流入墨西哥灣，F市是它流入墨西哥灣的入海口。

　　S河河面寬廣，河水清澈。晴天時河水是藍色的，陰天河水變成茶色。河邊的植被鬱鬱蔥蔥，房屋在樹叢中忽隱忽現。

　　著名的大發明家愛迪生的故居就在這條河邊。現在變成了愛迪生、福特故居博物館。據說當年汽車大王福特很喜歡和愛迪生交談，便在愛迪生家旁邊買了地，建了房子。

　　Mel的房子就離愛迪生故居不遠。

　　這確實是一棟不小的房子。有著高大的院牆和大鐵門。我按了門鈴，很快就聽到他的聲音：「Hi，是你嗎？我把門給你打開。」

　　鐵門自動地打開了，裡面是一個很大的院子。我把車停在他的車庫門口，並不知道這房子要從哪裡進去，便在車裡等。

　　他出來接我，這次他穿著花短袖襯衫、短褲、運動鞋。典型的佛羅里達打扮。

　　我向他走去，他遠遠就大大地張開雙臂來擁抱我。

　　「你今天好嗎？」他問我。他是個掩飾不住情緒的人。他看起來很高興，甚至可以說是很激動。

　　「你願意讓我先帶你參觀一下我的房子嗎？」他問我。

　　「好吧。」我說。

　　這是一棟坐北朝南的房子，S河在房子的背後。

　　他帶我走去房子的正門。這是兩扇厚厚大大的棕色木門，總有兩米半高。

　　「這是一棟老房子，我很喜歡，前幾年買下來，在上面花了不少心思。」

　　他推開一扇大門說：「這門太重了，我平常很少用這個門，只有像你這樣的客人來我才用。」

　　我知道他只是想討好一下，不過聲音很誠懇。

　　走進門來，迎面是一個異常寬敞的大客廳，特點不在於大，卻在於高，是兩層樓的高度。兩米多長的水晶燈從屋頂垂掛在半空中，使房間的光線柔美而燦爛、神秘。

　　站在一進門的位置，望向左手邊，遠遠的牆邊有一個老式的壁爐，壁爐頂上有一些大大小小的奧地利水晶飾品。奇怪，很少有人在壁爐上擺水晶，大概是因為這壁爐一年到頭是不用的吧，或者只是想配這屋裡的大水晶燈。

　　整個地面是木質地板，顏色略微深一點，像是來配這老式的房子的，但很顯然，這地板是新鋪的，不是老房子的一部分。

　　地的正中間是一塊深象牙色羊毛地毯，繁花似錦的，很像我們中國新疆的手工地毯。

　　望向右手邊，正對著壁爐是一套老歐式的、深藍色的布藝沙發和一張深棕色的木質咖啡桌，像是真正的老東西，很配這房子。

　　這房子的一半是一通到頂的。比如說客廳這一邊，而另一半被分成兩層樓。沙發背後有一個棕色的木質樓梯通向二樓。

　　我發現這客廳沒有電視，沒有音響，沒有任何現代化的東西。這倒是少見。讓我想象到在沒有電視的年代，一家人在這樣一個客廳里，大人們坐在沙發上，孩子們坐在地毯上，壁爐里的火燃著，暖暖的。當中的一個人或在講一個故事，或在讀一本有趣的書。大家聽著，或不聽著，懶懶的，舒舒服服的。

　　客廳的北面和東面基本是敞開式的，向屋子的其他部分伸展出去。北面是一個娛樂室，裡面放著一張撞球桌，牆上掛著十幾把各式新舊的吉他，是Mel的收藏。

　　東面是一個辦公室。沿牆L行的工作台上放著七台電腦。他說這些電腦是他自己設計組裝的，可以由他一個人同時控制。

　　客廳的東北方向，是一個裝備齊全的美國廚房。地上雪白的瓷磚上鋪著雪白的地毯，到處都乾淨得可以用舌頭去舔。

　　這裡的設備非常現代化，連垃圾桶都是電動的，你在它前面揮一下手，蓋子便自動打開。

廚房的東面是一個晚餐廳，非常歐式，牆邊有兩個老歐式的瓷器櫃，裡面擺放著一些英國、德國的老瓷器。中間是張大條形餐桌，可供十二個人同時用餐，桌上擺著大盆的插花和高腳燭台。

　　穿過廚房，在廚房的北面是一個一百平米左右的大客廳。這個客廳是現代化的，有超大平面屏幕的電視，環繞立體聲大功率杜比音響，三台電腦，異常寬大柔軟的羊皮沙發。

　　這客廳的北面，整個牆是一面落地的玻璃窗。望出去，是燈火闌珊的S河。河上有不少遊船在游夜河。

　　佛州的冬季，很多北方人來這裡過冬。他們中相當大的一部分人在這裡有房子，有船。冬天過來的幾個月，早早晚晚的就想著玩點什麼，吃點什麼。

　　這個現代化客廳的西北角，緊靠娛樂室，是一個酒吧。靠牆有兩個立式大酒櫃，可製冷的，裡面有一兩百瓶各種各樣的酒：白蘭地、威士忌、伏特加、龍舌蘭、杜松子酒、金酒、紅白葡萄酒、香檳酒……完全是一個專業酒吧的規模。

　　「我必須得讓你參觀一下我的船。」他興高采烈地說。看得出，船是他的最愛。

　　他拉著我的手，從酒吧旁的一扇門走出去，穿過後院走到河邊，河邊有一個木質的小碼頭，一條大約60英尺長，40英尺寬的船停在碼頭邊上。

　　這條船有三層艙，底艙有三個卧室，各配有洗手間、衣櫃，並有共用的洗衣機、烘乾機。

　　中艙是一個廚房＋餐廳＋客廳的組合，有全套的廚具，電磁灶台、冰箱、烤箱、微波爐……廚房該有的裝備這裡都有。具備烹調一頓豐盛的晚餐的條件。

　　餐桌和沙發固定在地面上，可供十幾個人坐下來用餐。這裡還有電視、電腦、監控器。船長可以在這裡一邊吃牛扒、喝紅酒、看電視，一邊了解船周圍的情況，對船進行控制。

　　不過，專業的駕駛艙在船頂。

　　船頂的一半是用玻璃封閉起來的駕駛室和觀光艙。另一半是露天的，有沙灘椅、軟墊子供人們曬太陽。

　　「最好玩的是這個。」他帶我走到船尾，掀開帆布，是一條小快艇。「我最喜歡把船開出去，停到一個沒人沒船的地方，然後開著這小快艇橫衝直撞，開到最快，真過癮。哪天我帶你出海怎樣？」

　　他驕傲死他的船了，像個小孩。

　　下了船，他說：「接下來我要帶你參觀我的院子。我們坐球車去。」他指著後院的兩輛高爾夫球車。

　　我們坐上其中的一輛，他一面開車，一面向我介紹：「這個院子，帶房子，佔地1.58英畝（約合9.59畝），總共有三百多棵植物。這房子以前的主人很富有，女主人很愛花草植物，所以特地建了一個花房，培育一些珍奇花木。」他指給我看一個白色的花房。

　　「現在這花房裡珍貴的花木不多了，但還有一些，我的園丁每天來照料。這塊地，除大門以外，沿地界線，都種了植物，成了一個植物院牆，另外，院子里還有十幾棵超過一百年的老樹。」

　　他把球車停在一棵樹下：「沒有人知道這是什麼樹。」他指著這樹上的果實給我看。深綠色、大大的、堅硬的果實。像油梨，但沒有油梨那麼油亮，形狀也不太相同。

　　泳池邊也有幾棵據他講很珍貴的樹，說是很古老的物種，我以前從未見過。他講了名字給我聽，怪怪的，是其他語言的音譯，我實在無法用中文翻譯出來。

　　參觀完了植物，他把球車停在了車庫門前。

　　新式的美國家庭住宅，特別是佛州的普通獨立家庭住宅，車庫往往與房子的主體相連，而且為了停車方便，往往車庫被放在房子正前方的正中間。大門反而被放在旁邊或側面，小小的很不起眼。而這棟老房子，為了突出房子大門的高大氣派，把車庫分了出來，平行的放在了房子的旁邊。

　　這樣既凸顯了房子本身古老的歐州風格，又使得車庫不受房子結構的限制，自由舒展一些。

　　這是個兩門四車位的車庫。打開左邊的車庫門，裡面有兩輛車。一輛是高大威武的黑色悍馬H2，一輛是銀色嬌小的奧迪跑車。

悍馬本來是一款軍車（打仗用的戰車），不在市場上銷售。但據說著名影星，現在的政治明星，美國加州的州長阿諾·史瓦辛格最先弄到一輛作為自己的駕車，使得悍馬車一夜走紅，大受美國民間追捧。有些人突然醒悟到，就算我不參軍打仗，也可以開一輛悍馬在大街上威風一下。

　　人們總會為擁有自己不該擁有的東西而感到驕傲。

　　美國大眾汽車公司於是不失時機，推出了悍馬民用車型，向美國民間銷售，大受歡迎。

　　Mel的這輛是悍馬H2。

　　看得出Mel很愛他這輛「鐵甲戰車」。車身被擦得閃閃發亮，可以照出人來。

　　我說，這悍馬看起來很「生」，讓我想到美國大兵們普遍剃的那種方方硬硬的寸頭。

　　他知道我是在開玩笑，但他顯然不喜歡我把他的悍馬比作美軍的頭型，很想糾正一下我的看法，但想了幾秒鐘又放棄了，說：「悍馬是男人的車，男人對它的愛，你們女人很難明白。」

　　我聽了就笑笑，沒說什麼。他這個人太認真，不能隨便和他開玩笑。而且我感覺他不是一個很善言辭的人。

　　他拉著我的手繞到悍馬的背後說：「這裡還有一件男人的玩具。」我一看，是一輛哈里大摩托車。

　　「我開摩托車二十幾年，沒有出過問題。」他很得意地說。

　　我看車庫裡乾乾淨淨，清清爽爽，覺得很奇怪。

　　我一來美國就發現，美國人酷愛工具，他們的工具非常精良，能使一個心靈手巧的人如虎添翼。

　　Cley的舅舅是個65歲的退休電工，退休后沒事做，居然自己蓋了一棟房子。據他說80%的工作都是他一個人做的，只是很需要的時候才會僱人幫工。

　　我開始怎麼都無法想象，後來才發現，很多工具可以使看似複雜艱巨的工作變得輕而易舉。

　　所以大部分的美國人喜歡使用這些得心應手的工具做些什麼，或對家裡家外的東西修修補補。每個美國人的車庫裡都能找出十幾件、幾十件甚至上百件工具來。

　　我和Cley在一起的時候，我們家的車庫裡堆滿了工具，什麼電鋸、割草機、殺蟲噴霧器、汽車打蠟機、鐵鍬、鏟子、小推車、電鑽、釘槍、打磨機……我們的汽車只能停在車庫外面的車道上。

　　我正在想著，聽到Mel說：「另一個車庫是我的工具間。」我笑了，心想：這就對了，這才是美國人的生活。

　　Mel打開右邊的車庫門。哇！這是個豪華的工具間。

　　正對面靠牆是一張大大的工作台，可以在上面擺弄工具或修理東西。左手邊靠牆是六個1.2米高的立式鐵工具箱，看上去像新的，閃閃發亮，像六個站著的機器人。

　　打開抽屜，裡面是各種不鏽鋼的工具，型號由最小到最大，看得我眼花繚亂。

　　右手邊的牆上是一排排不鏽鋼的壁架，被擦得閃閃發亮的各種工具分門別類地擺在上面。

　　地上還有一些大型的工具，如割草機什麼的。

　　這裡寬寬大大、整整齊齊，基礎的工具應有盡有。

　　什麼東西壞了，在這兒都能修好。

　　從工具間出來，我們從側門回到房子里。

　　看我打算要坐下來，Mel趕快說：「還沒完呢，樓上還沒有看，我父母的照片還沒有看。」

　　他拉著我的手走上樓梯。

　　樓上有四間卧室，他帶我走進他住的主卧室。

　　這間主卧室的卧室部分大約有五十多個平米，中間靠牆是一張棕色的老的歐式木床——四角有高柱，床頂可以掛幔紗的那種。床墊又厚又軟，看起來是張很舒服的床。床中間有一隻大大的棕色的泰迪熊，看起來有點舊舊的，有一米多長。

　　泰迪熊是一種毛絨玩具，很受美國人寵愛。

　　我說：「你還玩毛絨玩具呀？」

　　他笑了笑，很不好意思的樣子。看我還在看著他等答案，很不情願地說：「不是玩，只是睡覺的時候得抱著，才能睡著。」

「開玩笑還是真的？」我認真地問。

　　我看他臉在變紅，不好意思地笑笑，說：「是真的，從小習慣的，長大也改不了。出門旅行、度假都得帶著，要不就睡不著，起碼是肯定睡不好。」

　　看來比跟老婆還親呢。

　　我好想問他：「要是娶了老婆，還是抱著泰迪熊睡？」話到嘴邊，又咽回去了。

　　這人太可愛了，不想讓他覺得我在笑話他。

　　而且看來答案是很顯然的，他肯定會說「是」。

　　「來看一下我家的老照片吧。」他拉著我的手走到梳妝台前。

　　「這張是我母親年輕的時候，這張是我父母的結婚照。我的父親那時候在美國空軍服役。

　　這張是我和我哥哥小的時候，我哥哥比我大兩歲，住在馬里蘭州。他們全家今年要來我這裡過新年，住一個星期。」

　　「你的母親真漂亮！」我由衷地讚美。

　　「是呀，她是很漂亮。我的漂亮就是從她那兒來的。」他說。上次見面的時候他也說過這話。

　　「這裡是洗手間，這裡是我的衣櫃。」

　　他打開他的衣櫃給我看。其實這不是個柜子，而是一個二十多平米的衣帽間。大略看一下，最少有100件襯衫，100件T恤，100條長褲短褲，十幾套西裝，另外大概有80雙鞋子。

　　他看起來是個穿著很簡單的人，這個衣帽間跟他配起來顯得有些誇張。我想起有一個電視節目諷刺美國人買東西的習慣：既簡單又浪費，買什麼都喜歡按打買的，最不需要的東西也要買半打。

　　「我這個房子還有一個功能，我想讓你看，你別害怕啊。」

　　「好，我不怕。」我很勇敢地說，但我心裡納悶，什麼樣的功能會讓我害怕呢？

　　他關了燈，在牆上按了一下按鈕，整個房子變得黑了起來。一分鐘左右，這間卧室變得伸手不見五指。

　　「這是怎麼回事？」我問。

　　「這是防颶風的裝置，這房子在水邊，颶風來了，很容易進水，或打壞玻璃。這是最新的防颶風裝置，平常是折起來的，風來之前把它打開，就像在窗外包了一層鐵甲，只要房子沒被吹跑，房子就不會進水。」

　　他說著把燈打開，說：「我現在每晚基本上都會把它打開，又隔音，又隔光，可以睡個好覺。」

　　「這倒是好主意，白撿了一個用途。」我說。

　　「你餓了吧？其他卧室都沒什麼好看的，我們下樓先去吃點snack（零食）吧。」

　　「好吧。」

　　我們下了樓，他帶我走進他的酒吧，從他的大酒櫃里選了一瓶香檳出來，放到屋子中間的長方形木吧台上。

　　「如果你喜歡前天我們在Carrabba?s喝的那瓶酒，那你就一定會喜歡這瓶的，這瓶比那瓶好很多。」

　　「嘭。」他把酒打開，倒進兩個水晶香檳酒杯里，然後他飛快地跑進廚房，拿出兩小碟cheese（乳酪）來，乳酪配香檳。

　　「晚飯是什麼？」我問。

　　「是好吃得讓你嚇一跳的東西。」他神神秘秘地看著我，「是最嫩的小牛肉，用我們家家傳秘方腌制，然後再用燒烤爐慢慢烤，好吃極了，保准你沒吃過。我從昨天早上就把肉腌起來了，一定很入味。」

　　「看來他還很在意這頓晚餐呢。」我心想。

　　他看了下表，說：「好吧，快七點了，我現在要開始做晚餐了，跟我來。」

　　他拉著我的手走進廚房，從冰箱里拿出幾個大保鮮盒，一個個打開：「這是腌好的小牛肉，這是我最喜歡吃的一種香腸，這是我最喜歡的得州吐司，這個是沙拉，這沙拉醬是我一個朋友家的祖傳秘方呢。」

　　「就咱們倆，做這麼多東西？」

　　「沒關係，都是我最喜歡吃的，想讓你嘗一嘗，咬一口也行，吃不完給我。」

　　我們把牛肉和香腸拿到後門外的燒烤爐去烤，他嘴巴里念叨著：「火要小，慢慢熏，香腸要久一點，牛肉要早一點拿出來。」很顯然，他是愛享受美食的人。

　40分鐘，肉都烤好了。一端進屋子裡，滿屋都是烤肉香。

　　他往我盤裡夾兩大片小牛肉，足有半磅，又放兩根小香腸，兩片吐司。

　　然後打開沙拉盒，一大盒沙拉分兩份，我的和他的一樣多。

　　他分著菜，嘴裡還說：「多吃點，多吃點，還有很多。」

　　「你想把我喂成一個胖子呀。」我跟他開玩笑。

　　晚餐開始了，我不得不對每一樣食物都稱讚一番。牛肉、香腸、沙拉、吐司，樣樣都好吃得不得了。

　　我說：「你是個美食家，又會吃，又會做而且你吃東西的樣子，讓看的人都很享受。知道你在吃好吃的東西，看到就眼饞。」

　　他聽到我稱讚他，很溫柔地對我笑笑。

　　吃完了晚餐，他動作很麻利地把餐具都放進洗碗機。看得出他是個愛乾淨、愛整齊的人，只用了五分鐘，餐廳和廚房就恢復到我們開飯前的樣子。

　　都弄好了，他說：「吃飽了，該幹活了。」

　　他帶我走進那間一進大門的老式客廳，那間沒有任何現代化裝備的客廳。

　　壁爐旁，一棵兩米多高的聖誕樹已經在那兒了，只是還沒有掛什麼裝飾，看來是在等著我呢。

　　Mel跑去工作間拿了一個小梯子回來，先把一串串的聖誕燈繞著樹密密地纏滿，然後我站在梯子上，他把那些綵球呀，小鳥呀，小鹿呀，小天使呀遞給我，我從樹頂開始往樹上掛。

　　他說：「以前我媽媽活著的時候，我們必須按照她的想法裝飾聖誕樹。」

　　「那現在可以按照你的想法了。」我說。

　　「是啊，但是我還是喜歡我媽媽的想法，用她的想法裝飾聖誕樹，才讓我感覺到是聖誕節。」

　　房子太大，如果他需要去工具間或其他房間拿東西，就得跑著去。他跑得好快，每次都像旋風似的跑回來，像是怕我會等他等得太久。

　　有時候他會假裝跑得太快停不住的樣子，順勢撲到我身上，或者把我整個人抱起來，很一本正經地問：「你有90磅嗎？」

　　「我有110磅。」我說。

　　他就再抱起來一次，掂一掂，說：「我覺得還是90磅。」

　　聖誕樹裝飾好了，「真漂亮。」他站在那兒像一個小孩子似的讚嘆不已。「我得看一下像不像我媽媽的聖誕樹。」他說。

　　他開始在房子里飛快地跑起來，把所有的燈都關掉，娛樂室、廚房、酒吧間、客廳、餐廳，壁燈、檯燈、吊燈、頂燈，客廳電視機、娛樂室電視機、廚房電視機……加起來總有幾十處開關。

　　所有亮的東西都關掉了，只有聖誕樹亮著。他旋風般地跑回來，像超人，停在我身邊，看著聖誕樹，半天說：「真像我媽媽的聖誕樹。」

　　我轉過去看著他，看著他的眼睛。他的眼裡居然又充滿了眼淚，還沒有落下來。

　　他看我在看著他，不好意思地抱住我，把頭伏在我肩膀上，說：「謝謝你，謝謝你跟我在一起。」

　　開車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在想，這到底是個怎樣的男人？我得問問Tina。

　　電話響了半天，Tina才接起來，很埋怨的口氣說：「小姑奶奶，半夜十一點了還打電話，什麼大事呀，如果不是有人送三克拉結婚鑽戒這種大事的話，就明天再說吧！」

　　我知道Tina是在故意撒嬌的，她是習慣干這一套的，讓你買她的好，領她的情。

　　我說：「不好意思，我就講五分鐘。沒得著鑽戒，但也算有個新聞。」

　　「什麼新聞？」很顯然，她很有興趣。Tina是對風月桃花的事最感興趣的女人。

　　「我最近新認識了一個男人，今天去他家裡吃飯，他看上去什麼都好，好得讓人不敢相信。可我總覺得他很怪怪的，他43歲的一個男人，睡覺要抱著泰迪熊才能睡著。他動不動就講他的媽媽，而且一講起來就眼淚汪汪的，真搞不明白，整個就像一個小孩。

　　這也不算太怪，好多美國男人都這樣，四五十歲，還像個小孩。他們不想長大，拒絕長大，這也是生活環境造成的。美國人的生活其實很簡單，特別是人際關係很簡單。不像我們中國人，不管是當官的，還是做生意的，每天都想破了頭的去搞人際關係，建立什麼人脈，把人都變得好複雜。

　美國人就不怎麼搞這一套，所以他們人很簡單，這種男人其實挺好的，單純、善良、好管理。你想，愛媽媽的男人嘛，比較依賴女人，崇拜女性，是比較好的結婚對象呢。」

　　「那好吧，你睡吧。」我掛了Tina的電話，她現在想聽了，我還不講了呢。

　　約好了星期五晚上再見，去看他的朋友在購物廣場演唱。星期五上午，他打來電話，我沒接到，他做了留言：「嗨，我是Mel，我在上班，我想跟你再確認一下今晚見面的事。你是想先來我家我們一起走，還是在購物中心見面？或者你想讓我到什麼地方去接你？請給我回電話。」

　　我給他回電話：「請到CVS停車場接我吧。」

　　晚上，我先到幾分鐘，把車停在CVS停車場。CVS是個藥房，裡面也賣日用品。

　　不一會兒，我就看見他的悍馬開了進來，停在我的車邊。

　　我下了車，他也下了車，繞到悍馬的這邊來給我開車門，說：「小姑娘，小心上車，這車對你可能太高了一些。」他也就是想提醒我，這可是一輛悍馬，他是很得意他這悍馬的。

　　這車底盤確實很高，裡面也寬寬大大的，一坐進去，清香撲鼻。很顯然，他剛洗了車，裡外都一塵不染，乾淨整齊。

　　前後座都有DVD機，正在放著一個演唱會，車裡的音響效果挺好，聲音也開得挺大，把車門一關，感覺像坐在演唱會現場似的。

　　在購物中心停車場下了車，往裡走，他過來抓住我的手，像領小孩過馬路似的領著我。

　　走進購物中心的中心廣場，他的朋友的小樂隊正在演唱。有不少人帶著孩子什麼的，坐在廣場中心的噴水池的沿上，像是專門來聽音樂的。

　　果真，Mel說：「這些人是我們一個教堂的，專門來聽音樂捧場的。」

　　他拉著我的手走過去，跟那一堆人打招呼，並把我一一介紹給人家，我就很客氣地對每一個人說一句：「很高興認識你。」

　　他可能覺得我不夠熱情，就對大家說：「我們剛認識，她有點害羞。」

　　他這句話倒讓我真的害起羞來。

　　介紹完，我們也坐在噴水池的沿上。樂隊的每一個歌一開始，Mel就問我：「這個歌你聽過嗎？」

　　我也算是個愛音樂的人，但美國很多歌，眾多的歌星，特別是老一些的，名字都沒聽過。

　　聽說我沒聽過，他就有些失望，他是不太會掩飾情緒的人。

　　他開始不厭其煩地向我介紹每一首歌，哪個樂隊第一個演唱了這首歌，這個樂隊的主唱是誰，他們還唱過其他什麼有名的歌……他講起音樂來就停不住似的，他說他還曾經跟這一組人一起在這個廣場演唱過，看得出他是個對音樂有些狂熱的人。他的家裡，除了廁所和那個老式客廳以外，每一個房間都有電視，總是在放一些演唱會什麼的。但我也能感覺到，他不是有音樂天賦的那種人，而只是滿腔熱情地愛的那種人。

　　終於等到他的音樂介紹和評論到了一個段落，我便急忙接過來把話題轉開。

　　我說：「你好像沒怎麼講過你的Business（生意），我只知道你做的是清潔公司，但具體清潔什麼呢？」

　　「清潔地毯、住家和寫字樓。」

　　「做這個生意多久了？」

　　「十五年了，我最早開始工作的時候，是製造精密工具的，我在技校學的這個。我做了幾年，覺得這工作很苦，很枯燥，又不賺什麼錢，我想我是不怕吃苦的人，應該賺多一點錢才對。

　　那時也存了一些錢，又到銀行貸了些款，買了一輛工作車和清潔地毯的工具，就開始做這個生意。

　　開始就只是自己做，沒生意的時候，就翻開電話號碼本打電話，問人家要不要清潔地毯，每次清潔完，都贈送一些服務，讓人家高興。那個時候年輕，不怕多幹活，就怕沒活干。

　　做了一兩年，就積累了一些客戶，也積累了一些錢，就多買了兩輛車，請人來幫忙做。

現在，我的公司有二十輛工作車，三十多人為我工作，我不需要親自去清潔地毯了。我在辦公室里接電話、做預約，然後安排下面的工人去做，這樣我就有一些時間做我喜歡的事了，比如開船出海呀，去聽音樂會呀，練吉它呀……」

　　「那算是很有規模的Business啦，你發展挺快的。」

　　「這個生意簡單，也很賺錢，就是有點辛苦。剛開始做的幾年，實在是太辛苦啦，有時候去到一個住家，一看，老年人，八十啦，什麼也沒準備，什麼忙也幫不上，那就要自己來移傢具。把一間房清空，把地毯洗好，再把傢具全移回來，然後再開始移另一間的，一戶地毯洗下來，人被累得半死。

　　還有的人家裡，一開門，你一看，亂七八糟，孩子、狗、貓什麼的，地上扔滿了東西，連個下腳的地方都沒有。要是現在，我會對客人說：「對不起，我們無法清潔你的地毯，我們是專業清潔地毯的公司，不是保姆公司。但那時候，每個客戶都很寶貴，再糟糕的客人也都忍讓了。」

　　他把眉頭皺來皺去，裝出個很痛苦的表情，像是一想起從前就很害怕的樣子。

　　我說：「你現在已經是『苦盡甘來』了，我們中國人有句話『吃盡苦中苦，方為人上人』。」

　　「中國人很聰明，說的那些話總是很有道理，我還知道你們的孔夫子呢。」他說。

　　我聽他居然講出孔夫子來，就忍不住笑。雖然他是在誇讚中國人，但你可以聽得出，他對中國的了解實在太少。

　　其實這幾年在美國，由於在商店裡工作，接觸到來自美國各地的人，我發現，大部分的美國人，對東方的文化了解得很少。也許他們也不想了解很多，因為對他們來說，東方的文化太久遠，太複雜，對他們的生活和賺錢也沒有多少幫助。

　　我覺得Mel是那種很本土的美國人，祖祖輩輩在美國已經生活了好幾代了，是把美國真正當做自己的國家，對美國有發自內心的歸屬感和自豪感的那部分美國人，是美國的「本地人」，他們身上有著美國人最典型的優點和缺點。

　　優點，就比如說：正直、誠實、熱情、善良、勤勞、敢冒險、有艱苦創業的精神。

　　而缺點，就比如說：思想比較簡單，生活不太講究品位，過分講究舒適，喜歡消費。車要開大的，房子要住大的，船要玩大的……有歐洲人所謂的「暴發戶」習氣。

　　我倒不指責美國人的「暴發戶」習氣，人家能放下身段賺錢，人家爆發了，人家要花錢，人家要享受，誰能管得著。

　　按Mel講的，他有二十輛工作車，保守一點算，一輛車一年給他賺五萬，二十輛車一年就是一百萬，而且隨著城市人口的增長，服務性行業顯得非常缺乏。他的公司還有擴大的空間，難怪他住著價值四五百萬的房子，擁有價值上百萬的船。

　　我在心裡幫Mel計算著他的收入和財產，越算越提不起精神來了。算命的沒說過我有這樣的富貴命，可以嫁一個一年賺一百萬美金的老公，這反倒讓這整件事顯得像水月鏡花了。

　　這晚分手的時候，我甚至有些無精打採的。Mel總以為我很害羞，就說：「你是我認識的最安靜、最甜蜜的女孩，你怎麼不愛說話呢？我可以親你嗎？」

　　我把臉伸給他，他搖頭，用手捧住我的臉，在我嘴唇上親了兩下，又用舌頭輕輕舔兩下我的嘴唇，看我的嘴巴不願意張開，也就算了，給我一個擁抱，就送我上了我的車。

　　我開車回家，心裡有點後悔起來，想著今晚表現得太冷淡了，不知道他會怎麼想，也許他會覺得我不喜歡他。而實際上，我當然不是不喜歡他，他這個人很真實，挺可愛的，如果他一年賺二十萬，我想我會喜歡他多一些。

　　第二天上午，沒有Mel的電話來，我不自覺的總是把手機拿出來看，怕電話響過了我沒有聽見。

　　自從認識他，我已經習慣了每天接到他一兩個電話了。

　　中午，Mel的電話終於來了，很歡快的聲音：「你明晚有空嗎？我想約幾個朋友來party，就是樂隊的那幾個，好久沒有跟他們聚了。我約他們7∶30來，約你6∶00來，行嗎？」

　「行呀，我6∶00到。」我用和他一樣歡快的聲音回答他，我得感激他中午就打來了電話。我知道我從早上就一直在等他的電話了，等得很不輕鬆。如果他到傍晚或晚上才打來，我得多受多少這樣的折磨。

　　按照美國人的習慣，去參加家庭聚會，你是要帶點東西去的，一瓶酒，或一個菜什麼的，我帶點什麼去呢？忽然想到小雲他們剛發現一個賣活蟹的地方，買一打活螃蟹去，一定不錯。

　　第二天下了班，我就找到那個大倉庫似的地方，買了一打大青蟹，裝在紙箱里，放在我的後備箱。

　　這是一個批發螃蟹的地方，真正到賣食品的商店裡，是很少看到有活螃蟹賣的，活的龍蝦倒有。

　　6∶00到了Mel家，他跑出來接我，給我一個擁抱，又在我臉上親了幾下，拉著我的手往屋裡跑。他總是愛跑的，而且跑起來，胸脯挺挺的，屁股翹翹的，很好笑的樣子。

　　他看我笑他，說：「你是不是看我總是很急的樣子？是呀，我這人閑不住，好像每天都有一百件事等著我似的，沒事我也能找出事來，你知道嗎？我辦公室的七台電腦，我客廳的三台電腦，都是我自己裝的，我還會修汽車、修房子、修船……我很愛擺弄這些東西。」

　　「你真了不起！」我誇他。

　　「我了不起的地方可多著哪。」他一點都不謙虛地說。

　　「那我們現在幹什麼？」我問他。

　　「你可以聽音樂、看電視，幹什麼都行。我想你早來一點，可以跟我作伴，活讓我來干。」

　　一個中年婦女從廚房走出來，有點黑黑的，但不是黑人那種黑，應該是中南美洲人。

　　Mel給我介紹，「這是Lily，幫我照顧一些家務，Lily一下午都在準備今晚的party。」

　　說著他又轉向Lily，說：「好啦，Lily，你可以走了，剩下的我來做，謝謝你，明天見。」

　　「Lily已經準備好party的東西了，你還要忙什麼？」我問他。

　　「差遠了，她只是把簡單的和基礎的準備好了，真正做菜，還要我來做。」

　　他停下來，想了想，說：「現在第一件事，是要把聖誕燈打開。我和我的園丁昨天、今天忙了兩天，才把這些聖誕燈掛好，累死我了。我要讓你第一個看看，走，你跟我一起去開燈。」

　　他把我手袋放到沙發上，拉著我又轉身跑出來，說：「你在這兒等著，我去開車。」

　　他跑到後院，把高爾夫球車開過來接我，我抬頭上下左右地把這院子和房子看了看，呵，這可真是個不小的工程，這麼大一棟房子，沿著整個屋檐，都掛滿了聖誕燈，還有這植物院牆上，都用燈網罩了起來。沿著河岸邊，大樹的樹榦上，小植物上，也都掛滿了紅綠黃藍的聖誕燈，單是開關，就有十幾處。

　　「單買這些燈，就花了幾千塊，買的還是便宜的燈呢，中國製造的，不知道怎麼樣。」他說。

　　「你這是什麼話，中國製造的東西，又便宜又好，給美國人民的生活帶來無數好的變化，以前要花一塊錢的東西，現在五毛錢就買到了，差不多是一模一樣的東西……」

　　「好好好，我沒別的意思，中國女士。」他好像怕了我似的說。

　　燈都打開了，漂亮極了，整個院子、房子都亮了起來。這房子是歐式的，這麼裝扮起來，就像我們通常在聖誕卡上看到的那種傳統式的聖誕房子。

　　我對Mel說：「你給這房子照張照片，多印幾張，當聖誕卡用。」

　　回來房子里，一看錶，「哇！快七點了，還有很多事要做：我得把聖誕樹燈打開，壁爐點起來，燒烤爐打開……」他說著，又在房子里飛跑起來。

　　「我能幫什麼忙嗎？」我問。

　　「不要，教你做事還要花更多時間呢，我來好了。」

　　7∶30，客人們如約而至，不可思議的是，Mel的工作居然全部完成了，壁爐的火亮著，聖誕樹亮著，房子里所有能亮起來的聖誕飾品都亮著。餐桌擺好了台，桌子上變魔術似的擺滿了食物，大蜡燭放在中間，邊上裝飾著松針松果，聖誕音樂響著……

他拿出兩頂聖誕老人的紅帽子，給我戴一頂，他戴一頂，然後拉著我出門迎接客人。

　　客人應該有四位，Steve和他的太太，他們倆都是小樂隊的成員。還有Danny和他的太太，Danny是樂隊成員，他太太是個老師。其實Steve和Danny都有別的工作，演出只是業餘的，賺點外快，只有Steve的太太是專職的，是這個小樂隊的隊長，負責對外的聯絡，安排演出，確定曲目，組織排練，總之，是她在經營著這個小樂隊。

　　我們一出門，他們四個正在院子里參觀這房子的聖誕裝飾，一看到Mel就誇張地大呼小叫地稱讚起這聖誕的裝飾來。說Mel的房子是這河上裝飾得最漂亮的一棟房子，這當然不是真話。前面不遠的愛迪生、福特故居，就裝飾得比Mel的房子漂亮一百倍。當然，那裡是商業性行為，是要賣門票，讓人進去參觀的。

　　美國人誇讚起別人來是很大方的，讚美別人是他們待人的禮貌的一個部分。所以聽的人千萬不必太認真，太認真了，就要出洋相了。

　　美國有一個節目叫「美國偶像」，是一個製造紅歌星，製造年輕的百萬富翁的節目，是美國青少年的「美國夢」。年輕男女們都爭相報名去試一下。

　　一個女孩很有信心地走進初選室，在評委面前唱一首歌。

　　唱到一半，Simen（評委中的一個）就說：「請停吧。」

　　另外兩個評委Paula和Randy也在互相做鬼臉，一臉無法忍受下去的表情。

　　是呀，太難聽了，我們在電視機前聽得也都感謝Simen讓她停下了，謝天謝地。

　　這女孩停下來，就問：「我唱得怎麼樣？」

　　Simen說：「實在太糟了，無法入耳。」

　　Simen是個英國人，他創辦了這個節目。

　　Simen是愛講實話的人，讓很多美國人受不了，有些人指責他太刻薄，但愛他的人也很多。聽Simen的評語，成了這個節目的一個看點。

　　那女孩聽了，就以為聽錯了似的，不敢相信。

　　「你是在說真的？」她非常認真地問。

　　Simen說：「當然是真的，再真不過了。」

　　那女孩急了，說：「不可能，在我們教堂里，每一個聽過我唱歌的人，都說我有一副好嗓子，我的歌聲美極了……」

　　三個評委都哭笑不得，Simen就說：「他們都愛你，沒有告訴你真話，而我剛才說的那些是真話。」

　　也不知道Mel信不信這些讚揚，總之是謝了又謝的，大家一團和氣地走進屋來。

　　先把帶來的食物擺到餐桌上，然後Mel帶他們到酒吧里選酒。選了半天，男人們要喝白蘭地，女人們喝香檳。「嘭」、「嘭」、「嘭」先開幾瓶，想喝什麼喝什麼吧。

　　我看到人家都帶了菜來，我才想起，我帶來的活螃蟹還在車裡呢。我就小聲對Mel說：「我帶來的菜，還在我車裡，你能跟我去拿嗎？」

　　Mel跟著我走出來，我打開車子的後門，指指那紙箱，說：「請幫我把它拿進去吧。」

　　Mel過去抱起來，螃蟹們在裡面動起來，Mel嚇了一跳，差點把紙箱扔回去，一臉疑惑地問我：「是什麼東西在裡面？」

　　「是螃蟹。」我說。

　　「怎麼在動？」

　　「是活的。」

　　「整一個，活的？」

　　「是。」

　　Mel小心翼翼地抱著紙箱走在前面，我跟在後面，心裡在想，這活蟹的主意，可能是個壞主意。

　　進到屋裡，把紙箱放到廚房的檯子上，Mel打開紙箱，看了看那些堆在一起，用大鉗子拍打著紙箱壁的大螃蟹們，滿臉迷茫地問：「這要怎麼吃？」

　　「用開水煮十分鐘就能吃了，先燒水吧。」我說。

　　「噢，好吧。」他找出一個大鍋來。

　　水很快燒開了，他看著我，我看著他，幾個客人也都走過來了，看我們倆在幹什麼。我想，總不能讓我在這麼人面前煮螃蟹吧，顯得太不斯文。我就對Mel說：「這活，你得干，把螃蟹放進開水裡。」

　「噢，好吧。」他又這麼說，伴著一臉痛苦的表情。他拿了個大餐鉗去夾活蟹，動作很不堅決。活蟹們也在那裡掙扎著，不讓他夾。

　　和活蟹們對峙了一分鐘左右，我看他額頭上都出汗了，才把兩隻蟹放進鍋里。那兩位太太看著活蟹在開水鍋里掙扎著，一臉「看不下去」的表情，搖著頭走開了。

　　Mel看著我問：「兩個好了嗎？」

　　我說：「不夠吧？六個人兩個？至少要一人一個吧。」我本來準備的是一個人兩個，但看現在這一群人的鬼樣子，一人一個就足夠了。

　　Mel聽說還要煮，就對Steve說：「Steve，你來。」Steve直搖頭，說：「Danny，你來。」

　　我實在看不下去了，心裡在罵，這幫沒用的傢伙，好像多慈悲似的，顯得我像個劊子手。

　　Danny費了半天勁，終於把另外四隻螃蟹弄進鍋里了，我這才鬆口氣。我從櫥櫃里拿出六個盤子來，蟹煮好了，一隻放一個盤子。

　　Mel看出我不是很高興，就對大家說：「Lorain拿來的螃蟹，一人一隻，快來嘗嘗。」

　　可能是看在Mel的面子上，每人都來拿了一隻螃蟹，坐下來吃。

　　我把蟹殼打開，吃著裡面的蟹黃，想著他們吃到這麼好吃的蟹，總不會再呲牙裂嘴了吧。我抬起頭來一看，發現他們五個根本就沒把蟹打開，都是在吃蟹腿。

　　我這才想到，他們也許不知道怎麼可以把螃蟹打開。

　　這可是個難題，我該怎麼辦？如果我自告奮勇地去教人家怎麼吃，會不會太不禮貌，把別人搞得太難堪？不教吧，這麼好的蟹就浪費了。

　　正在想著，看到Mel把蟹身拿在手上，正在研究怎麼打開，用手試了試，沒打開，他就用叉子開始撬。

　　這些美國人，到底是怎麼搞的，怎麼能不會吃螃蟹？這簡直太出乎我的意料了。

　　我用腦子迅速搜索我這幾年在美國吃蟹的記錄，搜索的結果是：只吃過蟹腿和蟹肉（去了殼的），從未吃過整蟹。

　　這一點我該早就想到的，因為我很早就注意到，美國人吃東西，有很可笑的地方，複雜一點的東西，他們不會吃，或不敢吃。比如說魚，帶骨帶刺的魚沒人吃。在餐廳也好，在家裡也好，端到桌上的魚，都是把骨頭、刺去乾淨的。再具體點，應該這麼說，美國人做魚時，要把魚頭、魚尾、魚骨、魚內臟、魚刺，甚至魚皮都去掉，才吃。

　　看來這螃蟹也是，得把蟹肉從蟹殼裡分出來他們才會吃。今天帶整蟹來參加party，真是個大大的敗筆。

　　再看一眼Mel，他還沒撬開那隻蟹呢，看得讓人著急。我就問：「你要幫忙嗎？」他說「好」，我就拿過來，用手一掰，把蟹殼掰開了。Mel好奇怪，說：「怎麼這麼容易？怎麼弄的？」我看大家聽Mel問我，都望過來了，我就順勢拿Steve的蟹做示範，大家才終於把蟹打開。

　　不過，打開也沒有用，還是不會吃，多數人都是拿叉子在上面亂戳了幾下就放棄了。而且匆忙就端起盤子把吃剩下的蟹倒進垃圾桶，換另一個盤子去吃別的東西。

　　我看著，就在心裡想，這些美國人，錯過了這世間多少美食，魚翅燕窩就不說了，最簡單的，就比如說魚頭，咱們中國人用魚頭做魚頭湯，剁椒魚頭什麼的，多少好吃的菜。而美國人，壓根就不認為魚頭是可吃的，還是在廚師那一關，魚頭就被扔進垃圾桶了。

　　這是個很輕鬆的家庭聚會，大家就是吃、喝、聊天、打撞球、聽音樂。DVD里放的幾首聖誕音樂，Mel說他和樂隊的三個人有一年聖誕節在教堂里演唱過，想一起合一合，看還可不可以達到那次演出的水平。

　　樂隊的三個人都感興趣，Mel就去拿出幾把吉它來。Mel的吉它多的是，單是娛樂室的牆上，就掛著十幾把。有幾把據說還是很值錢，很有收藏價值的。

　　他們四個坐在酒吧的高凳上，開始了一個演出，觀眾是我和Danny的太太。

　　四個人彈著吉它，每個人輪流獨唱一個曲目，然後又合唱兩個曲目。Mel是唱得最差的一個，彈吉它也明顯比別人緊張，不過他是最興高采烈的一個。看來他今晚是過足了演唱的癮。我和Danny的太太為每一個歌熱烈地鼓掌、叫好，Danny的太太還瘋狂地吹口哨，所以，觀眾席上雖然人不多，但氣氛還是挺熱烈的。

什麼樣的聚會都有散場的時候，他們四個要告別了，我在想，我是該跟客人們一起告別呢，還是晚一點再走？想了半天，還是決定晚一點再走，人家一晚上把我當女主人似的看，我自己卻把自己當客人，太有點不應景，不識相。Mel還陶醉在剛才「成功」的演出中，興沖沖地拉著我的手把客人送到門外。

　　看到客人們的汽車都開出了大鐵門，Mel拉著我往回走，我心想：我的行為會不會讓他誤以為我要留下來過夜呢？這樣有些不妥，太主動了。我就說：「這晚會真好，我很開心，謝謝你，我也該走了。」

　　Mel轉過頭來看著我，說：「你不想留下來嗎？」停了幾秒，又說：「我有四個卧室呢。」

　　「謝謝，我還是回去好一點。」我說。

　　「也好吧。」他說，表情有些失望。

　　第二天我們沒見面，中午通了個電話，約了「明天見」。

　　我滿腦子都想著Mel這個人，想著他說的話：「你不想留下來嗎？我有四個卧室呢。」幹嘛他要說他有四個卧室？不想讓我跟他住一個卧室？還是怕我不同意跟他住同一個卧室？

　　還有那些可憐的螃蟹，那麼好的蟹，他們都只吃了蟹腿，蟹身都被扔垃圾桶了。我得去問問Andy，是不是美國人都不會吃整蟹。

　　我走去Andy的店裡。

　　「Andy，我昨天帶了一打活螃蟹去參加party，結果，很不受歡迎，還把我搞得很狼狽。」

　　「你帶活螃蟹去party幹什麼？」Andy問。

　　「吃呀。」

　　「吃活的？」

　　「煮了吃呀。」我說。不用問，我已經聽出來了，Andy也沒有吃活蟹的經驗。

　　「那多麻煩，你應該把菜做好了帶去。」

　　哎，真不知道他在說什麼，乾脆我這麼問吧：「你吃過整隻的螃蟹嗎？」

　　「沒有。」Andy乾脆地說。

　　「那是不是美國人都不會吃整隻的螃蟹？」我問。

　　「那倒不是，我聽說路易斯安那州，人們就吃整隻的，怎麼了，你去參加了誰的party？是不是約會了什麼新人？」

　　「是啊，這個叫梅爾·吉布森。」我說。

　　「不會吧，他一定是開玩笑的。」Andy不相信。

　　「真的，我去過他的家，見過他的朋友，他就叫梅爾·吉布森。」我堅定地說。

　　「看來你們約會很久了，他是什麼樣的人？」

　　「其實我們認識也就八九天，見了四次面。他43歲，有一家自己的清潔公司，住在S河上的一棟大房子里，他還有一條大概一百萬的大船。」

　　「哇，這個人含金量很高，你們的關係發展到什麼程度了？」

　　Andy關切地問。

　　我想我和Andy真是兩個大俗人，首先是我，Andy是問我Mel是怎樣的人，而我的答案只講了Mel的財產部分。而Andy，一聽說Mel這麼有錢，也不關心Mel到底是個怎樣的人了。

　　沒辦法，這就是人的天性，沒有人不對金錢感興趣的。

　　「沒到什麼程度，就是見面而已。」我說。

　　「不會吧，見四次面，都幹些什麼？不會是吃完飯就分開坐兩個單人沙發看電視吧？你不說實話。」

　　Andy很詭秘地看著我，故意表現出不相信的樣子。

　　「真的，是實話，起碼你說的那件事沒發生。」我很老實地說。其實Andy知道，如果我跟什麼男人上了床，是不會刻意瞞著他的。

　　「我去他家兩次，一次去裝飾聖誕樹，忙到半夜十一點，昨天又去開party，又到半夜十一點。」

　　「那十一點以後呢？」Andy追著不放。

　　「他說，『你不想留下來嗎？我有四個卧室呢。』我說，『我還是回去了。』就走了。」我實話告訴Andy。

　　「你就那麼走了？太不浪漫了。」Andy遺憾沒有聽到什麼精彩的部分。

　　「他特別說他有四個卧室，也許他不想跟我關係太親近呢。」我這麼說，想看看Andy對「四個卧室」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