倍可親

樓主: 瘋瘋顛顛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連載;權延赤 走下聖壇的周恩來

[複製鏈接]

6224

主題

1萬

帖子

3萬

積分

貝殼精神領袖

Rank: 6Rank: 6

積分
30731
21
 樓主| 瘋瘋顛顛 發表於 2017-2-6 12:57 | 只看該作者
還好,總理連跳兩場舞,雖然不穩,卻堅持著不曾摔倒。他即便醉成那樣,對文工 團的女孩子們仍是那麼尊重有禮,保持著高雅的舞蹈動作,曲終時還彬彬有禮地向女戰 士點頭致謝,然後走到場邊,坐下來休息。

這一坐下,酒大概湧上來了,他的目光變朦朧,這是超過了神采飛揚,兩目有神的 「第二高原現象」,進入第三階段,眼皮漸漸垂下,身體一點一點歪倒,終於躺倒在椅 子上。我們早有準備,馬上奔過去,連椅子帶人一道抬進了休息室。

這一次熱烈,誰也沒數總理喝了多少酒,反正出席宴會的所有志願軍代表,都和總 理碰過杯。代表們都滿足了,高興了,總理把歡樂送給了大家,自己卻大醉倒下。醫生 趕來診療搶救,總理在北京飯店裡睡了一夜才清醒過來。

早晨,總理一睜眼,忽然叫了一聲:「哎呀,報紙怎麼寫的?」他急切地招呼我: 「何秘書,你快去人民日報社,可不要寫的不好。」

總理對新聞特別關心,每天晚上都要等《人民日報》的清樣,有時還要把社長叫去 討論,重要文章都要親自改定。這次醉酒,他沒能審定稿件,所以著急。

我取來報紙,總理看過後,鬆口氣說:「可以,寫得很好。」

這次醉酒總理在北京飯店休息了兩天。

這次他寫了檢查,說影響了工作。

這次毛主席沒有笑嘻嘻,而是批評了總理。原因也是影響了工作。

但從我自己的感覺,總理這次大醉合倩合理,完全值得。他這一次醉,沒在我心裡 留下任何不好印象,反而使我覺得總理更可親,更可敬,更可愛。他是真正有情有義有 最充沛的感情的人。

總理不但善飲茅台,而且善於用茅台開展工作,既能達到目的,還可以取得用其他 方法所不能取到的好效果。

比如總理有時用茅台作「賭注」,給我們工作人員留下深刻印象。可以舉這麼個例 子:

總理給主席寫了一個有關中蘇簽訂尖端武器協議的報告,毛澤東批了「原則同意」。 晚8點,報告批轉到周恩來手中,周恩來想叫總參作戰部副部長雷英夫看看這個報告, 以便吃透精神。可是值班秘書打電話,到處找不到雷英夫,只好向周恩來報告:「總理, 找不到人哪。」

總理皺起眉頭問:「你都找了哪些地方?」

「家裡沒人接電話,又問了總機、值班室,還給辦公室打了電話……」

「嗅,是了,」總理忽然作出判斷,「他一定是看戲去了。」

「怎麼可能呢?早不看晚不看……」

「他是看豫劇《大祭樁》去了。」總理說得很肯定,「這樣吧,你估計戲散的時間, 再往他家打電話,如果我說的不對,輸你們一瓶茅台酒。」

真能贏總理一瓶茅台酒,那當然是生平一大幸事,星期天還可以一起打牙祭,享受 享受,所以大家都憋足勁等著見分曉。晚11點,給雷英夫打電話,果然找到了人。問他 幹什麼去了?他說看豫劇《大祭樁》去了。

總理怎麼能末卜先知猜到的呢?我們都驚訝:簡直神了!

總理笑著說:「其實很簡單。你們沒看報嗎?常香玉來京獻藝,今天演出的是《大 祭樁》。」

我仍然不解:「這並不能得出雷英夫去看的結論呀。」

「你別忘了雷英夫是河南人,愛聽豫劇。」總理不慌不忙說,「主席稱他是洛陽才 子么。」

我還是搖頭:「這隻存在可能性,並不存在必然性。」

「是呀,有了可能性就能進一步作判斷。」總理雙手抱臂,笑眯眯說:「中國婦聯 今天不是發票了嗎?小超就得到兩張票。雷英夫的愛人劉革非也在中國婦聯工作,當然 也會分到兩張票,票到了洛陽才子手裡還會浪費嗎?可能性就變成了必然性。」

一席話說得我們心服口服。以為到手的茅台又跑了,留下的印象自然深,這印象就 是總理對部屬的情況那麼熟悉,無論經歷、家庭還是稟性、嗜好都了如指掌,他又心細, 對周圍發生的情況樣樣不放過,善於聯繫起來加以分析、思考和判斷。這一切都給了我 們極大的教育。

總理還喜歡以茅台作禮品,贈送黨內外,國內外的戰友和朋友。

記得「文化大革命」時,南京軍區司令員許世友曾打來一個電話,非要找總理不可。 總理接了電話。許世友在電話里說:「總理呀,我的家被抄了!」

「嚴重嗎?」總理忙問。

「可惜我的那些酒嘍!」許世友在電話里慘聲叫嚷,「總理呀,一櫥酒全被他們貪 污了,這群酒賊,一瓶也沒給我留下……」

總理馬上明白抄家抄得夠嚴重,因為許世友沒什麼財產,值錢的就是衛生間里藏的 一櫥酒,工資大部分都用來買酒了,不斷補充那酒櫥不要喝空。現在的問題是不要讓許 世友脾氣大發,與群眾情緒對立,鬧出大亂子……

「哈哈哈,」總理在電話里開懷大笑:「不要緊么,世友同志,我送你兩瓶茅台 酒!」

「兩瓶?」

「禮輕人意重么。」

「不輕不輕。」許世友激動了,充滿感謝之倩:「總理,你的兩瓶茅台比我那一櫥 酒重多了。謝謝總理。」

周恩來以茅台為禮品,與各國朋友建立和發展友誼的故事很多。比如總理贈送日本 前世界女子乒乓球單打冠軍松崎君代茅台酒的故事,在中國已被廣為傳頌。他還贈送日 本前世界男子乒乓球單打冠軍獲村一智郎茅台酒,由於日本朋友爭搶著都想喝到總理贈 送的酒,結果灑了一些酒在乒乓球球拍上。以後,獲村在打比賽時,每當處於不利形勢 時,必要把球拍放在鼻子下嗅嗅,嗅過之後便精神振奮,很快轉不利為有利,打贏了比 賽。人們奇怪這個嗅球拍的辦法,追問原因,獲村笑道:「這球拍上沾有中國總理周恩 來送的茅台酒,我聞一聞就來了勇氣和力量。」這件秘密被記者披露出來之後,在日本 和世界各地引起了很大反響。

不過,我所要講的總理利用茅台酒開展工作,還不同於上面提到的幾件事,這是另 具特殊風格的一個故事。

開始講總理酒量時,講過總理同水靜在廬山對飲,各自喝光一瓶茅台。這個故事就 是緊接那個故事展開的。

1961年秋,中央召開的第二次廬山會議上,由於全國經濟形勢好轉,會議在研究經 濟問題時,比較符合總理內心的想法,在一定程度上消弱了「左」的影響,會議進行比 較順利,總理心情比較舒暢,比較高興。所以在廬山放開量同水靜豪飲一次。9月17日 在楊尚奎和水靜夫婦陪同下,離開廬山,驅車一天返回南昌。當晚,江西省委的領導同 志在江西賓館9樓設便宴招待總理以及早已下山的羅瑞卿夫婦、柯慶施等領導同志。

這是典型的便宴,因為國家還沒完全擺脫困難,餐桌上除了青菜豆腐辣椒,講究的 主要是粉蒸肉,很實惠,沒有任何山珍海味之類的東西。

雖然奔波一天,總理仍然興緻極高,帶著一種興奮激顫的情感說:「從八一起義到 現在,已經整整34年了,早就想到南昌看看就是騰不出時間。這次給了我舊地重遊的機 會,我要多住兩天,好好看看這座城市的變化。」說著,他舉起酒杯,眼睛閃閃發亮地 望著江西省委的同志們:「今天我很高興,咱們大家多喝幾杯!」

話音一落,他率先幹了杯。情緒是可以傳染的,大家都跟著興奮起來,會喝不會喝, 都緊跟總理幹了杯。

開場這樣熱烈,往後的發展便可想而知。大家談形勢、談生產、談晚稻,談興高, 酒也喝得痛快喝得多,那確實是開懷暢飲。

江西省委兩個主要負責人楊尚奎和劉俊秀都代表省委輪番向總理敬酒。

漸漸地,總理開始話多了;臉上紅光流溢,眼裡閃閃發亮。羅瑞卿的夫人郝治平沉 不住氣了,出來時鄧大姐託付她照顧總理,特別關照要注意喝酒。她悄悄搖水靜的手, 小聲說:「不得了了,水靜,總理今晚太興奮了,怕是要喝醉了。」

34年了,舊地重遊,這是他領導八一起義的地方,能不高興嗎?」水靜沉住氣。

這時,總理還在神采飛揚地說著,談如何加快江西老根據地的建設,搞好商品糧和 經濟作物基地。

「你們不是有一支歌子嗎?《江西是個好地方》,會唱吧?」總理這時的思想活躍 而又激蕩,充滿感情地說:「這是支好歌。江西確實是一個好地方,三面環山,還有都 陽湖,既是魚米之鄉,又是革命的老根據地。這些年你們工作抓得很不錯,每年支援國 家十幾億斤糧,我代表國務院要感謝你們呢!」

總理說著,舉杯又幹了。他獨自喝酒是為了表示真心感謝。

「總理,我們的工作做得還很不夠。」江西省委書記劉俊秀說著,立起身,向總理 舉起杯。他喝得也不少,臉上泛著紅暈,「南昌是總理領導八一起義的英雄城市,人民 解放軍的誕生地,總理離開南昌34年了,今天來到南昌視察工作,我們心裡格外高興。 為總理的健康,我再敬總理一杯酒!」

總理也站起來了,卻不像開始那樣馬上端杯,反而將雙臂交叉著抱在了胸前,笑得 神秘,笑得蹊蹺,笑得劉俊秀有點摸不著頭腦。

「俊秀同志,一杯不夠,你要敬我,那就敬三杯,咱們連干三杯。」

劉俊秀一怔,隨即更興奮了:「好,我敬總理三杯!」

這下子郝治平可真急了,又搖水靜的手:「醉了,不得了,水靜,你快勸總理少喝 點……」

水靜心裡也不踏實了。可又怎麼好勸呢?她俏俏嘀咕;「這個時候是不好掃他的興 了。」

「慢著,」總理那邊已經又發話了,用人們熟悉的手勢阻止劉俊秀馬上喝,仍然是 一副神秘的笑容:「這三杯酒是有條件的。」

「什麼條件?」劉俊秀不放酒杯問。

「干一杯酒,要增加外調糧食1億斤,我們干三杯,要你3億斤糧好不好?」

「總理啊,」劉俊秀苦著臉放下了酒杯,那神情像作億苦報告似地:「國務院今年 給我們的外調糧任務12億斤,我們保證一粒不少,堅決完成,再增加3億斤就是15億斤 了,伯有些困難啊……」

譚震林站起來助興:「老劉啊,總理34年沒來南昌了,來一次這麼高興,看你們形 勢好么,要3億斤糧你就心疼捨不得了?」

羅瑞卿也站起來鼓勁:「老劉,你既然敬總理那就真拿出點敬意么;敬三杯23億斤 就3億斤!」

總理擺手不叫逼這位省委書記,身體稍向前一傾,算帳先生似地:「我有調查,江 西老表口糧水平比較高,還有儲備糧,比嚴重缺糧的晉、冀、魯、豫好多了。增加3億 斤雖然有困難,還是承受得起的。」

「總理是8億人民的總當家,總理的心情我也理解。」劉俊秀點點頭,重新端起酒 杯:「可以,3杯就3杯,3億斤就3億斤,就按總理的意見辦。干!」

「謝謝江西的同志們。」周恩來興奮地舉杯:「干!」

就這樣,總理連干3杯,要來3億斤外調糧。

從廬山上的豪飲,到南昌的痛飲,總理說不上醉,但走路也稍有不穩了。我們身邊 工作人員當時交換了一下意見,認為總理是喝多了點,但還不至於失控。所以,飯後他 又去看省委安排的雜技表演,我們也沒阻止。

擔任演出任務的是上海星火魔術團。當時江西還沒有這種藝術團,所以演出使南昌 人民大開眼界,受到熱烈歡迎。用現在話講,叫作轟動了。江西有關部門曾向省委第一 書記楊尚奎提建議,能不能把上海這個團留在江西?楊尚奎也早有這個想法,只是沒有 提出的合適時機。

現在機會有了。江西又多支援國家3億斤糧,總數達15億斤,我們事後開玩笑說, 「有本錢張口了」。何況又喝了酒,總理會幫忙講話,何況華東局書記兼上海市委書記 柯慶施也在座……

這時,,台上的魔術師正在朝台下大聲問:「請台下哪位觀眾,借一塊表給我?」

「我這塊表借給你!」處在興奮狀態下的總理忽地站起身,摘下手錶舉過頭頂。

衛士小張把手錶送上舞台,魔術師接過手錶,風度優雅地向總理鞠躬致謝,全場爆 發出雷一般的掌聲。魔術師表演的是「表箱遁表」,在當時是很精採的節目。當魔術師 要將「失而復得」的手錶還總理時,總理把手一揚,大聲說:「這塊表就送給你了!」

這時,全場沸騰,掌聲歡呼聲震耳欲聾,氣氛達到了熱烈的頂點。心中有事的楊尚 奎不失時機地探出身子,拍拍柯慶施的手:

世人皆醉我獨醒
回復 支持 反對

使用道具 舉報

6224

主題

1萬

帖子

3萬

積分

貝殼精神領袖

Rank: 6Rank: 6

積分
30731
22
 樓主| 瘋瘋顛顛 發表於 2017-2-6 12:57 | 只看該作者
「老柯啊,咱們當總理面說個事兒。把這個團送給我們江西吧,這就填補了我們的 空缺。」

柯慶施很有經驗,乾脆不吱聲。

「總理,上海文藝團體很多,這類文藝團體也不少,基礎雄厚,培養起來也容易, 對吧?」楊尚奎更會辦事。

「對的,尚奎同志的要求是很合理的。是不是?」總理捅捅柯慶施。柯慶施不好再 裝沒聽見,但也只是沖總理不置可否地笑笑,就是不說話。

「哎呀,大上海就大方點嘛,也支援支援我們江西。」

「江西的同志很大方,」總理馬上幫腔,「支援國家說加3億就加3億。你們上海也 學大方點,就划給他們吧。」

總理和尚奎一唱一合,連開玩笑帶勸說地攻柯慶施。柯慶施終於招架不住了,笑著 搖搖頭,說:「我鬥不過尚奎同志。好吧,待會兒我跟他們團長談談,如果他們同意, 那就留給江西。」

總理幫人幫到底,演出一結束,就去看望演員。做通團長的工作,又親自同全體演 員見面作工作。

「你們說江西好不好呀?」總理問。

「好!」演員們異口同聲。

「來這裡生活慣不慣呀?」

「慣!」「很適應。」

「江西人民和領導同志們對大家怎麼樣?」

「非常熱情!」「照顧非常周到!」

「是的,江西是好,山好水好人更好。」總理充滿感情地說,

「江西是毛主席親手創建的革命根據地,江西人民是英雄的人民,對革命貢獻很 大……」

演員們靜靜地聽完總理的講話,都激動地議論起在江西演出這段時間所受的熱烈歡 迎和來自各方面的關心與照顧。總理看差不多了,便大聲問:「大家既然對江西這麼有 感情,江西人民也十分需要你們,歡迎你們,那麼,你們就留在江西,做江西老表好不 好?」

「好!」演員們都熱烈響應,情緒很高昂。

後來,在總理的關懷和支持下,這個團通過正式手續,整團調到了江西,為江西的 文藝發展作出了很大貢獻。

「文化大革命」爆發后,周恩來就基本不喝酒了。我幾乎想不起他在什麼場合喝過 多少酒?

印象深的是1972年2月,尼克松訪華期間。我和衛士以及某些細心的服務人員,好 象一夜之間便強烈地感覺到周恩來的身體發生了什麼變化。4年後每每回想起來,都明 白那正是不祥的預兆。

周恩來在同尼克松談判時,像過去幾十年外交活動中給人留下的印象一樣:堅定、 鎮靜、自若、直率而又熱情洋溢。他講話時仍顯得那麼機智、敏銳,謹慎而又不失幽默。

但是,他的身體明顯地瘦弱了。灰色中山服穿在身上有些寬鬆,那向後梳理的頭髮 已經呈現灰白,膚色也比過去黝黑多了。

在尼克松訪華期間,隨著談判的深入,非正式的宴會逐漸增加,在餐桌旁,周恩來 精神仍然像過去幾十年一樣矍爍。他時而開懷大笑,時而為對方某句幽默語言而心領神 會地微笑。他的兩眼總是明光閃爍,並不斷做出一些富有表現力的手勢來增強語言的力 量。

但是,他再也沒有從喝酒上表現出豪邁爽朗。他談酒不喝酒。唉,我那時只以為他 年紀大了,怎麼就沒想到是潛伏了重病呢?那時幾乎所有的中國人都不敢想象如果總理 重病不治中國會怎麼樣?

「這就是馳名世界的茅台酒,酒精含量在50度以上。」周恩來向他的客人尼克松介 紹。

「我聽說過您講的笑話。說一個人喝茅台喝多了,飯後想吸一隻煙,可是點火時, 煙還沒有吸燃,他自己先爆炸了。」尼克松講這個笑話,不等翻譯已經先笑了。

周恩來也開懷大笑。他當真拿來火柴,划著之後,認真點燃自己酒杯中的茅台酒, 用愉快的聲音說:「尼克松先生,請看,它確實可以燃燒。」

蔚藍色的火苗閃爍著,周恩來的目光也在閃爍。酒杯里的火苗越燃越小,終於漸漸 燃燼。周恩來的目光也出現瞬間的迷茫,一副悵然若失的淡淡的傷懷鮮明地浮現臉上, 卻稍瞬即隱地逝去,眼睛重新一亮,顯示出內心的火焰還不曾熄,他帶著若有所思的神 情望一眼尼克松,含義無窮地點一點頭。

在正式的國宴上,周恩來不再只是談酒。他端起酒杯,頻頻向尼克松祝酒,向基辛 格祝酒,向其他幾張餐桌旁的幾十名高級官員祝酒。清脆的碰杯聲在餐廳里響個不停, 像輕風吹拂下的巨大的枝形吊燈上的那些流蘇和水晶墜兒的叮吟之聲一般悅耳。

可是服務員們稍一留意便不難發現,周恩來祝酒時,說著「乾杯」,卻一次也不像 過去那樣痛快豪爽地喝乾杯中酒。他只是「舔酒」,用嘴唇輕輕沾一下杯沿,然後禮貌 熱情地向對方點頭致意,用一個微笑和注目的眼光替代了乾杯動作。

他回到自己的座位時,酒杯仍然是滿的。

尼克松一次又一次朝周恩來的酒杯投去目光,終於問一句:「我聽說您的酒量很 大?」

周恩來笑笑,帶了回憶的神情:「過去能喝。紅軍長征時,我曾經一次喝過25杯茅 台。」周恩來把酒杯捏在手指間,注目著轉動酒杯,「比這個杯子大。」

尼克松吃一驚的神色,繼而疑惑著問:「可是今天你沒喝?」

周恩來點頭:「年齡大了。醫生限制我喝酒,不能超過兩杯,最多三杯。」

尼克松說:「我在書里曾經讀過這樣一段故事,說紅軍在長征途中攻佔了生產茅台 酒的茅台鎮,把鎮里的酒全都喝光了。」

周恩來眨動雙眼,目光里流出對往昔的眷戀,說:「長征路上茅台酒是被我們看作 包治百病的萬應良藥,洗傷、鎮痛、解毒、治傷風感冒……」

尼克松舉杯:「讓我們用這個『萬應良藥』乾杯。」

周恩來舉杯。這一次他幹了杯,因為客人先幹了杯。

就在送尼克松走後,在這一年的5月12號,醫生在例行的保健檢查中,從周恩來的 尿樣里化驗出三四個紅血球。

對男性老年人,有兩個紅血球屬於正常,三個四個就多了點。

5天後,第二次化驗結果出來,從尿里查出了癌細胞。5月18日,專家們確診為膀胱 癌。

從此,總理就告別了茅台酒……

世人皆醉我獨醒
回復 支持 反對

使用道具 舉報

6224

主題

1萬

帖子

3萬

積分

貝殼精神領袖

Rank: 6Rank: 6

積分
30731
23
 樓主| 瘋瘋顛顛 發表於 2017-2-7 09:00 | 只看該作者
  05章 四次痛哭

  人們所熟悉的周恩來總理,或者溫文爾雅、和藹可親,臉上洋溢著光彩照人的明媚 的微笑;或者威嚴冷峻、堅定頑強,目光里閃爍出鋼和冰的性格。然而,「重冰覆蓋下 的一座火山」還不是全部的周恩來。在我跟隨他的幾十年中,深深感動我的還有另一個 公開場合所不易見到的周恩來,這就是至情至性奔放不羈的周恩來。

  我曾見過周恩來立在西花廳的海棠樹下,仰面觀花;樹上花開似錦霞,他獨個兒神 思悠悠,四周圍人跡渺渺,就那麼久久地沉浸在靜溫無言的美妙的退想中;我也曾見過 周恩來躁動不已地在屋裡踱來踱去,急步聲中,兩眼時而漆黑,時而打閃一樣進出火光, 由於受到內心激烈情緒的衝撞而戰慄著握緊拳頭……

  他的自控自制能力極強,但是他的感情也太豐富太充沛,所以仍然不乏失去自控自 制而任由情感自然流泄的時候;喜怒哀樂都有不形於色的時候,也都有自然流泄的時候。 比如我多次見到總理淚水涌流,難過傷心,悲不自勝。其中印象深刻,使我心靈震顫的 有四次。

  第一次是1942年7月,在重慶市紅岩嘴發生一件意外的事,就是周老太爺突然中風 了。

  周老太爺就是周恩來的父親周助綱,我們工作人員都按那時的社會風俗稱他周老太 爺,鄧穎超大姐叫他老爺子。因為周恩來和鄧穎超在重慶住的時間長,相對比較穩定, 所以周恩來的父親和鄧穎超的母親都先後來到重慶。

  周恩來的父親與鄧穎超的母親是風格氣質不同又一樣受人尊重的老人。鄧母主要穿 旗袍,個子比鄧穎超稍高一些,有文化修養,有大家風度,用當時的標準衡量是比較現 代派的。周老太爺與他的兒子周恩來身高差不多,但氣質上顯老派,常穿夏布或黑綢的 長袍,老實、忠厚、膽小。

  南方局在重慶的公開活動陣地,主要是紅岩嘴、曾家岩和新華日報社。

  曾家岩50號在城裡,是一幢三層小樓,對外稱「周公館」。周恩來住這裡時間並不 多,因為它離國民黨首腦機關所在的上清寺地區太近,周圍環境相當複雜,無論去哪裡, 都須經過一條通向崖邊的馬路,而路旁一所白色磚牆的三層小樓,就是國民黨軍統特務 頭子戴笠的住宅。「周公館」進出之人,都要在特務頭子眼前曝曝光。為了安全起見, 周恩來住紅岩嘴,只有在城裡辦公辦得太晚時,才在曾家岩50號休息。

  紅岩嘴是18集團軍駐重慶辦事處所在地,距市中心區約5公里,有一片不小的山地, 是個果園農場,由南方局和辦事處的人員自己動手蓋起來的一所三層樓房。周老太爺來 重慶后,大家看他老實忠厚,怕他出門被國民黨特務騙走,安排他住在了紅岩嘴。

  這裡四周住戶少,相對比較安全。

  周老太爺身體本來挺好,氣色也不錯,屬於那種不生事不惹非,安分過日子的人。 除了喜歡喝點酒,沒有其他嗜好也沒什麼事要操心。我們照顧他也只是關照他少喝酒, 少出去走。沒想到會鬧什麼病。

  1942年6月底的一天,董必武、鄧穎超、錢之光等人都聚在周恩來的房間里等車。 南方局、新華社、18集團軍駐重慶辦事處共用一輛車,平時主要是接送秘密客人和送急 病號使用,司機段廷英任勞任怨是個很好的同志。今天就是等他開車來送周恩來住院作 手術。初步診斷,周恩來患的是膀胱膿腫。

  等車的工夫,大家聊些閑天,正在講話的是董必武。董老說話慢條斯理,但是很幽 默。他早晨擠公共汽車碰上了張國燾。本來錢之光勸他不要坐公共汽車,小段忙不過來 可以雇個馬車坐。那時周恩來和董必武常坐馬車,雇來很方便,比現在某些城市叫出租 車還便當。

  董必武說:「擠公共汽車有什麼?你看參政會那個張國燾,他不是照樣沒汽車,也 跟大家一起擠公共汽車嗎?我今天又撞上他了。」

  鄧穎超說:「國民黨也用完他了,他也沒搞出啥名堂。」

  錢之光撇撇嘴:「當個特務,混個參政員,連個小車也沒混上。」

  當時,董必武、鄧穎超等七位同志為中共的參政員,開參政會常碰到張國燾,雖然 也點個頭算是打招呼,但張國燾自覺無顏,常常很尷尬。

  「在陝甘寧邊區叫他當個副主席,他嫌小不肯干,」董必武抹抹兩撇鬍子,曬笑道, 「他來重慶當主任,他這個主任沒汽車,雇馬車也發生經濟困難……」

  「這就是叛徒的下場,就值那麼個價兒。」我在門口插一句,聽到了我們的汽車聲, 「周副主席,車來了,走吧」

  周恩來住進了歌樂山中央醫院。經過住院進一步檢查,決定動手術。情況報到延安, 毛澤東主席給董必武打來了電報:「恩來須靜養,不痊癒不應出院,痊癒出院后亦須節 勞多休息,請你加以注意。」

  董老當然很注意,他與鄧穎超、錢之光等天天輪替著到醫院看望周恩來。可是就在 這時,周老太爺突然中風,那時的醫療技術不行,送醫院沒搶救過來,很快就死了。

  一個難題馬上擺在了董必武、鄧穎超等人面前:要不要把這一消息告訴周恩來?如 果告訴,周恩來刀口未痊癒,他又是孝子,又是中華民族敬老傳統的典範,大悲大痛不 利於身體且不說,還肯定會跑出醫院奔喪……

  「我看暫時不能告訴周公。」董必武拿主意說,「大前年他去紹興省親,見了族長 三鞠躬,見了姑丈推至上座執晚輩禮,不敢以政治部副部長自居。現在父親去世,他必 然不肯再留醫院。」

  「先不要告訴他了,這邊的喪事我們先辦著。」鄧穎超同意董必武的意見,「天氣 太熱,屍體不好保留,先堅持幾天看看,到時候看周公身體恢復情況再決定。」

  於是,周老太爺去世的消息就瞞了周恩來。

  然而,周恩來的目光何等敏銳,心思何等細密?瞞一天可以,瞞兩天就被他察出異 常了。當時我在醫院照顧他,傍晚時,他忽然問:「董必武怎麼兩天不露面?」

  「可能忙吧?」我含糊道,「南方局可能有事?」

  「滑稽。」周恩來不滿或生氣時喜歡說這兩個字。我能感覺到他那銳利的目光正在 我臉孔上掃瞄,故意裝著清理衛生,有事沒事也要干點事。可是,周恩來叫住我:「你 不要亂找事了。我問你,家裡是不是出事了?」

  我心裡咯噔一下,周恩來太厲害了,他怎麼一下子就猜想到是家裡出事了?

  「沒聽說什麼事呀。」我努力鎮定自己,「南方局……」

  「你不要南方局,南方局。」周恩來真火了,「南方局越有事他們越往我這裡跑得 勤,怎麼會不露面?滑稽!」

  我一怔,被噎住了。可不是嗎?越有大事急事,董必武他們越來得勤,甚至幾個人 一起來,請示商量。南委組織部長被捕叛變,帶領特務破壞了廣西省工委,董必武和鄧 穎超就是當即趕到周恩來這裡,馬上商量決定將受到威脅的湖南省委書記高文華調回重 慶。如果又發生了什麼大事,怎麼可能不露面呢?

  「他們研究什麼事,也不會告訴我呀。」我終於找出一條理由。周恩來用狐疑的眼 光最後打量我一遍,揮揮手不再說什麼。他顯然不信我講的話,但也不好再逼我。不該 知道的不要問,不該說的不能說,這是他嚴格遵循並且嚴格要求我們必須作到的原則和 紀律。

  第3天,吳克堅來了。他問候周恩來也罷,彙報一般情況也罷,周恩來都不作聲, 兩眼就那麼望著吳克堅,目光嚴肅、真誠、認真。吳克堅再有城府再有水平也承受不起 周恩來的目光,越來越不自然,臉上的肌肉全僵硬了,笑不像笑,哭不像哭地,勉強問 一聲:「周副主席有什麼指示?」他似乎急於想溜,舌尖在乾燥的嘴唇上舔過一下,很 快又接一句:「要是沒什麼事我就回去了。」

  「家裡是不是出事了?」周恩來劈頭問了這麼一句。

  「沒、沒什麼……」吳克堅僵笑著聳起肩膀,攤開兩手。

  「要是不能說,你就不要講話。」周恩來突然嚴厲起來。他平時和藹可親,所以稍 露嚴厲,分量就十分重。「但是不許說假話!我再問一遍,家裡是不是出事了?」

  吳克堅嘴唇翕動一下,沒作聲。

  沉默中,周恩來點點頭,聲音轉柔和:「這就對了,你回去吧。」

  吳克堅剛走,周恩來就要下床:「小何,我馬上出院。」

  「哎呀,」我忙上去攔擋,「不行,剛拆線,你傷口還沒癒合好……」

  「你不要講了,我一定要出去。」

  我明白,事情到這一步,誰也攔不住了。只好退一步說:「那也得辦出院手續,要 車來接啊。周副主席,我現在就去聯繫,你先躺下歇歇……」

  靠這個辦法,才攔住周恩來沒有當下走。辦過手續,向董必武聯繫后,大家都知道 攔不住了,第二天一早就來車接周恩來回紅岩嘴。

  下車時,周恩來已經感覺到氣氛不對,臉色變得蒼白,也不多話,匆匆奔向辦公室。 他過去走路快,但現在刀口沒全長好,這樣的急步令人擔心。我想追上去挽扶,被他甩 開了,一溜小跑似地進了辦公室。

  鄧穎超聽到響動,正迎出來,周恩來已經搶先一步跨入辦公室,一眼看到鄧穎超臂 上的黑紗,猛地停下步,恰似面前突然橫出一道萬丈深淵,彷彿再走一步就會墜入黑沉 沉的淵底。

  片刻的驚愕,那沉甸甸的寂靜給我留下極深的印象。周恩來那濃黑眉毛下的兩隻本 來十分精神的兩眼剎那間變痴變僵,直瞪瞪地望著鄧穎超,凝固了。好像很久,又像只 有兩三秒的時間,當鄧穎超臉上浮起一種歉意而又悲痛的神情慾有所言時,周恩來才猛 抽一口氣,從惡夢中驚醒一般,目光忽然惶恐地戰慄了,他的嘴唇抽搐著,睫毛抖得厲 害,好像內心受到淬不及防的巨大衝撞,全身都跟著顫抖起來,終於從胸腔里衝出一聲:

  「怎麼,怎麼回事?」周恩來從來不曾這樣失控失態地顯出慌亂,以致於鄧穎超難 過地低下頭,沒有敢說出話。周恩來已經左右扭動著頸項,連續問著:「出了什麼事? 到底出了什麼事?」

  其實,以周恩來的聰明,早已明白髮生了什麼事,他只是無法相信也無法接受這一 悲痛的現實。

  「老爺子……去世了。」鄧穎超終於小聲地說了一句。

  周恩來的身體一陣悸顫,隨即搖晃一下,我忙扶住他左臂。他沒有感覺,兩眼仍然 痴痴的,好像還無法接受這一現實。鄧穎超繼續小聲說:「中風,很快就不行了,三天 前去世的……」

  周恩來靜靜地站著,嘴唇微張著一直在顫慄,凝滯的眼睛里慢慢地泌出一眶淚水; 我聽到了他的呼吸聲,並且越來越清晰,那是鼻腔和喉嚨壅塞的原因,這種粗重顫動的 呼吸終於變成抽泣呻吟的節奏,淚水已經盈滿眼眶,泉水一樣漫溢下來,豐饒地淌過灰 白的面頰。

  我在心裡叫著:周副主席,你要節哀,要注意身體啊。但我一句也說不出口。皖南 事變時我見過他哭,但這一次的哭與那一次不同。究競不同在哪裡?我一時還說不準……

  驀地,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嗚——」我聽到一聲長長的凄哀的號哭,周恩來的手捂到臉上,彷彿流淚已經無 法減輕內心尖銳的痛楚,他終於鬆開喉嚨,大放悲聲,並且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世人皆醉我獨醒
回復 支持 反對

使用道具 舉報

6224

主題

1萬

帖子

3萬

積分

貝殼精神領袖

Rank: 6Rank: 6

積分
30731
24
 樓主| 瘋瘋顛顛 發表於 2017-2-7 09:03 | 只看該作者
 在場的人,有的驚愕,有的慌張失措,有的難過地跟著一起掉淚。我也流淚了,因 為我終於聽出這一次的哭聲與以往的不同。這是大忠大孝的哭聲,帶著我們民族的濃厚 氣息,帶著傳統和倫理道德的力量,凝聚了五千年文明的氣勢,猛烈地進發而出。這哭 聲使我心靈震顫,生出一種悲壯的轟轟烈烈之感;望著痛哭失聲的周恩來,我忽然對我 們的民族,對我們的黨,對我們黨的領袖生出一種新的深刻一層的認識。我隱約明白了 一個道理,中國共產黨之所以能團結人民,之所以有長盛不衰的力量,成為凝聚人民和 民族的核心,極重要的一條原因就在於她繼承和發揚著我們民族優秀的文化傳統和人類 五千年所創造的一切文明……

  鄧穎超大姐和幾位同志趨前勸慰,扶住周恩來不讓他躺倒在地。周恩來坐在地上, 兩隻腳前後倒動,突然地抬起頭來。悲痛、怨懣、懊悔、憤怒在剎那間爆發出來,淚飛 如雨,斥聲似火:

  「你們沒爹啊?你們怎麼能這麼做?啊,嗚嗚,他是我父親!」哭聲斥責聲此起彼 伏,連續不斷:「我父親死了你們封鎖我,馬克思主義也沒說不要爹!馬克思主義也不 能說親生的父母都不要了,嗚嗚……」

  鄧穎超不敢再勸,也勸不了,趕緊叫來董必武。董必武不安地上前說:「恩來同志, 我們本意……」

  「你沒有爹啊?」周恩來痛哭失聲:「嗚嗎……你們搞封鎖,我父親死三天你們不 通知我一聲,他是我父親!嗚嗚,不敬父母,不忠不孝,那算什麼共產黨員?啊!」

  「恩來同志,唉,大家是為了你的身體。」董必武彎著腰,俯身小聲解釋:「大家 怕影響你的傷口啊……」

  「我也不是你們通知我,我就活不了啦!嗚嗚,他是我父親,沒有父親有我嗎?這 是人之常情么……」

  「大家也是好心,」董必武難過地搖搖頭,「我們考慮不周。恩來呀,你就不要上 火了。」

  周恩來抹著眼淚,抬起頭:「國民黨本來就攻擊我們沒人情,不尊祖上,六親不認, 你們還敢封鎖我。整整封鎖我3天!」

  「我們考慮不周,都是我們考慮不周。」董必武連連自責,周恩來的哭聲減弱一些。 董必武趁機進一步解釋:「恩來呀,決定你動手術,主席很關心,專門給我們打來電報, 你看么,『恩來須靜養,不痊癒不應出院,痊癒出院后亦須節勞多休息,請你加以注 意。』電報打給我,叫我加以注意,我得完成主席的囑託啊,不能不考慮你的身體情況 啊。主席說不痊癒不應出院,我怎麼辦?我也難哪,考慮來考慮去,現在看來考慮得還 是不周到。事情已經這樣了,還請你原諒。主席還囑託『出院亦須節勞多休息』,叫我 加以注意。恩來同志,節哀吧,注意身體,這是主席的要求和囑託,也是大家的希 望……」

  周恩來流著淚看過毛澤東的電報,在董必武的勸說下漸漸止住痛哭,依然流著淚問: 「我父親的遺體呢?」

  「保留著。」董必武趕緊點頭,「天氣太熱,弄冰困難,我們在山上搭了個棚子, 遺體停放在山上。」

  周恩來從地上站起身,一邊擦淚,一邊走到桌前,拿筆拿紙,略想想,淚水又涌得 多流得急了。他用衣袖用力擦一下淚,開始揮筆疾書,嘴唇緊閉,受到極大委屈似地嘟 著,很快寫下幾行大字,交我說:「馬上給主席發電。」

  我送電文時,看了那內容。顯然,周恩來的悲痛還需要排遣。他不好繼續對大家發 火,也不想再多批評,毛澤東主席便成了他唯一能訴說委屈和悲痛的人。

  「主席,歸后始知我父已病故三日,悲痛之極,抱恨終天。當於次日安葬。」

  電文發出,很快便接到毛澤東的複電慰問:

  「尊翁逝世,政治局同人均深致哀悼,尚望節哀。重病新愈,望多休息,並注意以 后在工作中節勞為盼。」

  周恩來當天即拖著未曾痊癒的病體,上山為父親守靈。他戴著黑紗,邁著沉重的步 子登上山,南方局和18集團軍駐京辦事處的許多同志跟隨在後。來到停屍的席棚前,周 恩來立住腳,深探地三鞠躬,而後默哀。

  屍體蓋著白布,四周圍熏著香火和艾篙,因為天熱,用冰極困難,所以用了這種土 法來護屍驅味。

  周恩來走到屍體前,自己揭開白布,最後瞻仰了父親的遺容,再次三鞠躬,然後就 在靈前坐下來。沒人能勸他回去休息,也沒人敢勸他離開。他守靈一夜,第二天仍然不 肯回去稍息,一直守到下午起靈。

  工作人員用擔架將屍體抬下山,放在馬車上,送往小龍坎。我們在那裡買了塊墓地, 辦事處的人死了都埋在那裡,周恩來的父親,鄧穎超的母親以及毛主席在重慶談判期間 被國民黨兵打死的李少石同志等20多人,先後都葬在了那裡。

  周老太爺落葬時,周恩來填了第一鍬土,然後大家才開始幫忙填土。堆起墳后,又 是周恩來堆最後一鍬土,仔細將墳頭拍實修理整齊。

  周恩來在墓前向父親默哀,向父親深深地鞠躬,鞠躬,再鞠躬。他那淚花迷離的兩 眼中,流出深深的憶念和哀痛……

  使我心靈震顫的周恩來的第二次痛哭,發生在1946年的4月8日。

  送走王若飛、博古、葉挺、鄧發等同志后;我跟隨周恩來回到上清寺他的辦公室。 當時我們中共代表團已經搬到了上清寺,這也是為了國共和談的方便。

  王若飛、博古是回延安向中共中央彙報國共談判和政治協商會議后的情況。葉挺將 軍是在政治協商會議后剛被營救出獄。本來周恩來勸他多休息幾天,另乘飛機走,但他 去延安的心情迫切,堅持搭這趟飛機走,並且帶上了他的女兒小揚眉。鄧發是出席巴黎 世界職工代表大會後歸國的。

  周恩來在辦公室門口停下步。送別戰友時的笑容還殘留在唇際,但他的兩眼卻顯露 出某種張然若失的神情。如今想來,那或許是人們常說的「第六感官」給人帶來了隱隱 的不安吧?

  他的目光在不長而清寂的走廊里前後掃了一掃,眼皮一眨,嘆聲道:「唉,一下子 冷清了!」他的右手順走廊一劃,像以往一樣,由於手臂的殘疾,揮手間肩膀和身體跟 著動,顯得很有力度,目光依次掃過幾個屋門:「小揚眉就在我們屋裡穿來穿去……鄧 發和喬冠華昨天還在我那屋裡打打鬧鬧呢。」

  他感慨著搖搖頭,對電台的同志說:「注意和延安聯絡,飛機到達后馬上來通知 我;」

  這一天周恩來沒有外出活動,就守在辦公室里等電報。他一生乘飛機履險十來次, 卻仍然酷愛乘飛機,原因就一個:快。他的時間太寶貴。正因為遇險多,所以,自己愛 坐飛機卻不大放心戰友們乘坐飛機。比如建國后他就不主張毛主席坐飛機,比如身邊同 志坐飛機他就始終有些提心。

  這次也一樣,他無法安心看文件。拾起放下,放下又拾起,強看過幾頁又驀地揚起 頭,聽到什麼響動似地,繼而把文件推到一邊,起身圍繞辦公桌轉過來繞過去地踏步。

  這種情況是極少發生的,有些類似「恨別鳥驚心」的情況。秘書陳浩走進來時,他 敏感地一顫,立住腳問:「延安來電了嗎?」

  「沒有。」陳浩搖搖頭,「飛機沒有這麼快,還沒到呢。」

  「噢,還沒到。」周恩來看看腕上的表,「還要過半個鐘點多呢。」

  他在辦公桌前坐下,剛要看文件,又一下子站起身。是王若飛的愛人李佩芝進來了。 李佩芝的擔心不安之色流露得更多幾分。於是,周恩來那種不寧靜的表現便被驅除了, 恢復了慣有的從容鎮定,指著腕上的手錶說:「還不到,也快了。你就不要走了,我們 一起等電報。」

  不安的情緒流動時,人們會出於本能地往一起湊,似乎這樣才能互相依靠支持,得 到一些鎮定。周恩來的辦公室里漸漸聚了一些人,大家竭力找一些輕鬆話題聊天,藉以 鬆弛一下糾纏心頭的那種莫名的緊張情緒。

  正處於大規模的激烈的階級鬥爭時期,可以說,周恩來那時最大的擔心還是怕國民 黨蔣介石搞破壞。記得毛澤東赴重慶談判時,雙十協定尚未簽署,美國駐華大使赫爾利 便準備奉命回國。周恩來聽到消息非常焦急,立刻驅車去找赫爾利,見面便嚴肅提出: 「大使先生,你把我們的毛主席接出來了,你就必須把毛主席再送回延安。現在的協議 還沒簽字,你就要走,這是不行的。你這個時候定將失信於天下人!」當時,蔣介石確 有加害毛澤東的打算,儘管他還顧慮重重,不得不考慮人心及國際輿論和影響而末敢輕 舉妄動,但心思有,可能性存在。他在雙十協定簽字前,又派張治中去甘肅省當省主席。 在我們看來,只有赫爾利和張治中這兩個「保人」調離重慶,他才好有作為。周恩來深 知其中的利害關係,當時他那種緊張、擔心、焦急更甚於現在的等候飛機消息,他聞訊 后立刻去拜訪張治中。他明白,飛機上只要有赫爾利和張治中兩個「保人」,蔣介石的 陰謀就無法施為。他情緒激烈地對張治中說:「文伯兄,你不能失信於天下人。你把毛 主席接出了延安,你就必須再把毛主席送回延安。否則我們是不答應的!」之後,周恩 來又去拜訪蔣介石,態度堅決強硬地提出同樣要求。蔣介石迫於輿論壓力和政治影響, 不得不同意周恩來的要求。毛澤東終於安全地飛回了延安。

  現在,周恩來又不能不為葉挺、王若飛、博古、鄧發等同志擔心了。隨著時間一點 一點逝去,延安那邊始終末見到飛機,李佩芝越來越焦急。

  周恩來開始出於責任和所處位置,還努力保持了一定的沉著,以鎮定李佩芝及其他 同志的情緒,講著小揚眉的活潑可愛和鄧發的豪邁熱烈。後來,他看過幾次手錶便漸漸 沉默下去,話越來越少,終於再不敢提小揚眉了……

  早就應該到了,延安仍然沒有見到飛機。有關部門已經開始在延安緊張查找。

  周恩來和李佩芝坐在椅子里一聲不響,陳浩每進來一次,他們便急切地朝她望去。 無須語言,一望之後便又垂下頭,那神色明顯是沒消息。他們的臉色已不再是焦急,換 上了一種陰鬱沉重的神情。

  「可能天氣不好,在哪裡迫降了。」我小聲喃喃。現在我才理解,當我跟隨周恩來 乘飛機到各地時,地面的同志是什麼心情;一次又一次改變航線或轉換降落機場,那些 等候消息的同志和我現在的心情不是一樣嗎?

  我們不肯放棄的希望就是天氣不好而改變了航線或臨時換了降落機場。然而,隨著 時間的流逝,這種可能性也越來越渺茫。飛機早已沒油了,不可能還在天上;即便降到 了其他機場,現在也早該聯繫上了。誰都意識到出事了,但是誰都不說,大家不肯放棄 那迫降野外的唯一的可能性……

  但是,飛機失事的電報終於來了!

  周恩來接到電報時,兩道濃眉毛猛地抽縮聚攏,彷彿一陣錐心的痛楚窒住了他的呼 吸,臉色在剎那間變得煞白。他的目光在秘書臉孔上停滯一瞬,明知不妙又不得不轉向 電報紙時,顯得猶疑而艱難。我近在咫尺地站在周恩來身邊,紀律使我不能偷看那電文, 我只能從周恩來的目光和神情上去「讀」內容。我看到周恩來的目光剛觸及電文,便顫 栗了一下,那些鉛字就像冰雹雪粒一樣攜著寒冷一直透入他的心房;他的手開始抖動, 嘴角哆咳著,目光越來越黯淡,越來越朦朧,漸漸地,眼角開始閃爍。他突然把頭仰起 來,眼皮微合。我明白,他想抑制住淚水,獨個兒承受那種痛楚。可是,眼角那顆閃爍 的淚珠越凝越大,彷彿是從心頭一點一點絞出來的,終於撲簌簌地滾落下來。他張開了 嘴,以便讓壅塞的喉嚨暢通一些,但眼角又開始閃爍,痛楚在他的心頭一點一點絞緊, 絞出來那顆晶瑩的淚珠,然後又撲簌簌地滾落下來……

  無言的痛楚是最大的痛楚。於是,我們都垂下頭,默默地跟著流淚。

  李佩芝最先哭出了聲。眼淚在她胸口中已然蓄積了許久,終於急驟地流淌出來,她 放聲大哭。哭聲對悲痛到極點的人是有益的,可以減輕那種哀傷的重壓。先是女同志們, 接著是更多的同志,都隨著哭出了聲。

  周恩來終於也跟著哭出了聲。那是一種不忘領導責任又無法完全壓抑住的沉重的抽 泣聲,一邊將食指彎曲著拭抹頰上的淚水。

  「若飛同志……」周恩來從胸腔里發出一聲顫抖的呼喚,馬上以窒住聲息,憋了很 久,蒼白的臉已經重新脹紅起來,那哭聲、訴說聲才再次急泄地湧出:「都怪我啊,那 怕、那怕是分乘兩架、兩架飛機……我怎麼沒想到呢?我對不住同志啊……」

  其實,周恩來是勸說過葉挺帶小揚眉另乘飛機,只是沒有堅持到底罷了。他一生總 是嚴於責己,出了什麼事一定要首先找自己的責任做自我批評。老同志們一道議論時, 都說周恩來是做工最多,做自我批評也最多的人。

  「葉挺……將軍,鄧、鄧發同志……昨天他還和喬冠華他們有說有笑……」周恩來 泣不成聲地呼喚戰友的名字,「特別是若飛同志,我們,我們在法國,朝夕相處,這個 人,品質非常好,是難得的人才和朋友……我們配合得好,他要不犧牲,建國后當個常 務副總理,可以,可以為我分勞多少……」

  「周副主席——」李佩芝朝著周恩來哭喊一聲,雙手重新捂臉,哭聲更痛更哀。

  周恩來淚流滿面,並不用手去捂,只是偶爾將食指彎曲著擦拭一下,繼續邊哭邊訴, 像是自言自語,像是訴說給我們聽,又像是冥冥之中有一個不公平的神靈,周恩來責怪 他對人們命運的安排竟如此殘酷:「小揚眉昨天還,還在我屋裡跑進跑出,她才多大, 那麼,那麼好的孩子,可是,可是……」周恩來說不下去了,肩頭起伏,兩眼紅紅地朝 我們大家張望,任憑淚水流淌,抽泣著抱怨:「我沒想到,你、你們為啥……為啥也不 提個醒,啊?哪怕、哪怕分乘兩架飛機,也、也可以減少損失,你們為啥也沒提個醒 啊……」

  我難過愧疚地垂下了頭。我想起幾星期前跟隨周恩來從西安飛重慶,過秦嶺遇險的 情景。天生麗質,美麗無比的小揚眉那一次嚇哭了,周恩來馬上將自己的傘讓給了她。 這一次飛機遇難,活潑可愛的小揚眉是怎樣的一種驚恐痛苦?我簡直無法想象也不敢想 象,直到46年後的今天,我仍然一想就心顫,哀傷欲淚。

  許多領導同志一邊流淚一邊互相勸說節哀,派幾位女同志照顧勸慰李佩芝,其他人 開始準備善後事宜。4月19日,重慶各界舉行追悼「四八烈士」的大會。在追悼會上, 周恩來再次痛哭失聲,流著淚報告了遇難諸烈士的生平事迹。同一天,他在《新華日報》 上發表了《四八烈士永垂不朽》的文章。

  大家如此悲痛,一方面是懷念戰友,另方面還有一種情緒。由於處在激烈的階級斗 爭時期,國民黨暗殺行動相當普遍,許多人都認為這次空難是國民黨預謀的一次政治暗 殺行動。周恩來雖然萬分悲痛,但他無論何時何地都堅持著實事求是的態度。經過調查 了解,他對我們說,不應該妄猜是政治暗殺。他舉出我們過秦嶺遇險的例子,說美國飛 行員都是認真負責的,不會那麼做。這次的不幸事件,實事求是講是一次偶然發生的空 難,是因為天氣驟變,飛機不幸撞在了山西省興縣的黑茶山上。

  給我留下深刻印象,使我心靈震顫的周恩來的第三次痛哭,發生在1946年10月28日。 他的這一次痛哭,有個過程,是國共談判以來長期壓抑的憤怒、痛苦、悲傷的總爆發; 是在付出巨大心血和犧牲之後,談判終於破裂時爆發出來的。

  周恩來本是個笑口常開,「宰相肚裡能行船」的人物,並且笑起來很有感染力。他 開懷大笑時,常常是雙手抱臂,把頭向後仰去,笑聲響亮,熱情洋溢。建國后這種時候 很多,留下的「鏡頭」也多。但是在1945年到1947年,我一次也沒見過他這樣笑,反而 多次見到他悲痛落淚。

  1946年6月26日,國民黨軍隊大舉圍攻中原解放區,揚言要在48小時內全殲中原解 放軍。李先念等將領率部隊主力奮起反抗,分二路向西突出重圍,以此為標誌,中國共 產黨和中國人民竭力想避免的全面內戰終於爆發了!

  從那天起,周恩來的神情一天比一天冷峻嚴厲。他在致電中共中央時作出判斷: 「現在形勢,邊打邊談,打又為主。」

 
世人皆醉我獨醒
回復 支持 反對

使用道具 舉報

6224

主題

1萬

帖子

3萬

積分

貝殼精神領袖

Rank: 6Rank: 6

積分
30731
25
 樓主| 瘋瘋顛顛 發表於 2017-2-7 09:07 | 只看該作者
蔣介石在發動全面內戰的同時,對第三方面的民主人士也加緊迫害。7月11日,國 民黨特務用美製無聲手槍暗殺民主同盟中央委員李公朴,15日又暗殺民盟另一位中央委 員聞一多。這兩位著名民主戰士的連遭暗害使周恩來「悲憤到極點」,我目睹他「臉色 蒼白,熱淚流淌」,就連葉劍英也表示,周恩來所表現出的極大悲痛「使我受到很大震 動」。我跟隨周恩來去見馬歇爾時,周恩來曾義憤填膺地說:「國民黨用武力來打中共, 雙方還可以對打,我們中共有武裝。民盟並無武力,國民黨有一切權力可用而不用,卻 採用了暗殺的手段來對付民主人士,這已是無恥到家的法西斯作風,我憤慨得無話可 說……」

周恩來講到這裡,眼圈紅了,濕施施地閃著光,卻忍住沒有叫淚水流出。

隔了幾天,民盟中央常委陶行知先生因受刺激過深,突患腦溢血去世。周恩來和鄧 穎超趕去看望,周恩來握住陶行知還未完全僵硬的手時,眼裡又溢滿淚水,強忍住沒流 下來,哽咽道:「你的事業會由朋友們、你的後繼者們堅持下去。你放心去吧……」

到10月份,國民黨向解放區大舉進攻,連續攻佔張家口、長春、安東和蘇北、山東 等大片土地,並下令召開偽國大。至此,國共之間已經沒什麼可談的了。周恩來致電中 共中央:國民黨打下張家口后已下令召開「國大」,證明要破裂。南京、上海為爭取時 間疏散人員,擬在四五天內保持沉默,請中央嚴厲批評國民黨。

緊張的撤離疏散工作開始了。但是第三方面的民主黨派有不少人仍對和平抱一線希 望,張君勵、黃炎培、沈鈞儒、章伯鈞、羅隆基到上海思南路周公館勸周恩來去南京最 后爭取和平的希望。周恩來為了爭取民主黨派,讓事實教育第三方面的人,在痛斥國民 黨蔣介石之後,還是來到南京作最後的和談努力。

就在中國共產黨最困難的時刻,國民黨一方面加緊進攻解放區,一方面積極籌備召 開偽國大,向各民主黨派許願封官。這種形勢下,有的民主黨派負責人為和平焦急,又 為國民黨誘惑,辦了糊塗事。

10月28日,民盟秘書長梁漱溟提出一個對中國共產黨極為不利的停火方案,沒和中 國共產黨商量,也末打招呼,先把方案分送了國民黨政府的行政院長孫科和美國駐華特 使馬歇爾。之後,梁漱溟才到梅園新村來向周恩來解釋這個方案。

周恩來拿到方案,聽說方案已經送給了孫科和馬歇爾,臉色就開始有變。因為前不 久,他剛同民主黨派的負責人一道訂有「君子協議」,記得當時談得熱烈真誠,一致同 意在採取重大行動時,要事先打招呼,相互關照,共同協商,共同行動,一致對付國民 黨。現在,梁漱溟的行動顯然違背了這個君子協議。

周恩來看著方案,勉強聽梁漱溟解釋了幾句。當梁漱溟講到「就現地一律停戰」時, 周恩來忽然把手一擺,雙眉深鎖地望住梁漱溟:「你不用再往下講了,我的心都碎了。」 他把頭向梁漱溟伸過去,失望、痛苦的神情一泄而出:「怎麼國民黨壓迫我們不算,你 們第三方面也一同壓迫我們?」

梁漱溟趕緊解釋:「恩來兄,現在的形勢,我們也不能不考慮國民黨的態度,目的 是為了和平……」

「做人要講信義,你們不守信用。」周恩來難過地搖頭,「我們有君子協議,我們 有協商好了的意見,你們單方面不打招呼就這麼做了。你們跟蔣介石打招呼,不跟我們 打招呼。抗戰以來,我們一直團結得很好,交了朋友。現在我們困難,你們不是儘力幫 忙,反而……」周恩來越說越激動,胸脯開始起伏。他突然憋住聲,忍了幾秒鐘,驀地 迸出一聲:「你們不夠朋友!」

我記得很清楚,周恩來就是講到「你們不夠朋友」時哭的。這一次的哭來得急促突 然,沒有「眼圈一紅」和「淚溢眼堤」的過程,隨著「不夠朋友」的話音,淚水下下子 就進濺出來,那是長期壓抑的憤怒、痛苦、悲傷在這對朋友的失望中猛地噴發了。這種 噴發確實驚人而激烈,不但聲淚俱下,而且帶著感情受到極大傷害的憤激的指責:

「本是多年的朋友,關鍵時刻做出對不起我們的事。你們這是出賣朋友,不講信 義!」周恩來作著激烈的手勢,蒼白的臉孔在憤激中脹成通紅,眼裡有淚水涌流,更有 灼人的火星進出:「你不用辯解。我們早有君子協議,事前商量,一致行動,共同對付 國民黨。現在你們是怎麼做的?哪一條夠我們的君子協議?你們對得起共產黨嗎?對得 起李公朴、聞一多、陶行知諸烈士嗎?」

說到李公朴、聞一多、陶行知,周恩來哭得更悲憤。梁漱溟不由得低下頭,赧顏地 悶聲不響。

我的心靈受到極大震顫。因為周恩來與民主人士交往,歷來是溫文爾雅,和藹可親。 像這樣激烈地發泄情緒確實是絕無僅有。在他聲淚俱下,慷慨陳詞時,憤怒、失望、惋 惜、痛苦、甚至是挖苦,各種激烈的情緒在眼裡,在嘴角,在手勢上交織而現:

「你們不同我商量,搞了這種提案,而且先給蔣介石,後來通知我。行啊,我們沒 啥,大不了再去打游擊。我們本來就是打游擊出身的。可你們怎麼辦?沒有共產黨你們 怎麼辦?你們不就是靠了共產黨才能存在下去嗎?國民黨要不是有共產黨同他斗,他能 允許你們存在?你們可以出賣朋友,不講義氣,但我要勸你們一句,眼光放遠些,沒有 共產黨,你們一天也存在不下去……」

「恩來兄,你別說了。這件事我理虧了,我們想辦法來挽回。」梁漱溟誠懇地自我 批評,並且馬上採取行動,把黃炎培、章伯鈞、羅隆基都找到梅園新村來,大家一商量, 一致決定將已經送出的方案全部收回來,並且立刻分頭行動。

到馬歇爾處,因為馬歇爾外出未回,文件還沒有拆封,所以很容易很順利就拿回來 了。到孫科那裡,國民黨已對這個方案進行過討論。他們趕緊借口方案中漏抄一條,需 要補上,把文件拿到手就帶回來了。

一場風波就這樣過去了。

後來的事實證明,第三方面的民主黨派和人士,絕大部分都是夠朋友的。蔣介石搞 的偽國大,雖然推遲4天才召開,仍然沒能拿幾個「第三方面的人」參加。中國共產黨 不參加,中國民主同盟主席張瀾也發表談話:「民盟決不參加一黨國大。」最後,國民 黨搞的「國大」,只有青年黨、民社黨和少數無黨派人士參加。

使我心靈震顫的周恩來的第四次痛哭,是發生在社會主義建設時期。這事還得從周 恩來與陳雲一道反冒進,受到毛澤東的嚴厲批評講起。

歷史上,有幾次在重大問題上周恩來的意見是正確的,但不能為毛澤東所接受,反 而挨了批。他雖然有看法,但是從大局著想,為了維護團結和中央的統一,總是委屈自 己,做出檢查。當時聽知情者講,周恩來反冒進激怒了毛澤東。因為有人提出個高指標, 毛澤東發展社會主義經濟心切,對高指標很欣賞。周恩來不同意,說必須講平衡。

毛澤東對這個高指標比喻為:「一馬當先,才會萬馬奔騰。」

周恩來在會議之後找毛澤東談觀點。他說:「我是總理,我在具體工作上的體會是: 一馬當先,會引起全面緊張。一個方面高指標,方方面面都要吃緊,經濟建設不講平衡 不行,這樣搞,我這個總理就不好當呢。」

由於周恩來和陳雲指示報紙社論提出反冒進,激怒了毛澤東。他認為反冒進就是右 傾保守,就是給社會主義建設的熱情潑冷水,就是不要發展生產的高速度,因此在會上 會下多次嚴厲批評「反冒進」,不許再這樣提,再這樣提就是右傾。

於是,周恩來也會上會下地多次做檢查。

那天,周恩來把他的理論秘書范若愚找去了,請他幫助寫檢查。范若愚從周恩來那 里回來后,臉色很沉重。過了幾天,我們才知道,周恩來對他談了毛澤東批評「反冒進」 的事。總理心裡很難過,有幾次談到傷心處,眼裡都含了淚。

那時,我們工作人員就發現了一個不成規律的規律。在搞經濟建設上,周恩來和陳 雲觀點比較一致。第一個五年計劃本來完成得很好,國民經濟的恢復和發展在當時是穩 步而又快速的。毛澤東批「反冒進」,直到後來搞起「大躍進」,打亂了建設步伐。當 毛澤東能支持周恩來和陳雲的做法時,他們都是全力以赴地投入工作;當毛澤東不能容 忍他們的做法時,周恩來總是作檢查,而陳雲准就「生病」,或住院或休養,躲開了, 他不肯作檢查。等毛主席發現大躍進搞不下去了,「家貧念賢妻」時,陳雲的病也就好 了,又全力投入工作。當國民經濟好轉,毛澤東鬆口氣說:「看來問題沒那麼嚴重么」, 又要搞運動了,陳雲便又生病躲開了。

周恩來躲不開,他是總理,而且必須配合毛澤東搞工作,為大局為團結,他只能作 檢討。黨內公認總理的組織觀念最強,從不犯自由主義。我們這些身邊的工作人員還沒 聽到過他背後議論哪位同志的缺點,總是講這個人有什麼什麼長處,那個人如何如何好, 有什麼什麼貢獻。對於缺點錯誤,他堅持當面提或公開講。這次為了「反冒進」而挨批 評的事,他也一樣不議論不提別人有什麼「錯誤」,只談自己的「錯誤」,談自己的擔 心和苦惱,找認識上的差距,設法跟上毛主席的想法。

范若愚幫總理寫檢查,認識「問題」,總理沒多久又不讓他幫了。說要自己寫。

後來我們才聽說,毛澤東講了話:「不要叫秘書幫忙,自己認識自己寫。」

毛澤東是想讓總理自己動手,以便真正「提高」認識。

那天,我見總理坐在辦公桌前,小臂上戴著工作袖套,左手撐在額頭上,右手提筆, 對著那份檢查紙,久久不動,凝固了一般。然而,他的眼神在悄悄變化;兩道濃眉毛庄 嚴沉重地橫直在左手的下緣,眼皮有節奏地三秒鐘一夾,三秒鐘一夾,始終不曾停止; 目光落在稿紙上不移動,時而明銳時而暗淡,時而清澈,時而茫然。稿紙上無字勝有字, 我從那目光的明滅閃爍之中,讀到了反省、思考;疑惑又信任,清醒又迷憫;有願望有 不解有決心又有痛苦……

有幾次,總理似乎想通了什麼,決心了什麼,右手的筆落到紙上。可是,筆尖觸到 紙上的剎那,又突然停住了,僵持一瞬,又疑疑惑惑地提起來。他幾次落筆幾次提筆, 紙面上留下一些點狀和線狀的印痕,卻不成字體不成文句。

忽然,總理放下筆,將砧污了的紙揉成團,扔入廢紙簍,重新換一張紙。可是他沒 有重新抓筆,將身子後仰,靠在椅背上,淡漠的目光凝望著屋頂的某一點,像是在出神。 摹地,他眼圈忽然一紅,淚水漸漸升起,潤濕了眼角。他輕輕合上眼皮,眼角始終濕潤, 但始終不曾淌下淚,像一尊漢白玉的石雕……

總理好難喲!我心裡酸酸地想,眼圈也濕潤了。我悄無聲地退出總理辦公室。我事 后也感奇怪,總理這一次「哭」,僅是眼圈一濕便合上了眼,始終無聲無息,但使我受 到的震撼卻如此經久不衰,至今想起便心酸眼酸想流淚。而且,隨著時間越久,對一些 問題的認識也越客觀全面時,這種感覺也就越強烈。現在,有的人對歷史上某些事情感 覺不好理解時,我第一句話總是說:總理好難喲。我相信,歷史和人民最終都能正確理 解這一點。

鄧大姐有自己的原則,從不插手總理的工作,看到總理犯難,她只在辦公室的門外 轉來轉去,不好勸,不好幫,甚至也不好進那個辦公室的門。後來她忍不住,就給范若 愚打了一個電話。她不知毛主席讓周總理自己動手寫檢查的情況,在電話里說:「總理 那麼難,你就忍心丟下他定呀?」

范若愚一臉難色地說:「大姐,不是我要走,是總理要自己寫。」

「他現在寫不下去呢。」鄧大姐著急擔心地說,「他很難過,你幫幫他嘛。」

范若愚又匆匆趕到總理那邊去。可是,他到底沒幫上總理的忙。周恩來還是堅持自 己動手寫了檢查。

從批評「反冒進」,進而發展到「大躍進」,天災人禍,國家終於陷入嚴重的三年 困難時期。

記得在一次國務院召開的全體會議上,民政部彙報全國各地的災情。

總理以往聽彙報,喜歡詢問、糾正、指導。這次他幾乎沒有插話,微微低著頭,靜 靜地聽,間或胸脯起伏几下,又竭力控制住。他的神情肅穆沉重,眉頭蹙緊,彷彿籠罩 在蝕骨的哀傷之中。從我們這個位置望去,可以看到他悲傷地低垂著的額和耷下眼皮的 兩眼,嘴角抿緊,向里抽回。我們了解總理,他的一切形神都在表明他正進行嚴厲的自 責和反省……

民政部從四川講到雲南,講到一些山區窮極了苦極了,一家人只有一條褲子,誰出 門誰穿。

這時,我發現總理睫毛抖得厲害,兩道淚水從眼角順著蒼白的臉頰悄無聲息地淌下 來,附在臉上默默地閃爍。他稍稍抬起一些頭,淚花迷離地望住會場,喉結使大勁抽動 一下,沙啞地說出一聲:「看,我這個總理沒當好呵……」

他哽住了。附在臉上的淚痕尚未乾涸,又盈上了更為豐饒的淚水,終於有淚珠掉在 了胸襟上。

會場靜極了,靜極了,靜得能聽到總理淚珠掉在胸襟上的卜卜聲。於是,我心頭一 酸,淚水奪眶而出。於是,會場起來一陣隱約的唏噓,大約在場的政府官員都哭了。畢 竟,他們都是人民的兒子。那時的幹部極少極少有人以權謀私,不敢不會甚至想也想不 到。他們是一批有理想,熱衷於獻身的人,然而,現實卻殘酷地讓他們流下了淚……

到了「文化大革命」,這種不遂人願的現實又一次令我們的總,理流下了淚。

那是1970年3月,周恩來把陝西省和延安的領導同志叫來北京開會,參加會議的還 有北京市的領導。總理要求陝西省要關心延安人民的生產和生活,要求北京市支援延安 地區,派科技人員,幫助延安發展5小工業。總理心情沉重地說:「延安老區,對中國 革命作出了特殊貢獻。我們進城了,延安還那麼苦,我還是從我身邊一個同志的小孩子 口裡知道這個事……」

總理所說「身邊一個同志」就是我,所說「小孩子」就是我的女兒。

我的女兒在1968年才15歲就下鄉去延安地區插隊,1970年3月回京探親。總理喜歡 我的女兒,在我女兒小時,他和鄧大姐多次抱著我的女兒邀請:「俐俐,住到我家裡來 吧。」現在,總理聽說她下鄉回來,特意把她接到家裡來吃飯。問到延安地區群眾生活 時,俐俐說了實話。說到那裡人民群眾的一些窮困現狀,總理聽著聽著,停住了吃飯, 放下了筷子,難過地垂下頭。當我的女兒講完時,總理慢慢抬起頭,淚水已經俏無聲息 地流出眼角。

「看,我這個總理沒當好呵……」

所有這幾次無聲的哭,都帶了青石般的隱忍,有多少說不出的苦衷、委屈、不甘和 無奈在其中呵!

這種苦澀的淚,他只能默默吞進自己的肚子里。我明白,對於總理來說,這才是最 痛的痛哭。

這一章結束時,我想附帶再講幾句。

毛澤東晚年時,常常落淚,有時不能自己。陳永貴去看他,他握住陳永貴的手,講 不出話,淚如泉湧。陳永貴也跟著痛哭不止。毛澤東請長年跟隨他身邊勞累過度而住院 的護士長吳旭君看電影,看到解放軍入城,痛哭失聲,以致滿場哭聲,電影未能放完……

總理晚年卻一次也沒有哭。發現癌症,住院,手術,戰友同志來看望;談過去,談 現在,談未來;話題是工作也罷,生活也罷,他從沒流過一次淚。

總理住院到逝世,我始終服侍在他身邊,那情景在最後一章將詳細介紹。在那最後 的三四年間,我沒見他流一滴淚,比一生中的任何時候都顯得嚴峻、深沉、鎮定、莊重。

病重而難以下床之後,當時的政治局委員以上的人都曾去看望。葉劍英、李先念、 紀登奎三位同志去得更多些,葉帥有段時間幾乎是天天去。每次去了,總理都是打起最 后一點精神,說說笑笑,而且只談工作不談身體,那氣氛總給人一種身體很好,快要病 愈出院的感覺。

只要客人一走,總理就會一頭躺倒,頭冒冷汗,再無力氣動一動身體或說一句話。

我親眼看到,葉劍英和李先念每次出病房后都要抹眼淚。他們在總理面前不流淚, 打起精神說話,還可以笑。但一出門就哭。他們彼此都是強壓悲哀,安慰對方,怕影響 對方情緒。那一種感人心魄的戰友之情叫我躲出去痛哭不知多少次。

我清楚地記得,李先念有幾次離開病房后,一邊抹淚一邊加快步子,淚越流越急, 步越走越快,快憋不住的樣子,走到樓道盡頭,再也忍不住了,嗚地一聲,號陶大哭。 見者聞者沒有一個不跟著痛哭失聲。

特別是在總理身邊工作過的同志,在總理昏迷時可以被允許進來默默看一看。出門 后,好幾個放聲大哭,一頭昏倒在地。不是親身經歷過來的人,是難以理解那種情,那 種痛。

然而,我們的總理始終沒流一滴淚,直至默默無聲地離開這個世界……
世人皆醉我獨醒
回復 支持 反對

使用道具 舉報

6224

主題

1萬

帖子

3萬

積分

貝殼精神領袖

Rank: 6Rank: 6

積分
30731
26
 樓主| 瘋瘋顛顛 發表於 2017-2-8 09:37 | 只看該作者
  06章 五次發脾氣

  不要誤會總理沒脾氣,他脾氣大發時也是足夠「嚇」人的。要講至情至性奔放不羈 的周恩來,就不能不講講我所見過的至今記憶鮮明如初的他的五次發脾氣。

  若是對敵鬥爭,無論怎樣憤怒,怎樣激烈,都不能叫作發脾氣。「發脾氣」在這裡 特定地是指對同志、對朋友,對身邊所親近的人表現出激烈的情緒、批評,甚至訓斥……

  我們曾經在總理身邊工作過的同志相聚時,常談及現在回憶和描寫總理的影視作品、 文學作品及回憶錄,都感到缺了什麼,就是沒反映出總理嚴厲的一面。

  總理個人的基本色調是溫文爾雅,和藹可親,但決不缺少嚴厲;上至黨和國家領導 人,下到我們這些普通工作人員,沒有誰不曾感受到這種嚴厲。從某種意義上講,國務 院副總理及各部委辦的負責人,都有些「伯」總理。同其他偉大的領袖人物相比較,甚 至是「最怕周總理」。

  有位老同志說過一句雖然不夠準確全面,但是能夠引導我們去接近事實的真話。他 說:「我這輩子只怕兩個人:怕主席的威嚴,怕總理的認真。」

  我講總理的五次發脾氣,實際是選擇了五種不同場合,不同對象和不同原因的具有 代表性的例子。

  第一個例子源自跳舞。

  總理愛跳舞。他難得休息和娛樂,有點寶貴的休息時間他首先是選擇跳舞,因為跳 舞可以集運動、放鬆和工作為一體,這些在後面章節里將詳細介紹。

  50年代的舞會是比較多的。那時沒有迪斯科、霹雷舞、太空舞這些名堂,那時只是 交誼舞,並且基本就是「三步」、「四步」。毛澤東、朱德、劉少奇主要在春藕齋跳, 總理去的不多,總理主要是在紫光閣和北京飯店跳舞。因為國務院領導,各部委辦負責 人及部分在京的軍隊領導人,主要都是在這兩個地方跳。陪舞的女性主要來自部隊。那 時階級鬥爭還激烈,政治審查嚴,部隊的人可靠。也有文藝團體的女性,包括一些著名 演員。

  千人千性,五個指頭還不一般齊。對於高級領導幹部也不例外,表現在舞場上也必 然「氣象萬千」了。

  比如總理,他不愧德尊一代,功垂千古。跳舞也是高雅文明,既灑脫又禮貌,風度 翩翩又絕無輕浮。

  比如陳老總,與總理風格相異,或輕鬆隨便,或熱烈活潑,或漫不經心,但絕無輕 浮越軌。

  不過,也確實有領導幹部熱烈至過頭、隨便到越軌。怎麼說呢?講好聽了叫解放、 叫超前,講難聽了叫放肆、叫放浪。

  周恩來第一次為跳舞發脾氣是在北京飯店。舞會一般是8點開始,總理往往是lO點 到,象徵性跳幾圈,同大家見見面,向舞伴問些部隊或社會上的情況,同各部門負責人 簡單交流一下工作意見就退席。

  記得那天舞會,趙燕俠、新鳳霞、馬玉濤這些著名女演員也參加了,間場時還組織 幾個唱段。總理本來就喜歡聽她們唱,心情格外明朗愉快。跳舞時,輕捷瀟灑,像一股 春風;聽歌時,頭稍稍後仰,嘴角漾著靜溫無言的微笑,右手在坐椅扶手上輕輕打拍子。 這一切都是我所熟悉的周恩來。

  然而,跳過三場后,總理臉色忽然變了。笑容被一隻無形的手用力抹去,他的臉脹 紅起來,彷彿為什麼事感到羞恥,眉頭微蹙,目光朝某一個目標一瞥又一瞥……

  一般情況下,我們身邊工作人員跟隨總理去跳舞時,都是可以跟著下場的。我注意 到總理的變色變態,順他的目光尋找,發現了問題所在。

  那是位相當一級的負責幹部,他的跳舞,用我們當時的話講,叫做「很不嚴肅」。 我們對首長都是很尊重的,所以只講「很不嚴肅」,不會講更過分的話。他的舞蹈動作 越軌了。現在的舞場上,這種「鏡頭」可能不少見,那時可不然,有點「觸目驚心」。 怎麼說呢?比如現在有人跳「磨肚皮舞」,他與那個年輕的女文工團員,即便說不到磨 肚皮,也摟得夠緊,貼上去了。比如現在有人跳「貼面舞」,他那不叫貼面也是時觸時 離,若離若即。隨著舞會漸漸熱烈,他跟那個年輕女團員也漸漸熾烈,他的手也開始不 老實,上下輕移,摸摸捏捏……

  總理的臉色由紅漸漸轉蒼白,他的感情從羞恥而變成惱火義憤;他的目光開始還犀 利地朝那位幹部掃射,後來終於黯淡下來,傷心失望地再不肯看那位幹部一眼。

  他已經跳到了門口的方向,雖然舞曲末終,他也不再繼續旋轉,彬彬有禮地脫離舞 伴,點點頭,歉意地說:「對不起,我有事,該走了。」

  我們雖然正年輕,想跳舞,但是不敢離開他,一見他要走,都匆匆扔下舞伴去追隨。 一名衛士就跑去拿他的大衣。

  那時沒有現在的講究,現在高級飯店的舞場都有存放衣物處,當然也有失竊嚴重的 原因。那時沒有這種服務,也沒有失竊的憂慮。參加舞會的人,多餘衣物都是往椅子沙 發上一丟,摞一大堆;不分職務高低,不分衣物高檔低檔乾淨不幹凈,全堆一起。總理 在門口立住腳,看衛士取大衣。衛士手忙腳亂,翻出總理的大衣,往出拿時,把壓在上 面的別人的一件衣物弄掉地了。

  當衛士將大衣交給總理時,正在胸脯起伏的總理忽然脾氣大發。他生來不會罵人。 毛澤東偶爾發火還會說個「屁話」,吼一聲「滾」。總理連這些話也從不會講。他最嚴 厲的話是:「這是不允許的!」他激烈時也不過兩句典型語言:「滑稽!」或「胡鬧 台!」

  現在,總理顯得那麼嚴厲,目光和聲音一樣尖銳:「你是怎麼搞的?為什麼把別人 的衣服弄掉地?這是不尊重人,是不禮貌,不文明!」

  總理前兩句話聲音還不大,說到「不尊重人」,「不禮貌,不文明」時,聲音放得 很大,傳向舞場。衛士何曾見過這樣的脾氣大發?流水也似傷下頭。總理卻繼續大聲訓 斥著:「不要以為這是小事,小事不注意,遇到時機一樣能鬧出大事。這是不允許的!」

  衛士知道「這是不允許的」分量。他哭了。

  總理板著面孔走了,登車而去。他批評人無論多麼嚴厲,事後總要再找你一次,重 新解釋安慰一番。

  「唉,發脾氣是一種無能表現。」總理事後這樣解釋:「對不起了,請你原諒。我 那天心情不好,這不是對著你來的……」

  我們都明白,總理大聲訓斥的那些話,是說給放肆舞場的極少數負責幹部的。

  還是那句話,千人千性,五個指頭還不一般齊呢。我們經常跟隨總理去參加舞會, 他又常常是在舞會進行一段時間後到場,正是熱烈起來的時候,有時難免遇到不嚴肅的 場面。遇到了他就生氣。記得第二次遇到時,他當場就不跳了,就在舞場中間氣憤地喊 了一聲:「不跳了!走!」隨著這下聲,我們這些身邊工作人員就都停下舞,追著總理 往出走。有名衛士跳舞中沒聽見,等發現追出去時,總理已經甩下他坐車走了。

  可是,這種含蓄的批評、抗議和警告,有時並不能解決問題。總理在場,這種個別 幹部注意些,總理不在,他們還是不肯放棄這種「放鬆」和「愉快」。總理參加舞會沒 有準點,有時仍然要碰上。他終於忍無可忍,開始了當面的嚴厲批評。我們這些跟隨左 有的人,見他批評過不少次,對有些人很不滿,不留情面地表達了義憤。記得有次一位 幹部「不嚴肅」,見總理來到,跳舞「放」不開了,就想帶著結識的年輕舞伴一起登車 走。總理攔住了他,嚴厲訓斥:「你年紀也不小了,連這一點自我約束也做不到?你這 樣。胡鬧台,不覺得羞恥嗎?……」

  公開的舞場上,氣氛總的說是健康而朝氣蓬勃;偶爾也只是個別人有所越軌,在總 理的影響下還漸漸改正收斂了。真正氣氛不夠好的還是「家庭舞會」。

  所謂家庭舞會;好象是改革開放以後才聽得多了。其實建國之初就有。當然,一般 人是搞不了的,大城市裡的資本家另當別論,以共產黨的幹部講,就是那些司令、部長 也沒有搞的條件,也想不到去搞。就我的所見所聞,似乎只有高崗搞過。

  那時,高崗是中央人民政府副主席,可以說身處權力的頂層。他有能力,有魄力, 精明強幹,在過去的革命鬥爭中作出較大貢獻和成績,抗美援朝又有新奉獻,受到過毛 澤東的表揚。

  不過,這個人也有弱點,就是喜歡親近女色,並且不大在意人們對這種事的議論。 用林彪一句名言來講,就是認為「小節無害」。他在東北是最大的「西瓜」。高崗不點 頭,老天爺不敢下雨的人物。就是東北軍區某些身經百戰的紅軍將領,有一位他看不上 眼了,也照樣表個態度就能將其拿下來免職。這原因很簡單。歷朝歷代,開國之初都必 然經歷一個「英雄治國」的階段。這是鞏固政權時所不可免的,各方「諸侯」集黨、政、 軍大權於一身,在建立健全法治之前完成其人治的歷史使命。

  大權在握的「諸侯」,能否用理想、道德及黨紀、軍紀、政紀約束自己,規範自己 的行為,很大程度上就要取決於其自身的人品和修養了。高崗的長處不應否認,抗美援 朝時,東北處於特殊地位,高崗自然也負有特殊責任。從某種意義上講,在朝鮮是彭德 懷總攬,東北是高崗總攬,北京是總理總攬,這三個人接觸頻繁,共商共事,一道奮鬥, 不能說沒有感情。所以高崗到北京后,在他家組織舞會,總要讓秘書通知我們,請總理 務必光臨。

  但高崗的短處也無須遮掩。他的親近女色有時簡直「坦蕩」得無所顧忌。在東北時, 他喜歡白俄姑娘,一旦被纏住,他可以毫不在乎地給東北軍區或東北人民政府有關部門 打電話,叫送「招待費」去「救駕」,打發那些愛錢不怕官的姑娘。辦理過這類「救駕」 事宜的老同志已經有過回憶文章,這裡不多講。可是高崗的不在乎也太過了,他就沒想 想北京不是東北。東北的「西瓜」到了北京也許就是「芝麻」,至少也不再是「大西 瓜」。

  第一次邀請,總理興緻勃勃地趕去參加了。剛見面時當然都很熱烈禮貌,還免不了 互相客氣一番。一個是總理,一個是中央人民政府的副主席,互相都很尊重。舞一旦跳 起來了,高崗便漸漸有點「原形畢露」,目光像獵手一樣搜尋和享受女性特有的曲線部 位的美,調情的話多起來,有些甚至講得很粗俗。

  對此,總理開始雖然有些感覺,有些意外,但還能寬容。他並不要求別人都像自己 一樣高雅,參加到革命隊伍里的人本來就有各自不同的出身、經歷及所受教育,怎麼能 不允許人家各有千秋呢?彭德懷見了高崗可以直呼其:「哎,高大麻子!」高崗聽著很 親。總理如果這樣叫,高崗一定就不舒服了。同樣,總理在舞場上仍然保持高潔文雅, 如果要求高崗也高雅,那就虛假不成其為高崗了。倒是逗幾句粗話來得本色。若走到這 一步而止,總理不會發脾氣。過去在工作的接觸中,總理就知道高崗的性格中有著粗獷 熱烈,大大咧咧,不修邊幅的一面。可是,高崗並沒到此為止,他又加上了「按摩」動 作,並且也要享受舞伴的「按摩」。

  還動真格的了?這位東北來的陝西漢子令總理吃驚。他後來在不同場合曾多次向我 們感慨「山高皇帝遠」,有些地方官「胡鬧台」,中央難於很快都查明。

  這一次跳舞,總理後來是生氣了。雖然強忍住沒發作,但是告辭時態度已經明顯地 冷淡下來。

  此後,高崗又連續幾次邀請總理去跳舞,總理拒絕了兩次。考慮到高崗身兼中央人 民政府副主席、中央人民政府革命軍事委員會副主席、東北人民政府和東北軍區一把手 的重要職務,特別是在國務院兼任著計劃委員會主任,今後還要在許多方面合作共事, 不能鬧太僵,就勉強又接受邀請去了一次。

  這一次高崗不但沒收斂,反而更「開放」「搞活」了。以高崗的身分,總理不適合 在這樣的場合對其公開發脾氣訓斥,所以總理在跳到門口時,仍然是朝舞伴點頭,禮貌 地說聲:「對不起,我有事。」便轉身退場了。

  這一次其實發脾氣更大,因為對高崗是不辭而別,並且上車就走,又把衛士們丟下 了。

  「大大咧咧」的高崗這才發現北京不是東北,總理是真發脾氣了。他有些尷尬,有 些不安。後來又多次讓秘書來電話請總理「光臨」,總理之光卻再也不曾照臨高崗之家。 他向我們吩咐:「告訴他,不去。他的舞會我再不要參加!」

  你問50年代的老部長:你最怕誰?我保證他們回答:周恩來。

  如果你再問一句:你最不怕誰?我保證他們還是回答;周恩來。

  「伯」總理,是因為他對工作極端地嚴格、認真、負責;不怕總理,是因為他高尚、 純潔、正直,對人充滿愛心。許多老部長都曾帶著極大的崇敬和懷念之情對我說:「我 們這些部長最怕跟總理彙報工作了。他記憶力太驚人,我們拿著材料念都不如他腦子記 得準確……」

  這話不假。我就多次見過總理隨口糾正部長們彙報的各種統計數字。部長們拿著材 料,總理什麼也沒拿;部長只管一個部門,總理卻掌管全國各部委各省市自治區。這就 不能不使部長們流汗,「害怕」。

  天上地下,國內國外,總理腦子裡究竟裝了多少東西?誰也難測其萬一。就連一面 之交的普通工人、農民、服務員,他在多少年後仍然能叫出名字。這樣的例子在人們以 往的回憶文章里寫得已經很多。有次總理宴請外國專家,外專局報告「在京專家人數約 為250人至370人」。這樣大的伸縮性招待部門如何準備席位?公文報到總理那裡,總理 隨筆便批上一句:「至多280人」。

  有關部門就照280名外國專家作準備。到了那天,除個別因故未能出席者外,到席 者果然是270多名。

  總理在貴陽曾對當地負責幹部有個即興講話,有關同志根據記錄整理寫作出一篇文 章,經總理審閱批准,發往北京。吃過晚飯,看過演出,總理提出稿子要修改一下。當 地負責人急了,因為沒留底稿。總理說,「不要緊,你們記錄,我來默誦。」總理先背 誦一遍原稿,再說出需要改動的幾處文字。當地幹部又吃驚又疑惑。稿子是省里的人整 理寫出,總理只看一遍。連整理者都不記得原稿文字,近千字的文章總理怎麼可能全背 誦正確?將信將疑地拿著這份口述稿和改動文字,電話與北京對照,天哪,竟一字不差!

  過去常聽人講「過目不忘」,總以為那是一種誇張形容,只有生活在總理身邊,才 相信確有其事其人,古人所言並非虛妄。

  記憶力驚人,對工作又極端嚴格、認真、負責,我便多次見到周恩來當眾給那些部 長下不來台,把材料摔還部長,嚴厲訓斥:「這就是你們弄的文件?數字都抄錯了!」 「這句話就不通嘛」,「這件事就沒說清楚么!」「你看一看,這文件搞的是什麼嘛, 難道還要我來給你們當秘書嗎?」

  文件尚且如此,當面彙報就更難了。有的部長怕總理問數字,間細節,彙報時就帶 了有關司局長甚至還有處長。大家準備了又準備,可是沒等彙報,總理就沉下了臉: 「這是作什麼?搞祖孫三代同堂?胡鬧台!」還有的部長帶個助手坐身後,也被總理嚴 肅批評:「彙報工作還要問二排議員,這是不允許的!」

  查檔案你會發現,凡是周恩來批閱過的文件,哪怕錯一個標點符號他也要改正過來, 件件看得細,所以事事記得清。記得有次周恩來主持國務院會議,到會百十號人,來自 幾十個部委,人人都顯出全力以赴的緊張專註的神情。

 
世人皆醉我獨醒
回復 支持 反對

使用道具 舉報

6224

主題

1萬

帖子

3萬

積分

貝殼精神領袖

Rank: 6Rank: 6

積分
30731
27
 樓主| 瘋瘋顛顛 發表於 2017-2-8 09:38 | 只看該作者
 一位部長彙報工作,照著材料念。顯然,材料不是他寫的,或者是太緊張吧?念不 成句子的情況時有發生。當他念到一個指標數字時,周恩來眉頭一皺,沒好氣地說: 「不對!看清了再念。」

  這話已經包含了挖苦。那位部長臉紅了,眯細眼又看著念一遍。

  「不對!」周恩來不滿之色溢於形色,點了這位部長的名。點了名就得站起來,然 后總理隨口說出了準確數字。當場驚起一陣波瀾,響起嘩嘩的翻紙聲。我看到好幾位部 長沉不住氣了,將準備再三的材料又悄悄翻一翻。

  「對對,是這個數。」站著彙報的部長不安地解釋:「這裡印得不清……」他突然 說不下去了,因為他的目光與周恩來的目光相碰一起,頭上便有些出汗。還說什麼呢? 該說的周恩來都用目光說明了。

  這位部長被罰了站。這不新鮮,我多次見部長、副部長被總理點名罰站。

  在他之後彙報工作的是某部一位副部長,事後聽他說,他是第一次參加這種彙報會, 所以沒張口就先擦汗了,而且他親口承認,他「緊張得直哆嗦」。

  彙報時,他確實顯得有點氣不夠用。不過,念過兩頁似乎「投入」了,聲音放開, 越念越順,而且沒被總理叫停糾正。他彙報完,擦擦汗,自我感覺良好地抬起頭。目光 剛與總理相遇,總理已經開始提問。一提問,稍有鬆弛的副部長重新緊張起來,馬上起 立,忙前忙后地翻材料回答總理提問。雖然都答出來了,總理並沒高興,把手擺了一下, 算是不用罰站,算告一段落。

  「對於自己主管的工作,離了材料就說不清,這是不允許的!」總理給副部長一個 評價,然後轉向被罰站的那位部長:「×部長,這些文件送國務院時都是蓋過章的,說 明經你們審閱過,為什麼還要念錯?」

  那位部長赧顏解釋:「這項工作是×副部長主持,是辦公室主任簽的字。」

  「那麼,這裡的問題到底是制度不健全還是責任心不強,官僚主義?」

  部長無言以對。

  「有制度問題。」周恩來像以往那樣,先嚴厲批評,再放緩聲音:「有些文件質量 很差,可也蓋了章送到我這裡。我批了退回去重寫。現在我宣布一項明確規定:凡是向 黨中央國務院送文件,不能只以蓋章為準,要有部負責人,各委辦直屬局負責人簽字才 能送。這樣,以後我在文件上發現問題,部長簽字我找你部長,副部長簽字我找你副部 長。你簽了字,問你情況答不上來,那就是官僚主義胡鬧台,就必須作檢討……」

  事後,葉季壯、韓念龍、南漢辰等幾位老部長甚為感嘆:「唉呀,總理不得了,記 性那麼好!記天下大事不說,一個個部委辦,部長主任都不記得不知道的事,他就能都 知道,都記得……」

  有這樣一位總理,哪個部長不「害怕」?哪個部長還敢不動腦筋搞官僚主義?

  當然,批評再厲害也不能算髮脾氣。發脾氣必須是帶了激烈的情緒發作。比如對咱 們的陳老總,有一次就算得上是發了脾氣。

  1965年,周恩來途經開羅,去阿爾及爾參加亞非會議。飛機到達開羅前,突然接到 電報通知:阿爾及爾發生軍事政變,布邁丁推翻本貝拉總統,奪取政權,建立臨時政府。

  政變的背景是什麼?有無超級大國插手?現在形勢怎樣?一切情況都末明朗。

  飛機在開羅機場降落加油時,周恩來通過總書記鄧小平,向毛澤東報告情況,建議 臨時改變計劃。原來沒有訪問開羅的計劃,現在是否可以改為訪問開羅,以便觀察亞非 會議能否繼續在阿爾及爾準時召開。

  經毛澤東和中央書記處研究,同意周恩來改變計劃,留在開羅訪問,觀察形勢變化。

  陳毅外長打前站,已經在周恩來之前到達阿爾及爾。遇到阿爾及利亞發生軍事政變, 許多亞非國家都很焦急。因為他們都是帶了許多問題和困難要在會議上加以討論解決的。 許多亞非國家都是對中國有著特殊的感情和信任,這些國家的領導人又與陳毅元帥保持 了友誼,都說陳毅元帥有思想有見解、正直、熱情又富鬥爭性,所以信任感很強,紛紛 來找他打聽中國的態度。

  陳毅元帥戎馬一生,性剛性烈,是有名的「炮筒子」。看到各國朋友著急,他就 「熱血沸騰」了。這一沸騰就免不了放炮:

  「這次亞非會議必須開。」陳毅聲調激昂,不容置疑,「而且一定要開好!」

  他把話講死了。一炮打出,沒留餘地。

  由於形勢不明,人心浮動,意見不一,會議無法舉行,各國代表紛紛離去。周恩來 也從開羅返回北京。

  本來許多亞非國家很尊重很信任中國,以為中國外長講了話會議一定會準時開。如 今陳毅一炮放空,造成一些不好影響。

  總理知道這個情況后,氣得不輕,連連踱步連連說:「胡鬧台,簡直胡鬧台!」

  陳毅自知有錯,一回北京當即趕去見總理,剛進西花廳前院已經開始對見到的工作 人員喃喃:「負荊請罪,我是負荊請罪來了。」

  看來陳老總心裡很有些不安,這對他是少見的。

  但他畢竟是元帥,是敢做敢當的痛快人。在門口悄悄問一聲:「總理於什麼呢?」

  「等你呢。」衛士朝陳毅擠擠眼,吹風道:「生氣了。」

  陳毅不再猶豫耽擱,一步跨入西花廳。

  「總理,我來了。」陳毅以軍人的標準姿態進門報告。他平時只有見毛澤東是這樣 子,和總理私交深,一般不這樣,今天確實例外。

  「你無組織無紀律!」總理的濃眉毛剎那間揚起,目光灼灼,朝著陳毅急走幾步, 像是要有所動作,但猛地又停住步,用力盯一眼陳毅,車轉身又是幾個急步,立到辦公 桌旁。我們以為總理要拍桌子了,此前不久,他曾向一位大將拍過桌子,嚇得那個大將 臉色蒼白,站立不住,泄氣地一屁股坐到了沙發上。拍完大將這次就該拍元帥……可是, 這次總理沒有往桌上拍巴掌,而是背對著陳毅虛握了拳,砰砰砰敲了三聲桌:「這是不 允許的!」

  還好,敲得不狠。但陳毅臉色已經變白,本來有些低垂的頭猛地向上一抬,脖梗挺 直,好象那三聲是敲在腦殼上,將本來立正的身體綳繃緊,站得更加立正。

  「我負荊請罪,我一炮沒放好……」陳毅的四川腔聽上去別有一番誠懇、令人愛惜 的韻味。

  「就這一句就完了?」總理轉身,犀利的目光逼迫著陳毅,聲色俱厲,聲音很大: 「你是中國的外交部長,不請示不報告,你就敢在那裡擅自放炮表態,都像你這樣還了 得?誰給你的權力?這是國際影響問題:」

  「我錯了,我向總理檢討。」

  「不是向我檢討,要向毛主席,向黨中央檢討!」總理以新的激烈的勢頭講。他的 聲音很少這麼大,抽一口大氣,忽然合了一下眼,好象被起伏的情緒暈眩了一般,剎那 間又及時約束住自己;他立了片刻,起伏的胸脯漸漸平和下去,重新望住陳毅,目光和 聲音都放緩和些:「外交部不同其他,一言一行都會帶來國際影響,一言一行都要慎之 又慎。我在開羅下了飛機就向毛主席、黨中央彙報請示,你在阿爾及爾就敢不彙報不請 示擅自發表意見,革命大半輩子連這點組織紀律性都沒有?……」

  陳毅低下頭:「我向毛主席、黨中央作檢討。」

  陳毅元帥走了。當時的總參作戰部副部長,總理的軍事秘書雷英夫小心翼翼向總理 進言:「總理,您是不是批老總批得太重了?」

  周恩來目光嚴肅地望了我們在場人一圈,說:「他們都是各路諸侯,在這裡我不嚴 厲批評他,回去他的諸侯國誰還敢批評他?」我藉機也小聲說:「我聽一些部長、副部 長說,一向你彙報工作就緊張害怕。」

  總理氣已經消了,搖搖頭說:「他們才不怕我哩。他們怕的是自己有官僚主義又一 下子克服不了毛病,被當眾罰站。」

  總理髮脾氣也是分場合,分對象的。他不會向外賓發脾氣,也不會向基層幹部更不 會向群眾發脾氣。他只對犯有官僚主義錯誤的黨內的高級領導幹部發脾氣,只向自己親 近的身邊人發脾氣。這同一般中國人的習慣是一致的,因為親近的人彼此了解,發發脾 氣不會產生什麼隔閡,彼此容易理解。

  總理跟鄧大姐鬧點脾氣時,表現是「拂袖而去」,脫離接觸,過那麼幾小時,雙方 氣就消了,再見面就像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一樣。總理跟我們這些身邊工作人員發脾氣, 表現就又不同了。因為我們整天和總理「泡」在一起,十幾個秘書一天到晚輪番跟他打 疲勞戰,太親太近了,無須任何顧忌,所以發起脾氣也隨便些,不必「注意影響」。

  若是我們工作上出了大的差錯,總理髮點脾氣,這是沒什麼話好講。我要講的是, 有時總理在外面生了氣,遇上不順心的事,回來偶爾也會對我們批評幾句。大凡世間, 位有高低,事分大小,而情無二致。生活中許多人在外面遇了不順心的事,回到家來或 見了親近的人,不也是容易有所表現嗎?我們的總理也不例外。

  60年代初,阿爾巴尼亞勞動黨中央書記科列加訪華,來要援助。少了不行,多了我 們給不起,前後援助他們70億美元,還嫌少。雙方談不攏,總理心情很不好,又不能跟 兄弟黨領導人發脾氣,臉上還得笑著,心裡實在憋氣。他提議帶科列加去大寨參觀,叫 他們學學自力更生,看看中國人吃什麼,在什麼樣的土地上耕種,表現出一種什麼精神。 這趟大寨之行,原定的隨行人員中有警衛喬金旺。

  喬金旺是1947年參軍的老同志,給朱總司令站過崗,給張聞天、彭德懷當過警衛, 也在總理身邊當過衛士,是個老實、謹慎,富有經驗的好同志。行前的一夜,恰好他值 班。遇上天氣不好,刮一夜大風。總理也不知工作到多晚,天快亮時熄了燈,天剛亮屋 門就打開了。

  總理起床有清嗓的習慣。聽到清嗓的咳聲,老喬就守過去,怕總理有事。

  「昨天夜裡誰值班?」總理問。

  「我值班。」老喬心裡有點犯喃咕。因為見慣了微笑的總理,和藹可親的總理,所 以總理只要臉色一陰沉,人們就會感到分量重。可能夜裡沒睡好?

  喬金旺剛想到這裡,總理已經板著臉說:「昨晚你沒把門關好,響了一夜。」

  「是……總理。」喬金旺嘴裡應著,心裡有點想法。所有身邊作人員都知道總理睡 個覺不容易,腦子總是興奮過度,所以入睡很困難。他又不敢像主席那樣每晚三次服安 眠葯,他只服一次,怕服多了睡不醒誤事,所以到睡覺時,值班警衛都是認真關緊門窗, 鎖好門,鑰匙帶在手上不敢稍松。老喬是個仔細人,怎麼可能沒關緊門窗呢?但他不能 解釋。我們都有經驗,總理批評你時,有理也不要當時辯解,那樣反而更惹總理生氣。 叫他全說完了,氣就消了,過後再辯解,他就會完全站在你這一邊,檢討自己主觀。糟 糕的是,總理這次沒把話說完,當然也就沒消氣,只說那麼一句就回屋去了。

  片刻,鄧大姐來了,對喬金旺說:「昨晚總理沒有休息好,說門總是響,生氣了。」

  喬金旺張了張嘴,心有委屈沒說出口,可那個嘴巴的形狀已經表明了心情。

  實在說,我們這些總理身邊的工作人員都把西花廳叫「家」,也真是當家來看,比 如說「×××留家裡」,那就是留在西花廳,決不會想到另一個家。所有生活工作在西 花廳的人也確實親過一家人。在這個家裡,總理可以無拘無束地笑,無拘無束地生氣。 他把頭朝後仰著開心大笑時很有點孩子般的天真爛漫,他嘟起嘴巴獨個兒生悶氣時,也 確有點像受了委屈的孩子。這個印象不只我一個人有,在西花廳生活工作過一段時間的 人都會有這個感受,至今想起心胸仍然盪起陣陣漣漪。逢了這種家裡人生氣的情況,鄧 大姐就更像個大姐姐了,她總要從中作些排解調和工作。這邊說幾句,再去那邊說幾句, 保持了這個大家庭的和睦溫馨。

  「老喬啊,今天大寨你就不要跟著去了,留在家裡檢查一下門窗,看看什麼地方關 不嚴就叫人來修一下。」

  「好吧。」喬金旺嘴裡應著,臉色已經變得難看。他明白這是總理不叫他去了,看 來真發脾氣了。於是喬金旺心裡的委屈也就更大更強烈了。

  鄧穎超並不急,像是早有準備;微微一笑,貼近老喬低聲說:「門響是刮大風的緣 故,不是你的責任。總理跟阿爾巴尼亞的同志談得不好,心情不佳,憋了不少氣,懂 嗎?」

  就這幾句話,喬金旺馬上笑了,全身輕鬆。大家早有經驗了,阿爾巴尼亞的客人走 后,總理肯定會找喬金旺說上一句:「這不是對你的,你們也體諒體諒我,不要放心裡 去。」

  總理不向外賓發火,但也可能當著外賓面向「自己人」發火。當然,這種外賓都是 相當熟悉的外賓。

  一次,越南領導人長征來訪。越南領導人來訪,幾乎十次有十次是要東西。我們抗 美援越無償援助了200個億的美元,還不算吃穿的錢,但他們從來沒表示過滿意,每次 來都嫌給得少,常常談得不愉快。

  談得不好也得吃飯。周恩來陪長征吃工作餐。女服務員端來擦手毛巾,周恩來使眼 色叫她先給長征同志。

  早在50年代初,總理就多次給負責接待工作的同志講,服務應該「先賓後主,先女 后男」.前一句是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要保持發揚;后一句是現代文明,是對封建思 想重男輕女的實際批判,要切實做到。總理是親自並且是專門地講了這個服務原則,負 責接待工作的服務員應該個個明確,已經保持多年成為傳統了么。

  可是這次這位女服務員也絕了,沒經驗、沒眼色、腦子裡還缺根弦。總理那麼使眼 色,她光是發愣,愣得沒反應,舉著盤子又給周恩來遞毛巾。

  總理不接盤子里的毛巾,眉頭皺起來,再次朝長征那邊眼色示意。

  女服務員傻乎乎望望左右,看不出名堂,竟然又把毛巾盤子舉到周恩來面前。

  實在說,我們旁觀者都心裡起火了,少見這麼笨的人,居然還搞外事接待……

  就在我們起火的同時,周恩來也突然發火了。我跟隨他幾十年,第一次見他跟「下 面人」,跟一名普通服務員發火。他的濃眉毛一揚,眼睛睜出鮮明的稜角,含了怒氣斥 責一聲:「豈有此理!」

  只這四個字,女服務員就受不了啦,端著盤子跑下來哭,哭得好傷心呢。

  接待科長不知發生了什麼事,趕來問:「怎麼了,哭什麼?」

  女服務員抽泣道:「豈、豈、豈有此理。」

  科長也被女服務員的木訥激得起急:「誰豈有此理?到底怎麼回事?你說清楚!」

  「總、總理說我、我豈有此理。」

  「你出什麼問題了?」科長頓時緊張。他明白,總理輕易決不會這麼說,何況還是 當著外賓的面。

  「我給、給他上毛巾,他就跟我,跟我使眼色……」

  「你沒先給客人上?」

  「可是,我看那裡就是總理,總理官大,你不是說……」

  「按職務是對內。我反覆講,不管誰官大,有外賓要先給外賓,要先客後主,先女 后男……」

  「沒、沒外賓,就一個首長,不知哪、哪省的……」

  「我再三告你那是長征同志!」

  「長、長征的同志多了……」

  「哎喲我的媽呀!」科長頓足,叫苦不迭,指住那個女服務員差點沒哭:「看著數 你長得精神,怎麼四六不懂啊?長征!他的名字叫長征,是越南的領導人!」

  服務員一怔,臉色變白,繼而羞愧無地自容,勉強哺喃:「我、我看他跟中國人一 樣,個子不高,不起眼……」

  「你真是豈有此理……」科長也叫了這麼一句。

  周恩來這次發脾氣,是兩件事湊一起了。跟長征談得不好,又遇這麼個傻二乎的服 務員。不過,像以往一樣,送走長征之後,周恩來又返回來召集服務人員:「你們這裡 歸誰負責啊?哪位是負責人?」

  大家都低著頭不敢吱聲。

  「剛才我態度不夠好,請你們原諒。」總理語氣已經變柔和,「但是我還要批評你 們。中國是禮儀之邦,先賓後主,先女后男,講了又講,為什麼還會出現今天這樣大的 差錯?你們對這件事要有個認識提高,今後再發生此類事,這是不允許的!」

  一句「這是不允許的」,便說明了問題的全部嚴重性。服務人員為此專門開了檢討 會。

  我跟隨總理日久,難免遇上他向我發脾氣。有時發得很厲害,其中一次鬧了好長時 間才過去。

  
世人皆醉我獨醒
回復 支持 反對

使用道具 舉報

6224

主題

1萬

帖子

3萬

積分

貝殼精神領袖

Rank: 6Rank: 6

積分
30731
28
 樓主| 瘋瘋顛顛 發表於 2017-2-8 09:39 | 只看該作者
西花廳這個名字好聽,其實是座古老遲暮的舊宅,條件差,陰暗、潮濕、陳舊,具 體情況在後面的關於總理衣食住行一章里交待。

  由於地面潮濕,牆腳常出現一層水跡鹼花;總理夜間辦公多,從地面冒出的潮氣寒 氣不利健康,總理歲數不小了,常鬧腿疼。看到他夜裡在腿上蓋塊毯子辦公,我心裡很 難受。我們這麼大個國家,誰能想到總理是在這樣的條件下辦公?

  跟鄧大姐多次商量,我也多次向總理建議,把房子修一修,都被拒絕了。理由是國 家窮,大多數人還住不上這樣的房子呢。

  我動了幾次腦筋,終於也找出一條過硬理由:「總理,這些房子也是國家財產,而 且還有點文物價值,畢竟有年頭了,得保護好。按照正常情況也該維修了,否則房子會 損壞的。」

  總理似乎被打動了。想一想,點點頭:「嗯,你講得有理,正常維修還是必須的, 不能損壞。」

  我馬上建議:「那就由我們安排一下,利用你外出的時候搞?」

  總理點頭認可:「行,這件事你來辦吧。」他望了我一眼,似有某種不放心,加重 語氣補充一句:「我說的是正常維修,一定不能鋪張浪費,哪裡壞了修哪裡,要盡量節 約。」

  「知道。」我應著,心裡自有主張。

  不久,總理去南方視察、讀書,我留在家裡負責房屋的維修。我心裡琢磨,中央首 長里最忙的就是周總理,吉尼斯世界大全其實不全,上面沒有說世界誰最忙,誰做工作 最多,沒說誰睡眠最少,要是有這幾條,我們的周總理肯定創世界之最。可他卻是在這 樣一個陳舊、潮濕、昏暗的環境里工作,我若不改變改變這個環境,那可不只是對不起 周總理,首先是對不起全國人民。有朝一日人民會指我鼻子責問的……

  我先徵得鄧大姐和童小鵬等同志的同意,然後便照自己的想法幹起來。

  周恩來腿不行,一坐就是幾小時,十幾小時,每到下半夜就腿疼。我首先指揮工人 將潮濕的鋪磚地改成了地板,這樣可以脫離泥土,防止返潮,並且換了新地毯;把過去 一塊潮濕發霉而且生了蟲子的舊地毯搬走了。

  窗帘太薄,夜裡不隔亮;窗子縫隙大,冬天走風漏氣,我指揮工人修理門窗,弄嚴 實,並換上比較厚的呢子窗帘,夜裡好隔涼。衛生間也作了改建。過去有箇舊澡盆,盆 地傾斜,又是弧形,總理年歲漸老,行動不便,他又不許別人幫他洗澡,都是一個人關 起門來洗,滑一跤可不得了。當時蓋釣魚台國賓館時剩下一些澡盆,搬一個來換掉舊澡 盆。新澡盆盆地平,有扶手,對老人來說比較安全。

  屋子裡的傢具太簡陋,辦公累了連個舒服一下身體的沙發也沒有,就從賓館儲備的 沙發中挑兩個搬了來。鄧大姐的房間也太簡陋,連一般女同志都有的梳妝台也沒一個。 我便為她安置了一個梳妝台。房梁久已腐朽,樑上的敷料常往下掉,蟲蛀的木粉也時時 飄落下來,便指揮工人換了梁,並且重新油漆粉刷一遍。這些事辦完之後,我在各房間 走一圈,心裡算算帳。我是警惕了不要過分,惹總理不高興。算過帳,心裡踏實了。實 在算不得鋪張浪費,每一項「工程」都是「有理有利有節」,這點「基本建設」對我們 泱泱大國的總理說來,簡直夠「低標準、瓜菜代」的了。

  總理終於從南方回來了。我去接站,沒提修房子的事,想讓總理享受一次全新的感 覺。總理有時不乏「孩子氣」,環境換新往往能使人產生一種新鮮新奇的孩童般的驚訝 和欣喜。

  下車后,我緊隨總理,悄悄注意他的神情;走過前院,臨進門時,我忽然又生出一 種隱隱的不安。萬一……

  沒容我想清那個「萬一」,總理已經跨進門坎一隻腳。只跨進一隻腳,便怔怔地立 住了。讓總理「驚訝」、「新奇」之目的從那神情的一怔說明已經達到了。但是接下來 的會是欣喜還是發生我所擔心的「萬一」?

  糟了,總理的濃眉毛倏忽間已經蹙起來,眼睛眯細,目光閃閃,寒冷銳利,像機槍 射手捕捉目標一樣飛快地掃過地板、地毯、窗帘、沙發以及油彩粉刷過的屋頂牆壁。我 近在咫尺地聽到他的呼吸轉粗重,臉孔變成通紅,鼻翼由於內心的惱火而張大,牙齒氣 哼哼地咬緊,在腮上突起一道肉棱……他沒有馬上講話發表意見,跨入門坎的一隻腳慢 慢地,滯重地抽了回來。這種來勢不妙的勃然發作之前的沉默逼迫得我朝一邊退步,本 能地想躲開總理一點距離……

  可是,還沒退出一步,我就被一聲喝叫定住了,像被施了定身法,兩腳牢牢地粘在 地上一動不會動。

  「何秘書!」

  「到。」我條件反射一樣應聲:「總理……」

  總理直到這時才轉臉望住我。他的眼睛睜出有力的線條明確的稜角,只有氣憤時才 會是這樣的眼睛這樣地望人。我不敢正視這雙眼,更不敢馬上躲開這雙眼,有點慌慌地 手足失措。總理的聲音低沉緩慢,因而更顯出分量沉重:「你花了多少錢?」

  「房子太舊,潮濕,夜裡你辦公……」

  「問你花了多少錢!」

  「不知道……不多。」

  「你還想花多少?」

  「有些東西是倉庫里存貨,積壓也是積壓,放著也是放著……」

  「你也是老同志了,啊,我是怎麼交待你的?為什麼搞這麼鋪張!國家還很窮,誰 叫你添置這些東西!」總理抿了抿嘴唇,猛然提高聲音:「你說!是你的主意還是小超 的主意?」

  「是我的主意。」我趕緊攬過責任。

  「她知道不知道?」

  「她也不在,她不知道。」這種時候我不能「出賣」鄧大姐或其他任何同志,。最 好的選擇就是獨自承招全部責任。「你腿不好,年齡大了……」

  「胡鬧台!這是不允許的!」總理氣憤時愛講的三句口頭語,這次一口氣說了兩句, 看來氣得不輕。「你要作檢查!」

  「你在外,我想,有些事情和想法汀長途一下子也說不清,我就擅自作主了……」

  「不要你解釋,這個錯誤是明擺著的!」總理作個嚴厲的手勢,我馬上閉了嘴。一 著慌怎麼忘了呢?總理髮脾氣時是不能辯解的,越辯越惹他生氣。最好的辦法就是一個 勁地檢查錯誤。

  「總理,是我考慮不當,是我錯了。我首先想到的不是國家還窮,人民生活還不富 余……您先進屋休息吧,我回頭再寫出詳細的檢討,從思想深處挖根源……」

  「我回屋,接受你的既成事實?」總理氣憤地將手用力一擺,表示斷不能接受,嚴 厲地說:「你算算花了多少錢,我自己賠!」

  「您,您賠不起。」我小聲喃喃。總理和大姐的錢是由我掌握,他們的全部存款不 滿二千元。「這房子,終歸還是公家的……」

  周恩來剜我一眼,伸手指向房間里,掃來掃去地大聲下令:「把那些東西統統撤走, 否則我不進!」

  總理看來是氣壞了。他沒象以往那樣發過脾氣后再講幾句柔和的話來緩解一下氣氛。 這一次他發過火,回身就走。我是無法出面勸了,其他工作人員迫上去勸,遠遠地只聽 他邊走急步邊大聲說:「我不進。,那不是我的家!」

  事情鬧大了,完全出乎我的意料。西花廳名聲在外,總理不回家還叫什麼西花廳? 釣魚台5號樓是總理辦公和接待外賓的一個地方,他就臨時住進了那裡。我連連寫檢查, 無法使總理消氣。我急,鄧大姐急,同志們都著急。便想起一個人,紛紛去找陳毅同志。 陳老總與總理私交緊密,友誼深厚,又會講話,反應機敏又能來點幽默,半認真半玩笑 地去說幾句,一定能勸總理消消氣,面對現實,承認現實,回到西花廳來。

  「啥子了不起的事嘛,我看也只是修了該修的地方嘛。」陳毅』看過房子,一句話 說得大家放寬了心。他還拍拍垂頭喪氣的我;鼓勵說:「何秘書,不過分,你關心總理 做得對,沒有什麼鋪張浪費。」

  我嘴上不敢多言,心裡真想喊陳老總萬歲。

  陳毅元帥信心十足去說服周恩來,我們也信心十足等周恩來回家。周恩來剛去天津 視察回來,仍臨時住在釣魚台。陳老總去了,沒把總理勸回家,反而被總理拉著帶到了 國務院辦公會議上。

  那時,每星期開一次國務院辦公會議,周恩來在會議上做了嚴肅的自我批評。他甚 至聯繫「大蓋樓堂館所」的問題,說他親自製止了一些樓堂館所的建設,嚴令下馬,沒 想到自己家裡卻發生了這種事,他很難過,說要求別人的事自己沒做到。

  不僅國務院辦公會議上講,平常的彙報會、生活會、計劃工作會議,大會小會逢會 就講,就作檢討。幾乎國務院的幹部全知道總理「犯錯誤」了,都聽到了他的自我批評。 那些日子我好難熬喲,是不是有點小題大作了?

  當我再次在國務院辦公會議上聽到周恩來就這個問題的反覆檢討時,我忽然有所理 解了。

  「家裡花了那麼多錢替我修房子,我在這種會議上再次作檢討。有沒有這個必要? 我看是有的。我最擔心最不安的是,我的房子修了,帶了頭了,這是個很壞的頭;那麼, 副總理、部長副部長的房子修不修?如果有人要學我的樣子也去修,我要不要批評,要 不要制止?我感覺很不安……」

  這話終於使副總理及部長、副部長們都震動了,都以為我們把西花廳修成什麼不得 了的宮殿樣子了,紛紛來參觀。參觀之後就不止是震動,而成了震驚。房子都是修了該 修之處,若說添置了一些傢具,也決夠不上奢侈之類,甚至不比某些部長、省委書記的 住房條件好。而總理已經如此自責,如此看重這件事,那麼,誰還敢亂花錢為自己營建 「安樂窩」?

  我多次作出口頭和書面檢查,大道理說盡了,索性說點心裡話。我在檢查中難過地 寫道:「錯已經錯了,我只希望總理能回家,只要總理能在這修好的房子里住幾年,給 我什麼批評都行,給我什麼處分我也沒意見……」

  當時正研究對我的處分問題。檢查交上去不久,忽然通知我去見總理。在釣魚台他 的辦公室里,我傷心地垂下頭。總理抓住我的手,在我手背上輕輕拍幾下,發出一聲長 嘆。這聲嘆息是充滿了感情,我心裡莫名的一陣泛酸,不禁熱淚哽咽。我聽到總理的聲 音,那是兄弟之間,甚至是父子之間談心才會有的親切、坦:誠的聲音:

  「小何,你跟我這麼多年,對我的性格還不了解嗎?我身為總:理,帶一個好頭, 影響一大片;帶一個壞頭,也要影響一大片。所以我必須嚴格要求自己。你們花那麼多 錢,把我房子搞那麼好,群眾怎麼看?你不要只聽人說沒什麼,說只修了應該修的,一 旦有人搞個人主義,他就會拿出來作擋箭牌。任何事,不同的意見肯定是有的。而且, 真有人學著修起房子來,我還怎麼說別人?這個頭是我帶的么。我一個人似乎影響不大, 部長副部長都修起房子來,在群眾中會產生什麼影響?這樣一級學一級發展下去怎麼得 了?現在呢,既成事實,都為難。我搬進去住吧,我心不安;我不搬去住吧,你們心不 安。我知道你們也難。教訓哪,你們這麼搞對誰也不好啊……」

  「總理!」我叫了一聲,我哭了。

  別無選擇。我將西花廳的地毯、沙發、窗帘、梳妝台、燈具等等凡是能搬走的全搬 走,恢復原來的舊貌。只剩地板沒法拆,澡盆用水泥抹死在衛生間里了。這些東西要想 搬走就得搞破壞了。

  向總理彙報時,陳老總幫了忙:「油漆要不要刮掉啊?那就不是節儉而是更大的犯 罪嘍。」

  總理被逗笑了。至此,才重新搬回西花廳,回到他的家裡去。

  最後,再講一種獨具特色的周恩來發脾氣。這是將不滿用一種特殊辦法表達出來, 給你一個「教訓」,至今老人們議論起來,都忍俊不住笑出聲,就像看聰明正直的孩子 搞的令人開心的惡作劇。

  50年代的一天,周總理送西哈努克親王離京,前往送行的還:有羅瑞卿、劉亞樓等 高級將領。不巧的是,飛機3點起飛,先農壇體育場有場足球出線比賽,中國隊對印尼 隊,也是3點開賽。軍事和體育歷來聯繫緊,這些送行的高級將領便有些心神不寧,想 看球。

  握手、擁抱、告別。西哈努克鑽進艙門,門還沒關上,羅瑞卿和劉亞樓一遞眼色, 像解脫了一樣,立刻笑了,迫不及待就往機場門口走。早已心惶惶的將軍們一看有人帶 頭,便三三兩兩都往門口趕,有點像電影散場前的勁頭。

  總理本是滿面春風地站立著,靜等飛機升空,發覺周圍異常,左右望望,再回頭一 看,勃然變色了。他不喊不叫,只向我動動手指頭:「你跑步去,告訴機場門口,一個 也不許放走,誰也不準離開,都給我叫回來。」

  我趕緊跑到門口,吩咐警衛不許放走一個人,然後招呼那些高級將領:「總理有事, 叫你們都回去。」

  「哎呀,開場是看不上了。」

  「沒關係,精彩的還在後面。」

  「有時候越往後越精彩,有時候越往後越沒意思,要看比分咬得緊不緊……」

  將軍們說說笑笑地返回來,站在總理身後。總理始終正直站立,目注飛機,看著飛 機起飛,在機場上空繞一圈,擺擺機翼,然後漸漸遠去,漸漸消失……

  總理並不看那些將軍們,自顧和前來送行的外交使節告別。直到外交使節全離開了, 才面對那些將軍站好:「你們都過來。」

  劉亞樓是有名的樂天派,走到哪裡哪裡有笑聲。他們說說笑笑地走近總理時,猛聽 一聲喝問:

  「你們學過步兵條例沒有?」

  笑語聲夏然而止。將軍們發現總理面色冷峻,立刻都屏聲禁氣,就地立正站好,恢 復了典型的軍人姿態。

  「步兵條例里哪一條規定,總理沒有走,你們就可以走了?你們當將軍能這樣?在 部隊里,首長沒有走,下邊全走了,行嗎?」

  機場上靜悄悄,將軍們再沒人去想看球的事了,只剩了應付眼前的挨批。

  「客人還沒走,機場已經沒人了,人家會怎麼想?你們是不是不懂外交禮節?那好, 我來給你們上課。」總理聲音不高不低,講話不緊不忙,就那麼講起了基本的盡人皆知 的外交禮節:「按外交禮儀,主人不但要送外賓登機,還要靜候飛機起飛,飛機起飛后 也不能離開,因為飛機還要在機場上空繞圈,要擺動機翼……」

  劉亞樓是空軍司令員,他能不明白這種禮儀?羅瑞卿等高級將領參加外事活動都很 多,也全明白,但現在總理不厭其詳不厭其煩地親自講,反覆講,他們也只能老老實實 地反覆聽。

  總理講了足有15分鐘,才緩緩拾腕看一眼表,緩緩說:「我知道你們是著急想看足 球賽,我叫住你們,給你們講這些你們早就知道的道理。我講15分鐘,為什麼?就是要 讓你們少看點球賽才能印象深一些。好吧,現在咱們一起去吧,還能看半場球。」

  總理就用這種少看半場球的辦法,「懲罰」了失禮的將軍們,使將軍們都留下了深 刻印象。大家說起這件事都是笑,沒人氣,但也再沒人發生失禮的現象。

  類似的還有一次很典型。就是總理在懷仁堂宴請印度總理尼赫魯。兩國政府首腦舉 起酒杯,正往一起碰呢,忽然斷電了,懷仁堂頓時一片漆黑。

  事後有人開迷信玩笑,說中印關係後來發生緊張,有一段黑暗,這次斷電就是預兆。

  玩笑歸玩笑,燈又亮起來后,兩國總理還是碰響了杯,宴會繼續進行。總理從容大 度,不露聲色,好象什麼事也不曾發生一樣。

  但我心中有底。這樣重大場合,出這麼大「洋相」,總理心裡肯定有氣,宴會後肯 定要追究,好戲還在後頭呢……

  可是,宴會結束后,總理根本沒提斷電的事,回來西花廳,照樣批閱文件,好象已 經忘掉了這件事。

  我們都感慨,一向嚴格細緻的總理這次怎麼了?泰然處之,完全無所謂,這真是絕 無僅有的一次例外。

  當我們也把這件事丟在了腦後時,沒想到,凌晨3點鐘總理突然停止了工作,命令 我們立刻發通知,把外交部、中央辦公廳、北京市電力局等部門的負責人都叫來開會, 一刻也不許耽擱。

  這些部門的領導人在急促的電話鈴聲和總理辦公室的緊急通知聲中,紛紛爬出熱被 窩,冷水擦臉,仍然哈欠不斷,全身難受地趕來西花廳。王炳南還以為國際上發生了什 么大事,剛問半句,總理已經嚴肅責問:「中南海懷仁堂的電力都沒有保證,這個問題 到底出在哪個環節上?」

  大家面面相覷,這才明白深夜驚夢的原因。

  總理一個部門一個部門地追查原因,一個人一個人地追究責任,根據責任大小作出 不同的批評,並一道研究杜絕此類事件重新發生的措施。

  記得追到亞洲司司長陳家康時,總理問:「你是亞洲司司長,這個事你怎麼解釋?」

  當時會場氣氛一直很嚴肅。印度在亞洲、總理問亞洲司司長不能說沒理由。但陳家 康又能承擔什麼責任啊!他說:「總理啊,我們是鐵路警察各管一段哪。亞洲司管與印 度的關係,可管不了電燈啊。」

  一句話說得總理笑了,大家也都跟著笑了,氣氛才緩和下來。總理看看大家,又不 無幾分得意地看看窗外;窗外的天空已經發亮了。

  「你們沒少打哈欠,知道嗎?我有意在這個時候把你們找來。」總理懲戒性地用指 頭在空中敲敲,像敲打那些缺少睡眠的腦殼:「是要讓你們印象深一些。你們是從被窩 里爬出來的吧?」

  這一來,大家不由得都笑起來;有的苦笑,有的捧腹大笑,一夜的疲勞全消失了, 留在腦子裡的只剩下總理不乏嚴肅的笑容和對這次事件的深刻教訓。

世人皆醉我獨醒
回復 支持 反對

使用道具 舉報

6224

主題

1萬

帖子

3萬

積分

貝殼精神領袖

Rank: 6Rank: 6

積分
30731
29
 樓主| 瘋瘋顛顛 發表於 2017-2-9 10:57 | 只看該作者
  07章 六個辦公室

  國內國外許多有名有影響的人都著文說:「無疑,周恩來是這個世界上工作最忙, 工作最多的一個人。」

  跟隨總理幾十年,我最強烈的感受也是這一點。工作忙主要體現著他的奉獻精神, 而工作做得多,則不但體現了奉獻精神,同時也體現出他過人的聰明才智。

  總理忘我工作的文章人們寫過很多很多,我不想重複。我只想講講總理的「六個辦 公室」。不要誤會這「六個辦公室」是西花廳、人大會堂、釣魚台、新6所等等不同地 點都有總理辦公的地方。我要講的六個辦公室,是我們身邊工作人員根據總理的生活及 工作規律,自己總結出的六個「辦公室」。

  被我們稱為總理的「第一辦公室」的,是廁所。建國后叫得文明些,是衛生間。

  總理的生活規律:睡覺醒來,第一件事就是上廁所。他是兩眼一睜就開始工作的人, 所以廁所就成了他的第一辦公室。就我所見,早在1940年,從我調到他身邊開始,就發 現是這樣。

  那時在重慶,沒有坐式馬桶,「第一辦公室」的條件很簡陋。我們在房東的菜園子 里,距住房10米左右搭個小棚子,在棚子下挖個地坑,再墊兩塊蹲坑時腳踏的磚,這就 是「第一辦公室」的全部建築和設施了。周恩來起床后,抓起報紙和臨睡前準備待辦的 文件就直奔廁所,也就是第一辦公室。他在坑上一蹲好,開始解手也就開始了辦公。

  總理解手時間比較長,不像有人能3分鐘「解決戰鬥」。總理快則半小時,慢則一 個多小時,這麼長的時間若不辦公,一生將損失多少?所以他進廁所時總要帶很多報紙 和文件。在「第一辦公室」里辦公的時間長短,取決於解手時間長短;同樣的,解手時 間長短,有時也取決於公事辦完投辦完。

  有些人把上廁所叫去1號,而我們這些人,特別是部隊和機關里一些同志,把上廁 所叫作「辦公事」。典故就出在周恩來這裡。

  周恩來在解手時辦公事,也是有個順序:先處理那些急件急電,然後看報紙。有時 邊看報紙還要邊聽秘書及工作人員的彙報,並同時作出各種指示。一般看完報紙或沒看 完報紙,解手就已經完成了。偶爾報紙看完了,解手還沒「完全徹底」,那就按輕重緩 急繼續批閱文件。

  記得我剛調周恩來身邊任警衛時,由於同時來了不少人,所以他並沒直接同我個別 談話,就由延安出發了。到重慶后,我去「第一辦公室」報告事情,才作了個別談話。

  「你是叫何樹英吧?」

  「是的,周副主席。」

  「原來在哪個部隊?」

  「385旅。」

  「噢,你是四方面軍的。」

  我有些不自在。四方面軍出了個張國燾,搞得我們都好象比別人差了點什麼。

  周恩來像是看出我的心思,笑著說:「四方面軍就是張國燾不好,廣大指戰員還是 好的么,中央是信任的。張國燾這個人不會打仗,又指揮得很具體,連營一級都要去插 手。」周恩來講到這裡搖搖頭,然後對我說:「歡迎你到我這裡工作。」

  他沒有因為我是四方面軍出來的而不信任,留我在身邊,不久又提我擔任他的副官, 建國后又先後任他的機要秘書和衛士長。

  進城后,「第一辦公室」的條件得到改善。過去蹲坑式,周恩來辦完公事,站起來 半天邁不了步,腿蹲麻了。進城后改為坐式馬桶,坐時間長了雖然還會腿麻,畢竟比蹲 著要舒服省力,辦公效率也提高很多。

  由於奪得了政權,周恩來必須總理整個國家,所以進城后比戰爭年代不但不輕鬆, 反而更忙了。需要在「第一辦公室」里處理的事情也比過去複雜,比過去多。

  總理如果是凌晨3點上床,那麼7點多便起床了。當然,並非總能這樣規律地睡眠, 睡眠問題後面專門談;他起床后,帶報紙、文件、大參考直奔「第一辦公室」,在廁所 馬桶上一坐,一天的工作便開始了。

  我們秘書都十分重視這一小時左右的辦公時間。一年之計在於春,一天之計在於晨 么。為這一小時的辦公時間,我們秘書都是預先有準備和協商的。

  首先,我們秘書將各自負責的急件拿出來,「爭奪市場」,誰先送誰後送,要爭一 爭,排排順序。往往是那些立即需要批辦的電報放在前面。這麼大的國家,總理只要睡 下3、4小時,就會發生一些急事要辦,何況還有國際風雲,瞬息萬變;何況地球是圓的, 我們是黑夜,那半個球正是白天;戰爭、談判、大選、政變、地震、水災、空難、車禍, 沒有一分鐘清閑。這一切都連著總理的「第一辦公室」,要在坐馬桶之時就加以處理和 決策。

  總理前腳進「第一辦公室」,我們後腳便跟入,環立他左右,將急電、急件、急需 批轉的報告,按輕重和事先協商的順序呈遞上去。總理這時處於高度興奮狀態,他的辦 公效率是超人而又驚人的,但凡見過總理辦公的人,無論你自己本身也是怎樣的超群, 怎樣的出類拔萃,都不得不拜服在總理之下,嘆為觀止。

  我們常說;總理有3個腦子同時工作,彼此通氣又決不紊亂。世人可能難以置信, 但有條件者可以隨便問總理哪個秘書;他們無不強烈地感受到這一點。

  具體些說,總理是同時進行三項工作。他的眼睛在看電報、文件,並且不時在上面 作出批示;他的耳朵同時在聽我們的彙報,這個彙報往往與他批閱的文電毫無關係,因 為有些電話請示及我們總結出的問題是常需口頭彙報的,該彙報而沒彙報就要挨批評; 在我們彙報的同時,總理還會不時將自己夜裡考慮好的一些重要決定及指示,口述給另 外一個秘書。我不知多少次見他手裡批閱著外交部的急件,耳朵里聽著財經方面的請示 彙報,嘴裡交待著國防軍事上的指示。三方面的工作可能風馬牛不相及,但總理樣樣記 得牢,批得明,說得准;條條件件分清楚,彼此不紊亂,事事有著落。

  對此,有人不相信,我並不責怪。是難以置信,但又千真萬確是事實。且不說聽的 人難相信,就是工作在總理身邊的人,那些初來不久的秘書,開始都曾驚疑這樣的辦公, 以為總理正在批閱文件肯定記不住自己的彙報,或以為總理三心二用,跟別人交待工作 肯定對自己的文件批閱不清。往往是經過多次實踐證明,經過時間和事實的考驗,才終 於驚呼一聲:「服了服了,總理真是神人啊!」

  現在國家檔案館里有數不清的總理墨跡,其中的急電急件,大量的是在「第一辦公 室」里批閱,你可以從前查到后,再從后查到前,看有哪件批得不清?看有哪個錯字或 是使用不當的標點符號總理沒有改正過來?總理一生嚴格、細緻、謹慎。舉個批閱文件 的例子:

  總理閱讀文件,除逐一圈點外,當看完一頁時,必要將這一頁掀起;以此頁末行壓 在下頁首行之上,看完上頁右下角末一個字,再看下頁首行左角第一個字,這樣來保證 兩頁連接處不會多字缺字。

  我搞的文件曾多出字來,軍事秘書王亞志、郭英會等同志缺漏過字,問題都出在兩 頁連接處,被總理在邊聽彙報,邊交待工作的緊張狀態中,同時批閱文件而同時發現改 正。在總理身邊工作過的成普同志,給新來的同志介紹情況時,有幾句話每次都要講, 所以大家都記住了,並在實際中很快得到證實:你們不要從一般常識出發去想總理、看 待總理,他有個特殊的腦筋,不可思議的能力;他有驚人的記憶力,非凡的洞察力,無 比機敏快速的反應力和嚴密的邏輯思維能力,;所有這些能力可以同時在幾個方面充分 發揮,表現出來就是工作的高效率、條理層次明晰,互不紊亂,件件周密、細緻、精確。 我們全加起來也趕不上他……

  我們報批的文電及彙報,一般是外交和軍事排在前,這兩個方面突發性事件多,急 情況多,而農林系統一般靠後,除非發生了災情。有重大災情就要首先報。

  記得有次彙報,負責農業的秘書對負責外交的秘書打招呼:「喂,你快點啊。今天 國務會議上,總理聽農林口彙報,基本情況我得先報給他。」

  等進了「第一辦公室」,外交和軍事方面的秘書很快完事,留時間給農業秘書彙報。 可農業秘書有些猶豫,因為總理正在批閱文電,並且不時交待機要秘書發電,口述電文。 等在農業秘書後面的還有負責文教體育的秘書,見農業秘書猶豫,就想先彙報。農業秘 書知道總理永遠是忙,等是不行的,只好彙報了。

  也難怪農業秘書猶豫,那時是計劃經濟,他彙報有一連串的數字,比如糧食、棉花、 油料等等的產量數字,徵購數字,已完成數字,分配數字等等。在這種情況下彙報總理 怎麼可能記得住呢?

  讓人目瞪口呆的是,到了國務會議上,總理聽彙報,居然給彙報者糾正了一個念錯 的數字2而且在問答中,一涉及數字,那位副部長就得重新翻材料,而總理就很不耐煩 地幫他說出準確數字。事後這位副部長說:「我們沒法跟總理比。那麼多數字,我們只 能記到紙上,總理全能記在心裡。」我說:「你還不知道呢,總理就是早晨聽了一次匯 報就全記住了。」

  我沒多說。我要是說總理聽彙報記數字時,手裡還在批閱文件,他肯定不相信。還 會錯誤地以為總理不重視他們的工作呢。

  當然,全國報來的文電和情況每天多似海,不可能全叫總理看,全向總理彙報,首 先要經過我們秘書的篩選過濾,有選擇地呈送,有選擇地彙報。

  有次國務會議結束后,一位副總理問周恩來有關黃河水利的問題:「總理,這個文 件我們報上去了,不知您有什麼意見和指示?」

  總理馬上搖搖頭,肯定地說:「這個文件我沒見到,也沒聽秘書講過。」

  他找來有關秘書李岩,果然,是被李秘書篩選下去了,沒報總理。但凡報上來的, 總理都是「過目不忘,過耳不丟。」此後,為避免篩選出差錯影響工作,我們改變了作 法。就是對篩下來的文件報告,得空時便向總理嘮叨幾句。不要小瞧這幾句嘮叨,總理 聽過就不會忘,萬一哪位負責人向總理問及這件事,總理就不會不知道。

  由於「第一辦公室」的特殊環境,便難為了陳浩、楊純她們這些女秘書。她們不便 進,有了急件只能求我們男秘書代勞往裡送。如果可能,她們也把那些十分緊急的電報 預先送進「第一辦公室」,等總理起床后,進了衛生間就能及時發現處理。那種特別重 要的電報,收到就要馬上送總理,如果總理已經進了「第一辦公室」,就只能喊人,請 我們往裡遞,一刻不能耽誤,耽誤了就要挨批。有次陳浩收到某駐外大使館發來的一份 關於邊界問題的電報,電報上註明是特急。陳浩考慮總理正在休息,沒有馬上送,也沒 事先送到「第一辦公室」,結果挨了總理一頓嚴厲的批評。那以後,再沒人敢耽誤急電, 「第一辦公室」在秘書們的心目中也有了特殊的位置。

  總理「第一辦公室」里還準備了茶几和椅子,放材料,放報紙文件。椅子是因為有 領導同志需要立即見總理時,能坐著彙報,接受指示。所以,有時總理坐馬桶,對面椅 子上就坐了副總理或部長,這邊彙報,那邊指示,迅速解決一些緊急事務。

  有一次廖承志趕來見總理,值班衛士說:「哎呀,總理今天的活動全排滿了,實在 找不出一點空兒,恐怕談不成。」

  「這事很急,不見不行。」廖承志著急問:「現在總理在哪?」

  「在廁所大便呢。」

  「好,好,」廖承志也知道這個「第一辦公室」,立刻放下心,說:「不要緊,不 要緊,我去去就出來。」

  說著,不管衛士是什麼意見,自己就闖入了「第一辦公室」,在總理對面的椅子上 坐下來,開始請示彙報。

  事後,廖承志也只說他去了總理第一辦公室,已經請示彙報了,而不會說去廁所向 總理請示彙報。

  由於我們這些秘書常說「第一辦公室」,漸漸地,國務院及各部委辦的許多同志都 知道了,都把總理的衛生間稱呼為「第一辦公室」。

  一般情況下,總理在「第一辦公室」只處理急電急件,大事要事。那種日常性公事, 不能拿到這裡辦。因為總理還要看報紙,可以說一次也沒缺過。

  總理主要看四種報紙:人民日報、光明日報、文匯報和解放軍報。他讀報速度比一 般人快3到4倍,至少是比我們這些秘書快3倍。這是在長期接觸中我們悄悄對比過的。 他的目光飛快地掃過字裡行間,耳邊嘩嘩地響著翻報紙聲,他對每個版面登什麼內容, 有哪些專欄,了如指掌;有的看標題,有的粗讀,有的細讀,一陣工夫,天下大事基本 都了解了。

  從「第一辦公室」出來,若沒有緊急會客或毛澤東電話約見,總理可以做5分鐘的 操。由於作操不屬於辦公,所以卡時間很緊,多半分鐘也不行。

  不過,無須人監督時間,他作的是一套自己編練的保健操,作完全套動作準準是用 5分鐘,動作的節奏速度他很有數。

  這套自編的保健操主要動作有:雙手卡腰,兩腳站立與肩同寬,然後左右扭腰,然 后旋轉腰,然後左右扭頭,然後仰頭低頭,然後伸臂,然後擴胸,然後抬腿,然後踢腿, 然後收式結束。

  做完操,他用兩分鐘的時間洗漱,然後就進入了「第二辦公室」。

  所謂第二辦公室,就是總理的餐桌。說餐桌不說餐廳,是因為總理無論在哪裡吃飯, 都不停止工作。有人間,宴會也不停止工作嗎?不停止。無論宴請外賓內賓,本身就是 做工作。

  當然,我要講的還不是宴會談話那種工作,我講的工作仍然是指處理各種公務。包 括讀報、看文件,批電報、聽彙報,開小會,作指示等等。所以,「第二辦公室」主要 還是指他家中的客廳兼餐廳。

  第二辦公室遠不如第一辦公室名聲大,因為趕早不趕晚,急事大事都趕在第一辦公 室處理了,沒有特殊情況,不是臨時發生急事大事,秘書們輕易不忍心在吃飯時間去打 擾總理。何況鄧大姐是為此發過話的:「你們20多個秘書對著他一個,輪番作戰,也得 給他個吃飯喘氣的時間啊。」

  話是這麼講,我們還是無法給總理安排出吃飯時間。總理的辦公桌上擺有台曆,值 班秘書事先都將總理一天的活動安排記在台曆上,台曆的正反面都記得滿滿的,寫不下 還有一塊小黑板,小黑板也常寫得滿滿的,所以總理的工作也排得滿滿的。開會、匯。 報、談話、會見、接見、批閱文件、作報告,時間是以分鐘來計算。比如毛澤東主席約 周恩來下午4點見面,我們可以把總理的活動表一直安排到3點58分,剩2分鐘是總理走 路的時間。他走路快似一陣風,從西花廳到菊香書屋,兩分鐘就一溜小跑地趕到了。

  1981年1月20日,鄧大姐到中共中央書記處辦公室,將周恩來總理留下的20多本工 作日曆交給了當時的中共中央總書記胡耀邦。

  這是周恩來1950年1月1日到1976年1月8日所使用過的日曆,叫作工作日曆。因為記 滿了26本日曆零8頁日曆紙的內容,全部都是工作。翻遍日曆,一分鐘追一分鐘,一天 接一天的,只是各種工作,唯獨找不到吃飯時間安排在哪裡?

  因為總理吃飯多數是見縫插針,因為總理吃飯從不脫離工作。

  
世人皆醉我獨醒
回復 支持 反對

使用道具 舉報

6224

主題

1萬

帖子

3萬

積分

貝殼精神領袖

Rank: 6Rank: 6

積分
30731
30
 樓主| 瘋瘋顛顛 發表於 2017-2-9 10:59 |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瘋瘋顛顛 於 2017-2-9 11:00 編輯

毛澤東吃飯沒有規律,周恩來吃飯也沒有規律;毛澤東吃飯手不釋卷,周恩來吃飯 也手不釋卷。周恩來主要是看報,在第一辦公室末及細讀的文章,都要在第二辦公室細 讀一遍。

  不過,周恩來與毛澤東也有不同。當年去莫斯科同斯大林談判時,毛澤東帶的一班 人基本都是搞哲學的,所以談判中,有關援建項目和中國經濟生產的現狀,毛澤東和他 帶的一班人都講不清。在場的同志曾告訴我,斯大林對毛澤東說:「談生產和援建項目 你不行,你叫周恩來來談。」周恩來隨後帶了一班人馬趕到莫斯科,他帶的一班人都是 搞經濟的。宴會上,毛澤東講過一句:「現在,我們搞上層建築和搞經濟基礎的全套人 馬都來了。」

  搞哲學可以擺脫大量具體事務的糾纏,搞經濟就必須解決具體的實際問題。所以, 總理吃飯不但要看報,還得批閱文件,隨時聽我們的彙報並作出指示。總理每天吃什麼 飯,我們基本都知道。因為20多個秘書,總得有幾個碰上吃飯時間找總理請示事情。

  只有遇上總理和鄧大姐一道吃飯時,我們盡量避免去請示問題。總理吃飯沒規律, 極少和大姐一道吃。但要是真碰上了這種時候,也確實讓人為難。

  有一次,秘書楊純就遇上了這個難題。有篇關於農業政策的稿子要見報,定稿時有 幾處改動,需要總理審定。她拿了稿子找總理,正碰上總理和鄧大姐一道吃飯。等等再 來吧?那邊又盯著立等回話,她可真作難。在門口轉磨似地走幾圈,忍不住朝門裡探一 下頭。臉孔在門邊剛閃過,恰巧被總理看見了。

  「進來嘛,」總理馬上招呼,「有事就進來嘛。」

  楊純只好走進去,看看總理又看看鄧大姐,樣子很是尷尬。

  「唉,」』鄧大姐笑著搖搖頭;「吃飯你們都不饒過他啊!」

  「嗯,嗯……」楊純可真狼狽了。

  總理笑著瞟一眼鄧大姐,又看看楊純,溫和地說:「沒關係,你說么。」

  楊純就趕緊說,趕緊送上稿件請總理審批。由於總理的時間太寶貴,我們秘書都養 成說短話,說快話,說「是」或「不是」的講話習慣,一切客套話、寒喧語,甚至不十 分必要的解釋話都不要,連形容詞都一律刪掉。有人評價我們總理秘書說話是「開門見 山於巴巴,單刀直入赤裸裸。」其實,越這樣越能直接明確地說清事情,為總理節省一 點寶貴的時間。

  吃過早飯(其實往往不在早晨),總理漱著口便走進第三辦公室,那漱口水往往是吐 在第三辦公室的痰盂里。

  總理的第三辦公室,才是一般人們概念中的辦公室。這是布置簡樸實用的一個房間, 牆壁由於年代久而發黑,到了夏天泛潮,牆腳會轉圈出現鹼花,直到我因為修房子挨批 評那次,才在牆上噴了漿,把鋪磚地變成木板地,使整個辦公室顯得亮堂些。這個辦公 室里有塊舊地毯,其他卧室等房間都沒有地毯。總理說辦公室里接待客人多,鋪塊地毯 可以大家共同享受,所以同意了。

  辦公室正中,靠牆立個自製的木架子,鋪著解放前使用的一塊舊毯子,上面擺放著 毛主席像,是石膏作的半身像。兩邊靠牆是書架,主要是馬恩列斯著作及毛澤東選集。 另外就是辭源辭海之類工具書多。

  總理的辦公桌四面不靠牆,是解放前那種兩面抽屜的辦公桌。開始為他配置的是一 把轉椅,他坐不習慣,改換成沙發椅,是解放初期最多見的那種燈芯絨布面的彈簧軟坐 椅,現如今,這種老式坐椅在各地都不易見到了。除了這張辦公桌,還有一張不帶抽屜 的長條桌,鋪塊綠呢子布,每邊四個凳子,兩頭還各有一個凳,共十個硬木凳。總理常 在此召集副總理或某些部長談話或開小會。

  總理的辦公桌上整天整月整年地堆滿待審批的文件,只剩下坐椅前不大一方小桌面 供他批閱文件用。這一方小桌面除有筆墨之類辦公用具外,還有台曆,還有三件「寶」, 就是袖套、老花鏡和清涼油。

  總理曾經感嘆他的這間辦公室不如在延安辦公的窯洞。延安的窯洞是冬暖夏涼,總 理的「第三辦公室」相反。天越熱,屋裡也越熱;天越冷,屋裡也越冷。

  那時沒有空調,夏天只有一個小電扇,天熱得止不住汗,手臂濕得沾紙,便在電扇 前放盆涼水或放盆冰塊,算是我們土法製作的「空調器。」冬天我們就怕刮西北風,一 颳起來,「第三辦公室」就冷得沒法呆,手凍僵了寫不成字。這時,總理就會抱起文件 轉移到「第一辦公室」,因為廁所沒有朝西北方向的窗子,溫度。相對高一些。

  總理每天走到辦公桌前,第一件事是仔細戴好袖套。那是和工廠工人常用的工作袖 套完全一樣,藍粗布縫成筒,兩邊有鬆緊。帶。這樣可以保護衣袖不要磨破不要弄髒。 他一邊戴袖套,一邊俯身,眯細眼看看台曆上所記錄的一天活動安排。

  戴好袖套,總理便坐下來,一手將老花鏡往鼻樑上架,另一隻手已經去搬文件,在 「第三辦公室」里的辦公就開始了。

  每天最大量的辦公,特別是批閱文件,主要是在「第三辦公室」完成。從總理辦公 開始,我們這些秘書也都跟著運轉,跟著忙起來;隨時準備總理叫去提問,隨時把手中 較重要的文件送去,隨時把情況報告上去。

  一般情況下,總理白天的活動「節目」多,要開會、作報告、接待外賓、視察等等, 所以在「第三辦公室」坐下來的時間不多,也不會長。「第三辦公室」真正緊張熱鬧是 在晚間10點鐘以後,總理結束了在外面的活動,匆匆趕回西花廳。汽車停在外院,他一 邊清嗓一邊走進第三辦公室。

  聽到清嗓聲時,我們秘書們已經紛紛朝第三辦公室聚集,人人手頭一堆文件、電報、 材料,都是總理外出活動這段時間報來的國內外大事,急等批示。總理當年搞地下工作, 用咳聲作暗號來叫門,久而久之養成了習慣,進任何門之前,都要條件反射似地清清嗓, 咳幾聲。於是,這聲音就成了我們上班的「鈴聲」,聽到這聲音我們就知道總理回來了, 就往第三辦公室聚。

  總理跨進辦公室門,習慣動作是目光繞屋一掃,看見來的秘書多,滿屋晃來晃去, 就知道今天的事一定多。我多次觀察過,即便疲勞到家,只要眼前晃動的人影多,他肯 定是深吸一口氣,然後猛地從鼻孔里噴出,雙肩同時用力地向下一頓,精神立刻振作起 來:「給我泡杯濃茶1」

  這幾乎都成了慣例,看見我們秘書就要濃茶,就興奮。鄧大姐曾不止一次對我們說: 「總理有個脾氣你們不知道,他一看你們秘書呵就興奮,就控制不住自己;眼前人影一 晃,他就靜不下來。你們能不能只留值班秘書,有文件的留下來,交持給值班秘書,總 理一看人少了,就可以鬆弛點。」

  我們盡量照大姐說的辦,但有些事非口頭彙報不行,人往往還是少不到哪裡去。

  這個時間總理的辦公有幾個特點。

  首先是亢奮,帶著一種燃燒的力量;使整個第三辦公室熱氣騰騰,但有時也會灼疼 你。特別是在辦公剛一開始時,先報的都是大事急事,常常聽到總理急切的聲音:

  「電報什麼時候收到的?」

  「中午。」

  「為什麼現在才送來?」

  「您一直在忙,我看沒有空閑……」

  「這是不允許的!我說過多少遍,主席有事要立刻報,有災情有重大事件要立刻報, 不管我是休息還是忙,必須立刻報,為什麼拖了半天?」總理目光始終盯著電文,邊訓 斥邊審批,交還秘書時,才掀起眼皮,語氣變緩和:「你們不要怕我忙么,我能忙過來。

  以後再遇這種情況,不管我是睡覺還是開會或忙其他什麼事,都要立刻報來。」

  嘴裡說著,手中已拿起下一個文件開始看。

  那是一位副總理準備以中央名義批轉的文件。這位副總理是工農幹部,實踐能力強, 文字水平差,二三百字的批語,結構、邏輯、文句都不大通順。總理看過幾句便皺起眉 頭,目光從老花鏡的鏡框上邊閃爍,火辣辣地盯住站立辦公桌前的秘書:「這東西你看 過沒有?」

  「看過了。」

  「你覺得行不行?」

  「內容還可以,只是文字好象差點,需要調整一下……」

  「既然知道,為什麼不調整好以後再送來!」總理將文稿擲還秘書。

  「哎呀,」秘書一臉難色,「這是副總理寫的,我不好動……」

  「你在我這裡,就首先要對我負責!」總理分秒不松地又拿起

  新的文件審批,嘴裡兀自批評著:「不成熟的東西重複看,這是浪費我的時間!」

  總理就是這樣緊張亢奮、熱烈激昂地進行著工作。但精神上的亢奮熱烈,決不影響 他態度的嚴謹、認真。

  總理辦公的第2個特點就是謹慎細緻。

  他辦公,離不開辭海、辭源等工具書,為求一字準確,有時甚至要翻到康熙字典。 我就曾幫他翻過康熙字典,翻到之後他還要親自查閱核對一遏。凡屬見報或下發的文件, 更是嚴格把關,有引用經典著作的內容,他一定要找來原著核對。我們秘書幫忙核對之 后他仍不放心,仍要親自核對一遍。對生產建設上的數字,對計劃項目,每個數目字他 都要親自再算一遍賬。我們秘書隨時都帶有計算尺,遇有審查計劃或財政預決算時,還 得把手搖計算機搬到辦公桌上,幫助總理計算核對。

 有次,我見總理太辛苦,拉計算尺一個數字一個數字地核對,後面還有那麼多文件, 難免又是整天整夜不得合眼,便勸說一句:「別人都算過了,差不多總理就不要再算 了……」

  我的話沒講完,因為總理一下子掀起眼帘盯緊我,並且眉頭皺起來:「怎麼又講差 不多的話?」

  我自知失言,尷尬地閉了嘴。總理最聽不得「估計」、「大概」、「差不多」一類 泛泛之辭,他作什麼事都追求一個精確。

  「這是多餘嗎?」總理舉舉計算器,「要我簽個字很容易,提筆一劃就行。可是事 關國計民生,國家的資金,人民的血汗,我是提筆千斤啊,不敢不慎之又慎!」

  總理這種謹慎細緻事必躬親的態度,確實發現了不少問題,避免了許多失誤。記得 中印、中緬邊界談判時,總理查閱了大量資料、地圖,還向許多專家請教。一次,送呈 文件所附的地圖上少了一個對方的據點,還有一段邊界線畫彎了。這本是具體技術工作 人員的責任,下面各級負責人也看過,都未發現。總理審閱時就發現了這個問題,使那 些具體責任者既感動又慚愧,受到一次很深的教育。

  總理辦公的第3個特點就是極端的認真負責。他常常在辦公桌旁一坐十幾個小時, 修改各部門送來的文件。記得有次他放下筆,搓搓臉又揉揉發木的手指,望住我,忽然 發出一聲感慨:「唉,我這個總理,簡直是一個語文教員,天天在這裡改卷子…… 
世人皆醉我獨醒
回復 支持 反對

使用道具 舉報

6224

主題

1萬

帖子

3萬

積分

貝殼精神領袖

Rank: 6Rank: 6

積分
30731
31
 樓主| 瘋瘋顛顛 發表於 2017-2-9 11:16 | 只看該作者
趙茂峰」就這樣一個彙報條,總理去邢台地震災區視察慰問時,專門接見了趙秘書的父母和 伯父母。

遞彙報條,有時還需要有簡單的口頭彙報,回答總理的提問,特別是大事件和絕密 事件。記得有次乘汽車,我見縫插針遞上彙報條。總理一看,先伸手按下起動電鈕,玻 璃隔斷升上來,將前後座位隔開后,總理才提出問題,聽取彙報。有時,他向我們交待 毛主席交辦的絕密事件,也要先將玻璃隔斷升上來,然後再開口。

當然,彙報條並非只能在「第五辦公室」見縫插針地呈送總理;在西花廳他的「四 個辦公室」里,我們也可按正常工作程序呈遞,而且這樣呈遞的彙報條也是大量的。不 過,由於彙報條可以在「第五辦公室」的廣闊天地里隨報隨批,確實提高了辦事效率, 使總理在有限的生命里,為中國人民多辦了許多許多事。

記得「文革」期間,宣統皇帝溥儀病逝了。趙秘書得知這一消息后,當即寫了彙報 條呈送總理。

總理在「文革」中有多忙,無須我再多講,公佈於世的大量文章已使人們有所了解, 以致於工作人員寫了那篇著名於世的請求總理注意休息的大字報。我這裡只舉兩個小例 子,就可以使人們更深切地體會到總理在「文革」中有多忙。

我跟隨總理幾十年,聽慣了他的一句口頭禪:「你們不要怕我忙么,我不怕忙你們 怕什麼?我能忙過來。」

我曾目睹周恩來連續工作一星期,只休息了13小時。這是當時的總理衛士長成元功 同志一分一秒計算出來的,從總理上床計時,到起床止,不論是否睡著,累計躺下休息 13小時。就這樣的勞作,總理仍是笑著說:「不要緊,我能忙過來。」他出訪亞非十四 國時,我們一分一秒算計,他平均每天睡眠只有2小時,卻仍然精神抖擻地說:「我可 以,我不怕忙。」

這樣超人的精力和忘我的精神,「文革」中卻自己承認忙垮了。

我清楚地記得,總理曾當我們好幾個人的面,說過兩句至今想起仍然止不住想落淚 的話。

「文革」中總理忙得經常是邊走路邊吃點東西當飯。他來去匆匆地走過西花廳院子 時,總是見到花工老周剪果樹、鏟雜草、修花壇,忙個不停。有一次,總理驀地停下步, 不再咬手中那作為午餐的半片麵包,默默注視花工老周。老周直起腰,抹把汗,問: 「總理有事嗎?」

總理搖搖頭,不無傷感地嘆了口氣:「唉,咱們西花廳就是我們兩個姓周的人最辛 苦了。」

不久,曾經在總理身邊工作過的喬金旺同志又調回總理身邊。見面時,一臉病容, 憔悴不堪的總理,用顫抖的聲音說:「老喬啊,『文化大革命』把我累垮了!」

我們從沒見過總理說這樣傷心悲哀的話,真受不了啊,當時大家都哭了。

我常在報刊文章里看到「百忙之中」這個詞,那是被人用濫了。有幾個是真正的百 忙之中?有哪個能像總理那樣百忙、千忙、萬忙?

就在這百忙之中,我們還要用彙報條見縫插針地填滿總理那一分一秒的「空閑」時 間;我們不忍心這樣做,又不得不這樣做。

記得趙秘書將溥儀病逝的彙報條呈送總理時,總理正忙得一次又一次用清涼油揉太 陽穴。他看到這張彙報條,稍稍一怔,馬上難過地蹙緊眉頭。他對這位末代皇帝溥儀始 終是關心的,同溥儀和溥儀的弟弟溥傑都有多次的見面和交往,建立了感情。他在1961 年曾經請愛新覺羅一大家人在中南海包餃子共渡除夕,彷彿那情景還在面前一樣。

總理放下手頭的工作,專門為溥儀的病逝作了指示,要求統戰部擬定一個具體的治 喪辦法,並把結果報告給他。

中國末代皇帝溥儀及其一家人的命運,同十月革命時俄國沙皇一家人的命運是截然 不同的,中國共產黨及其領袖們在處理這件事上也表現了「中國特色」;體現了毛澤東 思想的特色和中國文化的特色。這種特色與我們中華民族的民族性一樣頑強,巨大,執 著,即便在「文革」那樣天下大亂,無所不偏無所不激的形勢下,這種特色依然鮮明地 保持並表現出來。

溥儀的喪事,是在總理的直接關心下辦理的。在當時條件所能允許的範圍內,儘早 儘快盡好地處理了這件具有政治影響和歷史影響的事情。

總理的「第六辦公室」,只是為了介紹得方便,我自己按敘述順序這樣叫一下罷了。 此前沒人這樣叫過。

這是與前面介紹的五個「辦公室」含義完全不同的「總理辦公室」,是指一級組織 機構,屬國務院編製,就像現在人們常提到的「鄧辦」、「陳辦」、「楊辦」一樣,我 們這些工作人員都在「總理辦公室」的編製內。

「總理辦公室」也泛指總理身邊的工作班子,因為辦公地點就在西花廳,所以常被 人簡稱為「西花廳」。比如「總理辦公室來電話了」,常被各部委說成「西花廳來電話 了」。

總理辦公室設有室主任、副主任;下面還曾設過綜合、外事、軍事、財經、行政等 等組,有組長、副組長。不過,無論主任還是組長,工作職責主要是行政上的調度、協 調,在業務上,主任、組長及每個秘書都是各管一個口或一個方面,都是直接同總理髮 生關係。總理不允許那種層層上報下達的體制。他曾經對我們大家說:「你們的工作如 果先經過辦公室主任、副主任、組長、副組長那兒,那主任、組長不是變成二總理、三 總理了嗎?」

「總理辦公室」的「興衰史」大致是這樣:建國后,陸續從全國各地調來一些有文 化有實踐經驗有專業知識的幹部到總理身邊工作,這套班子就叫「總理辦公室」,是政 務院(后改稱國務院)的直屬機構。不過,我們這些人都叫總理辦公室秘書,那時還不叫 總理秘書,因為我們還要負責陳雲、陳毅和習仲勛三位副總理交辦的事。當然,三位副 總理自己也有秘書,一般不找我們。但總理講過話:「你們要為我們4個人服務,不能 光為我一個人服務。」

很快,「西花廳」就成了「總理辦公室」的代稱。我們又把西花廳稱為「家」。比 如「家裡來電話了」或「叫你馬上回家」,大家只會想到西花廳而不會想到其他什麼 「家」。總理外出,我們也是說:誰誰跟總理出去,誰誰留下看家。「看家」就是留在 西花廳值班。

這個家裡的成員真正是來自五湖四海。比如負責計委、經委的顧明來自鞍鋼(王鶴 壽推薦);負責交通的王伏林來自軍隊的第四高級步校(校長是林彪);負責農業的楊純 曾是松江地委書記,到1956年又調來國家計委的李岩;負責軍事的雷英夫是毛主席推薦 的「洛陽才子」,1956年1月調來的周家鼎原在西南軍區司令員賀龍麾下工作;我是 1940年從385旅由張才千團長和王唯洲旅長推薦到總理身邊,建國后又由副官改為機要 秘書;負責財經的秘書吳群敢來自上海工商局(局長許滌新推薦);負責外事的陳浩和馬 列,一個是1945年由王炳南「考試」合格而進入中共南方局外事組的青年黨員學生,一 個是跟隨旅大區黨委書記歐陽欽作為周總理隨員到莫斯科參加中蘇談判,而後調來總理 辦公室……

大約是在第一個五年計劃完成前後,我們就基本是只向總理負責了。從抗美援朝開 始,雖然外交、軍事兩組的秘書不少,但畢竟建國後轉入以經濟建設為主,所以還是財 經組秘書最多,多達六七人。「西花廳」建有黨支部,財經組人數最多,所以單獨組成 一個黨小組,年輕的吳群敢任黨小組長,總理就在這個黨小組過組織生活。

1956年,國家經濟建設取得前所未有的巨大成就,總理辦公室也達到鼎盛時期,秘 書多達20餘人。毛澤東批評「反冒進」以後,從1958年開始,總理辦公室開始減人,西 花廳漸漸冷清。不過,這第一次精簡還不是因為「反右」,而是總理認為應該支援文教 戰線。陳浩去兒童醫院任黨委書記;劉昂到機械部當司長;李琦到山西任省委宣傳部長; 韋明到北京市委文化部任副部長……

總理辦公室主任原來是由國務院副秘書長齊燕銘兼任,到1958年開始精簡人時,就 把統戰部秘書長童小鵬調回總理身邊任總理辦公室主任,而由許明任副主任。秘書的人 數由20餘人減至10餘人,並且要繼續減。

總理辦公室的第二次精簡發生在1964年底到1965年初,當時一位領導同志的兩個秘 書在外事工作上出現失誤,耽誤了大事。事情反映到主席那裡,主席生氣了,只說了一 句話:「秘書太多會誤事。」

毛澤東歷來講話言簡意約,越是講得含蓄,分量越重,總理就緊張了。他回來說: 「秘書最多的當然是我這裡了。」當即決定精簡。

就在決定精簡的期間,在一次見面時,毛澤東說周總理:「你搞那麼多秘書幹什麼? 讓秘書牽著鼻子走。」

總理回來,便作出決定:撤銷總理辦公室。

1965年1月,童小鵬主任調中央辦公廳;許明副主任調國務院任副秘長;顧明到國 家計委當副主任。總理辦公室撤銷,改稱總理值班室。秘書也調走一些,比如外事秘書 馬列調往國務院外辦,李岩去了六機部辦公廳,戚建南調到財貿辦公室,總理值班室只 剩了6個秘書。

西花廳門前清靜多了,但總理的工作還是那麼多;毛澤東只是宏觀領導,具體事都 交總理辦。這樣一來,事無巨細,總理都得自己去問,自己撥電話,自己去聯繫。秘書 少了,一個人負責幾個口,當然也更忙了。

湊合一段時間,實在忙不過來了,各部委就自己成立了一個小組或辦公室,專門與 總理聯繫,向總理負責。這些人加起來,比原來的總理辦公室秘書多幾倍;真是精簡了 一個機構,臃腫了整個國務院機關,實在得不償失。

到了「文化大革命」時,林彪、「四人幫」多次向總理髮難,總理值班室也撤銷了, 秘書紛紛被下放,連老衛士長成元功也由於江青發難而被下放。最困難時,總理身邊只 剩了一名秘書。而衛士的工作也只剩我和高振普,由我負起衛士長的職責。總理病重后, 才又調來喬金旺,算是增加了一名衛士,照顧住院的總理……

總理同秘書的關係非常親密,對每個秘書的經歷、品格、能力、思想及家庭狀況都 了如指掌;他可以用眼色指示我們行動,那一種默契就像用生物電磁波建立了一條熱線。 實際上也有「熱線」,由我給每個秘書與總理之間安裝了電鈴,總理親自約定「聯絡暗 號」。比如外事組的辦公室,總理約定:「我按一下就是叫馬列,兩下是找陳浩,三下 呢,就是鄧光來。」接著轉向楊純:「你們辦公室呢,按一下是叫你來,按兩下是找許 明……」

總理辦公室撤銷時,總理對秘書們說:「既然解散了,咱們就一塊吃頓飯,照個相 吧。」

總理敬大家茅台酒,深藏心底的那種難言的複雜情感漸漸隨著酒力溢於顏色。他那 濕漉漉的目光逐一在我們的臉孔上注視,然後緩緩滑過。末了,深吸一口氣,猛地把頭 轉向國務院秘書長周榮鑫同志,用情緒起伏的聲音命令式地說:「從我這裡離開的同志, 你一定要給予很好的安排。沒有安排好的不走,仍是我這裡的人!」

然而,感情深與「讓秘書牽著鼻子走」又怎麼能成為一回事呢?滑稽。

無論那時還是現在,確實存在「讓秘書牽著鼻子走」的幹部,特別是有的懶幹部, 養尊處優的幹部,缺少文化知識和工作能力的幹部。總理是位「事必躬親」,無比勤奮 的人,我們全體秘書加起來也無法比他的聰明才智,怎麼可能牽著他的鼻子走?

大凡當秘書的都不是傻瓜,知道有的首長好「哄」,有的首長好「唬」;有的事能 「哄」,有的事不能「哄」。但是對周總理,何時何地,任何一件事都「哄」不得, 「唬」不了。

有次總理同廖承志等討論港澳問題,談話中,周恩來隨口問一句:「香港和九龍的 總面積是多少?」

廖承志跟總理那麼久,再了解不過。不知道就說不知道,理不生氣;不知道裝知道, 總理准生氣。

迎著周恩來的目光,廖承志老老實實搖頭:「不知道。」

總理的目光轉向負責港澳工作的秘書。也許是見到在場的人都不知道,而總理的詢 問只是隨便問問,並不是要寫到文件里?何況他腦子裡似乎有點印象,便回答一句: 「十幾萬方公里。」

「滑稽!」總理勃然變色了,「浙江省才有多大面積?啊!」

這位秘書立刻脹紅了臉,流水也似低下頭;過去只知道總理容不得「可能」、「大 概」、「估計」一類詞,所以從彙報和回答里抹去了這一類詞。沒想到這一次更糟……

「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這樣蒙哄是決不允許的!」周恩來聲色俱厲。 有這樣一次,下次誰還敢蒙哄?

有的秘書說,當翻譯的最好蒙哄首長,只要說流利點,翻譯不夠準確首長也不懂。

但是對周總理就不行。英、德、日、俄、法,這些語言總理都懂。外事秘書馬列就 曾說:「你要是什麼地方漏譯或錯譯,總理馬上就能發現。這就是給他當翻譯的不易之 處——你甭想矇混過關。」

有一次,馬列把「美帝國主義」譯成了「美國人」,總理立刻提醒:「錯了,是美 帝國主義,不要譯成美國人,糾正過來。」

還有一次,總理講到「無神論者」,馬列一下子想不起來這個詞兒,卡殼了。只好 老實告訴周恩來:「總理,『無神論者』這個詞我一下子想不起來了,您用英文提個醒 吧。」

正因為總理懂外語。所以了解翻譯的難處和苦衷,所以給他當翻譯也有容易之處。 比如毛澤東同外賓談話,仍然保持一貫的語言風格,成語典故隨手拈來,國人聽來生動、 感人、深刻,翻譯可就苦了,常常無法用外語表達出來。總理同外賓講話,盡量不用或 少用難譯的成語典故,句子造得平易、樸素、準確,甚至一些計量單位也換算成公頃、 公斤、米來講,而不用畝、市斤、尺:等國內市制,以免翻譯作難。

總理有一次批評秘書韋明,講過一句很嚴厲的話:「你知道爾是幹什麼的?你是我 的秘書!」這句話是1954年講的。那以後,這話像長鳴的警鐘一樣,伴著我們度過了跟 隨總理的全部時光。每個秘書都不忘自己的職責,也清楚地知道自己是什麼身分,應該 站在什麼位置,或說只能站在什麼位置。

陳浩曾經對總理和秘書的關係有個總結,我認為是比較切合實際的。

總理對秘書的態度是10個字:信任、尊重、民主、培養、關懷。

總理對秘書的要求是:認真負責、準確、及時、扼要、有日報、有建議、嚴格保密。

秘書的工作內容是:

1.傳達總理的指示、批示;2.篩選電報。特別重要特別緊急的,隨收隨送;十分 重要十分緊急的,送「第一辦公室」(廁所);重要的、緊急的,放「第三辦公室」的辦 公桌上;一般的,晚上總理批閱文件時再交給他看。3.加工經辦的案子。按總理要求, 通順文字,齊全附件,理清來龍去脈,檢查是否合乎政策。4.划《參考消息》,將外電 重要內容用紅筆劃出來,送「第一辦公室」(廁所)。5.做文件摘要,為總理節省閱件 時間。6.起草總理的口授電報;幫助查閱地圖、經典著作、歷史事件的時間地點等資 料。7.將各地各部門打來的電話寫成彙報條或當面向總理彙報請示。8.輪流值夜班。 9.通知有關人員來開會;準備材料、作記錄,必要時整理成文件,經總理改定印發。 10.隨總理出訪。事前作準備工作,出國后理材料,擬電報、值夜班等等。

由此也不難看出,秘書是為總理服務,向總理負責,決不可能總理「讓秘書牽著鼻 子走」。
世人皆醉我獨醒
回復 支持 反對

使用道具 舉報

6224

主題

1萬

帖子

3萬

積分

貝殼精神領袖

Rank: 6Rank: 6

積分
30731
32
 樓主| 瘋瘋顛顛 發表於 2017-2-10 12:21 | 只看該作者
  08章 衣食住行

  周恩來出訪亞非歐14國時,有個很能眨巴眼的記者問:「周先生,你已是65歲的人 了,為什麼看上去還顯得這麼年輕?你都吃什麼了?」

  這個問題,不乏挑釁味道,但也不乏好奇。

  尼克松對這種問題的看法是:權力使人年輕。

  一首歌唱的是:革命人永遠是年輕,他好比大松樹冬夏常青。

  有位老幹部回憶說:「只有愛心才能使總理老是那麼年輕。」

  不過,總理當年對這個問題的回答是:「我是一個東方人,我是按照東方人的生活 習慣生活的。」

  總理是按照怎樣一種東方人的生活習慣去生活的?現在越來越多的人,探尋的興趣 越來越濃,甚至有些醫生也開始研究,研究總理長壽的秘訣。

  絕大多數人會說:你講錯了。總理不滿78歲病逝,這不算長壽。現代人78歲實在是 太普遍了。

  但你不要忘了,如果人「醒」著才算活著,那麼總理的壽命絕對超過120歲的壽星; 一些很有研究的醫生對我講,像總理那樣的勞心勞力,鞠躬盡瘁,換其他任何人也不會 活得比諸葛亮長。「總理是累死的。如果作一項試驗,選10萬人在總理那樣的重負下經 受總理那樣的勞作,不出一年會倒下1萬,不出5年會倒下3萬……」

  這種試驗雖然不可能進行,但我相信他講的話。當我們20多個秘書對總理1個人, 晝夜實行車輪大戰時,我就曾想過:換我處於總理的位置,我一年肯定徹底躺倒,而且 不大可能再爬起來。

  回到原來的話題:總理是怎樣按照東方人的生活習慣生活的?工作已經講過不少, 本章講講衣食住行,下章講講休息娛樂,然後還有「夫妻之間」……

  衣

  周恩來信奉並遵循「人靠衣裝馬靠鞍」的東方文明。

  人靠衣裝,周恩來必然要有各種「講究」。我替他總結了4條:講究選料,講究款 式,講究穿衣保密性,講究作衣的時機和理由。

  首先談談在作衣置裝的選料上有什麼講究?

  一進城,周恩來就跟我談話:「進城了,以後你就不要叫副官了,當行政秘書吧。」

  當時也沒什麼正式命令,總理談了話,就從上到下都改稱我何秘書,並負責總理的 生活。

  談話后,總理交給我一項工作:「我參加活動多,儀容是否整潔,國內國外都注意; 給你們提個要求,我的衣服一定要能表現出中國人的臉孔。」

  那時,北京裁縫手藝最好的大約就是「紅都」了。五六十年代,只有外國使館和中 國高級官員才能在那裡做衣服,用現在話講,是中央首長做衣的「指定廠家」。

  我陪總理來到「紅都」,有關服務人員迎來,見到總理的激動喜悅自不必說,他們 都知道總理的衣裝關係中國人的形象,將各種高級衣料向總理介紹:「為滿足出國人員 需要,我們進口了一些英國呢料和澳大利亞毛料;各型各色比較齊全……」

  總理搖搖頭:「不要進口的,要國產的。」

  服務員馬上理解,向總理詳細介紹國產衣料。總理向我們交待:「今後我做衣,無 論毛料布料,必須用國產的。」

  
世人皆醉我獨醒
回復 支持 反對

使用道具 舉報

6224

主題

1萬

帖子

3萬

積分

貝殼精神領袖

Rank: 6Rank: 6

積分
30731
33
 樓主| 瘋瘋顛顛 發表於 2017-2-10 12:22 | 只看該作者
總理仔細選擇了衣料。他對衣料和顏色大致是這樣選擇的:首先選了上海產的法藍 絨,又選了青色粗呢毛料各做一身中山服。剛進城主要就是這件青色粗呢毛料中山服當 「禮服」,接見外賓和參加重要活動都是穿這件衣服。接著又選了藍昧嘰布做一套夾衣; 又選了普通的斜紋布、平紋布作夏裝。記得平紋布是灰色的,總理喜歡淺灰色,也是做 成中山裝。做內衣都是選擇普通白市布,他不大喜歡穿棉毛衫,棉毛褲,都是用普通白 布做成襯衣襯褲。

  以後再為總理做衣,就是由我帶人選料了。按照他的習慣,無須再請他過目。比如 有了國產毛的確良后,我們曾用這種料為他做夏裝。

  我們還為總理做了兩件大衣。一件是用灰色昧嘰布做的夾大衣,春秋穿;一件是淺 青色海軍呢大衣,冬天穿。

  總理從不戴帽子,無須我們去挑選製作。

  總理喜歡穿普通單色的線襪子,有了尼龍襪子后,據說毛澤東不喜歡尼龍襪,仍然 穿線襪子。總理接受了尼龍襪子,60年代開始穿尼龍襪。

  總理喜歡穿黑布鞋和黑皮鞋。他外出活動多,走路快,要求鞋盡量合腳。我曾陪他 去東安市場買鞋,圍觀群眾很多,事後公安部門很緊張,怕安全出問題。總理不以為然, 說:「那也得到群眾中去嘛,進城了又不是進了禁閉室,那就危險了。」我插話:「人 太多,影響秩序也是實情。以後還是我們給你買回來。」

  總理和我腳一般大,身材也差不多,鞋可以互相換著穿,汗衫和大衣有時他也穿我 的。那次在東安市場沒買到合適的鞋,總理又到同春和鞋店去選了選,還是沒合適的。 雖然是晚上,人仍然不少,認出了總理,圍觀造成混亂,怕影響營業秩序,總理就回來 了。後來還是定做了一雙皮鞋。並且特別關照:「要用國產牛皮。」

  總理佩戴的東西也都是國產貨。小到手絹大到手錶。剛進城時,實行供給制。我國 還不能生產手錶,中辦為黨和國家領導人從香港買來手錶,每人一塊,給總理的那塊是 瑞士產的勞萊司自動表。總理欣賞一番那塊表,發出一聲感慨:「什麼時候能讓我戴上 自己生產的手錶呢?」

  上海首先使總理實現了願望。記得總理聽說上海生產出手錶的消息后,無限欣喜, 揚手遙指東南:「告訴他們,我買一塊。按市場價買。我給他們做廣告!」

  那時人們對廣告的認識同現在遠不能比,若是人們有現在的頭腦和意識,總理給上 海表作廣告的舉動,不知將被有頭腦者做多少文章,產生多大的影響,帶來多大的市場 和效益呢。

  上海手錶廠為總理精選了又精選,送來一塊上海表,要了120元。後來市場價就是 120元。周恩來以後參加各種活動,亮出手腕看錶時,就為上海廠作了廣告。隨著上海 手錶廠的發展,後來又換了帶日曆的上海表。

  總理從貼身所穿背心汗衫到外衣、外褲、鞋襪、手錶、睡衣、手絹、牙具等所有物 品,都是表現中國人臉孔的國貨。他曾對我們說:「進口是必須的,國外許多東西比我 們先進么,拒絕學習利用是錯誤的。但我作為總理,代表著中國人的臉孔,中國人的骨 氣。只要我們國家能生產的,我就要用國貨。都不用國貨怎麼能發展民族工業?我們時 時都要想著為發展民族工業多作貢獻。」

  不過,總理也遇到了兩大難題。

  第一個難題是刮鬍子刀。

  總理的大鬍子是很出名的,又多又硬還長得快,長征及初到陝北時,留下來一些蓄 有鬍子的照片。總理曾撫著那一部美髯幽默地自嘲:「轉來嘴角無覓處,忽聞毛里有聲 音。」據說這是蘇小妹挖苦蘇東坡的話…

  進城后,總理外事活動頻繁。他注重儀容,鬍子要天天刮。修面是北京飯店朱師傅 負責,但不可能天天麻煩朱師傅,所以平常還是總理用安全刀自己刮鬍子。

  其實,總理也不願刮鬍子那麼勤,他不只一次皺著眉頭,一手抓著刮鬍子刀,一手 撫著刮疼了的下領,搖頭嘆氣:「咳,太浪費時間,太浪費時間。」

  在我們的國家領導人中,總理可說是真正日理萬機的唯一的一個人,你想想,活動 安排都是一分一秒地計算,連從中南海到人民大會堂這段路所需5分鐘都要算出來,刮 個鬍子也要佔用5分鐘,總理能不急嗎?連呼浪費時間。

  偏偏國產刀片質量太差,始終「疲軟」,不能痛快解決總理的鬍子問題。於是,矛 盾越來越突出:刮鬍子修面直接關係著中國人的臉孔,用外國刀片修出的中國人臉孔, 即便外面不知道,總理內心總是不舒服的。所以他要用國產刀片;可國產刀片直到總理 病逝,始終沒有爭氣,新刀片連一次都刮不完就變鈍了。也許是多數中國人的鬍子少? 對於鬍子少而軟的多數人,國產刀片是可以連續用一段時間的,可是像總理這樣的大胡 子,硬鬍子,確實沒有一次能痛快刮完。往往是還剩一些鬍子沒刮凈,兩面刀片已是都 鈍了。總理不得不一次又一次用熱毛巾敷軟鬍子,再打些肥皂,再刮。

  有時刮著困難,他蹙著眉頭忍痛,還要咬著牙加快刮臉速度。工作等著呢,時間不 饒人啊!我們看在眼裡,難受在心裡;怎麼就煉不出好鋼,生產不出「過得硬」的刀片?

 
世人皆醉我獨醒
回復 支持 反對

使用道具 舉報

6224

主題

1萬

帖子

3萬

積分

貝殼精神領袖

Rank: 6Rank: 6

積分
30731
34
 樓主| 瘋瘋顛顛 發表於 2017-2-10 12:24 | 只看該作者
 有一次到緬甸訪問,去之前,當時的衛士長成元功對衛士高振普說:「這次出去, 咱們領10元外匯,給總理買幾個刀片吧!」

  總理每次出訪,從來不領按規定應該領取的出國外匯,都替國家節約了,並且影響 帶動我們所有隨行人員,也都不領不用,多為國家節省一些外匯。從沒像現在的出國人 員,大件小件往回買;出一次國,提高一次生活水平。

  我記得很清楚,去緬甸那次,買回4包刀片,每包5片,共20片。帶回國后,替總理 裝好安全刀,總理匆匆刮臉時,很快有了感覺,臉上一喜:「噢,」他輕輕叫一聲, 「刀片質量提高了嘛!」

  我們可真狼狽了,抓著頭皮,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看著鏡面上總理那喜形於色, 颳得輕鬆痛快的表情,真不忍心破壞他的情緒。

  鬍子刮完了。總理用毛巾擦擦臉,旋開刀架,嘴裡喃喃著:「是上海的刀片嗎?」

  看到總理擦抹刀片上的肥皂沫,我忙回答:「是在緬甸買的外國刀片。」

  總理臉色一下子變黯淡,看著刀片上的外國字母,微微皺了皺眉,再沒說什麼。

  唉,那時多麼希望我們能生產出自己的好刀片啊!

  這20個刀片,維持了一段時間。用鈍了,就送到北京飯店的朱師傅那裡去磨一磨再 繼續用。因為這種刀片磨過之後也比國產的新刀片好用。

  總理確實時間太緊,刮鬍子又是不能少的一項內容,所以對這20個刀片例外地沒有 批評我們亂花錢或是堅持用國貨。畢竟對工作有好處么。所以,當刀片確實無法再用的 時候,我們就托外貿部副部長李強幫忙,請他出國時幫總理買幾個刀片,講了總理刮鬍 子的難處。

  「怎麼不早告訴我呢?」李強說,「放心吧,這事交我好了。」

  李強用自己的錢給總理買了幾十個刀片。總理刮鬍子時,我們告訴了他這件事。

  「上次沒說你們,這次怎麼又買了?」總理不高興了,「而且不經過我同意就隨便 讓別人替我掏錢買!別人不了解我,你們不了解嗎?」

  「這種刀片國內還生產不出來么,」我們解釋,「國產刀片刮不動你的鬍子,還影 響工作。」

  「刮不動,我可以去理髮館刮!」總理生氣了,扔下外國刀片,到理髮館修面去了。 我們可以理解,他真正不舒服的原因,還是國產刀片質量上不去。

  沒辦法,我們就去找大姐,請鄧大姐替我們說情。

  鄧大姐利用在一起吃飯的時機,慢條斯理勸說:「他們也是好意,你那個鬍子確實 是個大難題,既然能節約時間,有利工作,這次就用吧,以後不再這樣搞就是了。」

  總理沒再說什麼。他承認鬍子確實是個大難題,勉強接受了「既成事實」。這幾十 個刀片真解決了大問題,總理用了好長時間。

  後來,國外又生產出電動刮鬍子刀。總理又由於「文化大革命」的爆發,忙得飯都 吃不上,更不用說刮鬍子。他不接受也得接受電動刮鬍子刀了,因為活動緊張時,常常 三天五天地處於公開場合,根本沒機會刮鬍子。這時候就只能利用在汽車裡或上廁所的 短暫時間,用電動刮鬍子刀匆匆地把臉上冒出的胡茬「打掃打掃」凈。

  總理遇到的第二個難題是怕熱耐寒,這使他不想突出也常常在一群領袖人物中鮮明 地突出出來。

  戰爭年代,總理穿過棉衣棉褲。所以,剛進城時,雖然知道總理不怕冷,仍然在秋 涼時節,由我作主替他縫製了一身絲棉襖。接著是入冬,毛澤東去莫斯科談判不順利, 毛澤東點名要周總理去談。我就向總理建議:「總理,蘇聯比咱們黑龍江省還要冷,聽 說吐痰動作慢了就會凍在嘴唇上。」

  「那是胡吹,」總理笑著搖頭,「我去過蘇聯,冷是比我們這裡冷點,沒那麼嚴 重。」

  「西伯利亞跟莫斯科還不同。整天講西伯利亞寒流,那邊來勝風,我們就能冷大半 個中國,普遍降溫,可想不是吹牛。我們這次還要參觀他們的工業城市,在西伯利亞少 不得要走走,那就到了寒流的老家了。」

  「你講這些是什麼意思?」

  「你需要一件皮大衣,和一頂皮帽子。」

  「我不需要。」總理搖頭。

  「有備無患。」我勸說,「你不是去觀光,也不是做客,是去做工作呢。萬一凍病 了,躺倒了,就要影響黨和國家的大事……」

  總理被我說動了。沉吟一下,表示同意:「那好吧,聽你的。」

  於是,我們給總理做了一件皮大衣,一頂皮帽子。我以為這次是真做對了,莫斯科 比北京冷得多,我們是毛衣毛褲,棉衣棉褲,再加皮大衣,仍然冷得不敢在野外長時間 停留不動。特別是到西伯利亞,零下30多度還是好天氣,夜裡一颳風可真不得了,雖然 不至於吐痰凍在嘴唇上,唇上也確實不敢沾唾沫,沾濕了就馬上有結冰的感覺。

  我有點替總理擔心。因為一帶皮大衣,他就把毛衣毛褲,絨衣絨褲,棉衣棉褲統統 丟下不帶了,上身除了外衣,只多一件夾背心;下身就是一層襯褲一層外褲。大衣是個 皮筒子,上下通氣灌風,真怕總理凍出病。

  這一層擔心很快就消失了。那是難以想象難以置信的,總理即便在零下30度的嚴寒 中一站3小時,所有人臉上都會出現青灰的寒色或雞皮疙瘩,總理卻紅光滿面,從皮領 口和帽沿下流出騰騰熱氣。不動還好,稍有運動,比如說走著參觀,工夫不大,他竟能 流出汗來!

  「上當了,上當了。」總理開始小聲發牢騷,「這傢伙又沉又熱,何秘書,我可是 上你們的當了。」

  總理不時地用手提提穿在身上的沉甸甸的皮大衣。他是極講儀錶的人,什麼衣服穿 上身,決不隨便解開一個扣,再熱也要保持整齊。

  
世人皆醉我獨醒
回復 支持 反對

使用道具 舉報

6224

主題

1萬

帖子

3萬

積分

貝殼精神領袖

Rank: 6Rank: 6

積分
30731
35
 樓主| 瘋瘋顛顛 發表於 2017-2-10 12:25 | 只看該作者
我很納悶:「總理,我們毛衣毛褲,棉衣棉褲還要穿個皮大衣,你……」

  「我怕熱,你又不是不知道!」總理心裡有氣。

  「轉戰陝北到進京,你也穿過棉衣……」

  「那是蓋棉被!」總理糾正,「那時走到哪兒,隨便一倒就睡一覺,棉衣是當棉被。 現在我又不需要走到哪就倒在哪兒睡……」總理搖著頭,朝我揮揮手:「上當了上當了, 你忙你的去吧。」

  在莫斯科,總理基本不穿那件皮大衣,只是多穿一條布襯褲,上身加件我的絨衣。 就這一身,到處走走看看,沒有事。

  我不能不擔心。哪伯是穿上那件海軍呢大衣呢?偏偏帶了皮大衣就沒帶海軍呢大衣。 總理連呼上當,本來就不高興,所以穿得再少也不敢多勸了。

  然而,離開莫斯科,到了西伯利亞就不能不勸了。有時氣溫能降到零下三四十度, 再挨罵也得勸他穿上皮大衣。當時我可沒料到這一勸犯了多麼嚴重的錯誤。

  那一路多次停車,參加地方黨政領導人舉行的宴會,參觀工廠。戶外活動時,總理 穿了皮大衣。在客人面前,他不能說熱也不能嘀咕上當了,熱著熱著,忽然鼻子一濕, 忙把頭轉向一邊,用手絹去堵。

  糟了,總理流鼻血了!

  從這次「血的教訓」,我才明白總理確實怕熱不怕冷。回到專列上,總理丟下皮大 衣,又開始說「上當了。」大家面面相覷,都默認這是事實。

  此後,這件皮大衣就壓了箱底,總理再沒穿過一次,直到他逝世。鄧大姐對我說: 「這件大衣基本沒穿過,還新著呢。總理逝世前有交待,那時是供給制,大衣應是公物, 還是把它繳還公家吧。」

  於是,總理1950年1月20日訪問莫斯科所穿的這件大衣,在25年後又新新地「完壁 歸趙」還給了公家。

  我們為總理做的那件絲棉襖,總理也從沒穿過。我們也接「血的教訓」,一次沒請 他穿。每年冬天,總理下身就是一條襯褲、一條外褲,上身就是一件襯衣,一件呢子外 套,偶爾加件夾背心。天氣最冷時,哪怕是去機場迎送外賓;所有主人客人都是一身棉 又裹一身皮毛,只有總理一身單,外面穿件呢子大衣就可以在寒風裡一站兩個小時,紅 光滿面,沒有絲毫寒冷之狀。這使許多人都驚訝不已。賀老總等幾位首長想學學總理, 可是不行,在機場上一站就明白不是挺一挺能過去的。也只有總理是個例外。

  總理不怕冷也不怕感冒。他極少感冒,偶爾有點感冒,嘴裡含口酒就可以好。常聽 議論:蘇聯人在寒冷中生活慣了,特別經凍。還有一種說法:白種人比有色人種耐寒; 白種人比黃種人耐寒,黃種人比黑種人耐寒。如果這種說法真有什麼科學根據,那麼周 恩來肯定是個例外。他比絕大多數白種人都耐寒。記得1965年11月,總理去羅馬尼亞參 加喬治·烏德治的葬禮。那天風雪交加,雪是那種顆粒狀的雪,不像那種輕盈飄落的雪 花,而是像沙暴一樣橫掃一切。這種天氣的寒冷總是帶著鑽透力和齕咬力,總理在這樣 惡劣的天氣里,不穿大衣,不戴帽子,站在一群皮毛裹身的各兄弟黨和國家領導人中, 默哀,送葬。

  墓地很遠,儀式又長,從早晨8點到下午1點,總理在風雪中整整站立、緩行了5個 小時。

  不斷有各國外賓驚訝地打量總理,關心地問幾句:「怎麼沒穿大衣?「今天變天了, 你穿這麼少……叫人取些衣服來吧?」

  一位外賓甚至批評起我們這些隨員:「哎呀,你們就是這麼保護你們的總理?天這 么冷!」

  我們不想多解釋,多解釋怕嚇壞了他們;我們的周總理何止是沒穿大衣?他連毛衣 毛褲都沒穿一件!

  總理不但對穿戴的選料有講究,對如何穿戴及款式也是蠻有講究的。

  總理這一生,多數都是在禮儀環境中度過,極少有隨便鬆弛,自由自在的時候。我 們私下聊天,都覺得總理這一生太累太苦了。

  毛澤東在穿衣方面很與他的性格有關:寬鬆隨意,無拘無束,漫不經心。他穿衣往 往由衛士幫忙,自己並不動手,也不會注目在他面前手忙腳亂的服務人員;他的目光落 在你身後很遠的地方,可能正在看赫魯曉夫幹什麼或美國人跟越南人打成了什麼樣?這 個時候,你給毛澤東穿什麼衣服?紐扣是少了一顆還是扣錯一個眼?胸襟上的菜湯是否 洗去了?他都不管。你怎麼擺弄他怎麼動,聽話得很;衣服給他穿成什麼樣就是什麼樣, 扣子扣錯一個眼,衣服左高右低,歪一天沒人說他也不知道。

  
世人皆醉我獨醒
回復 支持 反對

使用道具 舉報

6224

主題

1萬

帖子

3萬

積分

貝殼精神領袖

Rank: 6Rank: 6

積分
30731
36
 樓主| 瘋瘋顛顛 發表於 2017-2-10 12:27 |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瘋瘋顛顛 於 2017-2-10 12:41 編輯

周恩來的穿衣也反映出他的性格:規矩嚴整,清潔平展;認真仔細,一絲不苟。他 不叫衛士幫忙,穿衣脫衣都要自己動手。就寢時,他每脫一件衣褲,都要疊放整齊,從 不亂扔,更不會胡亂一揉一堆;他從外衣褲到內衣褲,從下往上一件件疊放好,第二天 起來,又從上往下一件件取來穿上;按部就班,順序明確。他不但衣服一上身就要系好 每一個扣子,神展每個衣角袖口領口,而且注意不能有一點點污漬。一旦發現,哪怕只 是米粒大的污漬,他也會馬上用濕毛巾仔細地擦去。我不只一次被他那種愛好清潔,仔 細揩拭去濺到身上一點污漬的專註神態所打動。那神態常使我聯想到愛惜羽毛的勤於梳 理功鳥兒。

  毛澤東喜歡「亂」,屋裡的書,床上、椅上、桌上、沙發上「隨便」扔,越亂他越 好找,誰若不經他允許而破壞了他的「亂」,越歸置得整齊有序越會挨他批,惹他發脾 氣。他會由於這種人為的整齊有序而無法一下子找到自己要找的東西。

  周恩來卻是講究條理順序的人。一天到晚無論多忙,都忙得有條不紊,生活和工作 井井有序。辦公桌上的文件按輕重緩急排放得清楚規律,閉上眼也不會拿錯;紙墨筆硯 文具眼鏡各自就位;舉手就能拿對;就連衣服口袋也都分工明確,永遠不亂揣東西。手 絹是固定裝在右邊的褲兜里,左邊的褲兜裝手紙;右面衣袋裝眼鏡盒,盒裡還放兩支圓 珠筆,左邊衣袋裡永遠是裝筆記本;上衣袋裡只裝別人遞來的名片或彙報條,涉及機密 的材料就放入貼身的內衣袋中。這種條理性和規律性保證了總理的工作效率,從來不會 發生手忙腳亂找不到東西的情況。一有事,他說走就走,不像一般人,越急越丟三落四 地邁不開步。

  由於長期生活在禮儀環境中,時時要面對照相機,攝影機鏡:頭,時時要面對外賓、 內賓和廣大群眾的注目,他養成了穿制服的嗜好。他多次對我們講:「衣著整齊是一種 禮貌,表示對人家的尊重。

  一旦養成嗜好,就不容易去分場合。所以,總理即便在家裡,四周圍沒有外人,也 總是衣著整潔,連領扣也不放鬆,好象面前有個攝相機隨時記錄著他的一舉一動,他理 應永遠保持自己的形象,保持好中國人的臉孔。

  前面講了總理怕熱不怕冷,那只是一個方面,是對冬天而言。

  到了夏天,總理就變了,比我們任何一個人都不懼暑熱。

  記得進城后,總理做的布料服,都是淺灰色的中山服,有斜紋布,也有平紋布。他 認為孫中山「發明」的這種中山服是最能表現中國人臉孔的,當時的幹部制服都是中山 裝。夏天無論多熱,總理穿的也是布稍稍薄一些的平紋布中山裝,而且太「正統」太 「制式」,中山裝里還一定要穿襯衣,衣領整齊地露一圈白邊。當天氣熱得人恨不能脫 光了再泡在涼水中時,總理也堅持「全副武裝」,他甚至不肯赤腳穿拖鞋,一定要穿雙 短襪子。

  公開場合這樣嚴整還有一定道理,回到家,沒有外人,仍然保持這種「嚴整」性, 我們可有點受不住了。總理辦公,哪怕熱出一身汗,決不會脫下那身制服,連領扣都不 肯鬆開。他這樣表率,我們就不得不跟著注意。在自己辦公室還可以悄悄脫下制服,隨 意地只穿件汗衫或圓領衫,赤腳踩雙涼鞋。但電鈴一響,就趕緊穿制服,全身嚴整地去 見總理。

  記得有次熱浪襲擊北京,熱得人要死要活,張開嘴喘氣。總理開會回來,汗水濕了 全身。他匆匆去沖涼,從衛生間出來,已,經又是全身披掛,制服領扣都系嚴了。在辦 公桌前坐下,還認真戴上工作袖套。

  我們幫他開了電扇,電扇前還放盆涼水。但那風仍然是灼人的熱風,總理剛坐下, 汗水已經又流出來。

  「總理,」我終於忍耐不住,打斷他的辦公:「我想給您提條意見。」

  「噢?」總理抬起頭,由於汗水不斷被電扇風吹乾,臉上變得粘濕;他認真望住我: 「說吧,有什麼意見?」

  「天氣這麼熱,」我朝辦公室外望一眼,在聒耳的蟬鳴聲中,空氣熱得浮動波顫, 「你不脫外衣,我們也就不好脫,太受罪了,影響辦公啊。」

  鄧大姐很少有地也走進了總理辦公室,支持我的意見:「是啊,這麼熱。你那是干 嗎呀?又是背心又是襯衫,外邊還要套制服,穿那麼多!」

  總理打量自己:「我覺得還可以……問題不大。」

  「等覺出不可以就晚了。再說,大家都捂著……」

  「你們可以脫,不要跟我比。」總理還不肯放棄「形象」。

  「你不脫,我們怎麼好脫呢?」我拿定主意要讓總理解脫些,輕鬆些,「在家裡又 沒什麼影響問題,完全沒必要受那個熱罪……」

  這時,許多秘書和衛士也進來勸說,提意見。總理見眾口一詞,才勉強動手去解領 扣、衣扣。

  從這天開始,總理在辦公室才不再堅持穿制服,穿上了汗衫或香港衫,但他一次也 不穿圓領衫,更不肯赤腳穿涼鞋。

  記得1954年英國工黨領袖艾德禮來華訪問,天氣熱得厲害,艾德禮穿上了短袖衫, 總理卻仍然保持他的禮貌,整整齊齊地穿:著制服,並且認真扣嚴了領扣和每一顆紐扣。

  總理在公開場合一直嚴整地穿制服,偶爾在遊覽時穿過西服;他有一身西服,基本 沒怎麼穿,好象只在日內瓦會議和出訪非洲時穿過那麼幾次。

  總理自己禮貌嚴整,對周圍人也這樣要求。有次,某國大使館舉行國慶招待會,總 理去參加了。雖然時值盛夏,總理依然制服加身,嚴格齊整。他向使館內走去時,目光 在跟隨的政府官員中一掃。政府官員受總理影響,也都注意外事活動中的形象,個個衣 冠楚楚。唯有黃炎培老先生不大在意,穿著一條西裝短褲就來了。

  總理招招手,叫來禮賓司一位同志,小聲吩咐:「你去提醒黃老,怎麼穿短褲來了? 主人會誤以為對他們不尊重。你請他趕緊換條長褲再來。」

  但是,這種禮貌要求也有不得不放一邊的時候。

  周恩來的穿衣也反映出他的性格:規矩嚴整,清潔平展;認真仔細,一絲不苟。他 不叫衛士幫忙,穿衣脫衣都要自己動手。就寢時,他每脫一件衣褲,都要疊放整齊,從 不亂扔,更不會胡亂一揉一堆;他從外衣褲到內衣褲,從下往上一件件疊放好,第二天 起來,又從上往下一件件取來穿上;按部就班,順序明確。他不但衣服一上身就要系好 每一個扣子,神展每個衣角袖口領口,而且注意不能有一點點污漬。一旦發現,哪怕只 是米粒大的污漬,他也會馬上用濕毛巾仔細地擦去。我不只一次被他那種愛好清潔,仔 細揩拭去濺到身上一點污漬的專註神態所打動。那神態常使我聯想到愛惜羽毛的勤於梳 理功鳥兒。

  毛澤東喜歡「亂」,屋裡的書,床上、椅上、桌上、沙發上「隨便」扔,越亂他越 好找,誰若不經他允許而破壞了他的「亂」,越歸置得整齊有序越會挨他批,惹他發脾 氣。他會由於這種人為的整齊有序而無法一下子找到自己要找的東西。

  周恩來卻是講究條理順序的人。一天到晚無論多忙,都忙得有條不紊,生活和工作 井井有序。辦公桌上的文件按輕重緩急排放得清楚規律,閉上眼也不會拿錯;紙墨筆硯 文具眼鏡各自就位;舉手就能拿對;就連衣服口袋也都分工明確,永遠不亂揣東西。手 絹是固定裝在右邊的褲兜里,左邊的褲兜裝手紙;右面衣袋裝眼鏡盒,盒裡還放兩支圓 珠筆,左邊衣袋裡永遠是裝筆記本;上衣袋裡只裝別人遞來的名片或彙報條,涉及機密 的材料就放入貼身的內衣袋中。這種條理性和規律性保證了總理的工作效率,從來不會 發生手忙腳亂找不到東西的情況。一有事,他說走就走,不像一般人,越急越丟三落四 地邁不開步。

  由於長期生活在禮儀環境中,時時要面對照相機,攝影機鏡:頭,時時要面對外賓、 內賓和廣大群眾的注目,他養成了穿制服的嗜好。他多次對我們講:「衣著整齊是一種 禮貌,表示對人家的尊重。

  一旦養成嗜好,就不容易去分場合。所以,總理即便在家裡,四周圍沒有外人,也 總是衣著整潔,連領扣也不放鬆,好象面前有個攝相機隨時記錄著他的一舉一動,他理 應永遠保持自己的形象,保持好中國人的臉孔。

  前面講了總理怕熱不怕冷,那只是一個方面,是對冬天而言。

  到了夏天,總理就變了,比我們任何一個人都不懼暑熱。

  記得進城后,總理做的布料服,都是淺灰色的中山服,有斜紋布,也有平紋布。他 認為孫中山「發明」的這種中山服是最能表現中國人臉孔的,當時的幹部制服都是中山 裝。夏天無論多熱,總理穿的也是布稍稍薄一些的平紋布中山裝,而且太「正統」太 「制式」,中山裝里還一定要穿襯衣,衣領整齊地露一圈白邊。當天氣熱得人恨不能脫 光了再泡在涼水中時,總理也堅持「全副武裝」,他甚至不肯赤腳穿拖鞋,一定要穿雙 短襪子。

  公開場合這樣嚴整還有一定道理,回到家,沒有外人,仍然保持這種「嚴整」性, 我們可有點受不住了。總理辦公,哪怕熱出一身汗,決不會脫下那身制服,連領扣都不 肯鬆開。他這樣表率,我們就不得不跟著注意。在自己辦公室還可以悄悄脫下制服,隨 意地只穿件汗衫或圓領衫,赤腳踩雙涼鞋。但電鈴一響,就趕緊穿制服,全身嚴整地去 見總理。

  記得有次熱浪襲擊北京,熱得人要死要活,張開嘴喘氣。總理開會回來,汗水濕了 全身。他匆匆去沖涼,從衛生間出來,已,經又是全身披掛,制服領扣都系嚴了。在辦 公桌前坐下,還認真戴上工作袖套。

  我們幫他開了電扇,電扇前還放盆涼水。但那風仍然是灼人的熱風,總理剛坐下, 汗水已經又流出來。

  「總理,」我終於忍耐不住,打斷他的辦公:「我想給您提條意見。」

  「噢?」總理抬起頭,由於汗水不斷被電扇風吹乾,臉上變得粘濕;他認真望住我: 「說吧,有什麼意見?」

  「天氣這麼熱,」我朝辦公室外望一眼,在聒耳的蟬鳴聲中,空氣熱得浮動波顫, 「你不脫外衣,我們也就不好脫,太受罪了,影響辦公啊。」

  鄧大姐很少有地也走進了總理辦公室,支持我的意見:「是啊,這麼熱。你那是干 嗎呀?又是背心又是襯衫,外邊還要套制服,穿那麼多!」

  總理打量自己:「我覺得還可以……問題不大。」

  「等覺出不可以就晚了。再說,大家都捂著……」

  「你們可以脫,不要跟我比。」總理還不肯放棄「形象」。

  「你不脫,我們怎麼好脫呢?」我拿定主意要讓總理解脫些,輕鬆些,「在家裡又 沒什麼影響問題,完全沒必要受那個熱罪……」

  這時,許多秘書和衛士也進來勸說,提意見。總理見眾口一詞,才勉強動手去解領 扣、衣扣。

  從這天開始,總理在辦公室才不再堅持穿制服,穿上了汗衫或香港衫,但他一次也 不穿圓領衫,更不肯赤腳穿涼鞋。

  記得1954年英國工黨領袖艾德禮來華訪問,天氣熱得厲害,艾德禮穿上了短袖衫, 總理卻仍然保持他的禮貌,整整齊齊地穿:著制服,並且認真扣嚴了領扣和每一顆紐扣。

  總理在公開場合一直嚴整地穿制服,偶爾在遊覽時穿過西服;他有一身西服,基本 沒怎麼穿,好象只在日內瓦會議和出訪非洲時穿過那麼幾次。

  總理自己禮貌嚴整,對周圍人也這樣要求。有次,某國大使館舉行國慶招待會,總 理去參加了。雖然時值盛夏,總理依然制服加身,嚴格齊整。他向使館內走去時,目光 在跟隨的政府官員中一掃。政府官員受總理影響,也都注意外事活動中的形象,個個衣 冠楚楚。唯有黃炎培老先生不大在意,穿著一條西裝短褲就來了。

  總理招招手,叫來禮賓司一位同志,小聲吩咐:「你去提醒黃老,怎麼穿短褲來了? 主人會誤以為對他們不尊重。你請他趕緊換條長褲再來。」

  但是,這種禮貌要求也有不得不放一邊的時候。

  這5項原則現在已為世界最大多數的國家和政府所承認和擁護。這5項原則是由毛澤 東最先提出基本精神和內容,由周恩來具體化成5項原則。據當年的外國記者報道,尼 赫魯對簽署這5項原則曾有過猶豫。是年輕的甘地夫人被周恩來那亞洲最偉大政治家的 翩翩風度所吸引,深深地受到感動,並為之「著迷」。她運用自己的全部影響和力量, 「終於說服尼赫魯接受了周恩來提出的和平共處五項原則」。這是當年國外報紙登過的 報道,我雖然記不全具體文字,但大意是記得清楚並無法忘記的。

  就是這次訪印歸來,我們接受了教訓。印度熱得受不了,總理穿的衣服都是布做的, 太厚,熱得流鼻血,影響活動。訪印后又訪緬甸和越南,今後訪問東南亞、印度及印度 支那的活動不會少,所以周恩來同意我們為他做了兩件綢衫。由此進一步考慮下鄉時也 會有個穿制服不便參加勞動的問題,我們陪總理逛了趟天橋,為總理買回兩件襯衣,淺 藍色,便於下鄉穿,便於參加生產勞動。
世人皆醉我獨醒
回復 支持 反對

使用道具 舉報

6224

主題

1萬

帖子

3萬

積分

貝殼精神領袖

Rank: 6Rank: 6

積分
30731
37
 樓主| 瘋瘋顛顛 發表於 2017-2-10 12:29 |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瘋瘋顛顛 於 2017-2-10 12:42 編輯

  胡志明怔了一下,手撫長須呵呵笑了。他笑起來很像孩子。把手中的摺疊扇用力合 上,客隨主便,一下子脫光了膀子,兩位領袖人物就這麼光著膀子高談闊論天下大事。

  這件事傳到總理耳中,我們開玩笑說:「幸虧總理沒去,總理要是去了可該怎麼 辦?」

  總理只是笑,未了說一句:「也許就誰都不用脫了。」

  總理穿衣還有個大講究,是只有我們這些身邊人才知道的,外界難以知曉。就是講 究保密,有時甚至是「嚴格保密」。

  從莫斯科到阿爾及爾,從日內瓦到雅加達,許多國家的服務員都知道周恩來總理有 個皮箱子,警衛人員看守很嚴,裡邊不知藏有多少重大機密或錢財。特別是到第三世界 國家,一旦決定給他們援助,有的服務員就指指那箱子,悄悄問我們的同志:「你們援 助我們的錢都鎖在那個箱子裡面吧?」

  每逢這時,我們只能笑著搖搖頭,但馬上又感慨萬千地點點頭,心裡別有一番酸澀 的滋味。實在說,給他們的每一項援助,都與這個皮箱有著最直接的關係。

  這其實是總理的行李箱,裡邊裝有他的生活用品。

  有一條總理在家使用的棉被。這是出於衛生和安全上的考慮,也是因為總理用慣了 自己的被子,所以出國不使用賓館的高級被褥。總理這條被子的被面是綠色平紋布,被 里是粗糙的白市布,中間一個薄薄的棉花套。還有個養麥皮枕頭,進城后始終是這個枕 頭,很舊了。

  有件睡衣,進城時就穿著,早磨光了絨毛。由於總理睡前有辦公習慣,背部著床多, 所以那裡首先磨薄磨破。先破小洞,我們就動手補,漸漸磨成大洞,補不勝補,就將整 個後背換掉,破了再補,補丁摞補丁,一直穿到去世也捨不得買新的。

  有三雙襪子,沒一雙不帶補丁,特別是腳掌部分,幾乎每星期都要由我們拿去補一 次兩次。衛士成習慣了,總理一上床,就檢查他的襪子,發現新洞,馬上拿走去補。第 二天早晨再提著襪子進來交給總理穿。這種情況直到有了尼龍襪子后才稍好些。尼龍襪 子結實,不那麼容易破。

  總理的毛巾更不好見人。擦臉巾磨得沒了絨毛,漸漸像了紗布,漸漸磨出洞,洞越 來越大時,總理就將毛巾從中間剪開,將兩邊換到中間對縫起來繼續用。因為毛巾都是 中間使用多,先磨破,而兩邊很少磨損。

  總理的擦腳巾更不好說,是用廢紗布縫起來當腳巾,幾十年就是這樣用紗布。

  總理用的牙杯上,印有「保家衛國」,這個牙杯用到去世。無須多說,「保家衛國」 4個字,就說明了這個杯子的年頭和質量。

  總理使用的是豬鬃牙刷,白玉牙膏,力士牌香皂。那時的力士牌香皂沒有香味,鹼 性大,我曾幫他買過一塊檀香皂,結果挨了頓批:「你是不是還想買些香水頭油回來?」

  從此,再沒人干這種「討人厭」、「討人嫌」的傻事。

  總理的內衣內褲,件件補丁摞補丁。因為怕國外有傳染病,我們要保證總理的安全, 所以他的內衣內褲不能拿到街上去洗。何況總理的內衣褲補丁那麼多,拿出去影響未必 好。萬一是用攪洗機,這樣的衣服肯定會被攪破。在家我們可以幫總理洗衣,在國賓館 顯然沒辦法,沒法拿出去晾曬,萬一被照張相,還不知會引出什麼故事來?所以,出國 就只能交大使館,請館里的女同志幫忙洗。每逢這時,都是大使夫人親自動手為總理洗, 許多大使夫人都是邊洗邊哭。記得總理在馬里訪問時,大使賴亞力的夫人看到總理穿的 衣服,有的補丁摞補丁,有的布都糟了,稍一用力就破個洞;所有這些襯衣,只有領口 袖口是換了新,露在外面一圈不會被人發現裡面的內衣破舊成什麼樣。她一邊洗一邊流 眼淚,輕輕喃出幾聲「總理……」就是說不出一句完整話。

  作為我們一個六七億人口的泱泱大國的總理,穿這樣破舊的衣服,叫外國服務員看 到了會怎麼議論?他們不了解我們的國情,和我們的價值觀、道德觀也不同,難免不理 解,所以還是向他們嚴格保密為好。所以,每天早晨總理一起床,首先由我們的衛士進 去,該收的收,該藏的藏,行李箱鎖嚴實了,才放服務員進。到了晚上,總理再休息時, 才開鎖取出卧具、牙具和衣物。

  總理出訪越南,胡志明主席到他下榻處來看望。面對閃光燈和照相機鏡頭時,胡志 明腳踏「陸海空」膠鞋,身穿制服,保持了他平日的形象。記者拍照一結束,胡志明馬 上脫衣換綢衫,一邊催促:「都快把制服脫掉,我先脫。」他特意關照老朋友周恩來: 「我知道你禮貌多,可也得分在哪兒。到這兒就是到家了,沒那麼多禮。」

  胡志明歷來沒那麼多「禮」,在他的總統府里也是這樣,新聞記者一拍照完,他就 忙脫衣服,寬鬆一下自己。周恩來出訪的原則是「客隨主便」,到這裡也就只能隨胡志 明緊著脫制服了。

  回國后,這個故事從我們3組傳到1組(負責毛澤東的衛士組叫1組,劉少奇的為2組, 周恩來的為3組),又傳到毛澤東耳朵里。毛澤東聽后一笑:「恩來也能被脫了制服。」

  毛澤東進城27年,在我的記憶里只去過西花廳一次,小坐片刻就走了。他習慣召人 來,沒有或極少有串門的時候。他見到的周恩來自然都是「制服形象」,不能想象他還 會在外事活動中被動員脫下衣服。

  也巧了,周恩來訪問過越南,胡志明又來訪問北京,也趕上個大熱天。毛澤東一候 拍照告一段落就脫衣服,一邊脫一邊催促胡志明:「脫脫,到我這裡來就是到家了,放 開些,隨便。」

  那天也確實悶熱,毛澤東脫得剩下個背心時,仍在催促胡志明:「脫脫,脫光了談 話舒服。」

  胡志明脫下制服就想停,見毛澤東脫得剩個背心,只好繼續脫。等他只剩件背心時, 毛澤東已經光了膀子,笑著催促:「都脫了。到家了,隨便。」
世人皆醉我獨醒
回復 支持 反對

使用道具 舉報

6224

主題

1萬

帖子

3萬

積分

貝殼精神領袖

Rank: 6Rank: 6

積分
30731
38
 樓主| 瘋瘋顛顛 發表於 2017-2-10 12:30 |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瘋瘋顛顛 於 2017-2-10 12:45 編輯

 服務員見不到開箱子,自然以為裡面都是貴重之物。但是,以總理為代表,中國人 民正是這樣節儉奮鬥,才盡自己所能省出了錢物支援那些第三世界的國家和人民。

  當然,對於那個年代的許多援助應當怎樣評論?要有具體的分析,不能一概肯定, 也不應一概否定。但其基本說法沒錯:援助是相互的。

  總理的節儉不只表現在「補丁」上,主要還是腦子裡時時想著。

  他的毛巾磨破了中間部分,就剪開來將兩邊縫到中間用。毛澤東也是這樣。總理還 有個特點。我們用破兩三條毛巾,他的毛巾才磨破。我們都發現了其中的秘密,就是總 理從來不兩手抓了毛巾用力擰乾,只是用兩手合力擠出毛巾里的水。這樣毛巾雖然不會 擠干,擦著不如擰乾的毛巾舒服,但擠毛巾不會擠斷纖維,而擰毛巾會擰斷纖維,這是 總理講給我們的道理,所以他的毛巾使用時間長。

  他每次刷過牙,總要多甩一陣牙刷。我們納悶,先後有幾位同志問:「總理,你刷 牙怎麼沒完沒了甩牙刷牙杯呀?」總理笑著問:「你看牙刷上的豬鬃怎麼扎在牙刷把上 的?」

  「當然是用線紮上去的。」

  「水不甩盡就會把線漚斷的。」總理笑著解釋,「而且,這麼甩一甩也是運動,一 舉兩得,何樂不為?」

  總理對於他的制服,很講究,不允許有補丁。這麼大個國家的總理,穿著補丁衣服 會客顯然不好。所以,他對衣服穿用都很仔細,減少磨損。比如辦公,一定要戴袖套, 他每天批閱公文常在10個小時以上,袖底很容易磨破。即便戴著袖套,每件衣服最先磨 破的仍然是袖底部位。既不能丟棄舊衣,又不能帶補丁,這時總理就把衣服交我拿到王 府井去織補。富有經驗的老師傅們採用織補的辦法,衣服補好了,還不會叫人一眼看出 補丁。

  對於內衣內褲,總理不大講究補丁的形狀用料,但是,袖口領口是一定要搞好的。 有的確良布后,我曾建議把總理磨破衣領或磨得已經毛邊了的衣領,都換成的確良衣領, 總理對這個建議很滿意,表揚我:「既節約,又能較好地保證我們中國人的臉孔。」

  對自己人,總理不在乎「臉孔」。每次出國,大使館都是提個漂亮的小皮箱,把總 理的換洗衣服裝走。洗凈曬乾后,再用漂亮的小皮箱裝回來。

  1963年底到1964年初,總理計劃出訪歐、亞、非的19個國家,后因烏干達政局動蕩, 減為訪問14國。當年這是一次很有國際影響的出訪。

  記得到了埃及,大使館來人,也是用漂亮的皮箱把總理的換洗衣服裝走了。送還衣 服時,陳家康大使的夫人徐克立親自來到賓館,一見當時的衛士長成元功,就開始發火: 「你們簡直不象話!」原來,她也是親自為總理洗了衣服。她不是邊洗邊哭,而是邊洗 邊難過,邊上火,現在抖開總理的舊衣服朝著成元功發作了::你看看,你們都看看2 這種舊衣服,連我們使館的工作人員也沒有誰再穿,你們就叫總理穿這樣的衣服?太不 象話了!」

  成元功苦笑說:「我們不想給他做新衣服嗎?可你能說服了他嗎?」

  「那不行,後面還要走好多國家呢,我們六七億人口的大國,總理穿這樣的衣服怎 么行呢?」徐克立從包里取出三件外國襯衫,說:「我和老陳用自己的錢買了3件襯衫, 我們知道總理的習慣,這不是花公家,算我們送他的還不行嗎?」

  徐克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她知道總理從不肯讓公家花錢,不要出國補助,她可 不知道總理對衣裝的第一要求應是能表現出中國人的臉孔,怎麼可能接受外國襯衫呢? 但我們跟她講不明白,

  最簡單的辦法還是叫她自己去碰碰壁:「那最好你自己去跟總理說吧?」

  她去了。她碰了壁。

  「我們是拿自己的錢給您買的!」徐克立強調她和丈夫是公私分明的。

  「你們的錢又是哪裡來的?還不是國家的外匯嗎?我要是做衣服,在北京就做了, 何必花外匯在國外買?」總理始終強調一條:帝國主義對我們搞封鎖,外匯尤其珍貴, 要花在刀刃上,一分不能浪費。他只收下自己的舊衣服:「再說,我也有襯衣,破一點 兒,還能穿么。」

  總理到底沒有接受這3件襯衣。

  總理「愛惜羽毛」是否過分了?注意清廉節儉是否過頭了?是否過猶不及,不值得 宣揚了?我們這些「身邊人」從不這樣看。有次我們給他買來新襯衣,想造個「既成事 實」,被他狠批一頓,命令退貨。事後,他有段話給我們大家留下了深刻印象:

  「我這樣做是不是有點過分?」他像是問我們,又像問自己,帶著沉思的表情停頓 片刻才又說:「我看不過分。前提是我們國家還一窮二白。這裡有兩種考慮。六七億人 口的中國,不就是我一個總理嗎?再窮也不缺我幾身新衣服,何況對外還有個影響問題。 這話不是沒道理。但我們不能少了另一個考慮:身為六七億人口大國的總理,我怎樣做 不是我一個人的事,這表明我提倡什麼?六七億人口是應該提倡節儉,還是現在就不顧 國情去追求享受?我更多考慮的是後者。」

  總理的第4個講究,就是講究作衣置裝的時機和理由,或叫目的。

  就我所知,總理進城后,大約做過5次衣服。

  進城不久,他搞過一次「大規模基本建設」,就是前面講過的,做了大衣、夾衣、 夏裝,都是青色、藍色或淺灰色的中山裝,要表現出中國人的「臉孔」。

  1954年6月,周恩來第一次訪問印度,與印度總理尼赫魯發表聯合聲明,重申了中 印兩國政府在4月29日的協定中首次提出的和平共處五項原則:(一)互相尊重領土主權; (二)互不侵犯;(三)互不干涉內政;(四)平等互利;(五)和平共處。

  這算第2次買衣服吧。

  第3次是去柬埔寨訪問前夕,因為柬埔寨國王去世,處於國喪期,總理下令,代表 團全體人員每人做一件白色西服,帶有弔唁哀悼之意,總理自然也不例外。這次作衣的 目的性很強,並非一般添置衣裝。為此,西哈努克親王很受感動,與周總理建立了深厚 的私人情誼。

  第4次作衣置裝是在1963年,周恩來訪問歐、亞、非的14國前夕。這是總理第一次 訪問非洲,意義重大。

  行前,我們工作人員討論這次活動的準備情況。有人說:非洲那地方沒人敢去,溫 度特別高,蚊蠅又多又厲害,咬得人受:了。大家都沒去過,就有些緊張,把鄧大姐姐 請來,商量辦法。

  我說,要接受10年前訪問印度的教訓,聽說非洲比印度還要熱,應該預作準備。總 理50年代做的衣服都已破舊,一旦熱得穿不住制服,襯衣沒有一件適合公開場合「亮 相」,所以必須做幾套適合熱帶穿的衣服。

  大家都是這個意見,鄧大姐也同意,並徵得總理認可,我們為總理的衣裝進行了自 50年代初以來的第一次「大規模更新」。所謂「大規模」是比較第2次、第3次那種有目 的有限地添置一兩件衣服而言。這次趁14國之行,為總理做了幾件一百支紗的府綢白襯 衣,做了毛的確良中山裝,那是淺灰色有暗格暗道的當時國內比較好的料子。總理腳上 那雙黑皮鞋已經換過幾次掌,趁這次去非洲,我們為他做了一雙皮涼鞋,配淺色衣服, 涼鞋選了棕色牛皮。這次「大規模更新」也許不如現在青年人的隨便一次換季,但對於 我們的總理,卻是50年代到60年代的十餘年間,唯一一次認真的添換新衣。
世人皆醉我獨醒
回復 支持 反對

使用道具 舉報

6224

主題

1萬

帖子

3萬

積分

貝殼精神領袖

Rank: 6Rank: 6

積分
30731
39
 樓主| 瘋瘋顛顛 發表於 2017-2-10 12:32 |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瘋瘋顛顛 於 2017-2-10 13:11 編輯

  60年代到70年代,總理10年未添新衣。進城時做的那件法藍絨中山裝,雖有工作袖 套保護,也多次破損,經我手多次送到「紅都」服裝店請王師傅織補。到70年代,已經 有外賓看出了總理那身「禮服」是織補過的,並傳說出去。

  於是,我有了理由,在基辛格訪華前夕,鄭重給總理提意見:「你那套衣服會見外 賓實在不行了,再做一套吧,仿原來那套法藍絨的,不改變樣式,還是過去形成的一貫 衣著形象……」

  總理終於同意了。在基辛格訪華前夕,做了一身新的法藍絨中山服。這身衣服中國 人都很熟悉,就是總理坐在沙發里照的那張半側像,被群眾廣為張掛,並被《周恩來傳 略》一書選為封面;就是這張照片上總理所穿的那身衣服。

  這件法藍絨中山裝,總理一直穿到1975年3月。根據總理一貫的意願,他去世后, 我們選擇了這件衣服為他著裝,這在後文有所交待。

  食

  周恩來愛吃什麼?平日吃什麼?吃東西忌什麼?這恐怕是許多人都想知道的內容。

  有人說,周恩來祖籍浙江紹興,出生在江蘇淮安,自然是喜愛吃江浙風味。他的廚 師桂懷雲就是江蘇人,說明他喜歡江浙風味的飯菜。

  這話不準確。周恩來的一生,去過地方太多了,其中生活戰鬥過較長時間的地方, 不但有東北、天津、江西、安徽、湖南、陝北、重慶、南京、北京等飲食風格迥異的中 國各地,而且有日本、法國、德國、蘇聯等世界各國。總理是個很講究「入鄉隨俗」的 人,不愛吃的東西吃幾次也就適應,慢慢變得愛吃。他愛吃的東西還會少嗎?

  比如狗肉,這曾是總理最討厭的一種食物。

  從我一到周恩來身邊,就知道他討厭狗肉。因為那時的革命隊伍中,江西出來的老 紅軍很多。江西人是湖南人的老表,親戚,所以這兩地的人都愛吃狗肉。不但吃起來香, 聊起來也香。周恩來一聽聊狗肉,就厭惡地皺眉頭:「那東西我連味都聞不得,想不出 你們怎麼會饞狗肉?」

  遇上江西、湖南的同志吃狗肉,周恩來一定避開,嘴裡念念有詞:「我才明白五台 山的人為什麼都討厭魯智深;他本來不錯,就是喜歡吃狗肉……」

  當時我跟隨周恩來在重慶,重慶周公館的「館長」就是龍飛虎。這個人的名字很反 映他的性格,他就是個生龍活虎的人。從西安事變時跟隨周恩來,已經很熟很有感情。

  龍飛虎特別愛吃狗肉,他不理解天下怎麼還會有人不愛吃狗肉?周恩來不吃狗肉是 多大的誤會和不幸啊!

  「太可惜了,周副主席一定是受騙了,誤會了。」龍飛虎對我們工作人員嘀咕, 「怎麼還會不吃狗肉呢?這麼冷天,狗肉多暖身子啊。」

  當時正是冬季,重慶潮濕陰冷。這種潮冷有時比北方的低溫更容易僵化人的肢體。 龍飛虎想個主意,做了聞不出狗肉味的狗肉,並給我們講一段假回民不吃豬肉的故事。 說一位同志雖不是回民,卻從來不吃豬肉。有次請他吃豬肉餡餃子,騙他說是羊肉的。 因為放的調味品濃,加上長期吃不到肉,太缺油水,所以這位同志一個勁說餃子餡很香。 吃完了,才告訴他是豬肉餡。從此這位同志就吃豬肉了。

  龍飛虎用同樣的辦法,做了狗肉請周恩來吃。他也不多語,反正是紅燒肉,不說紅 燒什麼肉。周恩來不知道,也就大口小口地吃了。

  飯後,龍飛虎笑眯眯問周恩來:「周副主席,身上暖和了吧?」

  「吃過飯當然身子暖了。」周恩來很舒適地回答。

  「還是狗肉暖身子。」龍飛虎先含蓄一句。

  「什麼?」周恩來睜大眼,接著打了一個呃。

  「周副主席,今天請你吃的是狗肉。」

  「啊?」周恩來勃然變色,將手按在了脖根,像有些噁心,可也吐不出去了。他發 起脾氣,厲聲責問龍飛虎:「你怎麼強迫人哪?你就這麼個搞法子啊?胡鬧台!」

  龍飛虎並不害怕,低著頭聽罵,也不多解釋。周恩來心地善良,發多大脾氣不會傷 害人,所以聽他罵不會產生思想壓力。

  周恩來顧不上多罵,忙拿了香茶水漱口,又連喝幾口,壓壓胃裡的翻騰。末了還捏 幾葉茶片含嘴裡。龍飛虎已經溜跑了,我們都忍不住笑,周恩來也只剩了苦笑,對我們 嘆口氣;「唉,龍飛虎這個人哪,侵犯人權,騙我吃狗肉。」

  後來,周恩來多次說這個話。那時雖然不像現在某些國家的。大講「人權」,講濫 了,講假了,但那時國民黨搞恐怖統治,侵犯人權的話常可以聽到。周恩來就常說起 「龍飛虎騙我吃狗肉。」其中當然不乏親昵。畢竟龍飛虎是出於關心愛護周恩來。

  過了一段時間,周恩來接受狗肉了,並且漸漸吃出好味來。建國后,金日成首相常 來中國訪問。朝鮮人更愛吃狗肉,周恩來多次請金日成到家作客,吃淮陽菜,也吃狗肉 火鍋。

  這算第2次買衣服吧。

  第3次是去柬埔寨訪問前夕,因為柬埔寨國王去世,處於國喪期,總理下令,代表 團全體人員每人做一件白色西服,帶有弔唁哀悼之意,總理自然也不例外。這次作衣的 目的性很強,並非一般添置衣裝。為此,西哈努克親王很受感動,與周總理建立了深厚 的私人情誼。

  第4次作衣置裝是在1963年,周恩來訪問歐、亞、非的14國前夕。這是總理第一次 訪問非洲,意義重大。

  行前,我們工作人員討論這次活動的準備情況。有人說:非洲那地方沒人敢去,溫 度特別高,蚊蠅又多又厲害,咬得人受:了。大家都沒去過,就有些緊張,把鄧大姐姐 請來,商量辦法。

  我說,要接受10年前訪問印度的教訓,聽說非洲比印度還要熱,應該預作準備。總 理50年代做的衣服都已破舊,一旦熱得穿不住制服,襯衣沒有一件適合公開場合「亮 相」,所以必須做幾套適合熱帶穿的衣服。

  大家都是這個意見,鄧大姐也同意,並徵得總理認可,我們為總理的衣裝進行了自 50年代初以來的第一次「大規模更新」。所謂「大規模」是比較第2次、第3次那種有目 的有限地添置一兩件衣服而言。這次趁14國之行,為總理做了幾件一百支紗的府綢白襯 衣,做了毛的確良中山裝,那是淺灰色有暗格暗道的當時國內比較好的料子。總理腳上 那雙黑皮鞋已經換過幾次掌,趁這次去非洲,我們為他做了一雙皮涼鞋,配淺色衣服, 涼鞋選了棕色牛皮。這次「大規模更新」也許不如現在青年人的隨便一次換季,但對於 我們的總理,卻是50年代到60年代的十餘年間,唯一一次認真的添換新衣。

1959年,周恩來陪金日成到廣州參觀,廣東省的同志宴請金

日成。周恩來事前向金日成打招呼:「今天廣東省委的同志請你吃蛇肉。這是廣州 的名菜,你怕不伯呀?」

金日成笑笑說:「總理不怕,我有什麼好怕的?這也是接受新事物么。」

騙周恩來學會吃狗肉的龍飛虎,後來作了福州軍區的副司令員。有一次,他想總理 想得厲害,就託人給總理送來一筐桔子,很新鮮,說請老首長嘗個鮮。

總理見到桔子,說:「我不需要。」

大家勸:「已經送來了,還能再送回去呀?」

總理說:「你們問問這一筐多少錢?」

趙秘書打電話問過之後,報告總理:「一筐25元。」

總理吩咐:「你給他寄50元去。」

趙秘書說:「是25元。你多寄他會退回來的。」

總理說:「就寄50元2多餘的錢叫他處理,不這樣做就制止不了他。我多付錢,他 以後就不再送來了。」

果然,龍飛虎以高出一倍的價錢「賣」給總理一筐桔子,以後就再也不敢給老首長 送東西了。他說:「送東西就等於敲總理竹杠,誰還敢送啊?」

不過,有些食品是無法像龍飛虎騙總理吃狗肉那樣行騙的。比如總理太累太熱了容 易流鼻血,但有時鼻血流得也叫人莫名其妙,好象無緣無故就發生了。
世人皆醉我獨醒
回復 支持 反對

使用道具 舉報

6224

主題

1萬

帖子

3萬

積分

貝殼精神領袖

Rank: 6Rank: 6

積分
30731
40
 樓主| 瘋瘋顛顛 發表於 2017-2-10 13:20 |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瘋瘋顛顛 於 2017-2-10 13:34 編輯

鄧大姐特別相信中醫,堅信中醫比西醫更能「正本清源」。她請一位老中醫給周恩 來檢查,老中醫詳細地望、聞、問、切之後,不慌不忙說出一番道理。中醫學里那些玄 奧的詞句我聽不懂也記不住,但那基本意思我是明白記住了。

老中醫說周總理「火大」,不能吃長翅膀的東西。比如雞,雞的正常體溫就比人高 出2到3度。周恩來火大,怕熱,吃了帶翅膀的飛禽就容易上火流鼻血。他最後的結論是: 周總理忌食飛禽,特別忌食雞和雞湯。

鄧大姐很相信中醫的「正本清源」,便嚴格規定炊事員不要給總理吃雞和雞湯。這 件事要換成毛澤東,大概馬上會頂牛唱反調,越不叫吃他就非吃不可。但周恩來不會專 門唱反調。又非原則問題,他取「無所謂」的態度。

我當衛士長后,與衛士高振普商量。我們不信總理吃不得雞,但又不能當面跟鄧大 姐唱反調,就採取「陽奉陰違」的辦法。在家從不給總理吃雞,總理也從不提出要吃雞; 外出開會給總理安排點雞丁雞塊吃,總理也從不說他不要吃雞。我和小高終於得出結論: 總理吃帶翅膀的飛禽,並非一定要上火流鼻血。

但我們從不明說。還要尊重鄧大姐對中醫的相信,在鄧大姐面前,總是態度一致地 向客人解釋:「總理不能吃雞,吃雞他容易上火流鼻血。」

先講了這樣兩個小故事,人們對總理愛吃什麼,平時吃什麼,忌食什麼就可以有大 概的了解,也就好理解我下面所做的具體介紹。

總理愛吃的東西很多,可以點出一大串;不愛吃的東西極少,幾乎具體說不出什麼 東西,只能比較而言。比如有人說:「總理愛喝豆漿,不大愛喝牛奶」就是比較而言。 其實總理既喝牛奶也喝酸奶,只是比起豆漿來,更喜歡喝豆漿罷了。

經過這種比較,這裡所說總理愛吃的,都是他點出名來索要過的飯菜。

總理愛吃冰糖肘子和紅燒鯽魚,常主動向我們索求:「弄個冰糖肘子吧?」或者: 「搞點紅燒鯽魚行不行?」

抗美援朝時,美國人對我們的運輸線狂轟濫炸,為對付美國人的轟炸,總理連續工 作幾十小時,只是靠茶水麵包來支撐。

那天上午,聶榮臻、呂正操等同志走後,我忙去勸總理:「該吃點東西了,總理。 您已經兩天沒正經吃飯了。」

「嗯,是感到虛了。」總理疲憊地搓搓臉,手掌從臉上搓下來時,兩眼在手掌的上 方睜開望住我:「能弄個冰糖肘子吧?」

我說:「你兩天沒睡了,還是搞點開胃的菜吧?」

總理開始拿桌上的電文,準備批閱,一邊搖搖頭說:「你不了解。我吃甜的也開胃。 我身體還好,活動量越大越需要補充熱量,冰糖肘子可以滿足我的需要。」

於是,我忙去吩咐桂師傅做冰糖肘子,並且懂了,總理每天消耗熱量多,吃冰糖肘 子可以補充。

總理的客廳兼著餐廳,工作忙時,也常在辦公室吃飯。那天我們把總理請到了餐廳 用餐,因為多少天了,他沒吃一頓正經飯,總是在會前會後或汽車上,隨便湊合著吃幾 片麵包就算一頓飯。

看總理吃冰糖肘子真是一種享受,他吃得越香,我們心裡越甜。總理無論多累多困, 食慾總是不錯,因為他需要能量。他不像毛澤東工作忙起來就把吃飯當成負擔;他不吃 則已,只要吃到好東西,必要津津有味地品咂享受,真是吃得有聲有色,叫人看了打心 眼裡跟著香。

可是,主席那邊來電話了,找總理。總理對我們有嚴格要求,只要是主席找,哪怕 他剛吃了葯入睡,也必須馬上叫醒報告。所以,他放下沒吃完的冰糖肘子就匆匆往出趕。

一般情況,只要主席把總理找去,那就沒鐘點了。也許談事情討論問題很久,也許 有什麼重大事情總理馬上去辦理,不會很快回來。所以餐桌上的飯菜就得收拾了。

總理的習慣,上頓剩了飯菜,下頓一定要熱來繼續吃,決不許倒掉。天氣熱時,怕 食物放壞,我們工作人員就會吃掉。遇上好吃的東西,我們也會「幫忙」吃掉。總理下 頓吃飯,必要問及上頓剩下的飯菜。如果聽說被我們吃掉了,他便點點頭:「只要沒浪 費就好。」

「吃到肚裡不浪費」是他的原則,吃進誰的肚子他從不計較。然而,對於冰糖肘子 和紅燒卿魚就不同了。

總理剛出門,又一溜快步地趕回來,對我說:「哎,忘了告你,冰糖肘子留給我 啊。」他說到這裡,稍稍一頓,忽然像孩子一樣不好意思地笑了:「沒吃夠,我還想 吃。」

不知為什麼,我心裡忽悠一熱。平時我更多的感覺是總理可敬,只有這種時候,那 一貫可敬的感覺才會被另一種更強烈的可愛之感所替代。我笑著說:「放心吧,總理, 我會看好。」

總理匆匆地走了。我向所有能接觸到冰糖肘子,有可能吃掉冰糖肘子的工作人員打 招呼:「都老實點啊,冰糖肘子是留給總理,的,誰也不許犯饞!」

那以後,我和炊事員桂師傅為總理安排食譜時,隔幾天一禮拜的,總要安排一頓冰 糖肘子或紅燒鯽魚給總理吃。

總理還愛吃紅燒獅子頭。「文化大革命」爆發前,17年的時間,逢年過節,總理和 鄧大姐必要請我們工作人員一道吃頓「團圓飯」。這時,桂師傅就成了貴客,總理和鄧 大姐總要親自下廚,做幾樣拿手菜。桂師傅笑呵呵地在一旁指點油鹽醬醋糖的擺放位置, 幫手忙腳亂的總理打打下手,氣氛歡樂祥和。

抗美援朝停戰後到「文化大革命」爆發前,總理抽閑下廚的情況時有發生。他說 「這是一種休息」,又說「做飯是一門藝術」,「搞藝術是一種享受」。

總理親自下廚做菜,必要請我們作客。過節請大家,平時抽閑下廚,也要請在場的 人一道品嘗他的手藝。在我的印象里,總理下廚,紅燒獅子頭是必做的一道菜。每次做 好了,會親自端盤子送到我們面前。他走路總是一溜快步,配上腰間系的圍裙,真有些 像小飯館里的勤快熱情的服務員,有時還要歡快地招呼一嗓子:「哎,紅燒獅子頭,這 是我最拿手的菜。」

總理很少強調「最」字,但是對紅燒獅子頭用上了「最」字。「最拿手的菜」、 「保留節目」、「看家的手藝」和「家鄉菜」,都是用於紅燒獅子頭。據說獅子頭屬淮 陽菜系。

周恩來在春天的時候喜歡吃紅燒肉。周恩來的紅燒肉與毛澤東的紅燒肉有不同。毛 澤東的紅燒肉就是肉,頂多是加些辣子,極少放菜的時候。周恩來的紅燒肉喜歡和蘿蔔 一起紅燒。北京的「心裡美」和變蘿蔔可以和肉一道紅燒,但總理更愛吃的還是水蘿蔔, 又嫩,味道又鮮。那時沒有「大棚菜」,不像現在不論季節地能吃到四季新鮮菜,那時 吃菜季節性很鮮明。水蘿蔔是春天的重要鮮菜。所以,每到春天,總理就不忘提醒吃頓 紅燒肉。

有次開會回來,總理沿路看到成堆的新鮮水蘿蔔擺在菜市場,心情很好,一到家就 對值班衛士姜貴春吩咐道:「小姜,你和桂師傅說一聲,給我燒點紅燒肉吃。」

桂師傅一聽就明白,他自然是把小水蘿蔔同肉一起紅燒了。

總理還喜歡吃燒豆腐;抽閑下廚,燒豆腐也是他的一個拿手菜。不過,我們都把他 的燒豆腐叫熬豆腐。並且懂得有句老話在民間很流行,叫做「錢油熬豆腐」。

起因是在三年困難時期,總理有天抽閑下廚,自己動手做飯招待幾位加班的同志。 每逢總理下廚,在「家」的工作人員都喜歡跟到廚房圍觀學習總理的手藝。(工作人員 把西花廳稱作家)

總理抓著油瓶往鍋里倒油。他一點一點,小心翼翼地傾斜油瓶,油還沒滴出來時就 幾次抬高瓶口,好不容易才滴出幾滴油進鍋。他看看鍋底,又看看油瓶,再小心翼翼地 滴出兩滴油,就收起了油瓶子。

他掀起眼皮望望圍觀的「群眾」,笑著聳一下肩,自我解釋說:「放那麼多油幹嗎, 現在這麼困難。油放少點,錢油熬豆腐嘛,這是老話了,民間都懂。」

豆腐做好了,燒豆腐成了熬豆腐,不過味道更嫩更鮮。那以後,我們都學會了「錢 油熬豆腐」。

總理的工作餐喜歡吃大燴菜,特別是天冷時,白菜、豆腐、粉條,用肉湯一燉,別 提吃得多香。每當他召集副總理們開會研究問題,或是找一些部長來談事,吃飯時,最 經常最多的就是吃大燴菜。一大盆子燴菜,每人都要盛三四次,個個吃得紅光滿面,熱 氣騰騰。至今一些在世的老部長,你問他總理家的菜什麼最好吃?個個都會回答:「大 燴菜,再沒有比那更好吃的了。」

總理經常點名索求的還有小米粥、玉米面窩頭和高粱米飯。每星期—必要吃兩頓粗 糧,忘了做就會點名要。每年還要請那些在延安生活過的工作人員到家裡來喝一次菜粥, 小米粥里放點菜葉放點鹽,每人都能喝好幾碗,喝得心裡潮起浪涌,喝得兩眼濕漉漉, 喝得多少往事又現眼前,喝得人人臉上泛起紅暈。

有一次,周恩來津津有味地吃著高粱米飯,對我說:「南方人柔秀,北方人蒼勁。 我的身子骨和好胃口,都是靠了東北的高粱米飯打下個硬實底子。東北是我人生的一個 轉折點,我永遠感謝東北的高粱米飯、大風和黃土……」

還有一次,他要高梁米飯吃時,說:「我在東北上中學,就是吃高粱米飯。到現在 還是饞這一口。」

從1958年開始,總理和鄧大姐規定:他們的主食至少要吃三分之一的粗糧。到困難 時期,總理和鄧大姐又規定了不吃肉,不吃蛋,吃糧不超標準。而糧食又是將粗糧比例 提到一半以上。國家完全渡過困難,到了1964年夏收之後,細糧的比例才提高,但也是 只吃糙米,不吃小站稻等精米。

總理由於忙,是真正的日理萬機,吃飯談不上規律,也論不得習慣。不過,能夠在 家吃三頓飯時,還是可以說出點「規律」或「習慣」的。

總理的早餐應該叫「早點」,就是「點到為止」。不像現代科學研究所提出的「早 飯要吃好吃飽。」

總理的早餐多數是在中午前後吃。先喝碗稀的,一般是小米粥或豆漿。偶爾也喝過 一碗奶或一杯酸奶。這種喝奶的時候很少,除非是我們為了給他補足熱量而規定了食譜, 只上牛奶不上小米粥或豆漿,他也就喝了牛奶。

如果喝小米粥,他會就點鹹菜吃。他喜歡的鹹菜就是大頭菜,切成絲,嚼起來咯吱 有聲。

喝過稀的,還會剝一顆煮雞蛋,沾點鹽吃。經常是邊吃邊進了辦公室。工作太忙就 不進飯廳,把早點拿到辦公室,他一邊批閱文件一邊「點到為止」。

這個「點」,應該是點心。總理有時以雞蛋當點心,有時也吃片麵包片或蛋糕之類 點心,吃得很少,他說:「點心點心,就是一點兒么。」

午飯在晚上七八點鐘吃,晚飯在夜裡12點前後吃。如果不是忙得進不了餐廳,那種 正式用餐是兩菜一場。如果同鄧大姐一道用餐,或臨時有客人一起用餐,就是四菜一場。

這種正式用餐,食譜是由我同保健醫生及炊事員根據營養保健,所需熱量及口味變 化來調劑安排。

主食以米飯、麵條、炒麵、饅頭、烙餅、玉米面貼餅和小窩頭幾樣為主,變換著給 總理上。比較而言,午飯吃米多,晚飯吃面多點。

主要的調劑還是在菜上。除了冰糖肘子、紅燒鯽魚、紅燒肉、紅燒獅子頭、大燴菜、 錢油熬豆腐之類前面點到過的菜,值得一提的還有:豆類菜;像蠶豆、豌豆、綠豆芽。

南方的綠葉菜;像空心菜、筧萊、雞毛菜總理都很愛吃。

油菜、長白菜、圓白菜、油菜苔、肉末雪裡紅、素炒菠菜、栗子燒白菜,都是總理 愛吃常吃的菜。

總理也喜歡吃一些小菜:煮鹽水黃豆、炒鹹菜、豆腐乳等等。如果喝酒,受歡迎的 下酒菜永遠有花生米。

愛吃是一回事,平日吃上吃不上又是一回事。我跟隨總理幾十年,他大量的時候是 不能坐在餐桌旁正經吃飯的,至少有三分之一以上是在汽車上,會場休息室或匆匆的走 路中吃飯。

在汽車上的飯,最多的時候是喝一杯玉米麵糊糊,吃兩片麵包。麵包里或夾幾片香 腸,或抹些果醬。有時也喝杯麥片湯。比較而言,總理更愛喝玉米麵糊糊。

如果是在會場休息室,我們常給服務處的李維信同志打電話,叫他準備一碗熱場面, 總理可以在會議休息時,邊聽彙報邊吃面,有湯有面,吃著還可以。國家經濟情況好時, 面里放些肉絲菜葉;經濟困難時,麵湯上只漂幾片蔥花。

如果總理太忙,按我們的安排連三兩分鐘時間也抽不出來,那就通知人大會堂或有 關人員準備幾個素餡包子,在總理從一個會場趕去另一個會場時,拿在手裡邊走邊吃。 特別是到了「文化大革命」時期,總理邊走邊吃的情況幾乎天天都有。

如果遇上突然的情況,臨時增加的活動,總理吃不上麵包、素餡包子,喝不上玉米 麵糊糊或麵條,那就「餓了糖也能充饑」。他多次吃兩塊糖作一頓飯,或條件允許時要 一把花生米或煮黃豆當飯。這種情況在「文化大革命」中就更多了,那期間總理能正經 坐在餐桌旁吃飯的時候可以說連五分之一也不到。且不說我們身邊工作人員,就是偶爾 接觸總理的領導幹部也無不發現了這個問題。鐵瑛曾經掉過淚,他就親眼目睹了總理要 一把花生米,邊吃邊喝茶,這一把花生米就頂了兩頓飯!

我們不會掉淚。因為天天見,天天是這樣。如果哭,淚也早就流幹了……

總理吃飯有三忌,這是不同於忌吃帶翅膀的飛禽的另一種忌。

一忌公私不分。

西花廳院子里有不少空地,老花工周師傅便利用來種了豆角、白菜、蘿蔔、茄子之 類蔬菜。到了夏季,各種菜蔬陸續下來,大家首先想到的自然是請總理嘗個鮮。

那天,衛士姜貴春給總理端飯,上豆角菜時,順嘴說一句:「這是咱院子里自己摘 的豆角,很嫩。」

總理條件反射似地閃出警覺的目光:「給錢沒有?」

「自己種的,往哪兒給錢?」姜貴春納悶、驚奇,搖一搖頭:「沒處給。」

總理緊跟著搖頭的姜貴春搖頭:「你說的不對。公家地,公家水,長出東西就全成 自己的了?回頭你算算清,吃了多少豆角多少白菜,按市價該是多少錢,把這筆錢交了, 分兩部分交。一半交機關,是土地和用水錢;一半分給花工,是花工勞動所得。」

姜貴春回來一講這個情況,我們都服氣:這就叫公私分明。

也有不大服氣的時候。

我跟隨總理參加了第一次日內瓦會議。那是1954年,像我這樣自小跟著共產黨長大 的人,既有政治上的無比堅定性,又有思想上的局限、狹隘和教條性。用現在青年人的 話講:沒見過世界還整天談世界革命。1954年的國際兩大陣營的對立正尖銳激烈,在我 腦子裡,不是太陽就是月亮,不是光明就是黑暗。所以,一旦接觸高層次的談話,諸如 聽到周恩來說「資本主義不是鐵板一塊」,「社會主義也不是鐵板一塊」時,誰能想象 我是怎樣的驚訝,目瞪口呆啊!

最讓我目瞪口呆的是英國首相艾登在一家旅館請周恩來吃飯。前後上了三道菜:炸 牛排是最好的,剩下兩道也就是土豆白菜之類的水平。首相請總理吃飯才三道菜,簡直 無法相信,小器到家了。

更讓我驚訝的是,總理居然大誇英國首相,回國后還到處為這個「敵人」作宣傳: 「你看人家首相吃飯就三道菜,夠吃就行,從不那麼講排場。他們請客都是自費,公私 分明,不搞奢侈,這點非常好,值得我們學習。」

現在說這種話可以時髦了,50年代說這種話可不得了,也就是「久經考驗」的總理 這樣講沒事,換成我們哪個說這種話,肯定落個「經不起考驗」,立刻能成反革命。抓 起來關兩年算輕的。

那時,以蘇聯為榜樣,所到社會主義國家,都是宴會多,排場大,氣氛熱烈。而資 本主義國家的領導人,都很平淡、小氣,吃東西隨便簡單。總理顯然是贊成英國首相不 贊成蘇聯。他給自己規定:請客自費,吃飽吃好就行。

身為總理,周恩來宴請客人的時候很多。國宴、政府宴會,那是國家和政府拿錢。 如果是總理以個人名義請客,無論是在家宴請在外宴請;無論是宴請工農兵代表,身邊 工作人員,還是宴請國務院各部委領導,各省市自治區來的客人、親友,或者是宴請外 賓、國際友人,總理一概是自己掏錢。

總理2級,鄧大姐6級,在當時來說工資都不低。他們的錢是由我掌管;我管大帳, 管理員管小帳。他們除了工資收入,沒有任何其他收入。因為稿費總理和大姐從來不要, 一律交公,交幫助整理文章的同志。總理逝世后出版的文選,曾給鄧穎超2萬元稿費, 鄧大姐把這2萬元稿費都贈送給了延安。總理在世時親筆書寫的稿子,稿費來了就交機 要組秘書保管,根據工作人員的家庭情況支援生活困難的同志。

總理的收入只有工資,這個帳就好算了,他定期檢查帳目。每月拿出100元救濟生 活困難的親屬,根據身邊工作人員的情況,隨時發話叫我們拿出錢來支援家裡遇災或死 傷親人、生活遇到困難的同志;交黨費、房租,私人用車交費等都要記帳。其中就有吃 飯的帳目。家裡買米面菜油自然有管理員記錄的詳細帳目,所有的請客也都要列帳,包 括出去跳舞或參觀,所有人吃冰激淋喝汽水的錢,總理都要自己掏錢。他要求我們記帳 就是伯忘了付錢。一旦忘記付錢,那是要挨克的,並且會命令你馬上去補交。

有一次,總理在北京飯店接見外賓。接見結束后,總理感到有些餓,就跟值班衛士 張永池說:「有點餓了,咱們吃點便飯吧。」

那是一般客飯,很快就吃完了。張永池一算帳,吃了兩元八角。不要以為這是優待 價,總理從來不允許優惠,嚴格要求按市價收付款。那個年代的錢同現在不同,5分錢 就能買回一臉盆西紅柿,1角錢就能在食堂吃到肉炒白菜。
世人皆醉我獨醒
回復 支持 反對

使用道具 舉報

您需要登錄后才可以回帖 登錄 | 註冊

本版積分規則

關於本站 | 隱私權政策 | 免責條款 | 版權聲明 | 聯絡我們

Copyright © 2001-2013 海外華人中文門戶:倍可親 (http://big5.backchina.com) All Rights Reserved.

程序系統基於 Discuz! X3.1 商業版 優化 Discuz! © 2001-2013 Comsenz Inc.

本站時間採用京港台時間 GMT+8, 2025-6-25 01:59

快速回復 返回頂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