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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記》譯註--七十列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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循吏列傳第五十九

史有為 譯註

【說明】

這篇類傳記敘了春秋戰國時期五位賢良官吏的事迹。五人中,四位國相一位法官,都是居高權重的社稷之臣。其中,孫叔敖與子產,仁厚愛民,善施教化,以政寬得人和,國泰而民安;公儀休、石奢、李離,皆清廉自正,嚴守法紀,當公私利益發生尖銳衝突時,甚至甘願以身殉法,維護君主和綱紀的尊嚴。作者以緬懷與崇敬的心情寫出他們的政績和道德風範,意在闡明一個為政治國的根本道理:「奉職循理,亦可以為治,何必威嚴哉?」而這,也正道出了作者傾心嚮往的理想的吏治藍圖。
漢代官吏也有仁厚廉正守法之人,但本篇只表彰歷史人物,全不言及當朝,有深意在焉。古今學者都曾指出,本傳與排稍後的《酷吏列傳》乃是有意為之的姊妹篇:寫酷吏,全是當朝人物,這是直接譏刺漢武帝寵用酷吏、任其肆虐為害的時弊;寫循吏,全無時人,則是以古諷今,暗藏批評當朝吏治的鋒芒。兩傳鮮明對映,相反而相成,作者的政見與好惡之情都可以從中品味出來。這或許可稱之為別一種意義的「互見法」吧!互見之後,讀者再回頭看本文開篇序言結束末那一句「何必威嚴哉」的話,就會深悟「威嚴」者,乃酷吏弄權峻法逞威之謂也,作者寫本傳的深心及其思想鋒芒其實在這裡就已經閃現出來了。
文字簡凈,是本傳極顯著的特色。其篇幅之短,在全書與《佞幸列傳》同居首位,僅一千二百字左右。其寫人多止三事,少則一例,取材於表述皆至為簡要,卻是精當有力,給人留下了過目難忘的印象。無怪乎古人贊之曰:「太史公《循吏傳》文簡而高,意淡而遠,班孟堅《循史傳》不及也。」(吳氏《林下偶談》卷四,轉引自《歷代名家譯史記》)這種寫法,與類傳的特性有關。類傳和專傳不同,它是專題性的,主要表現一類人的共性和作者對本專題的思想見解,至於人物生平的完整性與系統性並不重要。為此,類傳皆有序言,開宗明義先闡述作者的觀點,然後環繞這一主旨選取恰當的人物事迹予以說明,序言和傳文之間,實為綱舉目張的關係。故類傳寫人敘事很靈活,選擇性強,不求全而求典型,有時甚至不避重出。如子產生平已寫入《鄭世家》,本傳為表現專題思想的需要再作載述,但略去一切具體行事,只列舉非凡政績,極寫百姓的愛戴感激之情。和其它類傳相比,本篇在取材上剪裁的幅度是很大的,除孫叔敖事略為完整外,敘其餘四人皆一鱗半爪,精簡之至。作者採用很少的文字把一件典型事例細緻寫出,使之妥貼傳神,對專題思想依然有很強的表現力。正是這種寫法,使本篇在表現類傳的特性方面成為很有代表性的作品。

【譯文】

太史公說:「法令用以引導民眾向善,刑罰用以阻止民眾作惡。文法與刑律不完備時,善良的百姓依然心存戒懼地自我約束修身,是因為居官者行為端正不曾違亂綱紀。只要官吏奉公盡職按原則行事,就可以用它做榜樣治理好天下,為什麼非用嚴刑峻法不可呢?

孫叔敖是楚國的隱者。國相虞丘把他舉薦給楚莊王,想讓他接替自己職務。孫叔敖為官三月就升任國相,他施政教民,使得官民之間和睦同心,風俗十分淳美。他執政寬緩不苛卻有禁必止,官吏不做邪惡偽詐之事,民間也無盜賊發生。秋冬兩季他鼓勵人們進山採伐林木,春夏時便借上漲的河水把木材運出山外。百姓各有便利的謀生之路,都生活得很安樂。
庄王認為楚國原有的錢幣太輕,就下令把小錢改鑄為大錢,百姓用起來很不方便,紛紛放棄了自己的本業。管理市場的長官向國相孫叔敖報告說:「市場亂了,老百姓無人安心在那裡做買賣,秩序很不穩定。」孫叔敖問:「這種情況有多久了?」市令回答:「已經有三個月。」孫叔敖說:「不必多言,我現在就設法讓市場恢復原狀。」五天後,他上朝向庄王勸諫說:「先前更改錢幣,是認為舊幣太輕了。現在市令來報告說『市場混亂,百姓無人安心在那裡謀生,秩序很不穩定』。我請求立即下令恢復舊幣制。」庄王同意了,頒布命令才三天,市場就回復了原貌。
楚國的民俗是愛坐矮車,楚王認為矮車不便於駕馬,想下令把矮車改高。國相孫叔敖說:「政令屢出,使百姓無所適從,這不好。如果您一定想把車改高,臣請求讓鄉里人家加高門檻。乘車人都是有身分的君子,他們不能為過門檻頻繁下車,自然就會把車的底座造高了。」楚王答應了他的請求。過了半年,上行下效,老百姓都自動把坐的車子造高了。
這就是孫叔敖不用下令管束百姓就自然順從了他的教化,身邊的人親眼看到他的言行便仿效他,離得遠的人觀望四周人們的變化也跟著效法他。所以孫叔敖三次榮居相位並不沾沾自喜,他明白這是自己憑藉才幹獲得的;三次離開相位也並無悔恨,因為他知道自己沒有過錯。

子產,是鄭國的大夫。鄭昭君在位時,曾任用自己寵信的徐摯做國相,國政昏亂,官民不親和,父子不和睦。大宮子期把這些情況告訴鄭昭君,昭君就改任子產為國相。子產執政一年,浪蕩子不再輕浮嬉戲,老年人不必手提負重,兒童也不用下田耕種。二年之後,市場上買賣公平,不預定高價了。三年過去,人們夜不閉戶,路不拾遺。四年後,農民收工不必把農具帶回家,五年後,男子無需服兵役,遇有喪事則自覺敬執喪葬之禮。子產治理鄭國二十六年就去世了,青壯年痛哭失聲,老人像孩童一樣哭泣,說:「子產離開我們死去了啊,老百姓將來依靠誰!」

公儀休,是魯國的博士。由於才學優異做了魯國國相。他遵奉法度,按原則行事,絲毫不改變規制,因此百官的品行自然端正。他命令為官者不許和百姓爭奪利益,做大官的不許佔小便宜。
有位客人給國相公儀休送魚上門,他不肯收納。客人說:「聽說您極愛吃魚才送魚來,為什麼不接受呢?」公儀休回答說:「正因為很愛吃魚,才不能接受啊。現在我做國相,自己還買得起魚吃;如果因為今天收下你的魚而被免官,今後誰還肯給我送魚?所以我決不能收下。」
公儀休吃了蔬菜感覺味道很好,就把自家園中的冬葵菜都拔下來扔掉。他看見自家織的布好,就立刻把妻子逐出家門,還燒毀了織機。他說:「難道要讓農民和織婦無處賣掉他們生產的貨物嗎?」

石奢,是楚昭王的國相,他為人剛強正直廉潔公正,既不阿諛逢迎,也不膽小避事。一次出行屬縣,恰逢途中有兇手殺人,他追捕兇犯,竟是自己的父親。他放走父親,歸來便把自己囚禁起來。他派人告訴昭王說:「殺人兇犯,是為臣的父親。若以懲治父親來樹立政績,這是不孝;若廢棄法度縱容犯罪,又是不忠;因此我該當死罪。」昭王說:「你追捕兇犯而沒抓獲,不該論罪伏法,你還是去治理國事吧。」石奢說:「不偏袒自己父親,不是孝子;不遵守王法,不是忠臣。您赦免我的罪責,是主上的恩惠;服刑而死,則是為臣的職責。」於是石奢不聽從楚王的命令,刎頸而死。

李離,是晉文公的法官。他聽察案情有誤而枉殺人命,發覺后就把自己拘禁起來判以死罪。文公說:「官職貴賤不一,刑罰也輕重有別。這是你手下官吏有過失,不是你的罪責。」李離說:「臣擔當的官職是長官,不曾把高位讓給下屬;我領取的官俸很多,也不曾把好處分給他們。如今我聽察案情有誤而枉殺人命,卻要把罪責推諉(wěi,偉)於下級,這種道理我沒有聽過。」他拒絕接受文公的命令。文公說:「你認定自己有罪,那麼我也有罪嗎?」李離說:「法官斷案有法規,錯判刑就要親自受刑,錯殺人就要以死償命。您因為臣能聽察細微隱情事理,決斷疑難案件,才讓我做法官。現在我聽察案情有誤而枉殺人命,應該判處死罪。」於是不接受晉文公的赦令,伏劍自刎而死。

太史公說:「孫叔敖口出一言,郢都的市場秩序得以恢復。子產病逝,鄭國百姓失聲痛哭。公儀休看到妻子織出的布好就把她趕出家門。石奢放走父親而自殺頂罪,使楚昭王樹立了美名。李離錯判殺人罪而伏劍身亡,幫助晉文公整肅了國法。

【原文】【註解】

太史公曰:法令所以導民也,刑罰所以禁奸也①。文武不備②,良民懼然身修者,官未曾亂也。奉職循理③,亦可以為治,何必威嚴哉?

孫叔敖者,楚之處士也④。虞丘相進之於楚莊王,以自代也。三月為楚相,施教導民,上下和合⑤,世俗盛美⑥,政緩禁止⑦,吏無姦邪,盜賊不起。秋冬則勸民山采,春夏以水⑧,各得其所便,民皆樂其生。
庄王以為幣輕,更以小為大⑨,百姓不便,皆去其業。市令言之相曰:「市亂,民莫安其處⑩,次行不定(11)。」相曰:「如此幾何頃乎(12)?」市令曰:「三月頃。」相曰:「罷,吾今令之復矣(13)。」后五日,朝,相言之王曰:「前日更幣,以為輕。今市令來言曰『市亂,民莫安其處,次行之不定』。臣請遂令復如故。」王許之,下令三日而市復如故。
楚民俗好庳車(14),王以為庳車不便馬,欲下令使高之。相曰:「令數下,民不知所從,不可。王必欲高車,臣請教閭里使高其梱(15)。乘車者皆君子,君子不能數下車。」王許之。居半歲,民悉自高其車。
此不教而民從其化(16),近者視而效之,遠者四面望而法之。故三得相而不喜,知其材自得之地;三去相而不悔,知非己之罪也。

①奸:邪惡詐偽之事。②文武:本義指文治(禮樂教化)和武功,這裡指行政法規和刑罰。③循理:依照原則行事。④處士:隱居不士的人。⑤和合:和睦同心。⑥盛美:非常美好。盛:盛大,引申為程度深。⑦禁止:有禁則止,聽從命令的意思。⑧春夏以水:一本作「春夏以水下」,意為春夏時節借河水上漲使採伐的林木順流而下運出去。⑨更:更改。⑩莫安其處:無人安心於在市中經營本業。處:位置。 次行:次序。(11)幾何頃:有多久。(12)頃:時間短,此泛指時間。(13)復:恢復。(14)庳車:矮車,車的底座低。(15)閭里:鄉里,古代居民組織。先秦時以二十五家為里,一萬二千五百戶為鄉。 (16):門限,即門檻。(17)不教:此指不用行政法令管束。從其化:順從他的教化。

子產者,鄭之列大夫也①。鄭昭君之時,以所愛徐摯為相,國亂,上下不親,父子不和。大宮子期言之君,以子產為相②。為相一年,豎子不戲狎③,斑白不提挈④,僮子不犁畔⑤。二年,市不豫賈⑥。三年,門不夜關,道不拾遺。四年,田器不歸⑦。五年,士無尺籍⑧,喪期不令而治⑨。治鄭二十六年而死,丁壯號哭,老人兒啼,曰:「子產去我死乎!民將安歸?」

①列大夫:居大夫之列。②按:此段所言與卷四十二《鄭世家》內容有出入。《鄭世家》記子產是鄭成功的小兒子,曾先後事簡公、定公、聲公,並無任鄭昭君國相的記載。 ③豎子:鄙賤他人的稱呼,猶「小子」。此指遊手好閒和浪蕩子。 戲狎:輕浮嬉戲。 ④斑白:鬢髮花白,此借指老人。提挈:提著東西。挈,提。 ⑤僮子:兒童。犁畔:在田邊耕種,指干農活。 ⑥不豫賈:不預先抬高物價,到交易時買賣雙方公平議價。豫,同「預」。賈,同「價」。⑦田器:種田的農具。 ⑧無尺籍:沒有戰功。漢制,把殺敵斬首的功勞記錄在一尺長的竹板上,稱「尺籍」。此句是說男子不必再當兵出征。 ⑨治:此指辦喪事。

公儀休者,魯博士也。以高弟為魯相①。奉法循理。無所變更,百官自正。使食祿者不得與下民爭利,受大者不得取小②。
客有遺相魚者,相不受。客曰:「聞君嗜魚③,遺君魚④,何故不受也?」相曰:「以嗜魚,故不受也。今為相,能自給魚;今受魚而免⑤,誰復給我魚者?吾故不受也。」
食茹而美⑥,拔其園葵而棄之⑦。見其家織布好,而疾出其家婦⑧,燔其機⑨,雲「欲令農士工女安所讎其貨乎⑩」?

①高弟:一作「高弟」,指才優而學業品弟高。 ②受大者:領取俸祿多的人,指官位高的人。取小:佔小便宜。 ③嗜:極為喜好。 ④遺:贈送。 ⑤免:免官。 ⑥茹:蔬菜的總稱。⑦園葵:菜園中的冬葵菜。 ⑧家婦:妻子。⑨燔:燒。 ⑩工女:此指織婦。 讎:出售。

石奢者,楚昭王相也。堅直廉正,無所阿避①。行縣,道有殺人者,相追之,乃其父也。縱其父而還自系焉②。使人言之王曰:「殺人者,臣之父也。夫以父立政③,不孝也;廢法縱罪,非忠也;臣罪當死。」王曰:「追而不及,不當伏罪,子其治事矣。」石奢曰:「不私其父④,非孝子也;不奉主法,非忠臣也。王赦其罪,上惠也;伏誅而死,臣職也。」遂不受令,自刎而死。

李離者,晉文公之理也⑤。過聽殺人⑥,自拘當死⑦。文公曰:「官有貴賤,罰有輕重。下吏有過,非子之罪也。」李離曰:「臣居官為長⑧,不與吏讓位;受祿為多,不與下分利。今過聽殺人,傅其罪下吏⑨,非所聞也。」辭不受令。文公曰:「子則自以為有罪,寡人亦有罪邪?」李離曰:「理有法,失刑則刑⑩,失死則死(11)。公以臣能聽微決疑(12),故使為理。今過聽殺人,罪當死。」遂不受令,伏劍而死(13)。

太史公曰:孫叔敖出一言,郢市復。子產病死,鄭民號哭。公儀子見好布而家婦逐。石奢縱父而死,楚昭名立。李離過殺而伏劍,晉文以正國法。


①阿避:阿諛和逃避。 ②系:囚禁。 ③立政:樹立政績。 ④私:偏袒。⑤理:法官。⑥過聽殺人:聽察案情有過失而錯殺人命。 ⑦當:判罪。 ⑧居官為長:擔任的官職是長官。長:首長。⑨傅:附著,此指把罪責推到別人身上。 ⑩失刑則刑:錯定刑罰就自己受刑。(11)失死則死:錯判死罪就自己以死償命。(12)聽微決疑:聽察細微的隱情事理,決斷疑難的案件。(13)伏劍:用劍自殺。伏:受到懲罪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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汲鄭列傳第六十

史有為 譯註

【說明】

本篇是汲黯和鄭當時的合傳。汲黯是武帝朝中名聞遐邇的第一流人物。他為人倨傲嚴正,忠直敢諫,從不屈從權貴,逢迎主上,以此令朝中上下皆感敬畏。比如人家謁見傲慢的丞相田蚡,都是卑躬屈膝俯首下拜,而他偏只拱手作揖,見大將軍衛青時亦行平等之禮;兩次奉旨出使,他都中途變卦,或半路而返,或自作主張發放官糧賑濟災民;批評別人的過失,他從來耳提面命不留情面,即使對至尊的君主及其寵幸的權要人物也敢當面諫諍指責,無所顧忌。傳中寫他四次犯顏武帝,三次斥罵丞相公孫弘和御史大夫張湯,言辭都極為尖銳無情。難怪群臣為之震恐、責怨;公孫弘、張湯對他恨之入骨;而武帝雖在背後罵他甚至起過殺心,但又不得不承認他是「社稷臣」而寬容幾分。司馬遷懷著極其欽敬的心情為汲黯樹碑立傳,不多敘政績,而傾全力表彰他秉正嫉惡、忠直敢諫的傑出品格。環繞這個中心,本文運用輻湊之法將眾多的零散材料交織在一起,從多方面的人際關係中反覆刻畫人物個性,尤其是一再描寫汲黯同最高統治者武帝和公孫弘、張湯之間的對立與衝突,就使他那漢廷第一直臣的光輝形象被異常鮮明地表現了出來。其中,汲黯那些一針見血、極具個性的言語被大量實錄,其辭之犀利精粹,其情之激切義憤,皆力透紙背,震撼人心,對展示主人公思想品格起到了至為重要的作用。
汲黯信仰黃老學說,崇尚無為清靜之治,這和武帝崇尚儒學,重用酷吏,好大喜功,擾亂民生的「多欲」政治適相抵觸。故本傳表彰汲黯亢直犯上的言行,實質上是肯定了他在一系列現行方針政策上同當權者的鬥爭。因此這篇傳記的思想意蘊是複雜而深刻的,它具有很強的現實意義,而且寓託了作者深切的愛憎之情,誠如古人所云:「汲黯乃太史公最得意人,故特出色寫之。當其時,勢焰橫赫如田蚡,阿諛固寵懷詐飾智如公孫弘、張湯等,皆太史公所深嫉痛惡而不忍見者,故於灌夫罵坐,汲黯面詆弘、湯之事,皆津津道之,如不容口,此太史公胸中壘塊藉此一發者也」(牛運震《史記評註》卷十一,轉引自《歷代名家評史記》)。可以說,汲黯便是太史公批評現實政治的代言人,本篇的「發憤」之意是非常鮮明而強烈的。
鄭當時是汲黯的好友,在尊黃老、任俠和居官清廉等方面皆與汲黯一致,因而本篇將他連類於汲黯之後。文中著重表彰了他敬賢下士,竭誠進賢的美德,同時也指出他缺乏汲黯的剛直之氣,有趨從迎合權勢者的缺點。在嚴正直諫方面,他於汲黯差之遠矣。故在作者眼中筆下,二人高下分別,而敘其生平自然也就一詳一略,一重一輕了。

【譯文】

汲黯字長孺,濮陽縣人。他的祖先曾受古衛國國君恩寵。到他已是第七代,代代都在朝中榮任卿、大夫之職。靠父親保舉,孝景帝時汲黯當了太子洗馬,因為人嚴正而被人敬畏。景帝死後,太子繼位,任命他做謁者之官。東越的閩越人和甌越人發生攻戰,皇上派汲黯前往視察。他未到達東越,行至吳縣便折返而歸,稟報說:「東越人相攻,是當地民俗本來就如此好鬥,不值得煩勞天子的使臣去過問。」河內郡發生了火災,綿延燒及一千餘戶人家,皇上又派汲黯去視察。他回來報告說:「那裡普通人家不慎失火,由於住房密集,火勢便蔓延開去,不必多憂。我路過河南郡時,眼見當地貧民飽受水旱災害之苦,災民多達萬餘家,有的竟至於父子相食,我就趁便憑所持的符節,下令發放了河南郡官倉的儲糧,賑濟當地災民。現在我請求繳還符節,承受假傳聖旨的罪責。」皇上認為汲黯賢良,免他無罪,調任為滎陽縣令。汲黯認為當縣令恥辱,便稱病辭官還鄉。皇上聞訊,召汲黯朝任中大夫。由於屢次向皇上直言諫諍,他仍不得久留朝中,被外放當了東海郡太守。汲黯崇仰道家學說,治理官府和處理民事,喜好清靜少事,把事情都交託自己挑選出的得力的郡丞和書史去辦。他治理郡務,不過是督查下屬按大原則行事罷了,並不苛求小節。他體弱多病,經常躺在卧室內休息不出門。一年多的時間,東海郡便十分清明太平,人們都很稱讚他。皇上得知后,召汲黯回京任主爵都尉,比照九卿的待遇。他為政力求無為而治,弘其大要而不拘守法令條文。
汲黯與人相處很傲慢,不講究禮數,當面頂撞人,容不得別人的過錯。與自己心性相投的,他就親近友善;與自己合不來的,就不耐煩相見,士人也因此不願依附他。但是汲黯好學,又好仗義行俠,很注重志氣節操。他平日居家,品行美好純正;入朝,喜歡直言勸諫,屢次觸犯皇上的面子,時常仰慕傅柏和袁盎的為人。他與灌夫、鄭當時和宗正劉棄交好。他們也因為多次直諫而不得久居其官位。
就在汲黯任主爵都尉而位列九卿的時候,竇太后的弟弟武安侯田蚡(fén,墳)做了宰相。年俸中二千石的高官來謁見時都行跪拜之禮,田蚡竟然不予還禮。而汲黯求見田蚡時從不下拜,經常向他拱手作揖完事。這時皇上正在招攬文學之士和崇奉儒學的儒生,說我想要如何如何,汲黯便答道:「陛下心裡慾望很多,只在表面上施行仁義,怎麼能真正仿效唐堯虞舜的政績呢!」皇上沉默不語,心中惱怒,臉一變就罷朝了,公卿大臣都為汲黯驚恐擔心。皇上退朝後,對身邊的近臣說:「太過分了,汲黯太愚直!」群臣中有人責怪汲黯,汲黯說:「天子設置公卿百官這些輔佐之臣,難道是讓他們一味屈從取容,阿諛奉迎,將君主陷於違背正道的窘境嗎?何況我已身居九卿之位,縱然愛惜自己的生命,但要是損害了朝廷大事,那可怎麼辦!」
汲黯多病,而且已抱病三月之久,皇上多次恩准他休假養病,他的病體卻始終不愈。最後一次病得很厲害,庄助替他請假,皇上問道:「汲黯這個人怎麼樣?」庄助說:「讓汲黯當官執事,沒有過人之處。然而他能輔佐年少的君主,堅守已成的事業,以利誘之他不會來,以威驅之他不會去,即使有人自稱像孟賁、夏育一樣勇武非常,也不能憾奪他的志節。」皇上說:「是的。古代有所謂安邦保國的忠臣,像汲黯就很近似他們了。」
大將軍衛青入侍宮中,皇上曾蹲在廁所內接見他。丞相公孫弘平時有事求見,皇上有時連帽子也不戴。至於汲黯進見,皇上不戴好帽子是不會接見他的。皇上曾經坐在威嚴的武帳中,適逢汲黯前來啟奏公事,皇上沒戴帽,望見他就連忙躲避到帳內,派近侍代為批准他的奏議。汲黯被皇上尊敬禮遇到了這種程度。
張湯剛以更改制定刑律法令做了廷尉,汲黯就曾多次在皇上面前質問指責張湯,說:「你身為正卿,卻對上不能弘揚先帝的功業,對下不能遏止天下人的邪惡慾念。安國富民,使監獄空無罪犯,這兩方面你都一事無成。相反,錯事你竭力卻做,大肆破壞律令,以成就自己的事業,尤為甚者,你怎麼竟敢把高祖皇帝定下的規章制度也亂改一氣呢?你這樣做會斷子絕孫的。」汲黯時常和張湯爭辯,張湯辯論起來,總愛故意深究條文,苛求細節。汲黯則出言剛直嚴肅,志氣昂奮,不肯屈服,他怒不可遏地罵張湯說:「天下人都說絕不能讓刀筆之吏身居公卿之位,果真如此。如果非依張湯之法行事不可,必令天下人恐懼得雙足併攏站立而不敢邁步,眼睛也不敢正視了!」
這時,漢朝正在征討匈奴,招撫各地少數民族。汲黯力求國家少事,常借向皇上進言的機會建議與胡人和親,不要興兵打仗。皇上正傾心於儒家學說,尊用公孫弘,對此不以為意。及至國內事端紛起,下層官吏和不法之民都弄巧逞志以逃避法網,皇上這才要分條別律,嚴明法紀,張湯等人也便不斷進奏所審判的要案,以此博取皇上的寵幸。而汲黯常常詆毀儒學,當面抨擊公孫弘之流內懷奸詐而外逞智巧,以此阿諛主上取得歡心;刀筆吏專門苛究深摳法律條文,巧言加以詆毀,構陷他人有罪,使事實真相不得昭示,並把勝獄作為邀功的資本,於是皇上越發地倚重公孫弘和張湯,公孫弘、張湯則深恨汲黯,就連皇上也不喜歡他,想借故殺死他。公孫弘做了丞相,向皇上建議說:「右內史管界內多有達官貴人和皇室宗親居住,很難管理,不是素來有聲望的大臣不能當此重任,請調任汲黯為右內史。」汲黯當了幾年右內史,任中政事井井有條,從未廢弛荒疏過。
大將軍衛青已經越發地尊貴了,他的姐姐衛子夫做了皇后,但是汲黯仍與他行平等之禮。有人勸汲黯說:「從天子那裡就想讓群臣居於大將軍之下,大將軍如今受到皇帝的尊敬和器重,地位更加顯貴,你不可不行跪拜之禮。」汲黯答道:「因為大將軍有拱手行禮的客人,就反倒使他不受敬重了嗎?」大將軍聽到他這麼說,更加認為汲黯賢良,多次向他請教國家與朝中的疑難之事,看待他勝過平素所結交的人。
淮南王劉安陰謀反叛,畏懼汲黯,說:「汲黯愛直言相諫,固守志節而寧願為正義捐軀,很難用不正當的事情誘惑他。至於遊說丞相公孫弘,就像揭掉蓋東西的蒙布或者把快落的樹葉振掉那麼容易了。」
當今天子已經多次征討匈奴大獲戰績,汲黯主張與胡人和親而不必興兵征討的話,他就更加聽不進去了。
當初汲黯享受九卿待遇時,公孫弘、張湯不過還是一般小吏而已。等到公孫弘、張湯日漸顯貴,和汲黯官位相當時,汲黯又責難詆毀他們。不久,公孫弘升為丞相,封為平津侯;張湯官至御史大夫;昔日汲黯手下的郡丞、書史也都和汲黯同級了,有的被重用,地位甚至還超過了他。汲黯心窄性躁,不可能沒有一點兒怨言,朝見皇上時,他走上前說道:「陛下使用群臣就像堆柴垛一樣,後來的堆在上面。」皇上沉默不語。一會兒汲黯退了下去,皇上說:「一個人確實不可以沒有學識,看汲黯這番話,他的愚直越來越嚴重了。」
時隔不久,匈奴渾邪王率部眾降漢,朝廷徵發兩萬車輛前去接運。官府無錢,便向百姓借馬。有的人把馬藏起來,馬無法湊齊。皇上大怒,要殺長安縣令。汲黯說:「長安縣令沒有罪,只要殺了我,百姓就肯獻出馬匹了。況且匈奴將領背叛他們的君主來投降漢朝,朝廷可以慢慢地讓沿途各縣準備車馬把他們順序接運過來,何至於讓全國騷擾不安,使我國人疲於奔命地去侍奉那些匈奴的降兵降將呢!」皇上沉默無言。及待渾邪王率部到來,商人因與匈奴人做買賣,被判處死罪的有五百多人。汲黯請得被接見的機會,在未央宮的高門殿見到了皇上,他說:「匈奴攻打我們設在往來要路上的關塞,斷絕和親的友好關係,我國發兵征討他們,戰死疆場與負傷的人數不勝數,而且耗費了數以百億計的巨資。臣我愚蠢,以為陛下抓獲匈奴人,會把他們都作為奴婢賞給從軍而死的家屬,並將擄獲的財物也就便送給他們,以此告謝天下人付出的辛勞,滿足百姓的心愿。這一點現在即使做不到,渾邪王率領幾萬部眾前來歸降,也不該傾盡官家府庫的財物賞賜他們,徵調老實本分的百姓去伺候他們,把他們捧得如同寵兒一般。無知的百姓哪裡懂得讓匈奴人購買長安城中的貨物,就會被死摳法律條文的執法官視為將財物非法走私出關而判罪呢?陛下縱然不能繳獲匈奴的物資來慰勞天下人,又要用苛嚴的法令殺戳五百多無知的老百姓,這就是所謂『保護樹葉而損害樹枝』的做法,我私下認為陛下此舉是不可取的。」皇上沉默,不予贊同,而後說:「我很久沒聽到汲黯的話了,今日他又一次信口胡說了。」事後數月,汲黯因犯小法被判罪,適逢皇上大赦,他僅遭免官。於是汲黯歸隱於田園。
過了幾年,遇上國家改鑄五銖錢,老百姓很多人私鑄錢幣,楚地尤其嚴重。皇上認為淮陽郡是通往楚地的交通要道,就徵召汲黯任他為淮陽郡太守。汲黯拜伏於地辭謝聖旨,不肯接印,皇上屢下詔令強迫給他,他才領命。皇上下詔召見汲黯,汲黯哭著對皇上說:「我自以為死後屍骨將被棄置溝壑,再也見不到陛下了,想不到陛下又收納任用我。我常有狗病馬病的,體力難以勝任太守之職的煩勞。我希望當中郎,出入宮禁之門,為您糾正過失,補救缺漏。這就是我的願望。」皇上說:「你看不上淮陽郡太守這個職位嗎?過些時候我會召你回來的。只因淮陽地方官民關係緊張,我只好藉助你的威望,請你躺在家中去治理吧。」汲黯向皇上告別後,又去探望大行令李息,他說:「我被棄置於外郡,不能參與朝廷的議政了。可是,御史大夫張湯他的智巧足以阻撓他人的批評,奸詐足以文飾自己的過失,他專用機巧諂媚之語,強辯挑剔之詞,不肯常常正正地替天下人說話,而一心去迎合主上的心思。皇上不想要的,他就順其心意詆毀;皇上想要的,他就跟著誇讚。他喜歡無事生非,搬弄法令條文,在朝中他深懷奸詐以逢迎皇上的旨意,在朝外挾製為害社會的官吏來加強自己的威勢。您位居九卿,若不及早向皇上進言,您和他都會被誅殺的。」李息害怕張湯,始終不敢向皇上進諫。汲黯治理郡務,一如往昔作風,淮陽郡政治清明起來。後來,張湯果然身敗名裂。皇上得知汲黯當初對李息說的那番話后,判李息有罪,詔令汲黯享受諸侯國相的俸祿待遇,依舊掌管淮陽郡。七年後汲黯逝世。
汲黯死後,皇上因為汲黯的關係,讓他的弟弟汲仁官至九卿,兒子汲偃官至諸侯國相。汲黯姑母的兒子司馬安年輕時也與汲黯同為太子洗馬,他擅長玩弄法律條文,巧於為官,其官位四次做到九卿,在河南郡太守任上去世。他的弟兄們由於他的緣故,同時官至二千石職位的計十人。濮陽人段宏起初侍奉蓋侯王信,王信保舉段宏,段宏也兩次官至九卿。但是濮陽同鄉做官的人都很敬畏汲黯,甘居其下。


鄭當時,字庄,陳縣人。他的祖先鄭君曾做項籍手下的將領;項籍死後,不久就歸屬了漢朝。高祖下令所有項籍的舊部下在提到項籍時都要直呼其名,鄭君偏偏不服從詔令。高祖下旨把那些肯直呼項籍名諱的人都拜為大夫,而趕走了鄭君。鄭君死於孝文帝時。
鄭庄以仗義行俠為樂事,解救張羽的危難,聲名傳遍梁、楚之間。孝景帝時,他做太子舍人。每逢五天一次的休假日,他經常在長安四郊置備馬匹,騎著馬去看望各位老友,邀請拜謝賓朋,夜以繼日通宵達旦,還總是擔心有所疏漏。鄭庄喜愛道家學說,仰慕年長者,那種情意殷切的勁兒,就好像惟恐見不到人家一樣。他年紀輕,官職卑微,但交遊的相知友都是祖父一輩的人,天下知名的人物。武帝即位后,鄭庄由魯國中尉、濟南群太守、江都國相,一步步地升到九卿中的右內史。由於平議武安侯田蚡和魏其侯竇嬰的紛爭意見不當,他被貶為詹事,又調任大農令。
鄭庄做右內史時,告誡屬下官吏說:「有來訪者,不論尊貴或低賤,一律不得讓人滯留門口等候。」他敬執主人待客之禮,以自己的高貴身分屈居於客人之下。鄭庄廉潔,又不添置私產,僅依靠官俸和賞賜所得供給各位年長的友人,而所饋送的禮物,只不過是用竹器盛的些許吃食。每逢上朝,遇有向皇上進言的機會,他必得稱道天下的年高望重的人。他推舉士人和屬下的丞、史諸官吏,委實津津樂道,饒有興味,言語中時常稱舉他們比自己賢能。他從不對吏員直呼其名,於屬下談話時,謙和得好像生怕傷害了對方。聽到別人有高見,便馬上報告皇上,唯恐延遲誤事。因此,殽山以東廣大地區的士人和知名長者都眾口一詞稱讚他的美德。
鄭庄被派遣視察黃河決口,他請求給五天時間準備行裝。皇上說:「我聽說『鄭庄遠行,千里不帶糧』,為什麼還要請求準備行裝的時間?」鄭庄在外人緣雖好,但在朝中常常附和順從主上之意,不敢過於明確表示自己的是非主張。到他晚年,漢朝征討匈奴,招撫各地少數民族,天下耗費財物很多,國家財力物力更加匱乏。鄭庄保舉的人及其賓客,替大農令承辦運輸,虧欠錢款甚多。司馬安任淮陽郡太守,檢舉此事,鄭庄因此落下罪責,贖罪后削職為平民。不久,入丞相府暫行長史之職。皇上認為他年事已高,讓他去做汝南郡太守。幾年後,卒於任上。

鄭庄、汲黯當初位列九卿,為政清廉,平日居家品行也純正。這兩人中途都曾被罷官,家境清貧,賓客遂日趨沒落。待到做郡守,死後家中沒有剩餘的財物。鄭庄的兄弟子孫因他的緣故,官至二千石者有六、七人之多。

太史公說:憑著汲黯、鄭當時為人那樣賢德,有權勢時賓客十倍,無權勢時情形就全然相反,他們尚且如此,更何況一般人呢!下邽(guī,龜)縣翟公曾說過,起初他做廷尉,家中賓客盈門;待到一丟官,門外便冷清得可以張羅捕雀。他復官后,賓客們又想往見,翟公就在大門上寫道:「一死一生,乃知交情。一貧一富,乃知交態。一貴一賤,交情乃見。」汲黯、鄭庄也有此不幸,可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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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lnln 發表於 2006-12-20 03:27 | 只看該作者
【原文】【註解】

汲黯字長孺,濮陽人也。其先有寵於古之衛君①。至黯七世,世為卿大夫。黯以父任②,孝景時為太子洗馬,以庄見憚③。孝景帝崩,太子即位,黯為謁者。東越相攻④,上便黯往視之。不至,至吳而還,報曰:「越人相攻,固其俗然,不足以辱天子之使。」河內失火,延燒千餘家,上使黯往視之。還報曰:「家人失火,屋比延燒⑤,不足憂也。臣過河南,河南貧人傷水旱萬餘家,或父子相食,臣謹以便宜⑥,持節發河南倉粟以振貧民⑦。臣請歸節,伏矯制之罪⑧。」上賢而釋之,遷為滎陽令。黯恥為令,病歸田裡⑨。上聞,乃召拜為中大夫⑩。以數切諫,不得久留內,遷為東海太守。黯學黃老之言(11),治官理民,好清靜,擇丞史而任之。其治,責大指而已(12),不苛小(13)。黯多病、卧閨?內不出(14)。歲余,東海大治。稱之。上聞,召以為主爵都尉,列於九卿。治務在無為而已,弘大體,不拘文法(15)。

①古之衛君:戰國後期衛侯降而為君,故云。詳見卷三十七《衛康叔世家》。②任:保舉。漢制規定,凡居官二千石以上者,任職滿三年可保舉同胞兄弟或兒子一人為郎官,稱為「任子」。③憚:懼怕。④東越相攻:甌越(都東甌,今浙江溫州)與閩越(都東治,今福建福州)合稱東越。景帝三年(前154)吳楚反叛,甌越東海王搖先是舉兵從吳,事敗后又殺吳王濞以自脫罪責。吳王子逃入閩越,為報仇,於武帝建元三年(前138)勸閩越出兵圍東甌,甌越遂向朝廷求救。事詳卷一百一十四《東越列傳》。⑤比:緊挨著。⑥便宜:趁便見機行事。⑦節: 符節,朝廷派官出使時作為憑證的信物。 振:通「賑」,救濟。⑧矯制:假借君主名義發布命令。制:帝王的命令。⑨田裡:故鄉。 ⑩召拜:徵召授予官職。(11)黃老之言:道家學說。道家以黃帝、老子為祖,故云。(12)指:大指,意圖。(13)苛小:挑剔苛求小節。後文「小苛」意同此。(14)閨? :內室。(15)文法:法規,法令條文。

黯為人性倨①,少禮,面折②,不能容人之過。合己者善待之,不合己者不能忍見③,士亦以此不附焉。然好學,遊俠④,任氣節⑤,內行脩絜⑥,好直諫,數犯主之顏色,常慕傅柏、袁盎之為人也。善灌夫、鄭當時及宗正劉棄⑦。亦以數直諫,不得久居位。
當是時,太后弟武安侯蚡為丞相,中二千石來拜謁⑧,蚡不為禮。然黯見蚡未嘗拜,常揖之。天子方招文學儒者,上曰吾欲云云,黯對曰:「陛下內多欲而外施仁義,奈何欲效唐虞之治乎⑨!」上默然,怒,變色而罷朝。公卿皆為黯懼。上退,謂左右曰:「甚矣,汲黯之戇也⑩!」群臣或數黯(11),黯曰:「天子置公卿輔弼之臣,寧令從諛承意,陷主於不義乎?且已在其位,縱愛身,奈辱朝廷何!」

①倨:傲慢。 ②面折:當面頂撞。折,斷,此指拒斥、駁回。 ③忍見:耐著性子見面。 ④遊俠:好交遊並且勇於解救他人危難的人。 ⑤任氣節:看重志氣操守。 ⑥內行:平日居家的品行。 脩:通「修」,美好。絜:同「清」潔凈,純潔。 ⑦劉棄:《漢書·張馮汲鄭傳》為「劉棄疾」。 ⑧中二千石:漢代內自九卿郎將,外至郡守尉的偕祿等級,皆為二千石。其中包括中二千石、二千石和比二千石三個等級,中二千石是最高級。中:合乎,滿。 ⑨唐虞:儒家所推崇的遠古帝王唐堯和虞舜。⑩戇(zhuàng,壯):憨厚剛直。 (11)數:列舉過失,指責。

黯多病,病且滿三月,上常賜告者數①,終不愈,最後病②,庄助為請告。上曰:「汲黯何如人哉?」助曰:「使黯任職居官,無以逾人。然至其輔少主,守城深堅③,招之不來,麾之不去④,雖自謂賁、育亦不能奪之矣⑤。」上曰:「然。古有社稷之臣,至如黯,近之矣。」
大將軍青侍中,上踞廁而視之⑥。丞相弘燕見⑦,上或時不冠。至如黯見,上不冠不見也。上嘗坐武帳中⑧,黯前奏事,上不冠,望見黯,避帳中,使人可其奏。其見敬禮如此。

①這句是說漢武帝對汲黯給予破例的照顧。漢制規定,居官者病滿三月當免官,而武帝幾次特許汲黯可以不免官而居家養病。告:休假。數:屢次。 ②病:重病,病得很厲害。③守城:當依《漢書·張馮汲鄭傳》作「守成」,保護已成的事業。④麾(huī,灰):通「揮」,揮手令去的意思。 ⑤賁、育:孟賁和夏育,都是戰國時秦武王的壯士,勇力過人。 ⑥踞:蹲或坐。廁:廁所。一說通「側」,指床邊。 ⑦燕見:和朝見相對而言,指在帝王閑暇時進見。燕:通「宴」,安閑。⑧武帳:御殿內四周陳設著五種兵器(矛、戟、鉞、楯、弓矢)的帳帷,以示威武。一說織成武士形象的帳帷。

張湯方以更定律令為廷尉,黯數質責湯於上前,曰:「公為正卿,上不能褒先帝之功業,下不能抑天下之邪心,安國富民,使囹圄空虛①,二者無一焉。非苦就行,放析就功②,何乃取高皇帝約束紛更之為③?公以此無種矣④。」黯時與湯論議,湯辯常在文深小苛⑤,黯伉厲守高不能屈⑥,忿發罵曰:「天下謂刀筆吏不可以為公卿⑦,果然。必湯也⑧,令天下重足而立⑨,側目而視矣!」
是時,漢方征匈奴,招懷四夷⑩。黯務少事,乘上間(11),常言與胡和親,無起兵(12),上方向儒術(13),尊公孫弘。及事益多,吏民巧弄(14)。上分別文法,湯等數奏決讞以幸(15)。而黯常毀儒,面觸弘等徒懷詐飾智以阿人主取容(16),而刀筆吏專深文巧詆(17),陷人於罪,使不得反其真(18),以勝為功。上愈益貴弘、湯,弘,湯深心疾黯,唯天子亦不說也(19),欲誅之以事。弘為丞相,乃言上曰:「右內史界部中多貴人宗室,難治,非素重臣不能任,請徙黯為右內史。」為右內史數歲,官事不廢。

①囹圄:監牢。 ②按:前文已指責張湯不能奉公盡職,這二句更進一步揭露他的心思都用在了謀取個人名利上。「非苦就行」,是說明知事錯還努力去做,以求造就好名聲。非:錯誤的。苦:若干。就:實現,達到。行:德行。句中「非若」二字語不通順,疑有誤。卷一百二十二《酷吏列傳》記載張湯如何廣交天下名士、賓客,用拉攏人情來獲取美名的事,可作為理解本句的參考。「放析就功」,是說肆意增繁律令破壞漢朝舊制,目的是要成就個人的功績。放:放縱,隨意。析:劈開,此指破壞。 ③按:漢高祖劉邦初入咸陽時,曾「與父老約,法三章耳:殺人者死,傷人及盜抵罪。余悉除去秦法」(見卷八《高祖本紀》),法至簡約。漢立國后,丞相簫何奉命制律,「捃摭秦法,取其宜於時者,作律九章」(見《漢書·刑法志》),依然法禁省約,簡便易行。漢武帝當朝後,對外頻繁用兵,對內大興營造,大量徵發人力賦稅,致使許多人貧困破產被迫犯法,於是武帝任用酷吏張湯等修改法律,以嚴刑峻法加強鎮壓。史書記載,當時「禁網浸密。律令凡三百五十九章,大辟四百九條,千八百八十二事,死罪決事比萬三千四百七十二事,文書盈於幾閣,典者不能遍睹」(見《漢書·刑法志》)。這種作法已完全破壞了漢初舊制。約束:規章制度,此特指法令、法規。紛:紛亂,這裡有任意增繁加多意。更:更改。 ④無種:沒有遺種,此指斷子絕孫,種:子嗣。⑤文深:深究細摳法令條文。 ⑥伉厲:剛直嚴厲。守高:保持高昂的志氣。一說掌握最高的原則(王伯峻《史記選注》)。 不能屈:不肯向對方屈服。⑦刀筆吏:辦理文書的小吏。古時在竹筒上書寫,因有誤而改動時必需用刀刮除,故有此稱。⑧必湯:指非依張湯之法行事不可。⑨重足而立:兩腳併攏站立,形容極其恐懼拘束而不敢行走。⑩四夷:此泛指四方邊境內外的少數族。夷:古代統治者對東部各非華夏民族的蔑稱。(11)間:間隙,機會。 (12)無:通「毋」,不要。(13)方向儒術:正傾心於儒學。(14)吏民巧弄:指下級官吏和不法之民玩弄智巧來逃避法網的制裁。(15)讞 :審判定案。(16)面觸:當面冒犯指責。 徒:只是。懷詐飾智:心懷奸詐而外逞智巧。飾:裝飾於外,此指顯露。 取容:傅取對方的歡心。(17)深文巧詆:深摳文法,巧言進行詆毀。(18)反其真:恢復事實真相。 (19)唯:雖然,縱然。說:同「悅」,喜歡。

大將軍青既益尊,姊為皇后,然黯與亢禮①。人或說黯曰:「自天子欲群臣下大將軍,大將軍尊重益貴,君不可以不拜。」黯曰:「夫以大將軍有揖客②,反不重邪?」大將軍聞,愈賢黯,數請問國家朝廷所疑,遇黯過於平生③。
淮南王謀反④,憚黯,曰:「好直諫,守節死義,難惑以非⑤。至如說丞相弘,如發矇振落耳⑥。」
天子既數征匈奴有功⑦,黯之言益不用。
始黯列為九卿,而公孫弘、張湯為小吏。及弘、湯稍益貴,與黯同位,黯又非毀弘、湯等。已而弘至丞相,封為侯;湯至御史大夫;故黯時丞相史皆與黯同列⑧,或尊用過之。黯褊心⑨,不能無少望⑩,見上,前言曰:「陛下用群臣如積薪耳,後來者居上。」上默然。有間黯罷(11),上曰:「人果不可以無學,觀黯之言也日益甚(12)。」

①亢禮:行平等之禮。亢,通「抗」,匹敵,相當,對等。 ②揖客:行拱手禮的客人。 ③平生:平素。 ④淮南王謀反:淮南王劉安為報父仇早有反叛朝廷之心,自武帝建元二年(前139)起開始暗中結交權貴和賓客,收買民心,製造謀反器具,進行了長期的準備和謀划。但是由於時機不成熟。始終未舉事。最後因內部矛盾使陰謀泄露,劉安自殺身亡。詳見卷一百一十八《淮南衡山列傳》。⑤非:此指不正當的行為,此指謀反之事。 ⑥發矇:揭開蓋東西的蒙布。振落:振掉快落的樹葉。此句是比喻事情很好辦,可輕易得手。 ⑦按:自元光二年(前133)匈奴與漢絕和親,到元狩二年(前121)秋匈奴渾邪王率眾降漢,漢征匈奴有幾次大勝。詳見卷一百十《匈奴列傳》、卷一百一十一《衛將軍驃騎將軍列傳》等。 ⑧丞相史:應為「丞、史」,《漢書、汲黯傳》和《史記》會注本均無「相」字。⑨褊心:心胸狹隘。⑩望:怨恨。(11)有間:有頃,一會兒。罷:退下。(12)無學:沒有學識。學:這裡特指儒學。武帝這句話是批評汲黯一向詆毀儒學,沒有儒者的思想修養,因此說話越發鋒芒畢露,不知敬上。

居無何,匈奴渾邪王率眾來降①,漢發車二萬乘。縣官無錢②,從民貰馬③。民或匿馬,馬不具。上怒,欲斬長安令。黯曰:「長安令無罪,獨斬黯,民乃肯出馬。且匈奴畔其主而降漢④,漢徐以縣次傳之,何至令天下騷動,罷弊中國而以事夷狄之人乎⑤!上默然。及渾邪至,賈人與市者,坐當死者五百餘人⑥。黯請間⑦,見高門⑧,曰:「夫匈奴攻當路塞,絕和親,中國興兵誅之,死傷者不可勝計,而費以巨萬百數⑨。臣愚以為陛下得胡人,皆以為奴婢以賜從軍死事者家;所鹵獲⑩,因予之,以謝天下之苦,塞百姓之心(11)。今縱不能,渾邪率數萬之眾來降,虛府庫賞賜,發良民侍養,譬若奉驕子。愚民安知市買長安中物而文吏繩以為闌出財物於邊關乎(12)?陛下縱不能得匈奴之資以謝天下,又以微文殺無知者五百餘人(13),是所謂『庇其葉而傷其枝』者也,臣竊為陛下不取也。」上默然,不許,曰:「吾久不聞汲黯之言,今又復妄發矣。」后數月,黯坐小法,會赦免官。於是黯隱於田園。

①按:事在元狩二年(前121)秋。渾邪(yē,耶)王因與漢將霍去病戰屢敗,傷亡慘重,單(chán,蟬)於欲誅之,故率眾降漢。詳見卷一百十《匈奴列傳》、卷一百一十一《衛將軍驃騎將軍列傳》。 ②縣官:當時天子或中央政府的代稱,此指國庫。 ③貰:(shì,世):借。 ④畔:通「叛」。 ⑤罷:(pí,皮)弊:疲乏,疲勞。罷,通「疲」。 ⑥坐:因犯……法入罪。當:判罪。 ⑦請間:請得被接見的機會。 ⑧高門:未央宮內的高門殿。⑨巨萬百數:數以百億計的巨資。巨萬:萬萬,形容數目極大。 ⑩鹵:通「擄」,搶掠。(11)塞:填充,此指滿足。(12)文吏:執法的官吏。 繩:依法處罰。闌:沒有官府允許的憑證而擅自出入邊關。當時的法律規定,與胡人通商不得持兵器出關,即使在京城內與胡人做買賣也以出關論處,因此一些百姓無辜地被判處犯了走私罪。(13)微文:苛細的文法。

居數年,會更五銖錢①,民多盜鑄錢,楚地尤甚。上以為淮陽,楚地之郊②,乃召拜黯為淮陽太守。黯伏謝不受印,詔數強予,然後奉詔。詔召見黯,黯為上泣曰:「臣自以為填溝壑③,不復見陛下,不意陛下復收用之。臣常有狗馬病④,力不能任郡事,臣為中郎,出入禁闥⑤,補過拾遺,臣之願也。」上曰:「君薄淮陽邪?吾今召君矣⑥。顧淮陽吏民不相得⑦,吾徒得君之重,卧而治之。」黯既辭行,過大行李息,曰:「黯棄居郡,不得與朝廷議也。然御史大夫張湯智足以拒諫,詐足以飾非,務巧佞之語,辯數之辭⑧,非肯正為天下言,專阿主意。主意所不欲,因而毀之;主意所欲,因而譽之。好興事,舞文法,內懷詐以御主心⑨,外挾賊吏以為威重。公列九卿,不早言之,公與之俱受其僇矣⑩。」息畏湯,終不敢言。黯居郡如故治(11),淮陽政清。后張湯果敗,上聞黯與息言,抵息罪(12)。令黯以諸侯相秩居淮陽(13)。七歲而卒。
卒后,上以黯故,官其弟汲仁至九卿,子汲偃至諸侯相。黯姑姊子司馬安亦少與黯為太子洗馬(14)。安文深巧善宦,官四至九卿,以河南太守卒。昆弟以安故(15),同時至二千石者十人。濮陽段宏始事蓋侯信,信任宏,宏亦再至九卿。然衛人仕者皆嚴憚汲黯,出其下。

①按:事在元狩五年(前118),因「有司言三銖錢輕,易奸詐,乃更請諸郡國鑄五銖 錢。」詳見卷三十《平淮書》。漢制,24銖為1兩。②郊:城外,野外。此指楚地的要道。③此句是說免官后將死無葬身之所。 ④狗馬病:對人稱說自己疾病的謙詞。 ⑤意思是說希望隨侍皇帝左右做近臣。禁闥,宮廷門戶。⑩今:此指日後即將發生之事,非謂眼前。⑦顧:但,只。 ⑧辯數:此指強辯。 ⑨御:迎。 ⑩僇:通「戮」,誅殺。(11)按:此句意思是說汲黯治理淮陽郡仍然保持從前任東海郡守時清靜無為的作風。(12)抵:抵嘗,此指判人有罪,使受到應有的懲罰。(13)秩:俸祿等級。此句是說朝廷給汲黯以優待。依漢制,郡太守月支俸錢抵於諸侯國相。(14)姑姊:父親的姐姐。 按:《漢書·汲黯傳》無「姑」字。(15)昆弟:兄弟。

鄭當時者,字庄,陳人也。其先鄭君嘗為項籍將;籍死,已而屬漢。高祖令諸故項籍臣名籍①,鄭君獨不奉詔。詔盡拜名籍者為大夫,而逐鄭君。鄭君死孝文時。
鄭庄以任俠自喜②,脫張羽於厄,聲聞梁楚之間。孝景時,為太子舍人。每五日洗沐③,常事驛馬長安諸郊,存諸故人④,請謝賓客,夜以繼日,至其明旦,常恐不遍。庄好黃老之言,其慕長者如恐不見。年少官薄,然其游知交皆其大父行⑤,天下有名之士也。武帝立,庄稍遷為魯中尉、濟南太守、江都相,至九卿為右內史。以武安侯、魏其時議⑥,貶秩為詹事,遷為大農令。
庄為太史⑦,誡門下:「客至,無貴賤無留門者。」執賓主之禮,以其貴下人。庄廉,又不治其產業,仰奉賜以給諸公⑧。然其饋遺人⑨,不過算器食⑩。每朝,候上之間,說未嘗不言天下之長者。其推轂士及官屬丞史(11),誠有味其言之也,常引以為賢於己。未嘗名吏(12),與官屬言,若恐傷之。聞人之善言,進之上,唯恐后。山東士諸公以此翕然稱鄭庄(13)。
鄭庄使視決河,自請治行五日(14)。上曰:「吾聞『鄭庄行,千里不齎糧(15),請治行者何也?」然鄭庄在朝,常趨和承意,不敢甚引當否(16)。及晚節,漢征匈奴,招四夷,天下費多,財用益匱。庄任人賓客為大農僦人(17),多逋負(18)。司馬安為淮陽太守,發其事(19),庄以此陷罪,贖為庶人。(20)頃之,守長史。上以為老,以庄為汝南太守。數歲,以官卒。

①此句是說漢高祖有意讓項籍的舊僚屬犯其名諱,以這種大不敬的行為來表示對舊主子的背叛和對自己的臣服。②任俠:好仗義行俠。③洗沐:沐浴,此指休假。漢制,官吏每五日例得休假。④存:存問,看望問候。⑤大父:祖父。行:輩。⑥這是指鄭當時在武安侯的田蚡和魏其侯竇嬰在廷中為灌夫事發生尖銳衝突,武帝徵詢群臣意見時,他先是肯定支持竇嬰,后又怯懦動搖,因此觸怒武帝被貶官。詳見卷一百七《魏其武安侯列傳》。 ⑦太史:疑為「內史」之誤。前已言鄭為右內史,居九卿之尊;後繼言「以其貴下人」,正相切合。一說當從《漢書·張馮汲鄭列傳》為「大吏」。 ⑧諸公:對年長者的稱謂。⑨饋遺:贈送。⑩算器:竹制器皿。(11)推轂:推車,此處借言推舉人才。轂,車輪中心的圓木,與車幅相接。常用作車輪或車的代稱。(12)名吏:直呼吏員的名字。(13)山東:古時泛指殽山或華山以東的廣大地區。翕:(xī,西)然:和同一致。(14)治行:準備行裝。(15)齎:攜帶。(16)甚引:很明確地表示意見。引,引決,決定。當否:是非。此句是說鄭當時在皇上面前不敢明確堅持自己的主張。(17)僦:運輸。(18)逋負:拖欠,此指虧欠承辦運輸的錢款。(19)發:檢舉揭發。(20)贖:納錢贖罪。

鄭庄、汲黯始列為九卿,廉,內行脩絜 。此兩人中廢①,家貧,賓客益落。及居郡,卒后家無餘貲財②。庄兄弟子孫以庄故,至二千石六七人焉。

①中廢:中途被免官。②貲(zī,姿):通「資」,錢財。

太史公曰:夫以汲、鄭之賢,有勢則賓客十倍,無勢則否,況眾人乎!下邽翟公有言,始翟公為廷尉,賓客闐門①;及廢,門外可設雀羅。翟公復為廷尉,賓客欲往,翟公乃大署其門曰②:「一死一生,乃知交情。一貧一富,乃知交態③。一貴一賤,交情乃見④。」汲、鄭亦云,悲夫!

①闐:充滿。②署:題寫。③交態:結交的狀況,指交情的真偽深淺。④見:同「現」。顯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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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林列傳第六十一

史有為 譯註

【說明】

本篇記敘西漢前期多位五經儒學大師的事迹,並附帶言及大師們的傳承弟子數十人,主要反映了漢武帝時期儒學興盛的局面。它是合寫眾多儒學之士的專題性類傳,因以「儒林」標題。
文章最精采處是傳前的長篇序言,它是一篇出色的史論。作者以深沉的慨嘆發端,自然地引出了對幾百年儒學興衰史的回顧。在他扼要講述自孔子以來儒學所走過的坎坷途程時,著重表現的是儒學雖歷經劫難,但在其誕生地魯國及其毗鄰的齊國一帶卻深入人心,相沿不廢。這說明一種文化傳統一旦形成,便具有暴力亦無法絕滅它的堅韌的生命力。後面傳文寫到的漢儒經學大師及其有成就的弟子不是大多為齊魯間人嗎?這也正說明漢代儒學的復興乃是直接依靠歷史文化傳統的遺留,是它在新的社會條件下的恢復和弘揚。那麼,促使儒學迅速復興的現實條件又是什麼呢?作者不惜筆墨,在序的後半部以詳載丞相公孫弘的奏章做了不言而喻的回答。就這樣,作者以「通古今之變」的深邃眼光,從歷史與現實兩方面說明了漢代儒學在武帝朝勃然興盛的原因。不過,這種「說明」是比較隱蔽的。綜觀序言的寫法,是寓論於史,亦敘亦議,作者的分析評判就融合在富於感情、要言不繁的敘述文字中,似水乳一體而莫辨。這和其它類傳序言往往直接闡發思想觀點的做法,頗為不同。
有的當代學者指出,本篇「是司馬遷首創的教育史傳」,「因為在古代,教育是通過傳播儒學來發展的」(張大可《史記論贊輯釋》)。誠然,孔子著述講學,既是儒學之祖,也是一代教育宗師。公孫弘人品低劣,但他請求立五經博士為官學教師,廣收弟子授業,將禮樂教化從京師推向各地,卻是在倡導儒學的同時,推動了文化教育的發展。故《太史公自序》說:「自孔子卒,京師莫崇庠序,唯建元、元狩之間,文辭粲如也。作《儒林列傳》第六十一。」由此可知,作者為一批儒學大師作傳,之所以略於介紹思想學說,而不忘言及其美德、治學態度和受業弟子如何眾多、如何有成就,目的就是要表彰他們以言傳身教在培養人才方面做出了傑出的貢獻。
本傳按五經《詩》《書》《禮》《樂》《易》《春秋》的順序逐一記人敘事,人物紛繁卻秩序井然。其中著墨多寡不一,凡述之詳者,往往觸及儒學內部的問題。如寫轅固生和黃生的爭論,暴露了儒家學說自身的矛盾和缺欠;寫董仲舒先後遭到主父偃和公孫弘的排擠陷害,反映了一些儒者的卑鄙和儒林人際關係的複雜;寫兒寬善以經義斷獄而位至三公,卻從不匡諫天子,說明在重用儒生的新政策下潛伏著某些令人擔憂的弊病,凡此都頗有耐人玩味的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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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lnln 發表於 2006-12-20 03:28 | 只看該作者
【譯文】

太史公說:我閱讀朝廷考選學官的法規,讀到廣開勉勵學官興辦教育之路時,總是禁不住放下書本而慨嘆,說道:唉,周王室衰微了,諷刺時政的《關雎》詩就出現了;周厲王、周幽王的統治衰敗了,禮崩樂壞,諸侯便恣意橫行,政令全由勢力強大的國家發布。所以孔子擔憂王道廢弛邪道興起,於是編定《詩》《書》,整理禮儀音樂。他到齊國聽到了美妙的《韶》樂,便沉迷不已,三個月品嘗不出肉的美味。他從衛國返回魯國之後,開始校正音樂,使《雅》《頌》樂歌各歸其位,有條不紊。由於世道混亂污濁,無人起用他,因此孔子周遊列國向七十幾位國君求官都得不到知遇。他感慨地說:「要是有人肯用我,只需一年就可以治理好國政了。」魯國西郊有人獵獲了麒麟,孔子聞知后哀嘆「我的理想不能實現了」,於是他藉助魯國已有的歷史記錄撰寫《春秋》,用它來表現天子的王法,其文辭精約深隱而寓意豐富博大,後代學者很多人都學習傳錄它。
自孔子逝世后,他的七十餘名好學生紛紛四散去交遊諸侯,成就大的當了諸侯國君的老師和卿相,成就小的結交、教導士大夫,有的則隱居不仕。所以子路在衛國做官,子張在陳國做官,澹臺子羽住在楚國,子夏在西河教授,子貢終老於齊。像田子方、段干木、吳起、禽滑釐這些人,都曾受業於子夏之輩,然後當了諸侯國君的老師。那時只有魏文侯最虛心求教於儒學,後來儒學漸趨衰頹直到在秦始皇手中遭受滅頂之災。戰國時期天下群雄並爭,儒學已經受到排斥,但是在齊國和魯國一帶,學習研究它的人獨獨不曾廢棄。在齊威王、齊宣王當政時期,孟子、荀子等人,都繼承了孔子的事業而發揚光大,憑自己的學說顯名於當世。
到了秦朝末年,秦始皇焚燒《詩》《書》,坑殺儒生,儒家典籍六藝從此殘缺。陳涉起事反秦,自立為王,魯地的儒生們攜帶孔子家傳的禮器去投奔他。於是孔甲當了陳涉的博士,最終和他同歸於盡。陳涉起步於普通百姓,驅使一群戍邊的烏合之眾,一個月內就在楚地稱了王,而不到半年竟又復歸滅亡。他的事業十分微小淺薄,體面的士大夫們卻背負孔子的禮器去追隨歸順向他稱臣,為什麼呢?因為秦王朝焚毀了他們的書籍學業,積下了仇怨,這迫使他們投奔陳王來發泄滿腔的憤懣。
到高祖皇帝殺死項籍,率兵包圍了魯國,其時魯國中的儒生們仍在講誦經書演習禮樂,弦歌之聲不絕於耳,這難道不是古代聖人遺留的風範,難道不是一個深愛禮樂的國家嗎?所以孔子出遊到陳國后,說:「回去吧!回去吧,我們鄉里的青年人志向高遠,文采熠熠如錦繡,我不知怎麼教導他們才好。」齊魯一帶重視愛好文化儀典,自古以來就是如此,這已成為自然風尚。漢朝建立后,儒生們開始獲得重新研究經學的機會,又講授演習起了大射和鄉飲的禮儀。叔孫通制定漢廷禮儀后,做了太常官,和他一同制定禮儀的儒生弟子們,也都被選為朝官,於是人們喟然感嘆,對儒學產生了興趣。但是,當時天下戰亂尚未止息,皇上忙於平定四海,還無暇顧及興辦學校之事。孝惠帝、呂后當政時,公卿大臣都是武藝高強戰功卓著的人。孝文帝時略微起用儒生為官,但是孝文帝原本只愛刑名學說。等到孝景帝當政,不用儒生,而且竇太后又喜好道家思想,因此列位博士官職只是備員待詔,徒有其名,儒生無人進身受到重用。
直到當今皇上即位,趙綰(wǎn,晚)、王臧(zāng,贓)等人深明儒學,而皇上也心嚮往之,於是朝廷下令舉薦品德賢良方正而且通曉經學的文士學者。從此以後,講《詩》的在魯地有申培公,在齊地有轅因生,在燕地則有韓太傅。講《尚書》的有濟南伏生。講《禮》的有魯地高堂生。講《春秋》的在齊魯兩地有胡毋生,在趙地有董仲舒。到竇太後去世,武安侯田蚡(fén,墳)做了丞相,他廢棄道家,刑名家等百家學說,延請治經學的儒生數百人入朝為官,而公孫弘竟以精通《春秋》步步高升,從一介平民榮居天子左右的三公尊位,封為平津侯。從此,天下學子莫不心馳神往,潛心鑽研儒學了。
公孫弘曾拜為博士,他害怕儒學被阻滯得不到傳揚,當了丞相后就上奏請求說:「丞相御史啟稟皇上:陛下曾下令說 『聽說為政者應該用禮儀教導百姓,用音樂感化他們。婚姻之事,乃是夫婦間最重要的倫理關係。如今禮樂被破壞廢棄了,我深感憂慮。所以大力延請天下品德方正學識廣博的人都來入朝做官。我下令禮官勤奮學習,講論儒術,要學識淵博,復興禮樂,以此作為天下人的表率。又命太常商議,給博士配置弟子員生,使民間都崇尚教化,來開拓培養賢才的道路』。根據陛下旨意。臣與太常孔臧、博士平等認真商議決定:聽說夏、商、周三代的治國之道,是鄉里之間都有教育的場所,夏代稱校、殷代稱序,周代稱庠(xiáng,詳)。他們勉勵為善者,就讓他在朝中顯達揚名;懲治作惡者,就施以刑罪。所以教化的實施,要首先從京城開始樹立榜樣,再從京城推廣到地方。如今陛下已經明示無上的恩德,放射出日月般的光輝,它符合天地之大道,是以整飭人倫為根本,鼓勵術學,講究禮儀,崇尚教化,獎勵賢良,以此使海內四方從風向善,這正是實現太平之治的本原啊!古代的政治教化不協和,禮儀不完備,現在請求藉助原有的官職來興盛它。請為博士官配置弟子五十人,免除他們的賦稅徭役。讓太常從百姓中挑選十八歲以上儀錶端正的人,補充博士弟子。郡國、縣、道、邑中有喜好經學,尊敬長上,嚴守政教,友愛鄉鄰,出入言行皆不違背所學教誨的人,縣令、侯國相、縣長、縣丞要向上級郡守和諸侯王國相舉薦,經其認真察看合格者,應與上計吏同赴京師太常處,接受和博士弟子相同的教育。他們學滿一年都要考試,能夠精通一種經書以上的人,補充文學掌故的缺官;其中成績好名次高的可以任用為郎中,由太常造冊上奏。若是特別優異出眾的,可直接將其姓名向上呈報。那些不努力學習才能低下者,和不能通曉一種經學的人,就要罷斥,並懲罰舉薦他們的不稱職的官吏。臣認真領會陛下所下達的詔書和律令,它們闡明了天道和人道關係,貫通了自古及今的治國義理,文章雅正、教誨之辭含義深刻豐富,它恩德無量將深深造福於社稷百姓。但是小官吏們見識淺陋,不能透徹地講解詔書律令,無法明白地將陛下的旨意傳布曉喻天下。而治禮、掌故之職,是由懂經學禮儀的人擔當的,他們的升遷很緩慢造成了人才積壓。因此請求挑選其中官秩比同二百石以上的人,和百石以上能通曉一種經學的小吏,升補左右內史、大行卒史;挑選比同百石以下的人補郡太守卒史:各郡定員二人,邊郡定員一人。優先選用熟知經書能大量講誦的人,若人數不夠,就選用掌故補中二千石的屬吏,選用文學掌故補郡國的屬吏,將人員備齊。請把這些記入考選學官的法規。其它仍依照律令。」皇上批示說:「准奏。」從此以後,公卿大夫和一般士吏中就有很多文質彬彬的經學儒生了。

申公,是魯國人。高祖經過魯國,申公以弟子身分跟著老師到魯國南宮去拜見他。呂太后時,申公到長安交遊求學,和劉郢同在老師浮丘伯門下受業。畢業后劉郢封為楚王,便讓申公當他的太子劉戊的老師。劉戊不好學習,憎恨申公,等到楚王劉郢去世,劉戊立為楚王,就把申公禁錮起來。申公感到恥辱,就回到魯國,隱退在家中教書,終身不出家門,又謝絕一切賓客,唯有魯恭王劉余招請他才前往。從遠方慕名而來向他求學的弟子有百餘人。申公教授《詩經》,只講解詞義,而無闡發經義的著述,凡有疑惑處,便闕而存之,不強作傳授。
蘭陵人王臧向申公學《詩》之後,用它事孝景皇帝,當了太子少傅,后免官離朝。當今皇上剛即位,王臧就上書請求入宮為皇上值宿警衛。他不斷得到升遷,一年中做到郎中令。而代國人趙綰也曾向申公學習《詩經》,他當了御史大夫。趙綰、王臧請示皇上,想建造明堂用來召集諸侯舉行朝會。他們不能說服皇上同意此事,就舉薦老師申公。於是皇上派遣使臣攜帶貴重的禮物束帛和玉璧,駕著駟馬安車去迎請申公,趙綰、王臧二位弟子則乘坐著普通的驛車隨行。申公來到,拜見天子。天子向他詢問社稷安危之事,申公當時已年高八十多歲,人老了,他回答說:「當政的人不必多說話,只看儘力把事做得如何罷了。」這時天子正喜好文詞誇飾,見申公如此答對,默然不樂。但是已經把申公招到朝中,就讓他做了太中大夫,住在魯邸,商議修建明堂的事宜。太皇竇太后喜好老子學說,不喜歡儒術,她找出趙綰、王臧的過失來責備皇上,皇上因此停止商議建造明堂的事,把趙綰、王臧都交付法官論罪,后二人皆自殺。申公也以病免官返回魯國,數年後逝世。
申公弟子中拜為博士者有十幾人:孔安國官至臨淮太守,周霸官至膠西內史,夏寬官至城陽內史,碭魯賜官至東海太守,蘭陵人繆生官至長沙內史,徐偃官至膠西中尉,鄒人闕門慶忌官至膠東內史。他們管理官吏和百姓都廉潔有節操,人們稱讚他們好學。其他的學官弟子,品行雖不完美,但是官至大夫、郎中和掌故的人也有百餘。他們講解《詩經》雖然有所不同。但是大多都依循申公的見解。

清河王劉承的太傅轅固生,是齊國人。因為研究《詩經》,孝景帝時拜為博士。他和黃生在景帝面前爭論。黃生說:「湯王、武王並不是秉承天命繼位天子,而是弒君篡位。」轅固生反駁說:「不對。那夏桀、殷紂暴虐昏亂,天下人的心都歸順商湯、周武,商湯、周武贊同天下人的心愿而殺死桀、紂,桀、紂的百姓不肯為他們效命而心向湯、武,湯、武迫不得已才立為天子,這不是秉承天命又是什麼?」黃生說:「帽子雖然破舊,但是一定戴在頭上;鞋雖然新,但是必定穿在腳下。為什麼呢?這正是上下有別的道理。桀、紂雖然無道,但是身為君主而在上位;湯、武雖然聖明,卻是身為臣子而居下位。君主有了過錯,臣子不能直言勸諫糾正它來保持天子的尊嚴,反而借其有過而誅殺君主,取代他自登南面稱王之位,這不是弒君篡位又是什麼?」轅固生答道:「如果非按你的說法來斷是非,那麼這高皇帝取代秦朝即天子之位,也不對嗎?」於是景帝說:「吃肉不吃馬肝,不算不知肉的美味;談學問的人不談湯、武是否受天命繼位,不算愚笨。」於是爭論止息。此後學者再無人膽敢爭辯湯、武是受天命而立還是放逐桀紂篡奪君權的問題了。
竇太后喜歡《老子》這本書,召來轅固生問他讀此書的體會。轅固生說:「這不過是普通人的言論罷了。」竇太后惱怒道:「它怎麼能比得上管制犯人似的儒家詩書呢!」於是讓轅固入獸圈刺殺野豬。景帝知道太后發怒了而轅固直言並無罪過,就借給他鋒利的兵器。他下到獸圈內去刺殺野豬,正中其心,一刺,野豬便應手倒地。太后無語,沒理由再治他的罪,只得作罷。過不久,景帝認為轅固廉潔正直,拜他為清河王劉承的太傅。很久之後,他因病免官。
當今皇上剛即位,又以品德賢良徵召轅固入朝。那些喜好阿諛逢迎的儒生們多有嫉妒詆毀轅固之語,說「轅固老了」,於是他被罷官遣歸。這時轅固已經九十多歲了。他被徵召時,薛邑人公孫弘也被徵召,卻不敢正視轅固。轅固對他說:「公孫先生,務必以正直的學問論事,不要用邪曲之說去迎合世俗。」自此之後,齊人講《詩》都依據轅固生的見解。一些齊人因研究《詩經》有成績而仕途顯貴,他們都是轅固的弟子。

韓生,是燕郡人。孝文帝時當博士,景帝時任常山王劉舜的太傅。韓生推究《詩》的旨意而撰述了《內傳》《外傳》達數萬言,書中的用語和齊、魯兩地頗為不同,但是旨歸是一致的。淮南賁生受業於他。自此之後,燕趙一帶講《詩》的人都因循韓生的見解。韓生的孫子韓商是當今皇上委任的博士。

伏生,是濟南郡人。先前做過秦朝博士。孝文帝時,他想找到能研究《尚書》的人,遍尋天下不得,后聽說伏生會講授,就打算召用他。當時伏生已年壽九十餘歲,人很老了,不能行走,於是文帝就下令太常派掌故晁錯前往伏生處向他學習。秦朝焚燒儒書時,伏生把《尚書》藏在牆壁里。後來戰亂大起,伏生出走流亡,漢朝平定天下后,他返回尋找所藏的《尚書》,已丟失了幾十篇,只得到二十九篇,於是他就在齊魯一帶教授殘存的《尚書》。自此學者們都很會講解《尚書》,殽山以東諸位著名學者無不涉獵《尚書》來教授學生了。
伏生教濟南人張生和歐陽生,歐陽生教千乘人寬。寬精通《尚書》之後,憑藉經學方面的成績參加郡中選舉,前往博士官門下學習,從師於孔安國。兒寬家貧沒有資財,時常當學生們的廚工,還經常偷偷外出打工掙錢,來供給自己的衣食之需。他外出時常常看經書、休息時就朗讀體會它。依照考試成績的名次,他補了延尉史的缺官。當時張湯正愛好儒學,就讓兒寬做自己的掾(yuàn,院)吏,負責呈報案情。兒寬根據經義古法論事判決疑難大案,因而張湯很寵用他。兒寬為人溫和善良,有廉潔的操守和聰敏的智慧,能把握自己的言行,而且擅長著書、起草奏章,文思敏捷,但是口拙不會闡述。張湯認為他是忠厚之人,多次讚揚他。等到張湯當了御史大夫,就讓兒寬當掾吏,向天子舉薦他。天子召見詢問兒寬后,很喜歡他。張湯死後六年,兒寬便官至御史大夫,在職九年去世。兒寬身居三公之位,由於性情謙和馴良,能順從皇上之意,善於調解糾紛,而得以官運久長,但是他沒有匡正勸諫過皇上的過失。居官期間,屬下的官員輕視他,不為他儘力。張生也當了博士官。而伏生的孫子也因研究《尚書》被徵召,但是他並不能闡明《尚書》的經義。
從此以後,魯人周霸、孔安國,洛陽人賈嘉,都很會講授《尚書》的內容。孔家有用先秦古文撰寫的《尚書》,而孔安國用時下隸書字體把它們重新摹寫講讀,因此就興起了他自己的學術流派。孔安國得到了《尚書》中失傳的十幾篇,大約自此《尚書》的篇目就增多起來了。

許多學者都解說《禮經》,而魯郡人高堂生的見解是最切近本義的。《禮經》本來自孔子時起就不完整,到了秦始皇焚書後,此書散失的篇目更多,今日只有《士禮》尚存,高堂生能講解它。
魯國徐生善於演習禮儀。孝文帝時,徐生以此出任禮官大夫。他傳習禮儀於兒子至孫子徐延、徐襄。徐襄,天性便擅長演習禮儀,但是不能通曉《禮經》;徐延很通曉《禮經》,卻不善於演習禮節儀式。徐襄以擅長演習禮節儀式當了漢王朝的禮官大夫,官至廣陵內史。徐延及徐家弟子公戶滿意、桓生、單次,都曾出任漢朝的禮官大夫。而瑕丘人蕭奮以通曉《禮經》當了淮陽太守。此後能夠講解《禮經》並演習禮節儀式的人,都出自徐氏一家。

自從魯國商瞿從師孔子學習《易經》,孔子死後,商瞿便傳授《易經》,歷經六代而傳至齊郡人田何,田何字子庄,而後漢朝建立。田何傳授於東武人王同字子仲,子仲傳於菑川人楊何。楊何因通曉《易經》,於元光元年(前134)被朝廷徵召,官至中大夫。齊人即墨成因通曉《易經》官至城陽國相。廣川人孟但因通曉《易經》當了太子門大夫。魯人周霸。莒(jǔ,舉)人衡胡,臨菑人主父偃,都是因通曉《易經》官至二千石。但是對《易經》能講授得精當的,是源自於楊何一家的學說。

董仲舒,是廣川郡人。因研究《春秋》,孝景帝時曾拜為博士。他居家教書,上門求學的人很多,不能一一親授,弟子之間便依學輩先後輾轉相傳,有的人甚至沒見過他的面。董仲舒足不出戶,三年間不曾到屋旁的園圃觀賞,他治學心志專一到了如此程度。他出入時的儀容舉止,無一不合乎禮儀的矩度,學生們都師法、敬重他。當今皇上即位后,他出任江都國相。他依據《春秋》記載的自然災害和特異現象的變化來推求陰陽之道交替運行的原因,因而求雨時關閉種種陽氣,放出種種陰氣,止雨時則方法與之相反。這種做法在江都國實行,無不實現了預期的效果。後來他被貶為中大夫,居家寫作了《災異之記》。這時遼東高帝廟發生火災,主父偃嫉妒他,就竊取了他的書上奏天子。天子召集眾儒生把書拿給他們看,儒生們認為其中含有指責譏諷朝政之意。董仲舒的學生呂步舒不知道這是自己老師的著作,認為它愚蠢至極,於是把董仲舒交法官論罪,判處死刑,但是皇上降詔赦免了他。於是董仲舒始終不敢再講論災異之說。
董仲舒為人廉潔正直。這一時期朝廷正用兵向外排除四方邊境內外少數民族的侵擾,公孫弘研究《春秋》成就不及董仲舒,但是他行事善於迎合世俗,因此能身居高位做了公卿大臣。董仲舒認為公孫弘為人阿諛逢迎。公孫弘憎恨他,就對皇上說:「只有董仲舒可以擔當膠西王的國相。」膠西王為人狠毒暴戾,但是一向聽說董仲舒有美德,也很好地禮遇他。董仲舒害怕居官日久會惹禍上身,就稱病辭官回家。直至逝世,他始終不曾營治私產,而一心以研究學問寫作論著為本職。所以自漢朝開國以來歷經五朝,期間只有董仲舒對《春秋》最為精通,名望甚高,他師承傳授的是《春秋》公羊學。
胡毋生,是齊郡人。孝景帝時拜為博士,后因年老返歸故里講授《春秋》。齊地解說《春秋》的人很多受教於胡毋生,公孫弘也受過他的教誨。
瑕丘人江生研究《春秋》谷粱學。自從公孫弘受到重用,他曾收集比較了谷粱學和公羊學的經義,最後採用了董仲舒所傳授的公羊氏的學說。
董仲舒的弟子中有成就的人是:蘭陵人褚大,廣川人殷忠,溫人呂步舒。褚大官至粱王國相。呂步舒官至長史,手持符節出使去決斷淮南王劉安謀反的罪案,對諸侯王敢於自行裁決,而不加請示。他根據《春秋》經義公正斷案,天子都認為很對。弟子中官運通達的,做到了大夫之職;謁者、掌故的則有百餘人。而董仲舒的兒子和孫子也都因精通儒學做了高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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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lnln 發表於 2006-12-20 03:29 | 只看該作者
【原文】【註解】

太史公曰:余讀功令①,至於廣厲學官之路②,未嘗不廢書而嘆也。曰:嗟乎!夫周室衰而《關雎》作③,幽厲微而禮樂壞④,諸侯恣行,政由強國。故孔子閔王路廢而邪道興⑤,於是論次《詩》《書》⑥,修起禮樂。適齊聞《韶》⑦,三月不知肉味。自衛返魯,然後樂正,《雅》《頌》各得其所⑧。世以混濁莫能用,是以仲尼干七十餘君無所遇⑨,曰「苟有用我者,期月而已矣」⑩。西狩獲麟(11),曰「吾道窮矣」。故因史(12)記作《春秋》,以當王法(13),其辭微而指博(14),後世學者多錄焉。

①功令:朝廷考核選用學官的法規。②厲:同「勵」,勉勵。學官:掌管教育的朝官,此偏重指經學博士官。漢武帝崇尚儒學,建元五年(前136)始置五經博士,元朔五年(前124)又批准丞相公孫弘的奏請,讓他們招收弟子生員,傳授儒家經典。於是五經博士成為官學教師。③《關雎(jǔ,居)》:《詩經·周南》中的首篇,本為民間情歌,但漢初魯地傳授《詩》的學者認為這是周大臣刺康王淫逸好色、晏起誤朝的作品。司馬遷取此說,也認為它是反映時政衰頹的諷諭詩。④幽厲:周幽王和周厲王,都是西周末期的昏君。禮樂壞:指反映並維護周貴族等級秩序和道德規範的禮樂制度崩壞了,這表明周天子的統治大權已喪失。孔子說:「天下有道,則禮樂征伐自天子出;天下無道,則禮樂征伐自諸侯出。」(《論語,季氏》)⑤閔:憂慮。⑥論次:整理編定。詩書:儒家典籍《詩經》和《尚書》。⑦韶:相傳舜時的古樂曲名,又名《九韶》。樂曲讚頌舜的美德,孔子認為它盡善盡美。⑧《雅》《頌》:《詩經》中的雅詩和頌詩。前者是王朝京畿(jī,基)地區的樂歌,後者是朝廷祭祀鬼神、頌揚祖先功德的樂歌。⑨干:求取。這句是說孔子周遊列國,處處碰壁,沒有找到一個諸侯國君能聽取他的主張重用他。詳見卷四十七《孔子世家》。⑩期月:一年。(11)西狩獲麟:古代傳說麒麟是一種表詳瑞的動物,魯哀公十四年(前481),正當東周亂世,它卻在魯國西郊出現被人獵獲。孔子聞知震驚,以為這一反常現象的發生是天意所為,預示著他救治亂世的政治理想不能實現,因而嘆息「吾道窮矣」,並停止了史書《春秋》的寫作。詳見卷四十七《孔子世家》。(12)《春秋》:此指由孔子修訂的魯國編年史,儒家典籍之一。(13)此句是說孔子著《春秋》,有鮮明的政治傾向和是非評判,他在敘事中暗寓褒貶,如以「弒」專記臣子反叛並殺害君主事,以標明其不義和罪惡,因而孟子說《春秋》是一部使「亂臣賊子懼」的書。(14)這句是說《春秋》具有語義隱蔽而且豐富宏大的特點。西漢公羊派經學大師解《春秋》,即專意於探尋「微言大義」。司馬遷曾受業於公羊大師董仲舒,故亦持此見。指:大指,意圖。

自孔子卒后,七十字之徒散游諸侯①,大者為師傅卿相②,小者友教士大夫,或隱而不見。故子路居衛,子張居陳,澹臺子羽居楚,子夏居西河,子貢終於齊。如田子方、段干木、吳起、禽滑厘之屬,皆受業於子夏之倫③,為王者師。是時獨魏文侯好學④,后陵遲以至於始皇⑤。天下並爭於戰國,儒術既絀焉⑥,然齊魯之間,學者獨不廢也。於威、宣之際⑦,孟子、荀卿之列,咸遵夫子之業而潤色之⑧,以學顯於當世。

①七十子:據卷六十七《仲尼弟子列傳》,孔子有高徒七十七人,這只是舉其成數。下文提到若干人的情況,皆詳見該傳。②師傅:教導、輔佐君王及王子的人。③倫:類。④好學:指學好儒學。魏文侯向子夏習儒學,並訪求儒生段干木事,詳見卷四十四《魏世家》。⑤陵遲:衰頹。⑥絀:通「黜」。貶斥,廢棄。⑦威宣之際:齊威王和齊宣王當政的時期。他倆都繼承齊桓公的業績,在國都設稷下學宮,廣泛延攬個家學者議論、講學。參見卷四十六《田敬仲完世家》。⑧夫子:對孔子的尊稱。潤色:修飾增色,此指思想上的發揚出新。

及至秦之季世,焚《詩》《書》,坑術士①,六藝從此缺焉②。陳涉之王也,而魯諸儒持孔氏之禮器往歸陳王③。於是孔甲為陳涉博士,卒與涉俱死。陳涉起匹夫,驅瓦合適戍④,旬月以王楚,不滿半歲竟滅亡,其事至微淺,然而縉紳先生之徒負孔子禮器往委質為臣者⑤,何也?以秦焚其業,積怨而發憤於陳王也。
及高皇帝誅項籍,舉兵圍魯⑥,魯中諸儒尚講誦習禮樂,弦歌之音不絕⑦,豈非聖人之遺化,好禮樂之國哉?故孔子在陳,曰:「歸與歸與!吾黨之小子狂簡⑧,斐然成章⑨,不知所以裁之⑩」。夫齊魯之間於文學(11),自古以來,其天性也。故漢興,然後諸儒始得脩其經藝(12),講習大射鄉飲之禮(13)。叔孫通作漢禮儀(14),因為太常,諸生弟子共定者,咸為選首(15),於是喟然嘆興於學。然尚有干戈,平定四海,亦未暇遑庠序之事也(16)。孝惠、呂后時,公卿皆武力有功之臣。孝文時頗徵用,然孝文帝本好刑名之言(17)。及至孝景,不任儒者,而竇太后又好黃老之術(18),故諸博士具官待問(19),未有進者。

①術士:經術之士,即儒生。秦始皇禁私學,焚燒秦記以外各國史籍和儒學《詩》《書》等,事在秦始皇三十四年(前213);又坑殺儒學四百六十餘人,事在次年。均詳見卷六《秦始皇本紀》。②六藝:此指儒家經典《詩》《書》《禮》《樂》《易》《春秋》。③禮器:當時用青銅鑄造的祭器,在祭祀、喪葬、聘禮等儀式中使用。④瓦合適戍:臨時湊集的被遣發遠方戍守的罪人。瓦合,如破瓦相合,表面聚攏,實際不能整齊一致。適,同「謫」,被流放或貶職。⑤縉紳:同「搢紳」,官宦的裝束。「紳」是束於衣外的大帶;「搢」是指把笏(hù,戶)板插在帶間。於是以之代指為官者。委質:下拜時屈膝而委身於地,以示恭敬。此指向君主稱臣歸順。⑥此事在高祖五年(前202),詳見卷八《高祖本紀》。⑦弦歌:弦而歌之,即以琴瑟伴奏歌唱。⑧黨:鄉黨。古代的一種居民組織,五百家為一黨,此泛言鄉里。小子:長輩稱晚輩語。狂簡:志向遠大而流於疏闊,行事不切實際。⑨斐然:有文採的樣子。⑩裁:剪裁,此處喻為教導。(11)文學:當時對哲學、歷史和文學的統稱。(12)脩:通「修」,研究學習。經藝:經學,指講解儒家經籍的學說。(13)大射:周代為祭祀而舉行的射禮,天子祭祀與諸侯祭祀,群臣所射猛獸標本不同,以示禮儀等級有別。鄉飲:即鄉飲酒之禮。古代鄉學,三年業成,經考核選取品德與才學兼優者舉薦於君主,行前由鄉大夫主持設宴餞行,此禮儀稱「鄉飲」。(14)叔孫通為漢高祖制定朝儀事在高祖五年(前202),詳見卷九十九《劉敬叔孫通列傳》。(15)選首:選用的對象,此指被選用為朝官。(16)未暇遑:沒有時間顧及。暇遑,空閑。庠序:學校。(17)刑名之言:先秦法家中刑名學派的言論,代表人物是申不害。「刑名」亦稱「形名」,原指形體(即實際存在)和名稱的關係。先秦名家從哲學上探求名實理論;法家則主要從政治和法律意義上論證,把「名」引申為法令、名分、言論等,主張「循名責實」,考核人臣的言行是否符合其名分(即官位)以定賞罰。(18)黃老之術:道家學說。道家以黃帝、老子為祖,故云。按:漢初統治者崇尚的黃老之學,是以道家思想為主,同時吸取了法家的刑名、法治思想。(19)具官待問:已備官員之職卻得不到信任使用,有形同虛設的意思。

及今上即位,趙綰、王臧之屬明儒學,而上亦鄉之①,於是招方正賢良文學之士②。自是之後,言《詩》於魯則申培公,於齊則轅固生,於燕則韓太傅。言《尚書》自濟南伏生。言《禮》自魯高堂生③。言《易》自菑川田生④。言《春秋》於齊魯自胡毋生,於趙自董仲舒。及竇太后崩,武安侯田蚡為丞相,絀黃老、刑名百家之言,延文學儒者數百人,而公孫弘以《春秋》白衣為天子三公⑤,封以平津侯。天下之學士靡然鄉風矣⑥。

①鄉:同「向」,傾向,趨向。②此事在武帝建元元年(前140),詳見卷十二《孝武本紀》。③《禮》:即《儀禮》,又稱《士禮》或《禮經》,春秋戰國時一部分禮制的彙編,是儒家經典之一。④《易》:即《周易》,又稱《易經》,古代占筮之書,相傳為周人所作,是儒家經典之一。⑤白衣:平民素服,此代指平民。三公:朝中最高的三個官位,漢代指丞相、太尉和御史大夫。⑥靡然鄉風:順風倒下,此處喻指自然而然地嚮往、追求,成為一種普遍的時尚。

公孫弘為學官,悼道之郁滯①,乃請曰:「丞相御史言:制曰『蓋聞導民以禮②,風之以樂③。婚姻者,居室之大倫也④。今禮廢樂崩,朕甚愍焉⑤,故詳延天下方正博聞之士,咸登諸朝。其令禮官勸學,講議洽聞興禮⑥,以為天下先。太常議,與博士弟子,崇鄉里之化⑦,以廣賢材焉』。謹與太常臧、博士平等議曰:聞三代之道,鄉里有教,夏日校,殷曰序,周日庠。其勸善也,顯之朝廷;其懲惡也,加之刑罰。故教化之行也,建首善自京師始⑧,由內及外。今陛下昭至德,開大明⑨,配天地,本人倫,勸學修禮,崇化厲賢,以風四方,太平之原也。古者政教未洽⑩,不備其禮,請因舊官而興焉。為博士官置弟子五十人,復其身(11)。太常擇民年十八已上(12),儀狀端正者,補博士弟子。郡國縣道邑有好文學,敬長上,肅政教,順鄉里(13),出入不悖所聞者(14),令相長丞上屬所二千石(15),二千石謹察可者,當與計偕(16),詣太常,得受業如弟子。一歲皆輒試,能通一藝以上,補文學掌故缺;其高弟可以為郎中者(17),太常籍奏(18)。即有秀才異等,輒以名聞。其不事學若下材及不能通一藝,輒罷之■而請諸不稱者罰。臣謹案詔書律令下者(19),明天人分際(20),通古今之義,文章爾雅(21),訓辭深厚(22),恩施甚美。小吏淺聞,不能究宣(23),無以明布諭下。治禮次治掌故(24),以文學禮義為官,遷留滯(25)。請選擇其秩比二百石已上,及吏百石通一藝以上,補左右內史■大行卒史;比百石已下,補郡太守卒史:皆各二人,邊郡一人。先用誦多者(26),若不足,乃擇掌故補中二千石屬(27),文學掌故補郡屬(28),備員。請著功令。佗如律令(29)。」制曰:「可。」自此以來,則公卿大夫士吏斌斌多文學之士矣(30)。

①悼:恐懼。道:思想、學說,此指儒學。郁滯:滯結不通暢,此指思想、學說不能被宣揚貫徹。②制:帝王的命令。③風:教化,感化。④居室:指夫婦關係。⑤愍:憂慮。⑥洽聞:識見廣博。⑦這句意思是說要重視發展地方教育。崇:尊崇。鄉里,周制二十五家為里,一萬二千五百家為鄉,此泛指地方上、民間。化,教化。⑧首善:首先實施教化並成為榜樣。⑨大明:日、月。此以日月的光輝比喻讚美皇上的至德。⑩洽:協合融洽。(11)復:免除賦稅徭役。(12)已:通「以」。(13)順:和順,友愛。(14)悖:違背。所聞:指所學。(15)上屬:指向上舉薦。屬,交付。所二千石:此指縣令、侯國相、縣長、縣丞所隸屬的上級郡守和諸侯王國相。(16)計:指郡守下屬的上計吏。偕:偕同。(17)高弟:一作「高第」,才優而學業品第高。(18)籍奏:記入名籍上奏。(19)案:同「按」,考察,此指深入領會旨意。(20)天人分際:天道和人事的界限與相互關係。(21)爾雅:近於雅正。(22)訓辭:教誨的話。(23)究宣:盡宣,即透徹無誤地講解。(24)按:《史記會注考證》認為此句「次治」二字系衍文,因為「治禮」「掌故」本身都是官職。(25)遷留滯:此指晉陞緩慢造成了人才積壓。(26)誦多者:指熟知經書能大量誦講的人。(27)中二千石屬:即指前言左右內史和大行官的卒史。屬,屬官。(28)郡屬:即指前言郡太守卒史。(29)佗(tuō,脫):同「他」,其他。(30)斌斌:同「彬彬」。文質兼備。

申公者,魯人也。高祖過魯,申公以弟子從師入見高祖於魯南宮。呂太后時,申公遊學長安,與劉郢同師。已而為楚王,令申公傅其太子戊。戊不好學,疾申公①。及王郢卒,戊立為楚王,胥靡申公②。申公恥之,歸魯,退居家教,終身不出門,復謝絕賓客,獨王命召之乃往③。弟子自遠方至受業者百餘人④。申公獨以《詩》經為訓以教⑤,無傳(疑)⑥,疑者則闕不傳。
蘭陵王臧既受《詩》,以事孝景帝為太子少傅,免去。今上初即位,臧乃上書宿衛上⑦,累遷,一歲中為郎中令。及代趙綰亦嘗受《詩》申公,綰為御史大夫。綰、臧請天子,欲立明堂以朝諸侯⑧,不能就其事,乃言師申公。於是天子使使束帛加璧安車駟馬迎申公⑨,弟子二人乘軺傳從⑩。至,見天子。天子問治亂之事,申公時已八十餘,老,對曰:「為治者不在多言,顧力行何如耳(11)。」是時天子方好文詞,見申公對,默然。然己招致,則以為太中大夫,舍魯邸(12),議明堂事。太皇竇太后好老子言,不說儒術(13),得趙綰、王臧之過以讓上(14),上因廢明堂事,盡下趙綰、王臧吏,后皆自殺。申公亦疾免以歸,數年卒。
弟子為博士者十餘人:孔安國至臨淮太守,周霸至膠西內史,夏寬至城陽內史,碭魯賜至東海太守,蘭陵繆生至長沙內史,徐偃為膠西中尉,鄒人闕門慶忌為膠東內史。其治官民皆有廉節,稱其好學。學官弟子行雖不備(15)。而至於大夫、郎中、掌故以百數。言《詩》雖殊,多本於申公。

①疾:厭惡,憎恨。②胥靡:禁錮。③王:指魯恭王劉余。④百餘人:《漢書·儒林傳》作「千餘人」。⑤訓:解釋詞義。⑥無傳:沒有闡發經義的著述。傳,講解經義的文字。⑦宿衛上:為皇上當宮禁中值宿警衛。⑧明堂:天子宣明政教的地方,凡朝會及祭祀、慶賞、選士、教學等大典,均於其中進行。⑨束帛:聘問的禮物,帛五匹為束。安車駟馬:四馬所拉可以安坐的車,這是高官告老或者徵召有重望的人時,皇上賜予的一種敬老尊賢的優待。⑩軺傳:一馬或二馬拉的驛站之車,供使者乘用。(11)力行:努力實幹。(12)邸:侯王或朝見皇帝的官員在京城的住所。(13)說:同「悅」。喜歡。(14)讓:責備。(15):品行。備:完備,完美。

清河王太傅轅固生者,齊人也。以治《詩》,孝景時為博士。與黃生爭論景帝前。黃生曰:「湯武非受命①,乃弒也②。」轅固生曰:「不然。夫桀紂虐亂,天下之心皆歸湯武,湯武與天下之心而誅桀紂,桀紂之民不為之使而歸湯武,湯武不得已而立,非受命為何?」黃生曰:「冠雖敝,必加於首;履雖新③,必關於足④。何者,上下之分也。今桀紂雖失道,然君上也;湯武雖聖,臣下也。夫主有失行,臣下不能正言匡過以尊天子⑤,反因過而誅之,代立踐南面⑥,非弒而何也?」轅固生曰:「必若所云,是高帝代秦即天子之位,非邪?」於是景帝曰「食肉不食馬肝,不為不知味;言學者無言湯武受命,不為愚。」遂罷。是後學者莫敢明受命放殺者⑦。
竇太后好《老子》書,召轅固生問《老子》書。固曰:「此是家人言耳⑧。」太后怒曰⑨:「安得司空城旦書乎⑩?」乃使固入圈刺豕(11)。景帝知太后怒而固直言無罪,乃假固利兵,下圈刺豕,正中其心,一刺,豕應手而倒。太后默然,無以復罪,罷之。居頃之,景帝以固為廉直,拜為清河王太傅。久之,病免。
今上初即位,復以賢良征固,諸諛儒多疾毀固?,曰「固老」,罷歸之。時固已九十餘矣。固之徵也,薛人公孫弘亦征,側目而視固(13)。困曰:「公孫子,務正學以言(14),無曲學以阿世(15)!」自是之後,齊言《詩》皆本轅固生也。諸齊人以《詩》顯貴,皆固之弟子也。

①受命:指受天命而理所當然地繼承天子之位。②弒:孔子著《春秋》,凡子殺父、臣殺君,一律以「弒」記之,表明其犯上作亂的不義性質。這裡黃生把商湯、周武誅殺桀、紂稱為「弒」,也含有否定指責之意。③履:鞋。④關於足:穿在腳上。關,貫,穿。⑤正言匡過:用直言勸諫糾正君主的過失。⑥踐南面:指身居君臨天下的天子之位。踐,踩,踏上。南面,古代以坐北朝南為尊位,故天子諸侯朝見群臣,皆南面而坐。⑦此句是說從此再無人膽敢爭論湯武受命和放逐殺死桀紂的是非了。明,搞清是非曲直。⑧家人:僕役,屬庶民階層。按:《漢書·儒林傳》此句無「是」字。⑨按:轅固生的話不僅對老子學說大不敬,而且暗中冒犯了竇太后的自尊——她即出身庶民,並親自做過宮中女婢,因而使竇太后十分生氣。詳見卷四十九《外戚世家》。⑩此句意思是譏諷、斥罵儒家之書如同防人治罪的律令。城旦,秦漢時一種判罰四年苦役的刑名,白天戍邊,防衛敵寇入侵,夜晚修築長城。(11)豕:豬。(12)諛儒:好阿諛逢迎他人的儒生。(13)側目而視:不敢用正眼看人,畏懼之意。(14)正學:正直的學問。此指用嚴肅求實的態度研究儒學經典,不做曲解。(15)無:通「毋」。不。曲學:歪曲的學問,於「正學」相對。此指出於個人功利目的有意曲解儒學經典。阿世。迎合世俗。

韓生者,燕人也。孝文帝時為博士,景帝時為常山王太傅。韓生推《詩》之意而為《內外傳》數萬言①,其語頗與齊魯間殊②,然其歸一也③。淮南賁生受之。自是之後,而燕趙間言《詩》者由韓生。韓生孫商為今上博士。

①推:推究,探求。《內外傳》:指《韓詩內傳》和《韓詩外傳》。南宋之後僅存《韓詩外傳》,清人輯《內傳》佚文附於其後。②此句是說韓詩講解《詩經》的用語與齊魯兩地都不相同。③歸:歸結,此指傳授《詩經》的目的。

伏生者,濟南人也。故為秦博士。孝文帝時,欲求能治《尚書》者,天下無有,乃聞伏生能治,欲召之。是時伏生年九十餘,老,不能行,於是乃詔太常使掌故朝錯往受之①。秦時焚書,伏生壁藏之。其後兵大起,流亡,漢定,伏生求其書,亡數十篇,獨得二十九篇,即以教於齊魯之間。學者由是頗能言《尚書》②,諸山東大師無不涉《尚書》以教矣③。
伏生教濟南張生及歐陽生,歐陽生教千乘兒寬④。兒寬既通《尚書》,以文學應郡舉,詣博士受業,受業孔安國。兒寬貧無資用,常為弟子都養⑤,及時時間行佣賃⑥,以給衣食。行常帶經,止息則誦習之。以試第次⑦,補廷尉史。是時張湯方鄉學,以為奏讞掾⑧,以古法議決疑大獄⑨,而愛幸寬。寬為人溫良,有廉智,自持⑩,而善著書、書奏,敏於文,口不能發明也(11)。湯以為長者(12),數稱譽之。及湯為御史大夫,以兒寬為掾,薦之天子。天子見問,說之。張湯死後六年,兒寬位至御史大夫。九年而以官卒(13)。寬在三公位,以和良承意從容得久(14),然無有所匡諫(15);於官,官屬易之(16),不為儘力。張生亦為博士。而伏生孫以治《尚書》征,不能明也。
自此之後,魯周霸、孔安國,洛陽賈嘉,頗能言《尚書》事。孔氏有古文《尚書》(17),而安國以今文讀之(18),因以起其家(19)。逸《書》得十餘篇(20),蓋《尚書》滋多於是矣。

①朝錯:即晁錯。朝:通「晁」。②《尚書》:我國現存最早的上古典章文獻彙編,也收有商和西周的一些史料。相傳為孔子編選,是儒家經典之一。③山東:古時泛指殽山或華山以東的廣大地區。④兒(ní泥):姓,同「倪」。⑤都養:為眾人當炊事員。⑥間行:暗中行動。佣賃:受雇做工。⑦第次:等次,排列順序。⑧奏讞掾:負責呈報罪案的屬官。讞,審判定案。掾,古代屬官的通稱。⑨此句是說以先秦儒學經義為法,依據它來判決疑難大案。獄,訟事。⑩自持:自我把握。(11)此句是說兒寬口拙,不善於把事理說清楚。發明:闡發明白。(12)長者:此指品行忠厚的人。(13)九年:卷二十二《漢興以來將相名臣年表》記兒寬在御史大夫位八年。(14)承意:奉迎他人的旨意。從容:指善於周旋調解糾紛。(15)匡諫:匡正諍諫。(16)官屬:長官的屬吏。易:輕視。(17)古文《尚書》:用秦漢以前的古文字體寫成的《尚書》文本,和伏生所傳授的用漢代時興的隸書體寫成的今文《尚書》在詞語、字句、篇章、解釋以及一些內容評價上都有出入。相傳孔子舊宅牆壁中存留的古文《尚書》,是景帝之子魯恭王劉余發現的,計四十五篇,比伏生講授的二十九篇多出十六篇。(18)此句是說用古文字體寫成的《尚書》一般人看不懂,於是孔安國用當時通行的隸書體把它們重新摹寫一遍,並作出一些解釋。這就是古文《尚書》學派的開始。(19)起其家:興起了他的學術流派。家:家法。(20)逸:散失。

諸學者多言《禮》,而魯高堂生最本①。《禮》固自孔子時而其經不具②,及至秦焚書,書散亡益多,於今獨有《士禮》③,高堂生能言之。
而魯徐生善為容④。孝文帝時,徐生以容為禮官大夫。傳子至孫徐延、徐襄。襄,其天資善為容,不能通《禮經》;延頗能,未善也⑤。襄以容為漢禮官大夫,至廣陵內史。延及徐氏弟子公戶滿意、桓生、單次,皆嘗為漢禮官大夫。而瑕丘蕭奮以《禮》為淮陽太守。是后能言《禮》為容者,由徐氏焉。

① 最本:此指最切近本義。本,本原。②此句是說《禮經》這套典籍從孔子在世時起就不完備。經,經籍。③《士禮》:又名《儀禮》,即存留下來的先秦《禮經》的部分內容,《漢書·藝文志》著錄有十七篇。④善為容:擅長於禮節儀式。容:儀容,此指禮儀。⑤這二句意思是說徐延很懂《禮經》的經義,但不擅長演習禮節儀式。

自魯商瞿受《易》孔子,孔子卒,商瞿傳《易》,六世至齊人田何,字子庄,而漢興。田何傳東武人王同、子仲,子仲傳菑川人楊何。何以《易》,元光元年征,官至中大夫。齊人即墨成以《易》至城陽相。廣川人孟但以《易》為太子門大夫。魯人周霸,莒人衡胡,臨菑人主父偃,皆以《易》至二千石。然要言《易》者本於楊何之家。

董仲舒,廣川人也。以治《春秋》,孝景時為博士。下帷講誦①,弟子傳以久次相受業②,或莫見其面,蓋三年董仲舒不觀於舍園③,其精如此④。進退容止⑤,非禮不行,學士皆師尊之。今上即位,為江都相。以《春秋》災異之變推陰陽所以錯行⑥,故求雨閉諸陽,縱諸陰,其止雨反是。行之一國⑦,未嘗不得所欲。中廢為中大夫,居舍,著《災異之記》⑧。是時遼東高廟災⑨,主父偃疾之⑩,取其書奏之天子(11)。天子召諸生示其書,有刺譏(12)。董仲舒弟子呂步舒不知其師書,以為下愚(13)。於是董仲舒吏,當死(14),詔赦之。於是董仲舒竟不敢復言災異。

①下帷:放下室內懸掛的帷幕,指居家教書。②此句是說董門弟子很多,不能一一親授,後來者便隨先來求學的學長受業,弟子之間依順序輾轉相傳。以久次,根據時間先後的次序。③舍園:屋舍旁的園圃。④精:心志專一。⑤容止:形貌舉動。⑥此句是說董仲舒根據《春秋》所記載的自然災害和特異現象的變化來推求天道陰陽更替變化的規律。陰陽,中國古代哲學一對範疇,表示天地萬物間普遍存在的兩種最基本的矛盾勢力或屬性。先秦哲學家認為,陰陽的相互作用促成了萬物的生成和變化;陰陽家則更以陰陽五行說附會社會現象。董仲舒著《春秋繁露》,宣揚天人感應,即取陰陽五行說融入儒學,強調天意的主宰作用經常是通過陰陽變化所造成某種祥瑞或災異來顯示的,以此指導地下統治者的行動。錯行,交替運行。⑦一國:此指江都國。⑧《災異之記》:《漢書·董仲舒傳》記遼東高廟發生火災后,董仲舒曾著書推求此事所顯示的天意,但寫出草稿后並未立即上奏,即此篇。⑨是時:《漢書·董仲舒傳》作「先是」,系事於董出任江都國相前居家時期,時間上與此有出入。高廟災:《漢書·五行志》載此事在武帝建元六年(前135)六月,遼東高帝廟失火。⑩疾之:指嫉妒董仲舒。疾:同「嫉」。(11)取:竊取,暗中偷得。(12)刺譏:指責譏諷。按:《漢書·五行志》詳記董仲舒論高帝廟火災之言,他認為天災示警,應殺最為不法的貴戚近臣。(13)下愚:最愚蠢。(14)當:判罪。

董仲舒為人廉直。是時方外攘四夷①,公孫弘治《春秋》不如董仲舒,而弘希世用事②,位至公卿。董仲舒以弘為從諛③。弘疾之,乃言上曰:「獨董仲舒可使相膠西王④。」膠西王素聞董仲舒有行,亦善待之。董仲舒恐久獲罪,疾免居家。至卒,終不治產業,以修學著書為事。故漢興至於五世之間,唯董仲舒名為明於《春秋》,其傳公羊氏也⑤。
胡毋生,齊人也。孝景時為博士,以老歸教授。齊之言《春秋》者多受胡毋生,公孫弘亦頗受焉。
瑕丘江生為谷粱《春秋》⑥。自公孫弘得用,嘗集比其義,卒用董仲舒。
仲舒弟子遂者⑦:蘭陵褚大,廣川殷忠⑧,溫呂步舒。褚大至粱相。步舒至長史,持節使決淮南獄⑨,於諸侯擅專斷,不報⑩,以《春秋》之義正之,天子皆以為是。弟子通者?,至於命大夫;為郎、謁者、掌故者以百數。而董仲舒子及孫皆以學至大官。

①攘:排除。四夷:此泛指四方邊境內外的少數族。夷,古代統治者對東部各非華夏民族的蔑稱。②希世:迎合世俗。③從諛:逢迎取容。④膠西王劉端性情狠毒暴戾,又好淫亂,屢犯國法,對朝廷派來輔佐他的國相和公卿大臣殺傷很多。因此公孫弘舉薦董仲舒去赴任膠西國相,是蓄意害他。詳見卷五十九《五宗世家》。⑤公羊氏:此指戰國齊人公羊高的學說。他講解《春秋》自成一家,即《春秋公羊傳》,儒家經典之一。起初公羊學口授相傳,至漢景帝時始著於竹帛,武帝時立為官學,設博士。董仲舒專治公羊學,是此派大師。⑥谷粱《春秋》:即《春秋谷粱傳》,儒家經典之一,由戰國魯人谷粱赤始創。此派講解《春秋》,和公羊傳一樣,皆側重闡發微言大義而不注重史實。至西漢宣帝時立為官學,設博士。⑦遂者:有成就的人。⑧殷忠:一作「段忠」。⑨節:符節,朝廷官員出使時作為憑證的信物。⑩擅專斷:指敢於自行裁決案情。(11)通:此指仕途通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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酷吏列傳第六十二

王延海 譯註

【說明】

這是一篇類傳,記述前期以酷刑峻法為統治工具,以兇狠殘暴著稱的十幾個官吏的史實。特別對漢武帝時代的十個酷吏,即寧成、周陽由、趙禹、張湯、義縱、王溫舒、尹齊、楊仆、減宣、杜周等,作了集中而概括的描寫。司馬遷所以要這樣寫,是因為漢武帝喜用酷吏,打擊豪強,抑制商賈,懲治貴戚奸吏,以加強中央集權,聚斂財富,應付其揮霍和對外戰爭的需要。漢武帝這樣做的結果,固然能強化皇權,保持國家的統一,但是酷吏的嚴刑峻法和殘酷殺戮,也使各階層的人們特別是普通百姓遭受意想不到的災難,無辜被殺,冤獄橫生,社會不寧,出現了「法令滋章,盜賊(實際上多為官逼民反的起義者)多有」,「吏民益輕犯法,盜賊滋起」的局面。作者反對酷吏,倡言不能以此為榜樣,其反對苛政虐民的思想,完全深寓於敘事之中,所以前人說本文是「諷諫微情,盎然可掬,此極用意文字也」(姚薴田《史記菁華錄》)。實際上作者把酷吏苛政出現的罪責歸之於漢武帝,文中多次說「上以為能,至太中大夫」,「天子以儘力無私,遷為御史大夫」等等,甚至說「湯嘗病,天子至自視病,其隆貴如此」。司馬遷「深慨」(張雲璈《讀酷吏傳》)之情,「悲世之意」(劉熙載《藝概》),溢於言表,反映了作者的進步思想。當然作者對某些酷吏的某些品質,如對郅都的「伉直」,及其「行法不避貴戚」,「不發私書,問遺無所受,請寄無所聽」,「奉職死節官下,終不顧妻子」的廉潔奉公的品德,和「居歲余,郡中不拾遺」的治績都大力讚揚,甚至說「其廉者足以為儀錶」,顯示了作者公允的史德和實事求是的科學態度,表現了《史記》一貫的「不虛美,不隱惡」的「實錄」精神,體現了司馬遷美刺藝術的重要原則。
此文把十幾個人的史事集於一篇,卻能以嚴酷苛暴為線索,使全文結構嚴謹,前後一貫,絕無零亂割裂之感,真是「結撰靈妙」(姚薴田《史記菁華錄》)。但文中對每個人物的敘述卻各不相同,有主有次,有詳有略,如寫張湯較詳,寫晁錯較略,「筆力極其變化」(唐順之《唐荊川精選批點史記》),「筆態千曲百折」(姚薴田《史記菁華錄》)。本文還以「短悍為主」(牛運震《史記評註》),文字非常精鍊,但重點卻很突出,表現了作者傑出的敘事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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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譯文】

孔子說;「用政治法令來引導百姓,用刑罰來約束百姓,百姓可以免於犯罪,但卻沒有羞恥之心。如果用道德來引導百姓,用禮儀來約束百姓,那麼百姓就會有羞恥之心,並改正錯誤,走上正道。」老子說:「具有高尚道德的人,不表現在形式上的德,因此才有德;道德低下的人,執守著形式上的德,因此沒有實際的德。」「法令越是嚴酷,盜賊反而更多。」太史公說:這些話可信啊!漢令是政治的工具,而不是管理政治清濁的根源。從前天下的法網是很密的,但是姦邪詐偽的事情卻產生出來,這情況發展到最嚴重的時候,官吏和百姓竟然相互欺騙,達到國家一蹶不振的地步。在這個時候,官吏管理政事就象抱薪救火,揚湯止沸一樣,如果不用強健有力的人和嚴酷的 法令,怎麼能勝其任而愉快呢?如果讓倡言道德的人來干這些事,一定會失職的。所以孔子說:「審理訴訟,我同別人一樣;一定要有不同,那就讓人們不要再發生訴訟的事。」老子說:「愚蠢淺漏的人聽到道德之言,就會大笑起來。」這些話並不是虛妄之言。漢朝建立后,破壞了方形的,換成圓形的,對秦朝法律作了較大變動,如同砍掉外部的雕飾,露出質樸自然的本質一樣,法律由繁苛而至寬簡,就像可以漏掉吞舟之魚的魚網,然而官吏的治績純厚美盛,不至於做出姦邪之事,百姓也都平安無事。由此可見,國家政治的美好,在於君王的寬厚,而不在法律的嚴酷。

高后時代,酷吏只有侯封,苛刻欺壓皇族,侵犯侮辱有功之臣。諸呂徹底失敗后,朝廷就殺了侯封的全家。孝景帝時代,晁錯用心苛刻嚴酷,多用法術來施展他的才能,因而吳、楚等七國叛亂,把憤怒發泄到晁錯身上,晁錯因此被殺。這以後有郅都和寧成之輩。

郅都是楊縣人,以郎官的身份服事孝文帝。景帝時代,郅都當了中郎將,敢於向朝廷直言進諫,在朝廷上當面使人折服。他曾經跟隨天子到上林苑,賈姬到廁所去,野豬突然闖進廁所。皇上用眼示意郅都,郅都不肯行動。皇上想親自拿著武器去救賈姬,郅都跪在皇上面前說:「失掉一個姬妾,還會有個姬妾進宮,天下難道會缺少賈姬這樣的人嗎?陛下縱然看輕自已,而祖廟和太后怎麼辦呢?」皇上迴轉身來,野豬也離開了。太后聽說了這件事,賞賜郅都黃金百斤,從此重視郅都。
濟南姓的宗族共有三百多家,強橫奸滑,濟南太守不能治服他們,於是漢景帝就任命郅都當濟南太守。郅都來到濟南郡所,就把氏家族首惡分子的全家都殺了,其餘姓壞人都嚇得大腿發抖。過了一年多,濟南郡路不拾遺。周圍十多個郡的郡守畏懼郅都就象畏懼上級官府一樣。
郅都為人勇敢,有氣力,公正廉潔,不翻開私人求情的信,送禮,他不接受,私人的請託他不聽。他常常自己說:「已經背離父母而來當官,我就應當在官位上奉公盡職,保持節操而死,終究不能顧念妻子兒女。」
郅都調升中尉之官,丞相周亞夫官最高而又傲慢,而郅都見到他只是作揖,並不跪拜。這時,百姓質樸,怕犯罪,都守法自重,郅都卻自首先施行嚴酷的刑法,以致執法不畏避權貴和皇親,連列侯和皇族之人見到他,都要側目而視,稱呼他為「蒼鷹」。
臨江王被召到中尉府受審問,臨江王想得到書寫工具,給皇上寫信,表示謝罪,郅都卻告訴官吏不給他書寫工具。魏其侯派人暗中給臨江王送去書寫工具。臨江王給皇上寫了謝罪的信,於是就自殺了。竇太后聽到這個消息,發怒了,用嚴法中傷郅都,郅都被免官歸家。漢景帝就派使者拿著符節任命郅都為雁門太守,並讓他乘便取道上路,直接去雁門上任,根據實際情況獨立處理政事。匈奴人一向聽說郅都有操節,現在由他守衛邊境,所以匈奴人便領兵離開漢朝邊境,直到郅都死去時,一直沒敢靠近雁門。匈奴甚至做了像郅都模樣的木偶人,讓騎兵們奔跑射擊,沒有人能射中,害怕郅都到了如此的程度。匈奴人以郅都為禍患。竇太后最後竟以漢朝法律中傷郅都,景帝說:「郅都是忠臣。」想釋放他。竇太后說:「臨江王難道就不是忠臣嗎?」於是就把郅都殺了。

寧成是穰縣人,做侍衛隨從之官服事漢景帝。他為人好勝,做人家的小官時,一定要欺陵他的長官;做了人家的長官,控制下就象捆綁濕柴一樣隨便。他狡猾兇殘,任性使威,逐漸陞官,當了濟南都尉,這時郅都是濟南太守。在此之前的幾個都尉都是步行走入太守府,通過下級官吏傳達,然後進見太守,就象縣令進見太守一樣,他們畏懼郅都就是這個樣子。等到寧成前來,卻一直越過郅都,走到他的上位。郅都一向聽說過他的名聲,於是很好地對待他,同他結成友好關係。過了好久,郅都死去,後來長安附近皇族中的好多人凶暴犯法,於是皇上召來寧成當了中尉,他的治理辦法仿效郅都,他的廉潔不如郅都,但是皇族豪強人人都恐懼不寧。
漢武帝即位,寧成改任為內史。外戚們多誹謗寧成的缺點,他被依法叛處剃髮和以鐵縛脖子的刑罰,這時九卿犯罪該處死的就處死,很少遭受一般刑罰,而寧成卻遭受極重的刑罰,他自己認為朝廷不會再用他當官,於是就解脫刑具,私刻假的有關文件,出了函谷關回到家中。他楊言說;「當官做不到二千石一級的高官,經商掙不到一千萬貫錢,怎能同別人相比呢?」於是他借錢買了一千多頃可灌溉的土地,出租給貧苦的百姓,給他種地受奴役的有幾千家。幾年以後,遇上大赦。他已有了幾千斤黃金的家產,專好抱打不平,掌握官吏們的短處,出門時有幾十個騎馬的人跟隨其後。他驅使百姓的權威比郡守還大。

周陽由,他父親趙兼以淮南王劉長舅父的身份被封為周陽侯,所以姓周陽。周陽由因為是外戚被任命為郎官,服事孝文帝和孝景帝。景帝時,周陽由當了郎官。漢武帝即位后,官員處理政事,崇尚遵循法度,謹慎行事,然而周陽由在二千石一級的官員中,是最暴虐殘酷、驕傲放縱的人。他所喜愛的,如果犯了死罪,就曲解法律使那人活下來;他所憎惡的,他就歪曲法令把他殺死。他在哪個郡當官,就一定要消滅那個郡的豪門。他當郡太守,就把都尉視同縣令一般。他當都尉,必定欺凌太守,侵奪他的權力。他和汲黯都屬於強狠之人,還有司馬安善用法令條文害人,都身居二千石官員的行列,可是汲黯與司馬安若與周陽由同車都不敢和周陽由均分坐墊與同伏車欄。
周陽由後來當了河東郡的都尉,經常同郡太守申屠公爭權,互相告狀,結果申公被判決有罪,但他堅持道義,不肯接受刑罰而自殺,周陽由被處以棄市之刑。
從寧成、周陽由之後,政事更加繁雜,百姓用巧詐的手段對付法律,多數官吏治理政事都象寧成和周陽由一樣。
趙禹是(taí,台)縣人,以佐史的身份補任京城官府的官員,因為廉潔升為令史,服事周亞夫。周亞夫當丞相,趙禹當丞相史,丞相府中的人都稱讚他廉潔公平。但周亞夫不重用他,說:「我很知道趙禹有傑出無比的才幹,但他執法深重嚴酷,不能在大的官府當官。」武帝時代,趙禹因為從事文書工作而積累功勞,逐漸升為御史。皇上認為他能幹,又升到太史大夫。他和張湯共同制定各種法令,製作「見知法」,讓官吏互相監視,相互檢舉。漢朝法律越發嚴厲,大概就從這時開始。

張湯是杜縣人。他父親當長安縣丞,有一次出門去,張湯當時是小孩,父親就讓他在家看門。父親回家后,看到老鼠偷了肉,就對張湯發怒,用鞭子打了他。張湯掘開鼠洞,找到偷肉的老鼠和沒吃完的肉,就舉告老鼠的罪行,加以拷打審問,記錄審問過程,反覆審問,把判決的罪狀報告上級,並且把老鼠和剩肉取來,當堂最後定案,把老鼠分屍處死。他父親看到這情景,又看到那判決辭就象老練的法官所寫,特別驚訝,於是就讓他學習斷案的文書。父親死後,張湯就當了長安的官員,做了很長一段時間。
周陽侯田勝開始做九卿之官時,曾經被拘禁在長安,張湯盡其全力加以保護。待田勝出獄封了侯,與張湯密切交往,並把當朝權貴一一介紹給張湯,讓張湯同他們相識。張湯在內史任職,做寧成的屬官,因為張湯才華無比,寧成就向上級官府推薦,被調升為茂陵尉,主持陵墓土建工程。
武安侯田蚡當了丞相,徵召張湯做內史,經常向天子推薦他,被任命為御史,讓他處理案件。他主持處理陳皇后巫蠱案件時,深入追究同黨。於是漢武帝認為他有辦事能力,逐步提拔他當了太中大夫。他與趙禹一起制定各種法律條文,務求苛刻嚴峻,約束在職的官吏。不久,趙禹提升為中尉■又改任少府,而張湯當了廷尉,兩人友好交往,張湯以對待兄長的禮節對待趙禹。趙禹為人廉潔傲慢,當官以來,家中沒有食客。三公九卿前來拜訪,趙禹卻始終不回訪答謝,務求斷絕與知心朋友和賓客的來往,獨自一心一意地處理自己的公務。他看到法令條文就取來,也不去複查,以求追究從屬官員的隱秘的罪過。張湯為人多詐,善施智謀控制別人。他開始當小官時,就喜歡以權自謀私利,曾與長安富商田甲、魚翁叔之流勾結。待到了九卿之官時,便結交天下名士大夫,自己內心雖然同他們不合,但表面卻裝出仰慕他們的樣子。
這時,漢武帝正心向儒家學說,張湯判決大案,就想附會儒家觀點,因此就請博士弟子們研究《尚書》、《春秋》,他擔任廷尉史,就請他們評判法律的可疑之處。每次上報判決的疑難案件,都預先給皇上分析事情的原委,皇上認為對的,就接受並記錄下來,作為判案的法規,以廷尉的名義加以公布,頌揚皇上的聖明。如果奏事遭到譴責,張湯就認錯謝罪,順著皇上的心意,一定要舉出正、左右監和賢能的屬吏,說:「他們本來向我提議過,就象皇上責備我的那樣,我沒採納,愚蠢到這種地步。」因此,他的罪常被皇上寬恕不究。他有時向皇上呈上奏章,皇上認為好,他就說:「臣我不知道寫這奏章,是正、左右監、椽史中某某人寫的。」他想推薦官吏,表揚人家的好處,掩蔽別人的過失,常常這樣做。他所處理的案件,如果是皇上想要加罪的,他就交給執法嚴酷的監史去辦理;要是皇上想寬恕的,他就交給執法輕而公平的監史去辦理。他所處理的如果是豪強,則一定要玩弄法律條文,巧妙地進行誣陷。如果是平民百姓和瘦弱的人,則常常用口向皇上陳述,雖然按法律條文應當判刑,但請皇上明察裁定。於是,皇上往往就寬釋了張湯所說的人。張湯雖做了大官,自身修養很好,與賓客交往,同他們喝酒吃飯,對於老朋友當官的子弟以及貧窮的兄弟們,照顧得尤其寬厚。他拜問三公,不避寒暑。所以張湯雖然執法嚴酷,內心嫉妒,處事不純正公平,卻得到這個好名聲。那些執法酷烈刻毒的官吏都被他用為屬吏,又都依從於儒學之士。丞相公孫弘屢次稱讚他的美德。待到他處理淮南王、衡山王、江都王謀反的案件,都能窮追到底。嚴助和伍被,皇上本想寬恕他們,張湯爭辯說:「伍被本來是策劃謀反的人,嚴助是皇上親近寵幸的人,是出入宮廷禁門的護衛之臣,竟然這樣私交諸侯,如不殺他,以後就不好管理臣下了。」於是,皇上同意對他們的判決。他處理案子打擊大臣,自己邀功的情況,多半如此。於是,張湯更加受到尊寵和信任,升為御史大夫。
正巧趕上匈奴渾邪王等投降漢朝,漢朝出動大軍討伐匈奴,山東遇到水澇和乾旱的災害,貧苦百姓流離失所,都依靠政府供應衣食,政府因此倉庫空虛。於是張湯按皇上旨意,請鑄造銀錢和五銖錢,壟斷天下的鹽鐵經營權,打擊富商大賈,發布告緡令,剷除豪強兼并之家的勢力,玩弄法律條文巧言誣陷,來輔助法律的推行。張湯每次上朝奏事,談論國家的財用情況,一直談到傍晚,天子也忘記了吃飯時間。丞相無事可做,空占相位,天下的事情都取決於張湯。致使百姓不能安心生活,騷動不寧,政府興辦的事,得不到利益,而奸官污吏卻一起侵奪盜竊,於是就徹底以法懲辦。從三公九卿以下,直到平民百姓,都指責張湯。張湯曾經生病,天子親自前去看望他,他的高貴達到這種地步。
匈奴來漢朝請求和親,群臣都到天子跟前議論此事。博士狄山說:「和親有利。」皇上問他有利在何處?狄山說:「武器是兇險的東西,不可以屢次動用。高帝想討伐匈奴,被圍在平城,就和匈奴結成和親之好。孝惠、高后時期,天下安定快樂。待到孝文帝時,想征討匈奴,結果北方騷擾不安、百姓苦於戰爭。孝景帝時,吳、楚七國叛亂,景帝往來於未央宮和長樂宮之間,憂心了幾個月,吳楚七國叛亂平堅后,直到景帝去世不再談論戰爭,天下卻富裕殷實。如今自從陛下發兵攻打學努,國內因此而財用空虛,邊境百姓極為困苦。由此可見,用兵不如和親。」皇上又問張湯,張湯說:「這是愚蠢的儒生,無知。」狄山說:「我固然是愚忠,象御史大夫張湯卻是詐忠。象張湯處理淮南王和江都王的案子,用嚴酷的刑法,放肆地詆毀諸侯,離間骨肉之親,使各封國之臣自感不安。我本來就知道張湯是詐忠。」於是皇上變了臉色,說:「我派你駐守一個郡,你能不讓匈奴進京來搶掠嗎?」狄山說:「不能。」皇上說:「駐守一個縣呢?」狄山回答說:「不能。」皇上又說:「駐守一個邊境城堡呢?」狄山自己想到,如果辯論到無話回答,皇上就要把自己交給法官治罪,因此說:「能。」於是皇上就派遣狄山登上邊塞城堡。過了一個多月,匈奴斬下狄山的頭就離開了。從此以後,群臣震驚恐懼。
張湯的門客田甲雖是商人,卻有賢良的品行。張湯開始做小官時,他與張湯以錢財交往,待張湯當了大官,他責備張湯品德道義方面的過錯,很有忠義之士的風度。
張湯當了七年御史大夫,失敗了。
河東人李文曾經同張湯有嫌隙,以後他當了御史中丞,心中怨恨張湯,屢次從宮中文書里尋找可以用來傷害張湯的材料,不留餘地。張湯有個喜愛的下屬叫魯謁居,知道張湯對此心中不平,就讓人以流言向皇上密告李文的壞事,而這事正好交給張湯處理,張湯就判決李文死罪,把他殺了,他也知道這事是魯謁居乾的。皇上問道:「匿名上告李文的事是怎樣發生的?」張湯假裝驚訝地說:「這大概是李文的老朋友怨恨他。」後來魯謁居病倒在同鄉主人的家中,張湯親自去看望他的病情,替魯謁居按摩腳。趙國人以冶鍊鑄造為職業,趙王劉彭祖屢次同朝廷派來主管鑄鐵的官員打官司,張湯常常打擊趙王。趙王尋找張湯的隱私之事。魯謁居曾經檢舉過趙王,趙王怨恨他,於是就上告他們二人,說:「張湯是大臣,其屬官魯謁居有病,張湯竟然給他按摩腳,我懷疑兩人必定一同做了大的壞事。」這事交給廷尉處理,魯謁居病死了,事情牽連到他的弟弟,就把他弟弟拘禁在導官署。張湯也到導官署審理別的囚犯,看到魯謁居的弟弟,想暗中幫助他,所以假裝不察看他。魯謁居的弟弟不知道這個情況,怨恨張湯,因此就讓人上告張湯和魯謁居搞陰謀,共同匿名告發了李文。這事交給減宣處理。減宣曾同張湯有嫌隙,待他接受了這案子,把案情查得水落石出,沒有上報。正巧有人偷挖了孝文帝陵園裡的殉葬錢,丞相庄青翟上朝,同張湯約定一同去謝罪,到了皇上面前,張湯想只有丞相必須按四季巡視陵園,丞相應當謝罪,與我張湯沒關係,不肯謝罪。丞相謝罪后,皇上派御史查辦此事。張湯想按法律條文判丞相明知故縱的罪過,丞相憂慮此事。丞相手下的三個長史都忌恨張湯,想陷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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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長史朱買臣是會稽人,攻讀《春秋》。庄助讓人向皇帝推薦朱買臣,朱買臣因為熟悉《楚辭》的緣故,同庄助都得到皇上的寵幸,從侍中升為太中大夫,當權。這時張湯只是個小官,在朱買臣等面前下跪聽候差遣。不久,張湯當了廷尉,辦理淮南王案件,排擠庄助,朱買臣心裡本來怨恨張湯。待張湯當了御史大夫,朱買臣從會稽太守的職位上調任主爵都尉,位列九卿之中。幾年後,因犯法罷官,代理長史,去拜見張湯,張湯坐在日常所坐的椅子上接見朱買臣,他的丞史一類的屬官也不以禮對待朱買臣。朱買臣是楚地士人,深深怨恨張湯,常想把他整死。王朝是齊地人,憑著儒家學說當了右內史。邊通,學習縱橫家的思想學說,是個性格剛強爆裂的強悍之人。當官,兩次做濟南王的丞相。從前,他們都比張湯的官大,不久丟了官,代理長史,對張湯行屈體跪拜之禮。張湯屢次兼任丞相的職務,知道這三個長史原來地位很高,就常常欺負壓制他們。因此,三位長史合謀並對庄青翟說:「開始張湯同你約定一起向皇上謝罪,緊接著就出賣了你;現在又用宗廟之事控告你,這是想代替你的職位。我們知道張湯的不法隱私。」於是就派屬吏逮捕並審理張湯的同案犯田信等人,說張湯將要向皇上奏請政事,田信則預先就知道,然後囤積物資,發財致富,同張湯分臟,還有其他壞事。有關此事的供辭被皇上聽到了,皇上向張湯說:「我所要做的事,商人則預先知道此事,越發囤積那些貨物,這好象有人把我的想法告訴了他們一樣。」張湯不謝罪,卻又假裝驚訝地說:「應該說一定有人這樣做了。」這時減宣也上奏書報告張湯和魯謁居的犯法之事。天子果然以為張湯心懷巧詐,當面欺騙君王,派八批使者按記錄在案的罪證審問張湯。張湯自己說沒有這些罪過,不服。於是皇上派趙禹審問張湯。趙禹來了以後,責備張湯說:「皇上怎能不知道情況呢?你辦理案件時,被夷滅家族的有多少人呢?如今人家告你的罪狀都有證據,天子難以處理你的案子,想讓你自己想法自殺,何必多對證答辯呢?」張湯就寫信謝罪說:「張湯沒有尺寸之功,起初只當文書小吏,陛下寵幸我,讓我位列三公之位,無法推御罪責,然而陰謀陷害張湯的罪人是三位長史。」張湯於是就自殺了。
張湯死時,家產總值不超過五百金,都是所得的俸祿和皇上的賞賜,沒有其他的產業。張湯兄弟和兒子們仍想厚葬張湯,他母親說:「張湯是天子的大臣,遭受惡言誣告而死,何必厚葬呢?」於是就用牛車拉著棺材,沒有外槨。天子聽到這情況后,說:「沒有這樣的母親,生不出這樣的兒子。」就窮究此案,把三個長史全都殺了。丞相庄青翟也自殺。田信被釋放出去。皇上憐惜張湯,逐漸提拔他的兒子張安世。
趙禹中途被罷官,不久當了廷尉。最初,條侯周亞夫認為趙禹殘酷陰謀,不肯重用。待趙禹當了少府,與九卿並列。趙禹做事嚴酷急躁,到晚年時,國家事情越來越多,官吏致力於施行嚴刑峻法,而趙禹卻執法清援,被稱為平和。無溫舒等人是後起之官,執法比趙禹嚴酷。因為趙禹年老,改任燕國丞相。幾年後,犯有昏亂背逆之罪,被免官,在張湯死後十餘年,老死在家中。

義縱是河東人。少年時代,曾與張次公一塊搶劫,結為強盜團伙。義縱有個姐姐叫姁,憑醫術受到太后的寵幸。王太后問姁說:「你有兒子和兄弟當官嗎?」義縱的姐姐說:「有個弟弟,品行不好,不能當官。」太后就告訴皇上,任義姁的弟弟義縱為中郎,改任上黨郡中某縣的縣令。義縱執法嚴酷,很少有寬和包容的情形,因此縣裡沒有逃亡的事,被推薦為第一。後來改任長陵和長安的縣令,依法辦理政事,不迴避貴族和皇親。因為逮捕審訊太后的外孫脩成君的兒子仲,皇上認為他有能力,任為河內都尉。到任后,他就把當地豪強穰氏之流滅了族,使河內出現道不拾遺的局面。張次公也當了郎官,憑著他的勇敢驃悍當了兵,因為作戰敢於深入敵軍,獲得軍功,封為岸頭侯。
寧成在家閑居時,皇帝想讓他當太守。御史大夫公孫弘說:「我在山東當小官時,寧成做濟南都尉,他處理政事就象狼牧羊一樣凶。寧成不可以用來治理百姓。」皇上就任命寧成當關都尉。一年以後,關東郡國的官吏察看郡國中出入關口的人,都揚言說:「寧肯看到幼崽哺乳的母虎,也不要遇到寧成發怒。」義縱從河內調任南陽太守,聽說寧成在南陽家中閑居,等到義縱到達南陽關口,寧成跟隨身後,往來迎送,但是義縱盛氣凌人,不以禮相待。到了郡府,義縱就審理寧氏家的罪行,完全粉碎了有罪的寧氏家族。寧成也被株連有罪,至於孔姓和暴姓之流的豪門都逃亡而去,南陽的官吏百姓都怕得謹慎行動,不敢有錯。平氏縣的朱強、杜衍縣的杜周都是義縱的得力屬官,受到重用,升為廷史。這時漢朝軍隊屢次從定襄出兵打匈奴,定襄的官吏和百姓人心散亂、世風敗壞,朝廷於是改派義縱做定襄太守。義縱到任后,捕取定襄獄中沒有戴刑具的重罪犯人二百人,以及他們的賓客兄弟私自探監的也有二百餘人。義縱把他們全部逮捕起來加以審訊,罪名是「為死罪解脫」。這天都上報殺人數目,共四百餘人。這之後,郡中人都不寒而慄,連刁猾之民也輔佐官吏治理政事。
這時,趙禹、張湯都因執法嚴酷而當了九卿之官,但是他們的治理辦法還算寬鬆,都以法律輔助行事,而義縱卻以酷烈兇狠治理政事。後來正趕上五銖錢和白金起用,豪民乘機施展奸詐手段,京城尤其嚴重,朝廷就用義縱做右內史,王溫舒當中尉。王溫舒極兇惡,他所做的事若不預先告知義縱,義縱必定施展個人義氣欺凌他,破壞他乾的事。他治理政事,殺的人很多,但是急促治理,非但成效不大,反而姦邪之事越來越多,因而直指之官開始出現了。官吏治理政事以斬殺和捆縛為主要任務,閻奉以兇惡被任用。義縱廉潔,他治理政事仿效郅都。皇上駕幸鼎湖,病了好長一段時間,病好了突然駕幸甘泉宮,所行之路多半沒有修整,皇上發怒說:「義縱以為我不再走這條路了吧?」心中懷恨義縱。到了冬天,楊可正受命主持處理「告緡」案件,義縱以為這將擾亂百姓,部署官吏逮捕那些替楊可出去幹事的人。天子聽說了這件事,派杜式去處理,認為義縱的做法,是廢棄了敬君之禮,破壞了君王要辦的事,將義縱棄市。過了一年,張湯也死了。

王溫舒是陽陵人。年輕時做盜墓等壞事。不久,當了縣裡的亭長,屢次被免職。後來當了小官,因善於處理案件升為廷史。服事張湯,升為御史。他督捕盜賊,殺傷的人很多,逐漸升為廣平都尉。他選擇郡中豪放勇敢的十餘人當屬官,讓他們做得力幫手,掌握他們每個人的隱秘的重大罪行,從而放手讓他們去督捕盜賊。如果誰捕獲盜賊使王溫舒很滿意,此人雖然有百種罪惡也不加懲治;若是有所迴避,就依據他過去所犯的罪行殺死他,甚至滅其家族。因為這個原因,齊地和趙地鄉間的盜賊不敢接近廣平郡,廣平郡有了道不拾遺的好名聲。皇上聽說后,升任王溫舒為河內太守。
王溫舒以前居住在廣平時,完全熟悉河內的豪強姦猾的人家,待他前往廣平,九月份就上任了。他下令郡府準備私馬五十匹,從河內到長安設置了驛站,部署手下的官吏就象在廣平時所用的辦法一樣,逮捕郡中豪強姦猾之人,郡中豪強姦猾相連坐犯罪的有一千餘家。上書請示皇上,罪大者滅族,罪小者處死,家中財產完全沒收,償還從前所得到的贓物。奏書送走不過兩三日,就得到皇上的可以執行的答覆。案子判決上報,竟至於流血十餘里。河內人都奇怪王溫舒的奏書,以為神速。十二月結束了,郡里沒有人敢說話,也無人敢夜晚行走,郊野沒有因盜賊引起狗叫的現象。那少數沒抓到的罪犯,逃到附近的郡國去了,待到把他們追捕抓回來,正趕上春天了,王溫舒跺腳嘆道:「唉!如果冬季再延長一個月,我的事情就辦完了。」他喜歡殺伐、施展威武及不愛民就是這個樣子。天子聽了,以為他有才能,升為中尉。他治理政事還是效仿河內的辦法,調來那些著名禍害和姦猾官吏同他一起共事,河內的有楊皆與、麻戊,關中的有楊贛和成信等。因為義縱當內史,王溫舒怕他,因此還未敢恣意地實行嚴酷之政。等到義縱死去,張湯失敗之後,王溫舒改任廷尉,尹齊當了中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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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lnln 發表於 2006-12-20 03:32 | 只看該作者
尹齊是東郡茌平人,從文書小吏升為御史。服事張湯,張湯屢次稱讚他廉潔勇敢,派他督捕盜賊,所要斬殺的人不迴避權貴皇親。他升為關內都尉,好名聲超過寧成。皇上認為他有才能,升他為中尉,而官吏和平民生活更加困苦不堪。尹齊處事死板,不講求禮儀,強悍兇惡的官吏隱藏起來,而善良的官員又不能獨自有效地去處理政事,因此政事多半都廢弛了,被判了罪。皇上又改任王溫舒為中尉,而楊仆憑藉他的嚴峻酷烈當了主爵都尉。

楊仆是宜陽人,以千夫的身份當了小官。河南太守考核並推薦他有才能而升為御史,派到關東去督捕盜賊。他治理政事仿效尹齊,被認為做事兇猛而有膽量。逐漸升為主爵都尉,位列九卿之中。皇上認為他有才能,在南越反叛時,他被任命為樓船將軍,因有軍功,被封為將粱侯。后被荀彘所捆縛。過了很久,他得病而死。

王溫舒又當了中尉,他為人缺少斯文,在朝廷辦事,思想糊塗,不辨是非,到他當中尉以後,則心情開朗。他督捕盜賊,原來熟悉關中習俗,了解當地豪強和兇惡的官吏,所以豪強和兇惡官吏都願意為他出力,為他出謀劃策。官吏嚴苛偵察,盜賊和兇惡少年就用投書和檢舉箱的辦法,收買告發罪惡的情報,設置伯格長以督察姦邪之人和盜賊。王溫舒為人諂媚,善於巴結有權勢的人,若是沒有權勢的人,他對待他們就象對待奴僕一樣。有權勢的人家,雖然姦邪之事堆積如山,他也不去觸犯。無權勢的,就是高貴的皇親,他也一定要欺侮。他玩弄法令條文巧言詆毀姦猾的平民,而威迫大的豪強。他當中尉時就這樣處理政事,對於姦猾之民,必定窮究其罪,大多都被打得皮開肉綻,爛死獄中,判決有罪的,沒有一個人走出獄中。他的得力部下都象戴著帽子的猛虎一樣。於是在中尉管轄範圍的中等以下的姦猾之人,都隱伏不敢出來,有權勢的都替他宣揚名聲,稱讚他的治績。他治理了幾年,他的屬官多因此而富有。
王溫舒攻打東越回來后,議事不合天子的旨意,犯了小法被判罪免官。這時,天子正想修建通天台,還沒人主持這事,王溫舒請求考核中尉部下逃避兵役的人,查出幾萬人可去參加勞動。皇上很高興,任命他為少府,又改任右內吏,處理政事同從前一樣,姦邪之事稍被禁止。後來犯法丟掉官職,不久又被任命為右輔,代理中尉的職務,處理政事同原來的做法一樣。
一年多以後,正趕上征討大宛的軍隊出發,朝廷下令徵召豪強官吏,王溫舒把他的屬官華成隱藏起來。待到有人告發王溫舒接受在額騎兵的贓款和其他的壞事,罪行之重應當滅族,他就自殺了。這時,他的兩個弟弟以及兩個姻親之家,各自都犯了其他的罪行而被滅族。光祿徐自為說:「可悲啊,古代有滅三族的事,而王溫舒犯罪竟至於同時夷滅五族!」
王溫舒死後,他的家產價值累積有一千金。以後好多年,尹齊也在淮陽都尉的任上病死,他的家產價值不足五十金。他所殺的淮陽人很多,待到他死了,怨仇之家想燒他的屍體,家屬偷偷地把他的屍體運回來安葬。
自從王溫舒用嚴酷兇惡手段處理政事,其後郡守、都尉、諸侯和二千石的官員想要治理政事,他們的治理辦法,大都效法王溫舒,然而官吏和百姓越發輕易犯法,盜賊越來越多起來。南陽有梅免、白政,楚地有殷中、杜少,齊地有徐勃,燕趙之間有堅盧、范生之流。大的團伙多達數千人,擅自稱王稱號,攻打城邑,奪取武器庫中的兵器,釋放判死罪的犯人,捆縛侮辱郡太守、都尉,殺二千石的官員,發布檄文,催促各縣為他們所準備糧食。小的團伙有幾百人,搶劫鄉村的數也數不過來。於是天子開始派御史中丞、丞相長史督辦剿滅之事。但還是不能禁止,就派光祿大夫范昆、諸位輔都尉及原九卿張德等人,穿著繡衣,拿著符節和虎符,發兵攻擊,對於大的團伙殺頭的竟多至一萬多人,以及按法律殺死那些給作亂者送去飲食的人。誅連數郡、被殺的多達數千人。幾年後,才捕到他們的大首領。但是走散的士卒逃跑了,又聚集成黨,佔據險要的山川作亂,往往群居一處,對他們無可奈何。於是朝廷頒行「沈命法」,說群盜產生而官吏沒有發覺,或發覺卻沒有捕捉到規定的數額、有關的二千石以下至小的官員,凡主持此事的都要處死。這以後,小官員怕被誅殺,縱然有盜賊也不敢上報,害怕捕不到,犯法被判刑又連累上級官府,上級官府也讓他們不要上報。所以盜賊更加多起來,上下互相隱瞞,玩弄文辭,逃避法律制裁。

減宣是楊縣人,因為當佐史無比能幹,被調到河東太守府任職。將軍衛青派人到河東買馬,看到減宣能幹無比,就向皇上推薦,被徵召到京城當了大廄丞。當官做事很公平,逐漸升任御史和中丞。皇上派他處理主父偃和淮南王造反的案件,他用隱微的法律條文深究詆毀,所以被殺的人很多,被稱讚為敢於判決疑難案件。他屢次被免官又屢次被起用,當御史及中丞之官差不多有二十年。王溫舒免去中尉之官,而減宣當左內史。他管理米和鹽的事,無論事大或事小都要親自經手,自己安排縣中各具體部門的財產器物,官吏中縣令和縣丞也不得擅自改動,甚至用重法來管制他們。當官幾年,其他各郡都辦好了一些小事而已,但是唯獨減宣卻能從小事辦到大事,能憑藉他的力量加以推行,當然他的辦法也難以當做常法。他中途被罷官,後來又當了右扶風,因為怨恨他的屬官成信,成信逃走藏到上林苑中,減宣派郿縣縣令擊殺成信。官吏和士卒射殺成信時,射中了上林苑的門,減宣被交付法官判罪,法官認為他犯大逆不道的罪,判定為滅族,減宣就自殺了。杜周得到任用。

杜周是南陽杜衍人。義縱當南陽太守,把杜周當做得力助手,薦舉他當廷尉史。他服事張湯,張湯屢次說他才能無比,官職升到御史。派他審理邊境士卒逃亡的事,被判死刑的很多。他上奏的事情合乎皇上的心意,被任用,同減宣相接替,改任中丞十多年。
杜周治理政事與減宣相彷彿,但是處事慎重,決斷遲緩,外表寬鬆,內心深刻切骨。減宣當左內史,杜周當廷尉,他治理政事仿效張湯,而善於窺測皇上的意圖。皇上想要排擠的,就趁機加以陷害;皇上想要寬釋的,就長期囚禁待審,暗中顯露他的冤情。門客有人責備杜周說:「為皇上公平斷案,不遵循五尺法律,卻專以皇上的意旨來斷案。法官本來應當這樣嗎?」杜周說:「三尺法律是怎樣產生的?從前的國君認為對的就寫成法律,後來的國君認為對的就記載為法令。適合當時的情況就是正確的、何必要遵循古代法律呢?」
待到杜周當了廷尉,皇上命令辦的案子也越發多了。二千石一級的官員被拘捕的新舊相連,不少於一百人。郡國官員和上級官府送交尉辦的案件,一年中多達一千多個。每個奏章所舉報的案子,大的要逮捕有關證人數百人,小的也要逮捕數十人;這些人,遠的幾千里,近的數百里。案犯被押到京師會審時,官吏就要求犯人象奏章上說的那樣來招供,如不服,就用刑具拷打定案。於是人們聽到逮捕人的消息,都逃跑和藏匿起來。案件拖得久的,甚至經過幾次赦免,十多年後還會被告發,大多數都以大逆不道以上的罪名加以誣陷。廷尉及中都官奉詔辦案所逮捕的人多達六、七萬,屬官所捕又要增加十多萬。
杜周中途被罷官,後來當了執金吾,追捕盜賊,逮捕查辦桑弘羊和衛皇后兄弟的兒子,嚴苛酷烈,天子認為他盡職而無私,升任御史大夫。他的兩個兒子,分別當了河內和河南太守。他治理政事殘暴酷烈比王溫舒等更厲害。杜周開始當廷史時,只有一匹馬,而且配備也不全;等到他長久當官,位列三公,子孫都當了高官,家中錢財積累數目多達好多萬。

太史公說:從郅都到杜周十個人,都以嚴酷暴烈而聞名。但郅都剛烈正直,辯說是非,爭與國家有益的重大原則。張湯因為懂得觀察君王的喜怒哀樂而投其所好,皇上與他上下配合,當時屢次辯論國家大事的得失,國家靠他而得到益處。趙禹時常依據法律堅持正道。杜周則順從上司的意旨、阿諛奉承,以少說話為重要原則。從張湯死後,法網嚴密,辦案多詆毀嚴酷,政事逐漸敗壞荒廢。九卿之官碌碌無為,只求保護官職,他們防止發生過錯尚且來不及,哪有時間研究法律以外的事情呢?但是這十個人中,那廉潔的完全可以成為人們的表率,那污濁的足以做人們的鑒戒,他們謀划策略,教導人們,禁止姦邪,一切作為,斯文有禮,恩威並施。執法雖然嚴酷,但這與他的職務是相稱的。至於像蜀郡太守馮當凶暴地摧殘人,廣漢郡李貞擅自肢解百姓,東郡彌仆鋸斷人的脖子。天水郡駱璧椎擊犯人逼供定案,河東郡褚廣妄殺百姓,京兆的無忌、馮詡殷周的兇狠,水衡都尉閻奉拷打逼迫犯人出錢買得寬恕,哪裡值得陳說!哪裡值得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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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註解】

孔子曰①:「導之以政②,齊之以刑③,民免而無恥④。導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⑤。」老氏稱⑥:「上德不德,是以有德⑦;下德不失德,是以無德⑧。」「法令滋章⑨,盜賊多有。」太史公曰:信哉是言也⑩!法令者治之具,而非制治清濁之源也(11)。昔天下之網嘗密矣(11)然奸偽萌起(13),其極也(14),上下相遁(15),至於不振(16)當是之時,吏治若救火揚沸(17),非武健嚴酷(18),惡能勝其任而愉快乎(19)!言道德者,溺其職矣(20)。故曰「聽訟,吾猶人也(21),必也使無訟乎。」「下士聞道大笑之(22)」。非虛言也。漢興,破觚而為圜(23),斫雕而為朴(24),網漏於吞舟之魚(25),而吏治(26),不至於奸,黎民艾安(27)。由是觀之,在彼不在此(28)。

①以下所引的幾句話出自《論語·為政》篇。②導:引導。《論語》作「道」,通「導」。政:政令。③齊:整齊。此為約束之意。④免:免於死罪。⑤格:革。此言百姓革除壞毛病而走上正路。按程樹德《論語集釋》引黃式三語曰:「格、革,音義並同,當訓為革。」⑥老氏:指老子李耳。以下引文前四句出自《老子》第三十八章,后二句出自《老子》第五十七章。⑦上德:具有高尚道德的人。不德:不表現為形式上的德。按陳鼓應《老子註譯及評介》:「上德的人,因任自然,不表現為形式上的德。」是以:因此。有德:實際上是有德的。⑧下德:道德低下的人。不失德:竟謂執守形式上的德。無德:沒有實際的德。⑨滋章:越發嚴酷。章,通「彰」,此為森嚴酷烈的意思。⑩信哉:可信啊。是言:這些話。(11)具:工具。制治:管理政治。清:政治清明。濁:政治污濁。(12)昔:從前。此指秦朝。網:法網。(13)姦邪:姦邪欺詐。萌起:不斷產生。(14)極:極點,指情況最嚴重之時。(15)遁:欺瞞。(16)振:振作。(17)救火揚沸:意謂無濟於事。按「救火」是負薪救火。「揚沸」。是揚湯(熱水)止沸(熱水)。(18)武健:強健有力。嚴酷:指嚴厲的法令。(19)惡:何。(20)溺其職:喪失其職。(21)聽訟:判案。按此三句出自《論語·顏淵》篇。吾:孔丘自稱。猶人:與別人相等。(22)下士:愚蠢淺陋的人。按此句出自《老子》第四十一章。(23)觚(gū,姑):古代有梭角的酒器。圜(yuán,元):通「圓」。按這句喻漢代的法制較秦代有重大變化。(24)斫(zhuó,濁):砍削。雕:指雕刻的花紋。朴(pǔ,仆):本。此指本來的狀態。此句說漢代法律重視本質,不重形式。(25)吞舟之魚:指大魚。此句言漢法寬疏。(26)吏治:官吏的治績。:純厚盛美。(27)艾(yì,義)安:太平無事。艾,通「乂」。(28)彼:指寬厚。此:指酷刑。

高后時①,酷吏獨有侯封②,刻轢宗室③,侮辱功臣。呂氏已敗④,遂(禽)〔夷〕侯封之家⑤。孝景時,晁錯以刻深⑥,頗用術輔其資⑦,而七國之亂⑧,發怒於錯,錯卒以被戮⑨。其後有郅都、寧成之屬⑩。

①高后:即漢高祖的皇后呂雉。②酷吏:以施行嚴苛酷烈刑法而聞名的官吏。③刻轢:(lì,立):苛刻欺壓。宗室:皇族。④公元前一八○年 ,呂后死去,其族人呂祿、呂產等欲奪權,被周勃和陳平等剷除消滅。⑤夷:剷除,消滅。⑥刻深:刻苛嚴峻。⑦術:法術。資:才能。按晁錯事見卷一百一《袁盎晁錯列傳》。⑧七國之亂:指吳、楚七國反叛漢王朝的武裝叛亂。事詳卷一百六《吳王濞列傳》。⑨卒:終於。戮:殺。按七國叛亂后,袁盎誣陷晁錯,景帝為了自己的利益,殺了晁錯。⑩之屬:之輩。

郅都者,楊人也①。以郎事孝文帝②。孝景時,都為中郎將,敢直諫,面折大臣於朝③。嘗從入上林④,賈姬如廁⑤,野彘卒入廁⑥。上目都⑦,都不行。上欲自持兵救賈姬⑧,都伏上前曰:「亡一姬復一姬進,天下所少寧賈姬等乎⑨?陛下縱自輕,奈宗廟太后何⑩!」上還,彘亦去。太后聞之,賜都金百斤,由此重郅都(11)。
濟南氏宗人三百餘家(12),豪猾(13),二千石莫能制(14),於是景帝乃拜都為濟南太守。至則族滅氏首惡(15),余皆股慄(16)。居歲余,郡中不拾遺。旁十餘郡守畏都如大府(17)。
都為人勇,有氣力,公廉,不發私書(18),問遺無所受(19),請寄無所聽(20)。常自稱曰:「已倍親而仕(21),身固當奉職死節官下,終不顧妻子矣(22)。」
郅都遷為中尉(23),丞相條侯至貴倨也,而都揖丞相(24)。是時民朴,畏罪自重,而都獨先嚴酷,致行法不避貴戚,列侯宗室見都,側目而視,號曰「蒼鷹」。
臨江王征詣中尉府對薄(25),臨江王欲得刀筆為書謝上(26),而都禁吏不予。魏其侯使人以間與臨江王(27)。臨江王既為書謝上,因自殺。竇太后聞之,怒,以危法中都(28),都免歸家。孝景帝乃使使持節拜都為雁門太守(29),而使道之官(30),得以便宜從事(31)。匈奴素聞郅都節(32),居邊,為引兵去,竟郅都死不近雁門(33)。匈奴至為偶人象郅都(34),令騎馳射,莫能中,見憚如此(35)。匈奴患之。竇太后乃竟中都以漢法(36)。景帝曰:「都忠臣。」欲釋之。竇太后曰:「臨江王獨非忠臣邪?」於是遂斬郅都。

①楊:地名。②事:事奉。③面折:當面使人折服。④上林:即上林苑。⑤賈姬:漢景帝的一位姬妾。如:往。⑥野彘(zhì,至):野豬。卒(cù,醋):通「猝」,突然。⑦目:用眼示意。⑧持兵:拿著兵器。⑨亡:失掉。復:又。寧:難道。賈姬等:同賈姬一樣的人。⑩奈……何:對……怎麼辦。(11)宗廟:帝王的祖廟,這裡代指朝廷。(11)宗人:同宗之人。(13)豪猾:強橫姦猾。(14)二千石:俸祿為二千石的官員,此指濟南太守。(15)族滅:把整個家族的人全部殺死。首惡,指郡中以姓為首作惡的人。(16)股慄:大腿發抖。此極言恐懼之狀。栗:通「慄」。(17)大府:高層官府。按濟南府本與周圍郡府同級,但因懼怕郅都,故那些郡府的太守濟南府視為比自己高的上級官府。(18)公廉:公正而廉潔。私書:私人求情的信。(19)問遺(wèi,魏):送禮。(20)請寄:私人請託。(21)倍:通「背」。背棄。仕:當官。(22)奉職:奉公盡職。死節:為節操而死。官下:當官的職位之上。顧:挂念。妻子:老婆與孩子。(23)遷:提陞官職。(24)條侯:指丞相周亞夫。至貴:最高貴。倨:傲慢。揖丞相:向丞相作揖。此言郅都不阿附權貴,見到至尊貴的丞相,也只是依禮而行。揖:拱手之禮。(25)臨江王:景帝太子劉榮,后因其母賈姬失寵,被廢除太子之位,封為臨江王。公元前一四六年,他被控犯有侵佔宗廟罪,召到中尉府受審,遂自殺。這裡所記即此事。征:召。詣:到……去。對簿:在公堂受審。(26)刀筆:古代書寫工具。為書:寫信。謝上:向皇上謝罪。(27)魏其侯:竇嬰。以間:在暗中,即秘密地。與,給。(28)危法:嚴峻之法。中(zhòng,重):中傷。這裡有彈劾的意思。(29)節:使者的信物。(30)便道之官:乘便取道上任,不必至朝廷謝恩。之,官:上任,赴任。(31)便宜從事:根據實際情況進行處理,不必奏請。(32)節:行事。(33)竟:終。(34)至:竟然。偶人:木偶人。(35)憚:怕。(36)中都以漢法:用漢朝法律中傷郅都,使他構成死罪。

寧成者,穰人也。以郎謁者事景帝。好氣①,為人小吏,必陵其長吏②;為人上,操下如束濕薪③。滑賊任威④。稍遷至濟南都尉⑤,而郅都為守。始前數尉皆步入府,因吏謁守如縣令⑥,其畏郅都如此。及成往,直陵都出其上⑦。都素聞其聲⑧,於是善遇,與結歡。久之,郅都死,后長安左右宗室多暴犯法,於是上召寧成為中尉。其治郊郅都⑩,其廉弗如,然宗室豪桀皆人人惴恐。
武帝即位,徙為內史。外戚多毀成之短(11),抵罪髡鉗(12)。是時九卿罪死即死 (13),少被刑(14),而成極刑(15),自以為不復收(16),於是解脫(17),詐刻傳出關歸家(18)。稱曰:「仕不至二千石,賈不至萬萬,安可比人乎!」乃貰貸買陂田千餘頃(19),假貧民(20),役使數千家。數年,會赦。致產數千金(21),為任俠(22),持吏長短(23),出從數十騎。其使民威重於郡守。

①好氣:好勝。②陵:欺。③操下:控制下屬。④滑賊:狡猾兇狠。任威:任意使威。⑤稍:漸漸。⑥步入府:步行進入太守府。因:通過。謁:拜見。⑦直:徑直。陵:超越。⑧聲:名望。⑨暴:兇殘暴虐。⑩效:學習。(11)毀:指責。短:缺點。(12)抵罪:判罪。髡(kūn,昆)鉗:髡刑與鉗刑。按剃光頭髮的刑罰稱髡,拿鐵環束脖稱鉗。(13)九卿:秦朝時中央政府各部長官的總稱。罪:犯罪。(14)被:加。(15)極刑:最重的刑法,這裡指髡鉗。(16)收:錄用。(17)解脫:解開刑具。(18)傳:出關的證明文件。文字刻於木板之上。(19)貰(shi,世):賒欠。陂(bēi,碑)田:有水可灌溉的田地。(20)假:出租。(21)致:得到。產:財產。(22)任俠:專做制強扶弱,抱打不平之事。(23)持:掌握,要挾。長短:指是非。

周陽由者,其父趙兼以淮南王舅父侯周陽①,故因姓周陽氏。由以宗家任為郎②,事孝文及景帝。景帝時,由為郡守。武帝即位,吏治尚循謹甚③,然由居二千石中,最為暴酷驕恣。所愛者,撓法活之④;所憎者,曲法誅滅之⑤。所居郡,必夷其豪⑥。為守,視都尉如令。為都尉,必陵太守,奪之治。及汲黯俱為忮⑦,司馬安之文惡⑧,俱在二千石列⑨,同車未嘗敢均茵伏⑩。
由後為河東都尉,時與其守勝屠公爭權,相告言罪。勝屠公抵罪(11),義不受刑(12),自殺,而由棄市。
自寧成、周陽由之後,事益多,民巧法(13),大抵吏之治類多成、由等矣(14)。

①趙兼:漢高帝之妾趙美人的弟弟。以:憑。淮南王:指漢高帝小兒子劉長。侯周陽:當了周陽侯。②宗家:意謂帝王的外戚。③尚:崇尚。循:沿。此指按法行事。④撓法:枉法。⑤曲法:歪曲法律。⑥夷:平滅。⑦忮:強狠。按瀧川資言《史記會注考證》:「《漢書》無『與』字、『俱』字。忮,害也狠也。」⑧文惡:用法律條文害人。按《史記集解》引《漢書音義》曰:「(文惡)以文法傷害人。」又卷一百二十《汲鄭列傳》:「黯姑姊子司馬安,文深巧善宦。」⑨列:同列。此指官位相等。⑩均:等。茵:車坐墊。伏:指車前橫木,即車軾。此言黯與司馬安皆懼周陽由,不敢與他爭高低。(11)當:判刑。(12)義:道義。(13)巧法:用巧詐的手段對待法律。(14)大抵:大多。

趙禹者,人。以佐史補中都官,用廉為令史①,事太尉亞夫。亞夫為丞相,禹為丞相史,府中皆稱其廉平②。然亞夫弗任,曰:「極知禹無害④,然文深⑤,不可以居大府⑥。」今上時⑦,禹以刀筆吏積勞⑧,稍遷為御史。上以為能,至太中大夫。與張湯論定諸律令⑨,作見知⑩,吏傳得相監司(11)。用法益刻,蓋自此始。

①用:因為。②廉平:廉潔公平。③弗任:不重用。④無害:無人能勝過,特出無比。⑤文深:行法嚴苛。⑥大府:上層官府。⑦今上:如今的皇上。此指漢武帝。⑧刀筆吏:指專從事文牘案頭工作的官吏。勞:功勞。⑨論定:編成。⑩作:製造。見知:即「見知法」。官吏明知他人犯罪,卻不揭露檢舉,則此官吏與罪人同罪。(11)傳:通「轉」。監司:通「監伺」,相互監視。漢法規定官吏要相互監視,相互揭發罪過。

張湯者,杜人也。其父為長安丞①,出,湯為兒,守舍。還而鼠盜肉,其父怒,笞湯②。湯掘窟得盜鼠及余肉,劾鼠掠治③,傳爰書④,訊鞫論報⑤,並取鼠與肉,縣獄磔堂下⑥。其父見之,視其文辭如老獄吏,大驚,遂使書獄⑦。父死後,湯為長安吏久之。
周陽侯始為諸卿時⑧,嘗系長安⑨,湯傾身為之⑩。及出為侯,大與湯交,遍見湯貴人(11)。湯給事內史(12),為寧成掾(13),以湯為無害,言大府(14),調為茂陵尉,治方中(15)。
武安侯為丞相(16),征湯為史(17),時薦言之天子,補御史,使案事(18)。治陳皇后蠱獄(19),深竟黨與(20)。於是上以為能,稍遷至太中大夫。與趙禹共定諸律令,務在深文,拘守職之吏(21)。已而趙禹遷為中尉,徙為少府,而張湯為廷尉,兩人交歡,而兄事禹(22)。禹為人廉倨,為吏以來,舍毋食客(23)。公卿相造請禹(24),禹終不報謝,務在絕知友賓客之請,孤立行一意而已(25)。見文法輒取(26),亦不覆案(27),求官屬陰罪(28)。湯為人多詐,舞智以御人(29)。始為小吏,乾沒(30),與長安富賈田甲、魚翁叔之屬交私(31)。及列九卿,收接天下名士大夫,已內心雖不合,然陽浮慕之(32)。

①丞:縣丞。②笞:鞭打。③劾:審判。掠治:拷打審問。④傳:發出。爰書:記錄罪犯供詞的文書。⑤訊鞠:反覆審問,窮究罪行。論報:把判決的罪罰報告上級。⑥具獄:把應具備的審訊材料全部備齊,最後定案。磔:古代分屍酷刑。⑦書獄:學習書寫獄詞。⑧周陽侯:指田勝,漢景帝王皇后的異父弟弟。諸卿:指九卿。⑨系:拘禁。⑩傾身:用盡全身力量。為之:替他辯護。(11)見:引見。(12)給事:供職。(13)掾:屬官之稱。(14)言大府:問丞相府推薦。(15)茂陵:漢武帝的陵墓,是其生前所預建。治:負責管理。方中:漢代稱天子預修的墓穴叫方中。(16)武安侯:指田蚡。(17)征:徵召。(18)案事:查驗辦理獄事。(19)陳皇后:漢武帝的原配妻子,深得武帝寵愛。後來,她失寵,便召女巫楚服用巫術詛咒武帝。事發后,武帝命吏窮追此事,大興巫蠱之獄。見《漢書·外戚傳上》。(20)竟:窮究。黨與:同黨。(21)拘:約束。守職:在職位之上。(22)兄事禹:以對待兄長的禮節對待趙禹。(23)毋:通「無」。(24)造:往。(25):獨立:獨自。(26)文法:法令條文。輒:就。(27)覆案:再審案。(28)陰罪:尚未暴露的罪行。(29)舞智:玩弄聰明。(30)乾沒:白白吞沒別人的財物。此處指利用職權與商人合謀取利。(31)交私:偷偷交往。(32)陽:「通「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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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lnln 發表於 2006-12-20 03:34 | 只看該作者
是時上方鄉文學①,湯決大獄②,欲傅古義③,乃請博士弟子治《尚書》、《春秋》補廷尉史④,亭疑法⑤。奏讞疑事⑥,必豫先為上分別其原⑦,上所是⑧,受而著讞決法廷尉⑨,絜令楊主之明⑩。奏事即譴(11),湯應謝(12),鄉上意所便(13),必引正、監、掾史賢者,曰:「固為臣議(14),如上責臣,臣弗用,愚抵於此(15)。」罪常釋(16)。(聞)〔間〕即奏事(17),上善之,曰:「臣非知為此奏,乃正、監、掾史某為之。」其欲薦史,揚人之善蔽人之過如此。所治即上意所欲罪(18),予監史深禍者(19);即上意所欲釋,與監史輕平者(20)。所治即豪,必舞文巧詆(21);即下戶羸弱(22),時口言(23),雖文致法(24),上財察(25)。於是往往釋湯所言。湯至於大吏(26),內行修也(27)。通賓客飲食(28),於故人子弟為吏及貧昆弟(29),調護之尤厚(30)。其造請諸公,不避寒暑。是以湯雖文深意忌不專平(31),然得此聲譽。而刻深吏多為爪牙用者。依於文學之士,丞相弘數稱其美(32)。及治淮南、衡山、江都反獄(33),皆窮根本。嚴助及伍被,上欲釋之(34)。湯爭曰:「伍被本畫反謀(35),而助親幸出入禁闥爪牙臣(36),乃交私諸侯如此(37),弗誅,后不可治。」於是上可論之(38)。其治獄所排大臣自為功(39),多此類。於是湯益尊任,遷為御史大夫。

①是時:此時。上:天子,指漢武帝。方:正。鄉:同「向」。傾向。文學:指儒家學說。漢武帝崇尚孔子和孟子,罷黜百家,獨尊儒術。②大獄:大案件。③傅:附會。古義:指儒家經書上的說法。④按文帝時已設經學博士,武帝設五經博士,研習並傳授五經。治:研究。《尚書》:中國最早的散文集,收載夏、商、周三代的一些歷史文獻資料,闡述儒家思想,是儒家經典之一。《春秋》:孔丘所編修的魯國編年體的史書。書中宣傳了儒家的微言大義,是儒家的經典之一。④亭:平判。此言遇到有疑問的法律條文,則請他們根據《尚書》和《春秋》的思想原則加以平斷,使其合於儒家的思想。⑥奏:進奏。讞(yàa,燕),審理定案。⑦豫:通「預」。原:原委。⑧是:正確。⑨受:接受。著:記錄下來。決法:判案的法規。廷尉:此指以廷尉之名加以公布。⑩絜令:刻在木板上的法令。按《尚書》作「挈」。絜,通「契」,用刀刻。揚:頌揚。(11)譴:責備。(12)應謝:認錯謝罪。(13)上意:皇上的心意。便:便宜行事。(14)固:本來。(15)抵:至於。(16)釋:寬恕,赦免。(17)間:有時。(18)欲罪:想治罪。(19)予:給予。深禍者:指執法嚴酷的監史。(20)與:給予。輕平:指執法而公平。(21)舞文:揮舞筆墨,玩弄法令條文。巧詆:用巧言詆毀,將人置於死地。(22)下戶:指平民百姓。贏弱:瘦弱。(23)口言:口頭上奏。(24)文致法:按法令衡量是否犯法。(25)財:通「裁」,判定。(26)大吏:大官。(27)內行修:自身品德的修養。(28)通賓客:與賓客交往。(29)故人子弟:老朋友的子弟。昆弟:兄弟。(30)調護:照顧。(31)意忌:忌嫉。不專平:不純正公平。(32)弘:公孫弘。(33)淮南:指淮南王劉安。他曾聯絡許多人謀反。漢武帝元朔元年(前123),丞相公孫弘「乃疑淮南有畔逆計謀,深窮治其獄。」后劉安自殺。但是「所連引與淮南王謀反列侯、二千石、豪桀數千人,皆以罪輕重受誅」。見卷一百一十八《淮南衡山列傳》,參見《漢書·淮南王傳》。衡山:指衡山王劉賜,淮南王劉安的弟弟,曾與其子謀反,漢武帝元狩年間,謀反事暴露后,自殺。見卷一百一十八《淮南衡山列傳》。江都:指江漢景帝孫都王劉建。他極端荒淫無倫,在淮南、衡山謀反時,也曾「陰作兵器」,圖謀不軌。後事發自殺。見卷五十九《五宗世家》,參見《漢書·江都王傳》。(24)嚴助:即庄助,因與淮南王劉安有聯繫,被殺。伍被:任淮南中郎,與劉安共謀反叛中央之事,事發被殺。(34)釋:釋放。(35)畫:策劃。(36)禁闥:禁中,即皇帝居住之處。爪牙臣:護衛之臣。(37)乃:竟然。(38)可:贊成。論之:判庄助和伍被有罪。(39)排:排斥,打擊。

會渾邪等降①,漢大興兵伐匈奴,山東水旱,貧民流徙,皆仰給縣官②,縣官空虛。於是丞上指③,請造白金及五銖錢,籠天下鹽鐵④,排富商大賈⑤,出告緡令⑥,鋤豪強併兼之家,舞文巧詆以輔法。湯每朝奏事,語國家用,日晏⑦,天子忘食。丞相取充位⑧,天下事皆決於湯。百姓不安其生,騷動。縣官所興,未獲其利,奸吏並侵漁⑨,於是痛繩以罪⑩。則自公卿以下,至於庶人,咸指湯(11)。湯嘗病,天子至自視病,其隆貴如此(12)。
匈奴來請和親(13),群臣議上前。博士狄山曰:「和親便(14)。」上問其便,山曰:「兵者兇器,未易數動(15)。高帝欲伐匈奴,大困平城(16),乃遂結和親。孝惠、高后時(17),天下安樂。及孝文帝欲事匈奴(18),北邊蕭然苦兵矣(19)。孝景時,吳楚七國反,景帝往來兩宮間(20),寒心者數月(21)。吳楚已破,竟景帝不言兵(22),天下富實。今自陛下舉兵擊匈奴,中國以空虛,邊民大困貧。由此觀之,不如和親。」上問湯,湯曰:「此愚儒,無知」狄山曰:「臣固愚忠,若御史大夫湯乃詐忠。若湯之治淮南、江都,以深文痛詆諸侯,別疏骨肉(23),使蕃臣不自安(24)。臣固知湯之為詐忠。」於是上作色曰(25):「吾使生居一郡(26),能無使虜入盜乎(27)?」曰:「不能。」曰:「居一縣?」對曰:「不能。」復曰:「居一障間(28)?」山自度辯窮且下吏(29),曰:「能。」於是上遣山乘鄣(30)。至月余,匈奴斬山頭而去。自是以後,群臣震懾(31)。

①會:正趕上。渾邪:即渾邪王,匈奴單於手下的諸王之一,於武帝元狩二年(前121)率領四萬多人投降漢朝。見卷一百十《匈奴列傳》。②仰給:依靠別人的供給生活。縣官:漢代稱官府為縣官。③丞:通「承」。秉承,順從。上:天子。指:通「旨」,心意。④白金:銀子。五銖錢:漢代的一種錢幣,其重量為五銖。籠:通「壟」。壟斷。⑤排:排斥打擊。⑥告緡令:動員民眾交納稅收和揭發偷漏稅的法令。《史記正義》:「武帝伐四夷,國用不足,故稅民田宅船乘畜產奴婢等,皆平作錢數,每一千錢一算(一百二十文),出一等,賈人倍之,若隱不稅,有告之,半與告人,余半入官,謂緡。出此令,用鋤築豪強兼并富商大賈之家也。」此令於武帝元鼎二年(前115)頒行,武帝元封元年(前110)終止。⑦日晏:傍晚。晏,晚。⑧丞相:指李蔡和庄青翟。充位:備丞相的空位。此指丞相清閑無事。⑨侵漁:侵奪漁利。⑩痛繩:徹底依法懲辦。(11)指:斥責。(12)隆貴:高貴。(13)和親:漢王朝與邊疆少數民族首領間的政治聯姻。如把宗室之女嫁給匈奴單於為妻,以保持雙方的和睦關係。(14)便:有利。(15)兵:武器。此指戰爭。凶:兇險。數動:屢次動用。(16)大困平城:漢高帝曾於公元前二○○年,親自率兵抗擊匈奴的侵擾,被匈奴圍困在平城東部的白登山上,七天後方解除困境,」士卒墮指者什二三,」蒙受很大損失。見卷八《高祖本紀》。(17)孝惠:即漢惠帝劉盈。高后:即漢高祖后呂雉。(18)事:從事。指討伐匈奴。(19)蕭然:騷動的樣子。苦兵:被戰爭搞得困苦不堪。(20)兩宮:指未央宮和長樂宮。(21)寒心:憂心。(22)竟:直到(最後)。(23)別疏:分隔疏遠。骨肉:指有血緣關係的親人,如父子、兄弟等等。這裡指漢諸侯王同中央的關係。(24)蕃臣:通「藩臣」,指諸侯王。(25)作色:改變臉色。(26)生:指狄山。居一郡:守衛一個郡。(27)虜:敵人。入盜:入侵。(28)障:邊塞禦敵的小城堡。(29)度(duó,奪):思考。辯窮:辯論得無話可說,意謂辯論失敗。且:將。下吏:交給司法官吏判罪。(30)乘鄣:保衛障。鄣,通「障」。乘,登。(31)震懾:震動而驚懼。

湯之客田甲,雖賈人①,有賢操。始湯為小吏時,與錢通②,及湯為大吏,甲所以責湯行義過失,亦有烈士風③。
湯為御史大夫七歲,敗。
河東人李文嘗與湯有郤④,已而為御史中丞⑤,恚⑥,數從中文書事有可以傷湯者⑦,不能為地⑧。湯有所愛史魯謁居,知湯不平,使人上蜚變告文奸事⑨,事下湯⑩,湯治,論殺文(11),而湯心知謁居為之。上問曰:「言變事蹤跡安起(12)?」湯詳驚曰(13):「此殆文故人怨之(14)。」謁居病卧閭里主人(15),湯自往視疾,為謁摩足(16)。趙國以冶鑄為業,王數訟鐵官事(17),湯常排趙王(18)。趙王求湯陰事(19)。謁居嘗案趙王(20),趙王怨之,並上書告:「湯,大臣也,史謁居有病,湯至為摩足,疑與為大奸。」事下廷尉,謁居病死,事連其弟,弟系導官(21)。湯亦治他囚導官(22),見謁居弟,欲陰為之,而詳不省(23)。謁居弟弗知,怨湯,使人上書告湯與謁居謀,共變告李文。事下減宣(24)。宣嘗與湯有郤,及得此事,窮竟其事(25),未奏也。會人有盜發孝文園瘞錢(26),丞相青翟朝,與湯約俱謝(27),至前,湯念獨丞相以四時行園(28),當謝,湯無與也(29),不謝。丞相謝,上使御史案其事。湯欲致其文丞相見知(30),丞相患之。三長史皆害湯(31),欲陷之(32)。

①賈(gǔ,古)人:商人。錢通:以錢財相交。③烈士:有志於功業又講求信義的人。④郤:通「隙」,間隙,此指怨恨、隔閡。⑤已而:後來。⑥恚:怨恨。⑦數:屢次。中:指禁宮之中。文書:指官府的公文檔案材料。傷:中傷。⑧不能為地:不留餘地,加以利用。⑨不平:不平靜,放心不下。蜚:同「飛」。飛語,流言。變告:因事緊急,不按常規,越級匿名上告。奸:壞事。⑩下湯:交給張湯辦理。(11)論:論罪判決。(12)安起:從何而起。(13)詳:通「佯」,假裝。(14)殆:恐怕、大概。故人:從前的熟人。(15)閭里:鄉里,同鄉。(16)摩:按摩。(17)數:屢次。訟:打官司。(18)趙王:即景帝之子、武帝之兄劉彭祖,被封為趙王。他經常與中央所派來的主管趙國鐵器鑄造的官員發生爭執。(19)陰事:秘事。此指暗中犯法的事。(20)案:通「按」,檢舉。(21)系:拘禁。導官:漢代少府屬下的糧谷加工之處,是待審罪犯暫時囚禁之所。(22)治他囚:辦理其他囚犯的案子。(23)詳:通「佯」。假裝。省:察看,檢查。(24)事下減宣:把此事交給減宣去查辦。(25)窮竟:追查到底,務求把事情搞清楚。(26)孝文園:即霸陵,漢文帝的陵墓。瘞(yì,意)錢:埋在陵墓四角的陪葬錢。瘞,埋。(27)約:商定。俱謝:同去謝罪。(28)四時:四季。行:巡視。(29)與:參與。(30)致其文:呈上丞相四時巡視陵墓的法令條文。丞相見知:意謂丞相知道偷盜者而故意放縱,犯了見知故縱法,應當查辦。(31)長史:是掌管有關官署的日常事務的官。以當時三公皆有長史之官,故曰「三長史」。害:忌恨。(32)陷:陷害。

始長史朱買臣,會稽人也。讀《春秋》。庄助使人言買臣,買臣以《楚辭》與助俱幸①,待中②,為太中大夫,用事③;而湯乃為小吏,跪伏使買臣等前④。已而湯為廷尉,治淮南獄,排擠庄助,買臣固心望⑤。及湯為御史大夫,買臣以會稽守為主爵都尉,列於九卿。數年,坐法廢⑥,守長史⑦,見湯,湯坐床上⑧,丞史遇買臣弗為禮⑨。買臣楚士,深怨,常欲死之⑩。王朝,齊人也。以術至右內史(11)。邊通,學長短(12),剛暴強人也。官再至濟南相(13)。故皆居湯右(14),已而失官,守長史,詘體於湯(15)。湯數行丞相事(16),知此三長史素貴,常凌折之(17)。以故三長史合謀曰:「始湯約與君謝,已而賣君;今欲劾君以宗廟事(18),此欲代君耳。吾知湯陰事。」使吏捕案湯左田信等(19),曰:湯且欲奏請,信輒先知之,居物致富(20),與湯分之,及他奸事。事辭頗聞(21)。上問湯曰:「吾所為,賈人輒先知之,益居其物(22),是類有以吾謀告之者(23)。」湯不謝。湯又詳驚曰:「固宜有。」減宣亦奏謁居等事。天子果以湯懷詐而面欺(24),使使八輩簿責湯(25)。湯具自道無此,不服。於是上使趙禹責湯。禹至,讓湯曰(26):「君何不知分也(27)。君所治夷滅者幾何人矣(28)?今人言君皆有狀(29),天子重致君獄(30),欲令君自為計(31),何多以對簿為?」湯乃為書謝曰:「湯無尺寸功,起刀筆吏,陛下幸致為三公,無以塞責(32)。然謀陷湯罪者,三長史也。」遂自殺。
湯死,家產直不過五百金(33),皆所得奉賜,無他業。昆弟諸子欲厚葬湯,湯母曰:「湯為天子大臣,被污惡言而死,何厚葬乎!」載以牛車,有棺無槨(34)。天子聞之,曰:「非此母不能生此子。」乃盡案誅三長史(35)。丞相青翟自殺。出田信(36)。上惜湯,稍遷其子安世(37)。
趙禹中廢(38),已而為廷尉。始條侯以為禹賊深,弗任。及禹為少府,比九卿(39)。禹酷急,至晚節(40),事益多,吏務為嚴峻,而禹治加緩,而名為平(41)。王溫舒等後起,治酷於禹。禹以老,徙為燕相。數歲,亂悖有罪(42),免歸,后湯十餘年,以壽卒於家(43)。

①幸:受寵,被重用。②待中:在宮中侍奉皇帝。③用事:管理此事。④使:聽候差遣。⑤固:本來。望:怨恨。⑥坐法:犯法。廢:免官。⑦守:暫時代理。⑧床:日常所坐的凳子。⑨丞史:丞與史。此指張湯的佐官和屬官。遇:待。弗為禮:不禮貌。⑩死之:把他(張湯)置於死地。(11)以:憑。術:指儒家經術。(12)短長:指戰國縱橫家的思想。(13)再:第二次。濟南相:濟南國的相。按:漢代諸侯國的相,皆由中央政府委任。(14)居:在。右:漢代以右為尊貴之位,比較官位的高低也用左右分別,右者官位高,左者官位低。(15)詘體:指跪伏於地,拜見長官。詘,通「屈」。(16)行:兼任職務,代理官職。(17)凌折:欺凌而使其折服。(18)劾:彈劾。(19)案:審理。左:通「佐」。此指知情的證人。(20)居:囤積。(21)事辭:有關事情的供辭。聞:聽。此指關於張湯和田信的事,傳到天子那裡,被天子所知道。(22)益居:更多地囤積貨物。(23)是:這。類:像。(24)懷詐:心懷奸詐。面欺:當面欺騙。(25)八輩:八批。簿:記錄本。「簿責」,按記錄在案的罪行責問張湯。(26)讓:責備。(27)分:情況。(28)幾何:多少。(29)狀:具體情況,即證據。(30)重致:難以處理。(31)自為計:意謂自殺。(32)塞責:搪塞罪責。(33)直:通「值」。(34)槨:外棺。(35)案誅:審理、誅殺。(36)出:釋放。(37)稍:漸漸。遷:陞官。(38)中廢:中廢罷官。(39)條侯:即周亞夫。賊深:殘酷陰狠。(40)弗任:不重用。(41)比:並列。(42)晚節:晚年。(43)平:平和。(44)亂悖:昏亂違背情理。(45)壽:壽終,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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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lnln 發表於 2006-12-20 03:35 | 只看該作者
義縱者,河東人也。為少年時,嘗與張次公俱攻剽為群盜①。縱有姊姁,以醫幸王太后②。王太后問:「有子兄弟為官者乎?」姊曰:「有弟無行③,不可。」太后乃告上,拜義姁弟縱為中郎,補上黨郡中令④。治敢行⑤,少蘊藉⑥,縣無逋事⑦,舉為第一⑧。遷為長陵及長安令,直法行治⑨,不避貴戚。以捕案太后外孫脩成君子仲⑩,上以為能,遷為河內都尉。至則族滅其豪穰氏之屬(11),河內道不拾遺。而張次公亦為郎,以勇悍從軍,敢深入,有功,為岸頭侯。
寧成家居,上欲以為郡守。御史大夫弘曰:「臣居山東為小吏時,寧成為濟南都尉,其治如狼牧羊(12)。成不可使治民。」上乃拜成為關都尉。歲余,關東吏隸郡國出入關者(13),號曰:「寧見乳虎,無值寧成之怒(14)。」義縱自河內遷為南陽太守,聞寧成家居南陽,及縱至關,寧成側行送迎(15),然縱氣盛,弗為禮。至郡,遂案寧氏,盡破碎其家(16)。成坐有罪,及孔、暴之屬皆奔亡(17),南陽吏民重足一跡(18)。而平氏朱強、杜衍杜周為縱牙爪之吏(19),任用,遷為廷史。軍數出定襄,定襄吏民亂敗,於是徙縱為定襄太守。縱至,掩定襄獄中重罪輕系二百餘人(20),及賓客昆弟私入相視亦二百餘人(21)。縱一捕鞠(22),曰:「為死罪解脫」。是日皆報殺四百餘人。其後郡中不寒而慄(23),猾民佐吏為治(24)。
是時趙禹、張湯以深刻為九卿矣(25),然其治尚寬,輔法而行,而縱以鷹擊毛摯為治(26)。後會五銖錢白金起,民為奸,京師尤甚(27),乃以縱為右內史,王溫舒為中尉。溫舒至惡,其所為不先言縱(28),縱必以氣凌之,敗壞其功。其治,所誅殺甚多,然取為小治(29),奸益不勝,直指始出矣(30)。吏之治以斬殺縛束為務,閻奉以惡用矣(31)。縱廉,其治放郅都(32)。上幸鼎湖(33),病久,已而卒起幸甘泉(34),道多不治。上怒曰:「縱以我為不復行此道乎?」嗛之(35)。至冬,楊可方受告緡(36),縱以為此亂民,部吏捕其為可使者(37)。天子聞,使杜式治。以為廢格詛事(38),棄縱市。后一歲,張湯亦死。

①攻剽:搶奪。②王太后:指漢武帝的母親王娡。③無行:沒有好品行。④上黨郡中令:上黨郡中某縣(史失其名)的縣令。⑤敢行:嚴酷。⑥蘊藉:寬和有涵養。⑦逋:逃亡。⑧舉:推舉。⑨直法行治:依法辦理政事。⑩捕案:逮捕審訊。脩成君子仲:武帝母王娡與前夫金王孫所生女俗被封為脩成君,仲乃修成君之子,他仗恃外戚的地位,「橫於京城」。見《漢書·外戚傳上》。(11)穰氏之屬:穰氏一類的豪強之人。按穰姓之族為當地的豪強勢力。(12)如狼牧羊:比喻為政兇狠險惡。(13)吏:指郡國官員。隸:察看。(14)乳虎:正在哺育幼虎的母虎。值:遇。(15)側行:在旁邊隨行。「側行送迎」,極言寧成的謙恭態度。(16)破碎:指誅滅。(17)孔、暴:南陽的兩個大姓家族。奔亡:逃亡。(18)重足:疊腳而行。一跡:一個腳印。按此句極言南陽人的謹慎恐懼。(19)牙爪:即「爪牙」。「牙爪之吏」,即親密的輔佐者。(20)掩:同「揜」,取。此指捕抓犯人。重罪輕系:沒有戴刑縣的重罪犯人。(21)相視:猶言「探監」。(22)一:全部。捕鞠:逮捕起來,加以審訊。(23)栗:通「慄」。(24)猾民:豪強刁猾的百姓。(25)深刻:執法嚴峻刻薄。(26)鷹擊毛摯:喻酷烈兇狠。按《漢書·酷吏傳》顏師古注曰:「如鷹隼之擊,奮毛羽,執取飛鳥也。」摯,攫取。(27)京師:京城,指長安。(28)先言縱:先向義縱報告。(29)取:通「趣」,急促。(30)直指:官名,由天子派到地方辦理案件,具有捕殺二千石高官的大權。(31)以惡用:因為嚴刻而被重用。(32)放:通「仿」,效法。(33)鼎湖:縣名。一說是宮名,在今陝西蘭田縣境內。(34)已:止,此指病癒。卒:通「猝」,突然。甘泉:宮名,在長安西北。(35)嗛:含恨。(36)方:正。受:受理。(37)部:部署。為:替。(38)廢格:廢氣敬君之禮。格:通「恪」。敬。按義縱捕楊可之吏,即是違抗天子的詔命,犯太子不敬之罪。沮事:破壞了天子下令要辦的大事(告緡)。

王溫舒者,陽陵人也。少時椎埋為奸①。已而試補縣亭長②,數廢。為吏,以治獄至廷史。事張湯,遷為御史。督盜賊,殺傷甚多,稍遷至廣平都尉③。擇郡中豪敢任吏十餘人④,以為爪牙,皆把其陰重罪⑤,而縱使督盜賊⑥。快其意所欲得,此人雖有百罪,弗法⑦,即有避⑧,因其事夷之⑨,亦滅宗⑩。以其故齊趙之郊盜賊不敢近廣平,廣平聲為道不拾遺(11)。上聞,遷為河內太守。
素居廣平時,皆知河內豪奸之家,及往,九月而至。令郡縣私馬五十匹(13),為驛自河內至長安(13),部吏如居廣平時方路(14),捕郡中豪猾,郡中豪猾相連坐千餘家。上書請(15),大者至族(16),小者乃死,家盡沒入償臧(17)。奏行不過二三日(18),得可事(19)。論報(20),至流血十餘里。河內皆怪其奏,以為神速。盡十二月,郡中毋聲(21),毋敢夜行,野無犬吠之盜(22)。其頗不得(23),失之旁郡國(24),黎來,會春(25),溫舒頓足嘆曰:「嗟乎,令冬月益展一月(26),足吾事矣!」其好殺伐行威不愛人如此。天子聞之,以為能,遷為中尉。其治復放河內(27),徙諸名禍猾吏與從事(28),河內則楊皆、麻戊、關中楊贛、成信等。義縱為內史,憚未敢恣治(29)。及縱死,張湯敗后,徙為廷尉,而尹齊為中尉。

①椎埋:盜墓。②試:任用。③稍:逐漸。④豪敢:狂暴果敢。⑤把:把柄。陰重罪:尚未暴露的重罪。⑥縱使:驅使。⑦弗法:不法辦。⑧即:若。避:躲避。⑨因:根據。其事:指過去所犯的罪。夷:殺。⑩滅族:滅其家族。(11)聲:名聲。(12)私馬:私人之馬。(13)驛:驛站。傳送公文和官員往來換馬暫歇之處。驛站是由政府規定而設的,王溫舒自行設驛,故用私馬。(14)部吏:部署官吏。如:同。方略:策略。(15)請:指報告天子。(16)族:滅族。(17)家:家產。沒:沒收。償臧:償還過去所得的贓物。臧,通「贓」。(18)奏:指報告天子的奏章。(19)可事:可以執行。即皇帝同意了王溫舒的做法。(20)論報:判罪上報。(21)毋聲:指郡中懼怕而不敢出聲。毋,通「無」。(22)犬吠之盜:引得狗叫的盜竊事件。(23)頗:少數。(24)失:通「逸」,逃亡。(24)黎來:追捕抓來。(25)會春:正好春天到了。按漢法,春天不執行死刑,死犯必在十二月底前殺死。(26)令:使。益展:延長。(27)放:仿效。(28)徙:調。名福:著名的禍害。此指劊子手。從事:同他一起做事。(29)憚:怕。恣治:放縱地施用嚴酷之刑,加以治理。

尹齊者,東郡茌平人。以刀筆稍遷至御史。事張湯,張湯數稱以為廉武①,使督盜賊,所斬伐不避貴戚。遷為關內尉,聲甚於寧成。上以為能,遷為中尉,吏民益凋敝②。尹齊木強少齊③,豪惡吏伏匿而善吏不能為治④,以故事多廢,詆罪⑤。上復徙溫舒為中尉,而楊仆以嚴酷為主爵都尉。

①數稱:經常稱讚。廉武:廉潔勇敢。③凋敝:指生活困苦不堪。③木強:指處事死板。文:指不講求禮儀。④伏匿:隱蔽躲藏。⑤抵罪:被判罪。

楊仆者,宜陽人也。以千夫為吏①。河南守案舉以為能②,遷為御史,使督盜賊關東。治放尹齊,以為敢摯行③。稍遷至主爵都尉,列九卿。天子以為能。南越反④,拜為樓船將軍,有功,封將粱侯。為荀彘所縛⑤。居久之,病死。

①千夫:武官職銜號。②案舉:考核並推薦當官。③敢摯行:行事兇猛而有膽量。摯:通「鷙」。④南越反:武帝時代,南越丞相呂嘉造反,元鼎六年(前111)派兵滅南越,將其地設為九郡。見卷一百一十三《南越列傳》。⑤楊仆同左將軍荀彘在武帝元封三年(前108)共同征伐朝鮮,因作戰不利和爭功,被荀彘所縛。荀彘坐爭功棄市,楊仆回國后,因罪免為平民百姓。見卷一百一十五《朝鮮列傳》。

而溫舒復為中尉。為人少文,居延惛惛不辯①,至於中尉則心開。督盜賊,素習關中俗,知豪惡吏,豪惡吏盡復為用,為方略②。吏苛察,盜賊惡少年投缿購告言奸③,置伯格長以牧司奸盜賊④。溫舒為人諂,善事有勢者,即無勢者,視之如奴。有勢家,雖有奸如山,弗犯;無勢者,貴戚必侵辱。舞文巧詆下戶之猾,以焄大豪⑤。其治中尉如此。姦猾窮治⑥,大抵盡靡爛獄中⑦,行論無出者⑧。其爪牙吏虎而冠。於是中尉部中中猾以下皆伏⑨,有勢者為游聲譽⑩,稱治。治數歲,其吏多以權富。
溫舒擊東越還(11),議有不中意者,坐小法抵罪免。是時天子方欲作通天台而未有人(12),溫舒請覆中尉脫卒(13),得數萬人作。上說(14),拜為少府。徙為右內史,治如其故,姦邪少禁。坐法失官。復為右輔,行中尉事,如故操(15)。
歲余,會宛軍發(16),詔征豪吏,溫舒匿其吏華成。及人有變告溫舒受員騎錢,他奸利事(17),罪至族,自殺。其時兩弟及兩婚家亦各自坐他罪而族(18)。光祿徐自為曰:「悲夫,夫古有三族(19),而王溫舒罪至同時而五族乎(20)!」
溫舒死,家直累千金(21)。后數歲,尹齊亦以淮陽都尉病死,家直不滿五十金。所誅滅淮陽甚多,及死,仇家欲燒其屍,屍亡去歸葬(22)。

①居廷:在朝中辦事。惛惛:昏聵糊塗的樣子。②為方略:出謀獻策。③缿(xiàng,向):古代接受告密文書的器具。其形狀像長頸之瓶,小孔,物可入而不可出。購告言奸:收買告發罪狀的情報。④置:設置。伯格(mòlùo,沒落):通「陌落」,街道和村落。「伯格長」,指在田野街道到處設置督察之人。牧司:通「牧伺」,督察。⑤焄:同「熏」,以火煙熏炙。此指脅迫。⑥窮治:徹底追窮。⑦大抵:大都。靡爛:犯人受皮肉之刑,皮開肉綻,以致糜爛。靡,通「糜」。⑧行論:判決有罪。⑨部中:任所之中,轄區之內。中猾:中等以下的狡猾之人。伏:隱伏起來,不敢公開活動。⑩游:宣揚。(11)東越:漢武帝元鼎六年(前111),東越王余善謀反,漢派大軍平滅東越。王溫舒以中尉身份率兵出梅嶺擊東越。見卷一百一十四《東越列傳》。(12)通天台:台名。其高五十丈,建於甘泉宮中。(13)覆:考核。脫卒:逃兵。(14)說:同「悅」。(15)故操:從前的做法。(16)宛軍:指討伐大宛的軍隊。按漢武帝太初元年(前104),發兵攻大宛。見卷一百二十三《大宛列傳》。(17)員騎(jì,計):正額騎士,在籍騎兵。他:其他。(18)婚家:有婚姻關係之家。(19)三族:指父母、兄弟、妻子。(20)五族:指王溫舒事累及兩婚家,共雲。(21)直:通「值」。累:積累。金:漢代規定黃金一斤為一金。(22)亡去:此指王溫舒的屍體很快被偷運走,怕被仇恨者燒屍。

自溫舒等以惡為治①,而郡守、都尉、諸侯二千石欲為治者②,其治大抵盡放溫舒,而吏民益輕犯法,盜賊滋起③。南陽有梅免、白政,楚有殷中、杜少,齊有徐勃,燕、趙之間有堅盧、范生之屬。大群至數千人,擅自號④,攻城邑,取庫兵,釋死罪,縛辱郡太守、都尉,殺二千石,為檄告縣趣具食⑤;小群(盜)以百數,掠鹵鄉里者⑥,不可勝數也。於是天子始使御史中丞、丞相長史督之。猶弗能禁也,乃使光祿大夫范昆、諸輔都尉及故九卿張德等衣繡衣⑦,持節⑧,虎符發兵以興擊⑨,斬首大部或至萬餘級,及以法誅通飲食⑩。坐連諸郡,甚者數千人。數歲,乃頗得其渠率(11)。散卒失亡,復聚黨阻山川者(12),往往而群居,無可奈何。於是作「沈命法」(13)曰群盜起不發覺,發覺而捕弗滿品者(14),二千石以下至小吏主者皆死(15)。其後小吏畏誅,雖有盜不敢發(16),恐不能得,坐課累府(17),府亦使其不言。故盜賊寖多(18),上下相為匿,以文辭避法焉(19)。

①惡:指嚴法酷刑。②諸侯二千石:指諸侯王國中俸祿為二千石的官員(相、內史、中尉等)們。②吏民:官吏和百姓。輕犯法:以犯法為輕,即不拿犯法當一回事,輕易地犯法。③滋起:出現得更多。④擅自號:擅自自立名號。⑤檄:立體名,主要用於聲討、曉諭一類的內容。趣:通「促」,催促。具食:準備糧食。⑥鹵:通:「擄」,搶掠。⑦故:原來的。衣(yì,義):第一個「衣」字是穿的意思。⑧節:使者所持的信物。⑨虎符:古代君王授予兵權或調遣軍隊的信物。一般多用銅製成虎形,中分為二,一半留在朝廷,一半交給受命的將軍。調兵時則須兩半虎符相合,君命方能生效。⑩通飲食者:給起義者供應糧食的人。(11)渠率:通「渠帥」,首領。(12)阻山川:憑藉山川險阻抗擊官兵。(13)沈命法:隱藏亡命者而被論罪的法令。「沈」同「沉」。藏匿。命,亡命。(14)滿品:達到了規定的數量和程度。(15)主:主持其事的人。(16)發:報告。(17)坐課:犯法被判刑。累:連累。府:郡府。(18)寖:同「浸」,更加。(19)文辭:此指虛假不實的文字材料。

減宣者,楊人也。以佐史無害給事河東守府①。衛將軍青使買馬河東,見宣無害,言上②,征為大廄丞。官事辨③,稍遷至御史及中丞。使治主父偃及治淮南反獄④,所以微文深詆⑤,殺者甚眾,稱為敢決疑。數廢數起⑥,為御史及中丞者幾二十歲。王溫舒免中尉,而宣為左內史。其治米鹽⑦,事大小皆關其手⑧,自部署縣名曹實物⑨,官吏令丞不得擅搖⑩,痛以重法繩之(11)。居官數年,一切郡中為小治辨(12),然獨宣以小致大,能因力行之,難以為經(13)。中廢,為右扶風,坐怨成信(14),信亡藏上林中,宣使郿令格殺信(15),吏卒格信時,射中上林苑門,宣下吏抵罪(16),以為大逆,當族(17),自殺。而杜周任用。

①給事:供職。守府:太守官衙。②言上:指向皇上推薦。③辨:通「平」,公。「官事辨」,言當官做事很公平。⑤治:辦理。主父偃:這裡指向他這樣一段史實:在他任齊國國相時,曾「使人以王與姊奸事動王」,齊王怕論死,自殺。另一位諸侯王趙王出於自己的利害,在主父偃之任齊相出關時,已「使人上書,告言主父偃受諸侯金」。及齊王死,漢武帝「以為主父劫其王令自殺,乃征下吏治」。見卷一百一十二《平津侯主父偃列傳》,參見卷五十二《齊悼惠王世家》。淮南王反:已見前注。⑤微文:隱微的文辭。深詆:謂極盡誣陷之能事。⑥數廢:屢次罷官。數起:多次被起用。⑦治米鹽:管理米和鹽的小事。⑧關:經過。⑨部署:猶言「安排」。曹:具體的辦事部門。實物:財產器物。⑩擅搖:擅自更動。(11)痛:甚至。按徐灝《論文解字注箋》:「痛,引申為極甚之辭。」繩:制裁。(12)治辨:處理事情合宜。(13)經:常道。(14)坐:因為。(15)格殺:射殺。格,擊。(16)下吏:交付法官。抵罪:判罪。詆,通「抵」。(17)當:判罪。

杜周者,南陽杜衍人。義縱為南陽守。以為爪牙,舉為廷尉史。事張湯,湯數言其無害,至御史。使案邊失亡①,所論殺甚眾。奏事中上意②,任用,與減宣相編,更為中丞十餘歲③。
其治與宣相放,然重遲③,外寬內深次骨④。宣為左內史,周為廷尉,其治大放張湯而善候伺⑤。上所欲擠者,因而陷之;上所欲釋者,久系待問而微見其冤狀⑥。客有讓周曰:「君為天子決平⑦,不循三尺法⑦,專以人主意指為獄。獄者固如是乎?」周曰:「三尺安出哉?前主所是著為律⑧,後主所是疏為令⑨。當時為是⑩,何古之法乎(11)?」
至周為廷尉,詔獄亦益多矣。二千石系者新故相因(12),不減百餘人。郡吏大府舉之廷尉,一歲至千餘章(13)。章大者連逮證案數百(14),小者數十人;遠者數千,近者數百里。會獄(15),吏因責如章告劾(16),不服,以笞掠定之(17)。於是聞有逮皆亡匿。獄久者至更數赦十有餘歲而相告言(18),大抵盡詆以不道以上(19)。廷尉及中都官詔獄逮至六七萬人,吏所增加十萬餘人。
周中廢,後為執金吾(20),逐盜,捕治桑弘羊、衛皇后昆弟子刻深(21),天子以為儘力無私,遷為御史大夫。家兩子,夾河為守(22),其治暴酷皆甚於王溫舒等矣。杜周初征為廷史,有一馬,且不全(23);及身久任事,至三公列,子孫尊官,家訾累數巨萬矣(24)。

①案:通「按」,拷問審理。邊:邊境。失亡:指士卒逃亡。②中:合。③相編:互相接替。更:相互調換。③重遲:指處事慎重,決斷遲緩。④次骨:至骨。⑤候伺:窺測。⑥微見:暗中顯露。見「同「現」。⑥決平:公平判案。⑦循:遵照。三尺法:法律寫在三尺長(實為二尺四寸)的竹簡上,故以「三尺法」代稱法律。⑧前主:從前的國君。⑨疏:分條記載。⑩當時:合於當代。當:合。是:正確。(11)法:效法。(12)新故:新舊。相因:相積累。(13)章:奏章。(14)證案:與案件有關的證人。(15)會獄:把案犯押至京師會審。(16)因:於是。責:要求。如章:按奏章而言。告劾:所告的罪狀。(17)笞:刑具,竹板、木板。掠:打。定:定案。(18)更:經歷。數赦:屢次赦免。相告言:仍在訴訟。(19)大抵:大都。詆以不道:誣判為大逆不道之罪。(20)漢武帝太初元年改中尉為執金吾。杜周於天漢二年(前99)擔任金吾。(21)桑弘羊:漢昭帝元風元年(前78)桑弘羊死於燕王旦事件中。此處所言非指桑弘羊本人事,實為其親屬之事。衛皇后昆弟子:蓋指漢武帝皇後衛子夫之弟大將軍衛青之子伉不疑和登坐法或坐酎金事。昆弟:兄弟。刻深:嚴苛酷烈。(22)家兩子:家中有兩個兒子,即杜延壽、杜延考。夾河:在黃河兩岸。按杜延壽任河內(在黃河北岸)太守,杜延考任河南太守。(23)全:指配備不完好。(24)訾(zī,資):通「貲」。錢財。巨萬:萬萬。

太史公曰:自郅都、杜周十人者①,此皆以酷烈為聲。然郅都伉直②,引是非,爭天下大體③。張湯以知陰陽④,人主與俱上下⑤,時數辯當否,國家賴其便。趙禹時據法守正。杜周從諛,以少言為重。自張湯死後,網密,多詆嚴,官事寖以耗廢。九卿碌碌奉其官⑥,救過不贍⑦,何暇論繩墨之外乎⑧!然此十人中,其廉者足以為儀錶,其污者足以為戒,方略教導,禁奸止邪,一切亦皆彬彬⑨,質有其文武焉⑩。雖慘酷,斯稱其位矣(11)。至若蜀守馮當暴挫(12),廣漢李貞擅磔人(13),東郡彌仆鋸項(14),天水駱璧〔推咸〕(15),河東褚廣妄殺,京兆無忌、馮翊殷周蝮鷙。(16),水衡閻奉朴擊賣請(17),何足數哉!何足數哉!

①十人:文中所寫酷吏共十一人,此處舉其成數而言。②伉直:剛烈正直。伉,通「亢」。③引是非:辯說是非。天下大體:與國家利益有關的重要原則。④知陰陽:指懂得分析觀察君王的喜怒哀樂而投其所好。⑤人主:皇上。俱上下:意謂保持意見一致。⑥碌碌:平庸無能。奉:供職,做事。⑦贍:足。⑧繩墨之外:指法律以外的事。⑨彬彬:斯文有禮貌的樣子。⑩質:本質。文:禮義教化。武:指刑罰。(11)稱:其位:稱職。(12)暴挫:凶暴地摧殘人。(13)磔(zhé,哲)人:裂屍。(14)鋸項:用鋸割斷脖子。(15)推咸:當作「椎成」(據《集解》、《索隱》、粱玉繩《史記志疑》、王念孫《讀書雜誌》說),意謂「椎擊之以成獄」(王念孫語)。(16)蝮鷙:兇狠。蝮,通「愎」。(17)朴擊:用木棒打人。賣請:逼人拿錢求得寬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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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lnln 發表於 2006-12-20 03:37 | 只看該作者
大宛列傳第六十三

王延海 譯註

【說明】

《大宛列傳》是記述西域諸國史實的傳記。其中詳記大宛、烏孫、康居、奄蔡、大小月氏、安息、條枝、大夏八國之事;附記扜罙、於窴、樓蘭、姑師、黎軒、身毒、驩潛、大益、蘇薤九國之事;偶涉西南夷駹、冉、徙、邛、僰氏、笮、嶲、昆明、滇、越十國之事,而以大宛、烏孫事為主,且以大宛事開篇,以大宛事終篇,故名曰《大宛列傳》。文中記述了西域諸國的物產風情,著重寫了張騫兩次出使西域的經過,展示了漢王朝同西域各國的微妙關係,說明中國與西域諸國有著悠久的經濟和文化交流的歷史,存在著政治和人員的往來關係。在敘事中,含蓄地表達了司馬遷對漢武帝連年用兵和好大喜功的譏諷與感嘆。但是,漢武帝堅持派張騫打通西域之路,努力控制河西走廊,對於漢朝和中亞諸國間的經濟文化交流,對維護中國的統一和強大,都做出了重大貢獻,有著積極的歷史作用。
本文記事詳略適宜,敘事與議論相結合,「或以序事帶議論,或以議論帶序事,縱橫錯雜而出,其中段落井井,照應楚楚,結構奇絕」(吳見思《史記論文》),確為一篇好文章。
姜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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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lnln 發表於 2006-12-20 03:38 | 只看該作者
【譯文】

大宛這地方是由張騫發現的。張騫是漢中人,漢武帝建元年間(前140--前145)當過郎官。這時,天子問投降的匈奴人,他們都說匈奴攻打併戰勝月氏王,用他的頭骨當飲酒的器皿。月氏逃跑了,因而常常怨恨匈奴,只是沒有朋友和他們一塊去打匈奴。這時漢朝正想攻打匈奴,聽到這些說法,因此想派使者去月氏聯絡。但是去月氏必須經過匈奴,於是就招募能夠出使的人。張騫以郎官身份應招,出使月氏,和堂邑氏人原來匈奴奴隸名叫甘父的一同從隴西出境,經過匈奴時,被匈奴抓到,又移送給單於。單於留住張騫,說:「月氏在我們北邊,漢朝怎能派使者前去呢?我們要想派使者去南越,漢朝能允許我們嗎?」扣留張騫十餘年,給他娶了妻子,生了孩子,但是張騫一直保持著漢朝使者的符節,沒有丟失。
張騫留居匈奴,匈奴對他的看護漸漸寬鬆,張騫因而得以同他的隨從逃向月氏,向西跑了幾十天,到達大宛。大宛聽說漢朝錢財豐富,本想與漢朝溝通,卻未成功。如今見到張騫,心中高興,便向張騫問道:「你想到哪兒去?」張騫說:「我為漢朝出使月氏,卻被匈奴攔住去路。如今逃出匈奴,希望大王派人引導護送我們去月氏。若真能到達月氏,我們返回漢朝,漢朝贈送給大王的財物是用言語說不盡的。」大宛認為張騫的話是真實的,就讓張騫出發,並給他派了嚮導和翻譯,到達康居。康居又把他轉送到大月氏。這時,大月氏的國王已經被匈奴殺死,又立了他的太子當國王。這位國王已把大夏征服,並在這裡居住下來。這地方土地肥美富饒,很少有敵人侵犯,心情安適快樂。自己又認為離漢朝很遠,根本沒有向匈奴報仇的心意。張騫從月氏到了大夏,終究沒有得到月氏對聯漢擊匈奴的明確態度。
張騫在月氏住了一年多,回國而來,他沿著南山行進,想從羌人居住的地方回到長安,卻又被匈奴捉到了。他在匈奴住了一年多,單於死了,匈奴左谷蠡王攻擊太子,自立為單於,國內大亂,張騫乘機與胡人妻子和堂邑父一起逃回漢朝。漢朝封張騫為太中大夫,封堂邑父為奉使君。
張騫為人堅強有力量,心胸寬大,誠實可信,蠻夷之人都喜歡他。堂邑父是匈奴人,善於射箭,每當窮困危急之時,就射殺飛禽走獸當飯吃。最初,張騫出使時有一百多隨從,離開漢朝十三年,只有他和甘父兩個人回到漢朝。
張騫所到的大宛、大月氏、大夏、康居,傳說這些國家的旁邊還有五、六個大國,他都一一向漢天子陳述了情況,說:
大宛在匈奴西南,在漢朝正西面,離漢朝大約一萬里。當地的風俗是定居一處,耕種田地,種稻子和麥子。出產葡萄酒。有很多好馬,馬出汗帶血,它的祖先是天馬的兒子。那裡有城郭房屋,歸它管轄的大小城鎮有七十多座,民眾大約有幾十萬。大宛的兵器是弓和矛,人們騎馬射箭。它的北邊是康居,西邊是大月氏,西南是大夏,東北是烏孫,東邊是扜罙、于寘。于寘的西邊,河水都西流,注入西海。于寘東邊的河水都向東流,注入鹽澤。鹽澤的水在地下暗中流淌,它的南邊就是黃河的源頭,黃河水由此流出。那兒盛產玉石,黃河水流入中國。樓蘭和姑師的城鎮都有城郭,靠近鹽澤。鹽澤離長安大約五千里。匈奴的右邊正處在鹽澤以東,直到隴西長城,南邊與羌人居住區相接,阻隔了通往漢朝的道路。
烏孫在大宛東北大約二千里,是個百姓不定居一處的國家,人們隨著放牧的需要而遷移,和匈奴的風俗相同。拉弓打仗的兵卒有幾萬人,勇敢善戰。原先服從於匈奴,待到強盛后,就取回被束縛在匈奴的人質,不肯去朝拜匈奴。
康居在大宛西北大約二千里,是個百姓不定居一處的國家,與月氏的風俗大多相同。拉弓打仗的戰士有八九萬人,同大宛是鄰國。國家小,南邊被迫服侍月氏,東邊被迫服侍匈奴。
奄蔡在康居西北大約二千里,是個百姓不定居一處的國家,與康居的風俗大多相同。拉弓作戰的戰士有十多萬。它靠近一個大的水澤,無邊無岸,大概就是北海吧。
大月氏在大宛西邊大約二三千里,處於媯水之北。它南邊是大夏,西邊是安息,北邊是康居。是個百姓不定居一處的國家,人們隨著放牧的需要而遷移,同匈奴的風俗一樣。拉弓打仗的戰士也一二十萬。從前強大時,輕視匈奴,等到冒頓立為單於,打敗月氏;到了匈奴老上單於時,殺死了月氏王,用月氏王的頭骨做飲酒器皿。開始時,月氏居住在敦煌、祁連之間,待到被匈奴打敗,大部分人就遠遠離開這裡,經過大宛,向西去攻打大夏,並把它打敗,令其臣服於月氏,於是建都在媯水之北,作為王庭。而其餘一小部分不能離開的月氏人,就保全了南山和羌人居住的地方,稱為小月氏。
安息在大月氏西邊大約幾千里的地方。它們的習俗是定居一處,耕種田地,種植稻子和麥子,出產葡萄酒。它的城鎮如同大宛一樣。它所管轄的大小城鎮有數百座,國土方圓數千里,是最大的國家。靠近媯水,有集市,人們為做生意,用車和船裝運貨物,有時運到附近的國家或者幾千里以外的地方。他們用銀作錢幣,錢幣鑄稱象國王容貌的樣子,國王死去,就改換錢幣,這是因為要模仿國王的面貌。他們在皮革上畫橫作為文字。它西邊是條枝,北邊是奄蔡、黎軒。
條枝在安息西邊數千里,靠近西海。那裡天氣炎熱潮濕。人們耕種田地,種植稻子。那裡出產一種大鳥,它的蛋就象甕壇那樣大。人口眾多,有的地方往往有小君長,而安息役使管轄他們。把它當做外圍國家。條枝國的人善長魔術。安息的老年人傳說條枝國有弱水和西王母,卻不曾見過。
大夏在大宛西南二千餘里的媯水南面。其地風俗是人們定居一處,有城鎮和房屋。與大宛的風俗相同。沒有大君長,往往是每個城鎮設置小君長。這個國家的軍隊軟弱,害怕打仗。人們善於做買賣。待到大月氏西遷時,打敗了大夏,統治了整個大夏。大夏的民眾很多,大約有一百多萬。它的都城叫藍市城。這裡有貿易市場。販賣各種物品。大夏東南有身毒國。
張騫說:「我在大夏時,看見過邛竹杖,蜀布,便問他們:『從哪兒得到了這些東西?』大夏國的人說:『我們的商人到身毒國買回來的。身毒國在大夏東南大約幾千里。那裡的風俗是人們定居一處,大致與大夏相同,但地勢卻低濕,天氣炎熱。它的人民騎著大象打仗。那裡臨近大水。』我估計,大夏離漢朝一萬二千里,處於漢朝西南。身毒國又處於大夏東南幾千里,有蜀郡的產品,這就說明他離蜀郡不遠了。如今出使大夏,要是從羌人居住區經過,則地勢險要,羌人厭惡;要是稍微向北走,就會被匈奴俘獲。從蜀地前往,應是直道、又沒有侵擾者」。天子已經聽說大宛和大夏、安息等都是大國,出產很多奇特物品,人民定居一處,與漢朝人的生活頗相似,而他們的軍隊軟弱,很看重漢朝的財物。北邊有大月氏、康居這些國家,他們的軍隊強大,但可以用贈送禮物,給予好處的辦法,誘使他們來朝拜漢天子。而且若是真能得到他們,並用道義使其為屬,那麼就可以擴大萬里國土,經過輾轉翻譯,招來不同風俗的人民,使漢朝天子的聲威和恩德傳遍四海內外。漢武帝心中高興,認為張騫的話是對的,於是命令張騫從蜀郡、犍為郡派遣秘密行動的使者,分四路同時出發:一路從駹出發,一路從冉起程,一路從徙出動,一路從邛僰啟行,都各自行走一二千里。結果北邊那一路被氐和笮所阻攔,南邊那一路被嶲和昆明所阻攔。昆明之類的國家沒有君長,善於搶劫偷盜,常殺死和搶掠漢朝使者,漢朝使者終究沒能通過。但是,聽說昆明西邊一千餘里的地方,有個人民都騎象的國家,名叫滇越,蜀郡偷運物品出境的商人中有的到過那裡,於是漢朝因為要尋找前往大夏的道路而開始同滇國溝通。最初,漢朝想開通西南夷,浪費了很多錢財,道路也沒開通,就作罷了。待到張騫說可以由西南夷通往大夏,漢朝又重新從事開通西南夷的事情。
張騫以校尉的身份跟隨大將軍衛青去攻打匈奴,因為他知道有水草的地方,所以軍隊能夠不睏乏,皇上就封張騫為博望侯。這是漢武帝元朔六年(前193)的事。第二年,張騫當了衛尉,同李廣將軍一同從右北平出發去攻打匈奴。匈奴大兵包圍了李將軍,他的軍隊傷亡很多,而張騫因為誤了約定的時間,被判為死刑,花錢贖罪,成為平民百姓。這一年,漢朝派遣驃騎將軍霍去病在西邊大敗匈奴的幾萬人,來到祁連山下。第二年,匈奴渾邪(yé,爺)王率領他的百姓投降了漢朝,從此金城、河西西邊及南山到鹽澤一帶,再也沒有匈奴人了。匈奴有時派偵察兵來這裡,而這種事情也很少發生。這以後整整二年,漢朝就把匈奴單於趕跑到大沙漠以北。
這以後,天子屢次向張騫詢問大夏等國的事情。這時張騫已經失去侯爵,於是就說:「我在匈奴時,聽說烏孫國王叫昆莫,昆莫的父親,是匈奴西邊一個小國的君王。匈奴攻打併殺了昆莫的父親,而昆莫出生后就被拋棄到曠野里。鳥兒口銜著肉飛到他身上,喂他;狼跑來給他餵奶。單於感到奇怪,以為他是神,就收留了他,讓他長大。等他成年後,就讓他領兵打仗,屢次立功,單於就把他父親的百姓給了他,命令他長期駐守在西域。昆莫收養他的百姓,攻打旁邊的小城鎮,逐漸有了幾萬名能拉弓打仗的兵士,熟悉攻伐戰爭的本領。單於死後,昆莫就率領他的民眾遠遠的遷移,保持獨立,不肯去朝拜匈奴。匈奴派遣突擊隊攻打昆莫,沒有取勝,認為昆莫是神人而遠離了他,對他採取約束控制的辦法,而不對他發動重大攻擊。如今單於剛被漢朝打得很疲憊,而原來渾邪王控制的地方又沒人守衛。蠻夷的習俗是貪圖漢朝的財物,若真能在這時用豐厚的財物贈送烏孫,招引他再往東遷移,居住到原來渾邪王控制的地方,同漢朝結為兄弟,根據情勢看,昆莫應該是能夠接受的,如果他接受了這個安排,那麼這就是砍斷了匈奴的右臂。聯合了烏孫之後,它西邊的大夏等國都可以招引來做為外臣屬國」。漢武帝認為張騫說得對,任命他為中郎將,率領三百人,每人兩匹馬,牛羊幾萬隻,攜帶錢財布帛,價值幾千萬;還配備了好多個持符節的副使,如果道路能打通,就派遣他們到旁邊的國家去。
張騫已經到了烏孫,烏孫王昆莫接見漢朝使者,如同對待匈奴單於的禮節一樣,張騫內心很羞愧,他知道蠻夷之人貪婪,就說:「天子贈送禮物,如果國王不拜謝,就把禮物退回來。」昆莫起身拜謝,接受了禮物,其他做法照舊。張騫向昆莫說明了他出使的旨意,說:「如果烏孫能向東遷移到渾邪王的舊地去,那麼漢朝將送一位諸侯的女兒嫁給昆莫做妻子。」這時烏孫國已經分裂,國王年老,又遠離漢朝,不知道它的大小,原先歸屬匈奴已經很久了,而且又離匈奴近,大臣們都怕匈奴,不想遷移,國王不能獨自決定。張騫因而沒能得到烏孫王的明確態度。昆莫有十多個兒子,其中有個兒子叫大祿,強悍,善長領兵,他率領一萬多騎兵居住在另外的地方。大祿的哥哥是太子,太子有個兒子叫岑娶,太子早就死了。他臨死時,對父親昆莫說:「一定要以岑娶做太子,不要讓別人代替他。」昆莫哀傷的答應了他,終於讓岑娶當了太子。大祿對自己沒能取代太子很憤怒,於是收羅他的兄弟們,率領他的軍隊造反了,蓄謀攻打岑娶和昆莫。昆莫年老了,常常害怕大祿殺害岑娶,就分給岑娶一萬多騎兵,居住到別的地方去。而昆莫自己還有一萬多騎兵用以自衛。這樣一來,烏孫國一分為三,而大體上仍是歸屬於昆莫,因此昆莫也不敢獨自與張騫商定這件事。
張騫於是就分派副使分別出使大宛、康居、大月氏、大夏、安息、身毒、于田、扜罙及旁邊的幾個國家。烏孫國派出嚮導和翻譯送張騫回國。張騫和烏孫國派出的使者共幾十人,帶來幾十匹馬,回報和答謝漢天子,順便讓他們窺視漢朝情況,了解漢朝的廣大。
張騫回到漢朝,被任命為大行,官位排列在九卿之中。過了一年多,他就死了。
烏孫的使者已經看到漢朝人多而且財物豐厚,回去報告了國王,烏孫國就越發重視漢朝。過了一年多,張騫派出的溝通大夏等國的使者,多半都和所去國家的人一同回到漢朝。於是,西北各國從這時開始和漢朝有了交往。然而這種交往是張騫開創的,所以,以後前往西域各國的使者都稱博望侯,以此取信於外國,外國也因此而信任漢朝使者。
自從博望侯張騫死後,匈奴聽說漢朝和烏孫有了往來,很氣憤,想攻打烏孫。待到漢朝出使烏孫,而且從它南邊到達大宛、大月氏,使者接連不斷,烏孫才感到恐懼,派使者向漢朝獻馬,希望能娶漢朝諸侯女兒做妻子,同漢朝結為兄弟。天子向群臣徵求意見,群臣都說:「一定要先讓他們送來聘禮,然後才能把諸侯女兒嫁過去。」最初,天子翻開《易經》占卜,書上寫道:「神馬當從西北來。」得到烏孫的良馬後,天子就命名那馬為「天馬」。待到得了大宛的汗血馬,越發健壯,就改名烏孫馬為「西極」,命名大宛馬為「天馬」。這時漢朝開始修築令居以西的長城亭障,初設酒泉郡,以便溝通西北各國。於是加派使者抵達安息、奄蔡、黎軒、條枝、身毒國。而漢朝天子喜歡大宛的馬,因此出使大宛的使者絡繹不絕。那些出使外國的使者每批多者數百人,少者百餘人,每人所攜帶的東西大體和博望侯所帶的相同。此後出使之事習以為常。所派人數就減少了。漢朝大致一年要派出的使者,多的時候十餘批,少的時候五、六批。遠的地方,使者八、九年才能回來,近的地方,幾年就可以返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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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lnln 發表於 2006-12-20 03:39 | 只看該作者
這時漢朝已經滅亡了南越,蜀地和西南夷諸國都震恐,請求漢朝為他們設置官吏和入朝拜見漢天子。於是漢朝設置了益州、越嶲(xī,希)、牂(zāng,臟)柯、沈黎、汶山等郡,想使土地連成一片,再向前通往大夏。於是漢朝一年內就派遣使者柏始昌、呂越人等十餘批,從這些新設的郡出發,直到大夏,但又被昆明所阻攔,使者被殺,錢物被搶,最終也沒能到達大夏。於是漢朝調遣三輔的罪人,再加上巴、蜀的戰士幾萬人,派遣郭昌、衛廣兩位將軍去攻打昆明阻攔漢朝使者的人,殺死和俘獲了幾萬人就離開了。這以後漢朝派出使者,昆明又進行搶殺,最後還是未能溝通大夏。而北邊通過酒泉抵達大夏的路上,使者已經很多,外國人越發滿足了漢朝的布帛財物,對這些東西不再感到貴重。
自從博望侯因為開闢了通往外國的道路而得到尊官和富貴,以後跟隨出使的官吏和士卒都爭著上書,陳述外國的珍奇之物、怪異之事和利害之情,要求充當使者。漢朝天子認為外國非常遙遠,並非人人樂意前往,就接受他們的要求,賜予符節,招募官吏和百姓而不問他的出身,為他們配備人員,派遣他們出使,以擴大溝通外國的道路。出使歸來的人不能不出現侵吞布帛財物的情況,以及背離天子之意的事情,天子認為他們熟悉西域和使者的工作,常常深究他們的罪行,以此激怒他們,令其出錢贖罪,再次要求充任使者。這樣以來出使的事端層出不窮,而他們也就輕易犯法了。那些官吏士卒也常常反覆稱讚外國有的東西,說大話的人被授予符節當正使,浮誇小的人被任為副使,所以那些胡說而又無德行的人爭相效法他們。那些出使者都是窮人的子弟,把官府送給西域各國的禮物佔為己有,想用低價賣出,在外國獲取私利。外國也討厭漢朝使者人人說的話都有輕重不真實的成分,他們估計漢朝大軍離得遠,不能到達,因而斷絕他們的食物,使漢使者遭受困苦。漢朝使者生活睏乏,物資被斷絕,因而對西域各國產生了積怨,以至於相互攻擊。樓蘭、姑師是小國,正處於交通要道,因而他們攻擊漢朝使者王恢等尤其厲害。匈奴的突擊部隊也時時阻攔攻擊出使西域諸國的漢朝使者。使者爭相詳談外國的危害,雖然各國都有城鎮,但是軍隊軟弱,容易攻擊。於是天子因此派遣從驃侯趙破奴率領屬國騎兵及各郡士兵幾萬人,開赴匈河水,想攻打匈奴,匈奴人都離開了。第二年,攻打姑師,趙破奴和輕騎兵七百多人首先到達,俘虜了樓蘭王,於是攻陷姑師。乘著勝利的軍威圍困烏孫、大宛等國。回漢朝後,趙破奴受封為浞野侯。王恢屢次出使,被樓蘭搞得很困苦,他把這事告訴天子,天子發兵,命令王恢輔佐趙破奴打敗敵人,因此封王恢為浩侯。於是,漢朝從酒泉修築亭鄣,直修到玉門關。
烏孫王用一千匹馬聘娶漢朝姑娘,漢朝派遣皇族江都王劉建的女兒嫁給烏孫王為妻,烏孫王昆莫以她為右夫人。匈奴也派遣公主嫁給昆莫,昆莫以她為左夫人。昆莫說:「我老了。」就命令他孫子岑娶娶公主為妻子。烏孫盛產馬,那些富有人家的馬竟多至四、五千匹。

最初,漢朝使者到達安息,安息王命令有關人率領二萬騎兵在東部國境上迎接。東部國境與王都相離數千里。待走到王都要經過幾十座城鎮,百姓相連,人口甚多。漢朝使者歸來,安息派使者隨漢使來觀察漢朝的廣大,把大鳥蛋和黎軒善變魔術的人獻給漢朝。至於大宛西邊的小國驩(huā,歡)潛、大益,大宛東邊的姑師、扜罙、蘇薤(xiè,謝)等國,都隨漢朝使者來進獻貢品和拜見天子。天子非常高興。
漢朝使者極力探尋黃河的源頭,源頭出在於窴國,那裡的山上盛產玉石,使者們採回來,天子依據古代圖書加以考查,命名黃河發源的山叫昆崙山。
這時,天子正屢次到海邊之地視察,每次都讓外國客人跟隨其後,大凡人多的城鎮都要經過。並且散發錢財賞賜他們,準備豐厚的禮物多多供給他們,以此展示漢朝的富有。於是大規模地搞角抵活動,演出奇戲,展出許多怪物,引來許多人圍觀,天子便進行賞賜,聚酒成池,掛肉成林,讓外國客人遍觀各地倉庫中儲藏的物資,以表現漢朝的廣大,使他們傾倒驚駭。待增加那魔術的技巧后,角抵和奇戲每年都變化出新花樣,這些技藝的越發興盛,就從這時開始。
西域的外國使者,換來換去,往來不斷。但大宛以西諸國使者,都認為遠離漢朝,還驕傲放縱,安逸自適,漢朝還不能以禮約束他們,使他們順從地聽侯吩咐。從烏孫以西直到安息諸國,因為靠近匈奴,匈奴使月氏處於困擾之中,所以匈奴使者拿著單於的一封信,則這些國家就輪流供給他們食物,不敢阻留使他們受苦。至於漢朝使者到達,不拿出布帛財物就不供給飲食,不買牲畜就得不到坐騎。所以出現這種情況,就是因為漢朝遙遠。而漢朝又有錢有物,所以一定要買才能得到想要的東西,但也是由於他們畏懼匈奴使者甚於漢朝使者的緣故。大宛左右的國家都用蒲陶做酒,富有人家藏的酒多達一萬餘石,保存時間久的幾十年都不壞。當地風俗是特愛喝酒,馬喜歡吃苜蓿草。漢朝使者取回蒲陶、苜蓿的種子,於是天子開始在肥沃的土地上種植蒲陶、苜蓿。得到天馬多了,外國的使者來的多了,則漢朝的離宮別苑旁邊都種上蒲陶、苜蓿,一望無邊。從大宛以西到安息,各國雖然語言不同,但風俗大致相同,彼此可以相互了解。那裡的人都眼睛凹陷,鬍鬚很重,善於做買賣,連一分一銖都要爭執。當地風俗尊重女人,女子說話,丈夫就堅決照辦而不敢違背。那裡到處都沒有絲和漆,不懂得鑄錢和器物。等到漢朝使者的逃亡士卒投降了他們,就教他們鑄造兵器和器物。他們得到漢朝的黃金和白銀,就用來鑄造器皿,不用來做錢幣。

漢朝使者出使西域的漸漸多起來,那自少年時代就隨著出使的人,大多都把自己熟悉的情況向天子彙報,說:「大宛有好馬,在貳師城,他們把它藏匿起來,不肯給漢朝使者。」天子已經喜歡大宛的馬,聽到這消息,心裡甜滋滋的,就派遣壯士車令等拿著千金和金馬,去請求大宛王交換貳師城的好馬。大宛國已經有很多漢朝的東西,宛王與大臣相互商議說:「漢朝離我們遠,而經過鹽澤來我國屢有死亡、若從北邊來又有匈奴侵擾,從南邊來又缺少水草。而且往往沒有城鎮,飲食很缺乏。漢朝使者每批幾百人前來,而常常因為缺乏食物,死的人超過一半,這種情況怎能派大軍前來呢?他們對我們無可奈何,況且貳師的馬是大宛的寶馬。」就不肯給漢朝使者。漢朝使者發怒,隨便揚言要砸碎金馬離去。大宛貴族官員發怒說:「漢朝使者太輕視我們!」就遣送漢朝使者離開,並命令東邊的郁成國阻擊並殺死漢朝使者,搶去他們的財物。於是天子大怒,諸位曾出使大宛的人,如姚定漢等人說大宛兵弱,若真能率領不足三千漢朝大軍,用強弓勁弩射擊他們,就可以全部俘獲他們的軍隊,打敗大宛。因為天子曾經派浞野侯攻打樓蘭,他率領七百騎兵搶先攻到樓蘭,俘虜樓蘭王,所以天子認為姚定漢說的對,而且想使他的寵姬李夫人家得以封侯,所以天子就任命李夫人之兄李廣利為貳師將軍,調發屬國的六千騎兵,以及各郡國的不規少年幾萬人,前去討伐大宛。目的是到貳師城取回良馬,所以號稱「貳師將軍」。趙始成當軍正,原來的浩侯王恢當軍隊的嚮導,李哆當校尉,掌握軍中的事情。這一年是漢武帝太初元年(前104)。這時關東出現嚴重蝗災,蝗蟲飛到西邊的敦煌。
貳師將軍的軍隊已經過了西部的鹽澤,所路過的小國都害怕,各自堅守城堡,不肯供給漢軍食物。漢軍攻城又攻不下來。攻下城來才能得到飲食,攻不下來來,幾天內就得離開那裡。待到漢軍到達郁成,戰士跟上來的不過數千人,都飢餓疲勞。他們攻打郁成,郁成大敗他們,漢軍被殺傷的人很多。貳師將軍與李哆、趙始成等商量,說:「到達郁成尚且不能攻下來,何況到達其國王的都城呢?」於是就領兵退回,往來經過二年。他們退到敦煌時,所剩士兵不過十分之一二。他們派使者向天子報告說:「道路遙遠,經常缺乏食物,而且士卒不怕打仗,只憂慮挨餓。人少,不足以攻取大宛。希望暫時收兵。將來多派軍隊再前去討伐。」天子聽后,大怒,就派使者把他們阻止在玉門關,說軍隊中有敢進入玉門關的就殺頭。貳師將軍害怕,於是就留在敦煌。
太初二年(前103)夏天,漢朝在匈奴損失了浞野侯的軍隊二萬多人。公卿和議事的官員都希望停止打大宛的軍事行動,集中力量攻打匈奴。天子已經討伐大宛,宛是小國卻沒能攻下,那麼大夏等國就會輕視漢朝,而大宛的良馬也絕不會弄來,烏孫和輪台就會輕易地給漢朝使者增添煩擾,被外國人嘲笑。於是就懲治了說討伐大宛尤為不利的鄧光等,並赦免囚徒和勇敢的犯了罪的士卒,增派品行惡劣的少年和邊地騎兵,一年多的時間裡就有六萬士兵從敦煌出發,這還不包括那些自帶衣食隨軍參戰的人。這些士兵攜帶著十萬頭牛,三萬多匹馬,還有無數的驢、駱駝等物。他們還帶了很多糧,各種兵器都很齊備。當時全國騷動,相傳奉命征伐大宛的校尉共有五十餘人。宛王城中沒有水井,都要汲取城外流進城內的流水,漢朝軍隊就派遣水工改變城中的水道,使城內無水可用。漢朝還增派了十八萬甲兵,戍守在酒泉、張掖以北,並設置居延、休屠兩個縣以護衛酒泉。漢朝還調發全國七種犯罪之人,載運乾糧供應貳師將軍。轉運物資的人員絡繹不絕,直到敦煌。又任命兩位熟悉馬匹的人做執驅校尉,準備攻破大宛后選取它的良馬。
於是貳師將軍後來又一次出征,所率兵士很多,所到小國沒有不迎接的,都拿出食物供應漢朝軍隊。他們到達侖頭國,侖頭國不肯投降,攻打了幾天,血洗全國。由侖頭往西去,平安地到達王城,漢軍到達的有三萬人。宛軍迎擊漢軍,漢軍射箭打敗了宛軍,宛軍退入城中依靠城牆守衛。貳師將軍的大兵要攻打郁城,害怕滯留不進而讓大宛越發做出詭詐之事,就先攻大宛城,斷絕他的水源,改變水道,則大宛已深感憂愁困危。漢軍包圍大宛城,攻打四十多天,外城被攻壞,俘虜了大宛貴人中的勇將煎靡。大宛人非常恐懼,都跑進城中。大宛高級官員們相互商議說:「漢朝所以攻打大宛,是因為大宛王毋寡藏匿良馬而又殺了漢朝使者的緣故。如今要是殺死宛王毋寡而且獻出良馬,漢朝軍隊大概會解圍而去,若是不解圍而去,再拼力戰鬥而死,也不晚。」大宛高官們都認為此話正確,便共同殺死宛王毋寡,派遣貴人拿著毋寡的人頭去見貳師將軍,與他相約道:「漢軍不要進攻我們,我們把良馬全部交出,任憑你們挑選,並供應漢軍飲食。如果你們不接受我們的要求,我們就把良馬全殺死,而康居的援兵也將到來。如果他們的軍隊趕到了,我們的軍隊在城裡,康居的軍隊在城外,同漢兵作戰。希望漢軍仔細考慮,何去何從?」這時康居的偵察兵在窺視漢軍的情況,因為漢軍還強大,不敢進攻。貳師將軍李廣利和趙始成、李哆等商議道:「聽說大宛城裡最近找來了漢人,這人熟悉打井技術,而且城中糧食還挺多。我們來這裡的目的就是要殺罪魁禍首毋寡。毋寡的人頭已到手,卻又不答應人家的解圍撤兵的要求,那麼他們就會堅決固守,而康居軍隊窺視漢軍疲憊時再來救助大宛,那時必定會打敗漢軍。」軍官們都認為說得對,便答應了大宛的要求。大宛才獻出他們的良馬,讓漢軍自己選擇,而且拿出許多糧食供給漢軍。漢軍選取了他們的幾十匹良馬,以及中等以下的公馬與母馬三千多匹,又立了大宛貴人中從前對待漢使很好的名叫昧蔡的為大宛王,同他們訂立盟約而撤兵。漢軍始終沒有進入大宛城內,就撤軍回到漢朝。
最初,貳師將軍從敦煌以西啟程,以為人多,所經過的國家無力供給糧食,就把軍隊分成幾支,從南和北兩路前進。校尉王申生、原鴻臚壺充國等率領一千餘人,從另一條路到達郁成。郁成人堅持守城,不肯向漢軍供應糧食。王申生離開大軍二百里,認為有所依仗而輕視郁成,向郁成求索糧食,郁成不肯給,並窺視漢軍,知道王申生的軍隊逐日減少,就在某個早晨用三千人攻打王申生的軍隊,殺死了王申生等,軍隊被摧毀,只有幾個人逃脫,跑回貳師將軍那裡。貳師將軍命令搜粟都尉上官桀前去攻打郁成。郁成王逃到康居,上官桀追到康居。康居聽說漢軍已攻下大宛,就把郁成王獻給了上官桀,上官桀就命令四個騎兵捆縛郁成王並押解到貳師將軍那裡。四個騎兵互相商議說:「郁成王是漢朝所恨的人,如今若是活著送去,突然發生意外就是大事。」想殺他,又沒人敢先動手。上邽人騎士趙弟年齡最小,拔出寶劍砍去,殺了郁成王,帶上他的人頭。趙弟和上官桀等追上了貳師將軍李廣利。
最初,貳師將軍后一次出兵,天子派使者告訴烏孫,要求他們多派兵與漢軍聯合攻打大宛。烏孫出動二千騎兵前往大宛,但卻採取騎牆態度,觀望不前。貳師將軍勝利東歸,所路過的各個小國,聽說大宛已被打敗,都派他們的子弟隨漢軍前往漢朝進貢,拜見天子,順便留在漢朝作人質。貳師將軍攻打大宛,軍正趙始成奮力戰鬥,功勞最大;上官桀勇敢地率兵深入,李哆能夠出謀劃策,使軍隊回到玉門關的有一萬多人,軍馬一千多匹。貳師將軍后一次出兵,軍隊並非缺乏食物,戰死者也不能算多,而他手下將吏們貪污,大多不愛士卒,侵奪糧餉,因此死人很多。天子因為他們是遠行萬里討伐大宛,不記他們的過失,而封李廣利為海西侯。又封親手殺郁成王的騎士趙第為新畤侯,軍正趙始成為光祿大夫,上官桀為少府,李哆為上黨太守。軍官中被升為九卿的有三人,升任諸侯國相、郡守、二千石一級官員的共有一百多人,升為千石一級以下的官員有一千多人。自願參軍者所得到的軍職超過了他們的願望,因被罰罪而參軍的人都免罪而不計功勞。對士卒的賞賜價值四萬金。兩次討伐大宛,總共四年時間才得以結束軍事行動。

漢朝討伐大宛以後,立昧蔡為大宛王之後就撤離了。過了一年多,大宛高級官員認為昧蔡善於阿諛,使大宛遭到殺戮,於是他們相互謀划殺了昧蔡,立毋寡的兄弟名叫蟬封的當了大宛國王,而派遣他的兒子到漢朝做人質。漢朝也派使者向大宛贈送禮物加以安撫。
後來漢朝派了十多批使者到大宛西邊的一些國家,去尋求奇異之物,順便曉諭和考察討伐大宛的威武和功德。敦煌和酒泉從此設置了都尉,一直到西邊的鹽水,路上往往設有亭鄣。而侖頭有屯田士卒幾百人,於是漢朝在那兒設置了使者,以保護田地,積聚糧食,供給出使外國的使者們。

太史公說:《禹本紀》說:「黃河發源於崑崙。崑崙高達二千五百餘里,是日月相互隱避和各自發出光明之處。崑崙之上有醴泉和瑤池。」現在從張騫出使大夏之後,最終找到了黃河的源頭,從哪兒能看到《禹本紀》所說的昆崙山呢?所以談論九州山川,《尚書》所說的是最接近實際情況的。至於《禹本紀》和《山海經》里所記載的怪物,我不敢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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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lnln 發表於 2006-12-20 03:40 | 只看該作者
【原文】【註解】

大宛之跡①,見自張騫②。張騫,漢中人,建元中為郎③。是時天子問匈奴降者,皆言匈奴破月氏王,以其頭為飲器,月氏遁逃,而常怨仇匈奴,無與共擊之④。漢方欲事滅胡,聞此言,因欲通使,道必更匈奴中⑤,乃募能使者。騫以郎應募,使月氏,⑥,與堂邑氏(故)胡奴甘父俱出隴西⑦。經匈奴,匈奴得之,傳詣單於⑧。單於留之,曰:「月氏在吾北,漢何以得往使?吾欲使越,漢肯聽我乎?」留騫十餘歲,與妻,有子,然騫持漢節不失⑨。
居匈奴中,益寬,騫因與其屬亡鄉月氏⑩,西走數十日,至大宛。大宛聞漢之饒財,欲通不得,見騫,喜,問曰:「若欲何之(11)?」騫曰:「為漢使月氏,而為匈奴所閉道(12)。今亡,唯王使人導送我。誠得至,反漢(13),漢之賂遺王財物不可勝言(14)。」大宛以為然,遣騫,為發導繹(15),抵康居(16),康居傳致大月氏(17)。大月氏王已為胡所殺,立其太子為王。既臣大夏而居(18),地肥饒,少寇,志安樂。又自以遠漢,殊無報胡之心。騫從月氏至大夏,竟不能得月氏要領。

①跡:形跡。此指大宛國的土地山川。見:同「現」。發現。②建元:漢武帝第一個年號(前140--前135)。③是時:這時。④與:結交。⑤更:經過。⑥使:出使。⑦堂邑氏:姓。胡奴:指一位匈奴奴隸。甘父:胡奴的名字。⑧傳詣:轉送到,移送到。詣,到……去。⑨節:符節,使者的憑信物。⑩屬:隨從者。亡:逃。鄉:同「向」。(11)若:你。之:往,到……去。(12)閉道:阻塞道路。(13)反:同「返」。(14)賂遺:饋贈。(15)發:派遣。導:嚮導。繹:通「譯」,翻譯。(16)抵,到達。康居:西域國名。(17)傳致:轉送到。(18)大夏:西域國名。(19)要領:喻人的主旨。「不得要領」,謂月氏對與漢共擊匈奴之事沒有明確態度。要,通「腰」,指衣腰。領,指衣領。

留歲余,還,並南山①,欲從羌中歸,復為匈奴所得。留歲余,單於死,左谷蠡王攻其太子自立②,國內亂,騫與胡妻及堂邑父俱亡歸漢③。漢拜騫為太中大夫,堂邑父為奉使君。
騫為人強力④,寬大信人,蠻夷愛之。堂邑父故胡人,善射,窮急射禽獸給食。初,騫行時百餘人,去十三歲,唯二人得還。
騫身所至者大宛、大月氏、大夏、康居,而傳聞其旁大國五六,具為天子言之⑥。曰:
大宛在匈奴西南,在漢正西,去漢可萬里⑦。其俗土著,耕田,田稻麥⑧。有蒲陶酒⑨。多善馬,馬汗血,其先天馬子也⑩。有城郭屋室。其屬邑大小七十餘城,眾可數十萬(11)。其兵弓矛騎射。其北則康居,西則大月氏,西南則大夏,東北則烏孫(12),東則扜罙、於窴(13)。於窴之西,則水皆西流,注西海(14);其東水東流,注鹽澤(15),鹽澤潛行地下。其南則河源出焉(16),多玉石,河注中國。而樓蘭、姑師邑有城郭(17),臨鹽澤。鹽澤去長安可五千里。匈奴右方居鹽澤以東,至隴西長城,南接羌,隔漢道焉(18)。
烏孫在大宛東北可二千里,行國(19),隨畜,與匈奴同俗。控弦者數萬(20),敢戰。故服匈奴(21),及盛,取其羈屬(22),不肯往朝會焉。
康居在大宛西北可二千里,行國,與月氏大同俗。控弦者八九萬人,與大宛鄰國。國小,南羈事月氏(23),東羈事匈奴。
奄蔡在康居西北可二千里(24),行國,與康居大同俗。控弦者十餘萬。臨大澤,無崖,蓋乃北海雲(25)。

①並(bàng,傍):同「旁」,靠近。南山:指昆崙山,阿爾金山,祁連山。③漢武帝元朔三年(前126),匈奴軍臣單於死去,其弟弟左谷蠡(lùlì,路利)王伊雅斜自立為單於,太子(軍臣之子)於單(dàn,蛋)投奔漢朝而降,匈奴國內混亂。見卷一百十《匈奴列傳》。④胡妻:指張騫的匈奴妻子。堂邑父:即甘父。蓋從其主人堂邑氏為姓。⑤強力:堅強而有力量。⑥具:通「俱」,皆。⑦可:大約。⑧田稻麥:種稻和麥。田,種。 ⑨蒲陶:同「葡萄」。⑩馬汗血:馬出汗如血。即人們所稱之汗血馬。按《漢書音義》:「大宛國有高山,其上有馬,不可得,因取五色母馬置其下,與交,生駒汗血,因號曰天馬子。」(11)眾:人眾,百姓。(12)烏孫:古代種族名,國名。扜罙:古代西域國名。(13)於窴:古代西域國名。(14)海:古代大湖名,即今青海湖。(15)鹽澤:或稱蒲昌海,即今新疆羅布泊。(16)河源:黃河源頭。(17)樓蘭:古代西域國名,后稱鄯善。姑師:古代西域國名,后稱車師。(18)隔漢道:隔離了通向漢朝的路。(19)行國人民不定居的國家,即游牧之國。(20)控弦:拉弓。此指能拉弓打仗的戰士。(21)故:從前。(22)羈屬:被束縛的親屬,實指人質。(23)羈事:被迫服事別人。(24)奄蔡:古代西域國名。(25)崖:邊。北海:即今裏海。

大月氏在大宛西可二三千里,居媯水北①。其南則大夏,西則安息②,北則康居。行國也,隨畜移徙,與匈奴同俗。控弦者可一二十萬。故時強,輕匈奴,及冒頓立,攻破月氏,至匈奴老上單於,殺月氏王,以其頭為飲器。始月氏居敦煌、祁連間,及為匈奴所敗,乃遠去,過宛,西擊大夏而臣之,遂都媯水北,為王庭③。其餘小眾不能去者④,保南山羌⑤,號小月氏。
安息在大月氏西可數千里。其俗土著,耕田、田稻麥,蒲陶酒。城邑如大宛。其屬大小數百城,地方數千里,最為大國。臨媯水,有市⑥,民商賈用車及船,行旁國或數千里。以銀為錢,錢如其王面,王死輒更錢,效王面焉⑦。面革旁行以為書記⑧。其西則條枝⑨,北有奄蔡、黎軒⑩。
條枝在安息西數千里,臨西海。暑濕。耕田,田稻。有大鳥,卵如甕。人眾甚多,往往有小君長,而安息役屬之,以為外國。國善眩(11)。安息長老傳聞條枝有弱水、西王母(12),而未嘗見。
大夏在大宛西南二千餘里媯水南。其俗土著,有城屋,與大宛同俗。無大(王)[君]長,往往城邑置小長。其兵弱,畏戰。善賈市。及大月氏西徙,攻敗之,皆臣畜大夏(13)。大夏民多,可百餘萬。其都曰籃市城。有市,販賈諸物。其東南有身毒國(14)。

①媯水:即今阿姆河。②安息:古代西域國名,即今伊朗。③王庭:古代北方各族君王設幕立朝之所。④小眾:一小部分百姓。⑤保:保全。南山:指祁連山。羌:指羌人居住之地。⑥市:交易場所。⑦效:模仿。⑧畫革:在皮革上划記號。旁行:橫行(háng,航)。書記:文字。⑨條枝:古代國名,即今伊拉克。⑩黎軒:古國名,又名大秦國。(11)眩:通「幻」。幻術,即魔術。(12)弱水:古河名。西王母:中國古代傳說中的女神,即王母娘娘。(13)臣:以……為臣。蓄:蓄養。(14)身毒國:即天竺國。

騫曰:「臣在大夏時,見邛竹杖、蜀布①。問曰:『安得此?』大夏國人曰:『吾賈人往市之身毒②。身毒在大夏東南可數千里。其俗土著,大與大夏同,而卑濕暑熱雲。其人民乘象以戰。其國臨大水焉。』以騫度之③,大夏去漢萬二千里④,居漢西南。今身毒國又居大夏東南數千里,有蜀物,此其去蜀不遠矣。今使大夏⑤,從羌中,險,羌人惡之⑥;少北⑦,則為匈奴所得;從蜀宜徑⑧,又無寇。」天子既聞大宛及大夏、安息之屬皆大國,多奇物,土著,頗與中國同業,而兵弱,貴漢財物;其北有大月氏、康居之屬,兵強,可以賂遺設利朝也⑨。且誠得而以義屬之⑩,則廣地萬里,重九譯(11),致殊俗(12),威德遍於四海。天子欣然,以騫言為然,乃令騫因蜀犍為發間使(13),四道並出;出駹,出冉,出徙,出邛、僰(14),皆各行一二千里。其北方閉氐、筰(15),南方閉嶲、昆明(16)。昆明之屬無君長,善寇盜,輒殺略漢使(17),終莫得通。然聞其西可千餘里有乘象國,名曰滇越(18),而蜀賈奸出物者或至焉(19),於是漢以求大夏道始通滇國。初,漢欲通西南夷,費多,道不通,罷之。及張騫言可以通大夏,乃復事西南夷(20)。

①邛:邛都,西南夷小國名。蜀布:蜀郡出產的布。②賈人:商人。市:買。③度:估計,揣測。④去:距離。下文「此其去蜀不遠」之「去」同此。⑤使大夏:出使大夏。⑥險:地勢險要。惡:討厭。⑦少:稍微。⑧宜徑:應是直道。⑨設利:施以好處。朝:使他來朝,拜見漢天子。⑩以義屬之:用道義使其歸屬。(11)重九譯:多次輾轉翻譯。按「九」非實數,表示多次之意。(12)致:招來。殊俗:不同的風俗。(13)因:從。按裴學海《古書虛字集釋》:「因,猶由也。」犍為:郡名。發:派遣。間使:密秘行動的使者。(14)駹、冉、徙、邛、嶲:皆為西南夷的種族名和國名。卷一百一十六《西南夷列傳》記載較為詳細。(15)閉氐(dī,低)筰:被氐和筰所阻攔,無法通過。閉,關閉,不通。按氐、筰也是西南夷種族名和國名。(16)嶲(xī,西)、昆明:古代西南夷種族名。按陳直《漢書新證》以為「嶲」乃地名,即益州郡之嶲唐縣。(17)殺略:斬殺掠奪。(18)滇越:西南夷國名。(19)奸出物:偷運物品出境。(20)事:從事。

騫以校尉從大將軍擊匈奴①,知水草處,軍得以不乏之,乃封騫為博望侯。是歲元朔六年也②。其明年,騫為衛尉,與李將軍俱出右北平擊匈奴③。匈奴圍李將軍,軍失亡多④;而騫後期,當斬⑤,贖為庶人。是歲漢遣驃騎破匈奴西(城)[域]數萬人⑥,至祁連山。其明年,渾邪王率其民降漢,而金城、河西西並南山至鹽澤空無匈奴。匈奴時有候者到⑦,而希矣⑧。其後二年,漢擊走單於於幕北⑨。
是後天子數問騫大夏之屬。騫既失侯,因言曰:「臣居匈奴中,聞烏孫王號昆莫,昆莫之父,匈奴西邊小國也。匈奴攻殺其父,而昆莫生棄於野。烏嗛肉蜚其上⑩,狼往乳之(11)。單於怪以為神,而收長之(12)。及壯,使將兵(13),數有功(14),單於復以其父之民予昆莫,令長守於西(城)[域](15)昆莫收養其民,攻旁小邑,控弦數萬,習攻戰。單於死,昆莫乃率其眾遠徙,中立(16),不肯朝會匈奴。匈奴遣奇兵擊,不勝,以為神而遠之,因羈屬之(17),不大攻。今單於新困於漢,而故渾邪地空無人。蠻夷俗貪漢財物,今誠以此時而厚幣賂烏孫(18),招以益東(19),居渾邪之地,與漢結昆弟,其勢宜聽(20),聽則是斷匈奴右臂也。既連烏孫,自其西大夏之屬皆可招來而為外臣。」天子以為然,拜騫為中郎將,將三百人(21),馬各二匹,牛羊以萬數,齎金幣帛直數千巨萬(22),多持節副使,道可使,使遺之他旁國。

①大將軍:此指衛青,當時他擔任大將軍之職。②元朔:漢武帝第三個年號(前128--123)。③李將軍:指李廣。④失亡:傷亡。⑤後期:耽誤了規定的時間。當斬:被判為斬刑。當,判罪。⑥驃騎:即驃騎將軍,此指霍去病,他當時任驃騎將軍。⑦侯者:偵察兵。⑧希:同「稀」,少。⑨幕北:大沙漠以北。幕,通「漠」。⑩嗛:通「銜」,叼在口中。蜚:同「飛」。(11)乳:餵奶。(12)收長之:收養使他長大。(13)將兵:領兵。(14)數:屢次。(15)長守:長久守衛。(16)中立:獨立。(17)羈屬:這裡是約束牽制的意思。(18)誠:真能。厚幣:厚重的禮物。(19)益東:更向東來。益,更加進行。(20)勢:情勢。宜聽:應該聽從。(21)將:率領。(22)齎(jī,基)攜帶。直:通「值」。數千巨萬:數千萬萬。巨萬,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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騫既至烏孫,烏孫王昆莫見漢使如單於禮,騫大慚①,知蠻夷貪,乃曰:「天子致賜,王不拜則還賜。」昆莫起拜賜,其它如故。騫諭使指曰②:「烏孫能東居渾邪地,則漢遣翁主為昆莫夫人③。」烏孫國分④,王老,而遠漢,未知其大小,素服屬匈奴日久矣⑤,且又近之,其大臣皆畏胡,不欲移徙,王不能專制⑥。騫不得其要領。昆莫有十餘子,其中子曰大祿,強,善將眾,將眾別居萬餘騎。大祿兄為太子,太子有子曰岑娶,而太子早死。臨死,謂其父昆莫曰:「必以岑娶為太子,無令他人代之。」昆莫哀而許之,卒以岑娶為太子。大祿怒其不得代太子也,乃收其諸昆弟,將其眾畔⑦,謀攻岑娶及昆莫。昆莫老,常恐大祿殺岑娶,予岑娶萬餘騎別居,而昆莫有萬餘騎自備,國眾分為三,而其大總取羈屬昆莫⑧,昆莫亦以此不敢專約於騫⑨。
騫因分遣副使使大宛、康居、大月氏、大夏、安息、身毒、於窴、扜罙及諸旁國。烏孫發導譯送騫還,騫與烏孫遣使數十人,馬數十匹報謝⑩,因令窺漢,知其廣大。
騫還到,拜為大行,列於九卿。歲余,卒。
烏孫使既見漢人眾富厚,歸報其國,其國乃益重漢。其後歲余,騫所遣使通大夏之屬者皆頗與其人俱來,於是西北國始通於漢矣。然張騫鑿空(11),其後使往者皆稱博望侯,以為質於外國(12),外國由此信之。
自博望侯騫死後,匈奴聞漢通烏孫,怒,欲擊之。乃漢使烏孫,若出其南,抵大宛、大月氏相屬,烏孫乃恐,使使獻馬,願得尚漢女翁主(13),為昆弟。天子問群臣議計,皆曰:「必先納聘(14),然後乃遣女」。初,天子發《易》雲「神馬當從西北來」(15)。得烏孫馬好,名曰「天馬」。及得大宛汗血馬,益壯,更名烏孫馬曰:西極」,名大宛馬曰「天馬」雲。而漢始築令居以西(16),初置酒泉郡以通西北國。因益發使抵安息、奄蔡、黎軒、條枝、身毒國。而天子好宛馬,使者相望於道。諸使外國一輩大者數百(17),少者百餘人,人所齎操大放博望侯時(18)。其後益習而衰少焉(19)。漢率一歲中使多者十餘(20),少者五六輩。遠者八九歲,近者數歲而反(21)。

①慚:羞愧。②諭:上對下告知情況。指:通「旨」,旨意。③翁主:諸侯王的女兒。④分:分成幾部分。⑤素屬:一向。服屬:歸屬。⑥專制:獨自決定。⑦畔:通「叛」。⑧大總:大體。⑨專約:獨自做主定約。⑩報謝:回謝。(11)鑿空:猶言「鑿孔」,開闢孔道,此指開闢通往西域的道路。(12)為質:作為取信的保證。(13)尚:娶公主做妻子。(14)納聘:送上定婚禮。(15)《易》:《易經》。(16)築:指修建長城亭障。(17)一輩:一批。(18)齎操:攜帶。放:通「仿」,效仿。(19)益習:越發習慣。衰少:減少。(20)率:大略。(21)反:同「返」。

是時漢既滅越①,而蜀、西南夷皆震②,請吏入朝③。於是置益州、越嶲、牂柯、沈黎、汶山郡,欲地接以前通大夏④。乃遣使柏始昌、呂越人等,歲十餘輩,出此初郡抵大夏⑤,皆復閉昆明,為所殺,奪幣財,終莫能通至大夏焉。於是漢發三輔罪人⑥,因巴蜀士數萬人,遣兩將軍郭昌、衛廣等往擊昆明之遮漢使者,斬首虜數萬人而去。其後遣使,昆明復為寇,竟莫能得通。而北道酒泉抵大夏,使者既多,而外國益厭漢幣⑦,不貴其物。
自博望侯開外國道以尊貴,其後從吏卒皆爭上書言外國奇怪利害,求使⑧。天子為其絕遠,非人所樂往,聽其言,予節⑨,募吏民毋問所從來⑩,為具備人眾遣之,以廣其道。來還不能毋侵盜幣物,及使失指(11),天子為其習之(12),輒覆案致重罪(13),以激怒令贖,復求使(14)。使端無窮(15),而輕犯法。其吏卒亦輒復盛推外國所有,言大者予節,言小者為副,故妄言無行之徙皆爭效之。其使皆貧人子,私縣官齎物(16),欲賤市以私其利外國(17)。外國亦厭漢使人人有言輕重(18),度漢兵遠(19),不能至,而禁其食物以苦漢使。漢使乏絕積怨,至相攻擊。而樓蘭、姑師小國耳,當空道(20),攻劫漢使王恢等尤甚(21)。而匈奴奇兵時時遮擊使西國者。使者爭遍言外國災害,皆有城邑,兵弱易擊。於是天子以故遣從驃侯破奴將屬國騎及郡兵數萬,至匈河水,欲以擊胡,胡皆去。其明年(22),擊姑師,破奴與輕騎七百餘先至,虜樓蘭王,遂破姑師。因舉兵威以困烏孫、大宛之屬。還,封破奴為浞野侯。王恢數使,為樓蘭所苦,言天子,天子發兵令恢佐破奴擊破之,封恢為浩侯。於是酒泉列亭鄣至玉門矣。
烏孫以千匹馬聘漢女,漢遣宗室女江都翁主往妻烏孫(23),烏孫王昆莫以為右夫人。匈奴亦遣女妻昆莫,昆莫以為左夫人。昆莫曰「我老」,乃令其孫岑娶妻翁主。烏孫多馬,其富人至有四五千匹馬。

①越:指南越。漢武帝元鼎六年(前111),南越被滅亡,「遂為九郡」。②震:震驚。③請吏:請求設置官吏統領其地。④地接:土地連成一片。前:向前。通:通往。⑤初郡:初設之郡,指上文所說的益州等郡。抵:至。⑥三輔:指長安周圍地區。按漢武帝太初元年(前104),改右內史為京兆尹,管理長安以東地區,改左內史為左馮翊,治理長陵以北地區;改都尉為右扶風,治理渭城以西地區。這三個職官稱三輔,他們所管轄的地區也稱三輔。⑦漢幣:指漢朝的布帛財物等。⑧求使:自己請求當使者。⑨予節:給予使者符節,令其出使。⑩募:招募。毋:不。(11)失指:違背皇上的意圖。指,通「旨」。(12)習之:指熟悉西域情況。(13)輒:常常。覆案:深究罪行。(14)復求使:這句同前一句之意是說漢武帝以為這些人熟習西域的情況,所以就在他們有過失時,重判其罪,以激勵他們要求再次出使,以便立功贖罪。(15)端:爭端,指出使之事。(16)私:私自佔有。縣官:朝廷。齎物:送給西域各國的禮物。(17)賤市:以低價賣出。(18)人人有言輕重:人人所說的話都有輕重不真實的成分。(19)度(duó,踱):估計。(20)當空道:處於交通要道之上。空,通「孔」。(21)王恢:此指浩侯王恢,與大行王恢非一人。(22)明年:指漢武帝元封三年(前108)。(23)江都:指江都王劉建。

初,漢使至安息,安息王令將二萬騎迎於東界。東界去王都數千里。行比至,過數十城,人民相屬甚多①。漢使還,而後發使隨漢使來觀漢廣大,以大鳥卵及黎軒善眩人獻於漢。及宛西小國驩潛、大益,宛東姑師、扜罙、蘇薤之屬②,皆隨漢使獻見天子。天子大悅。
而漢使窮河源,河源出於寘,其山多玉石,采來,天子案古圖書③,名河所出山曰崑崙雲。
是時上方數巡狩海上④,乃悉從外國客⑤,大都多人則過之⑥,散財帛以賞賜,厚具以饒給之⑦,以覽示漢富厚焉⑧。於是大觳抵⑨,出奇戲諸怪物,多聚觀者,行賞賜,酒池肉林⑩,令外國客遍觀(名)[各]倉庫府藏之積,見漢之廣大(11),傾駭之(12)。及加其眩者之工。而觳抵奇戲歲增變,甚盛益興,自此始。
西北外國使,更來更去(13)。宛以西,皆自以遠,尚驕恣晏然(14),未可詘以禮羈縻而使也(15)。自烏孫以西至安息,以近匈奴,匈奴困月氏也,匈奴使持單於一信,則國國傳送食,不敢留苦(16);及至漢使,非出幣帛不得食,不市畜不得騎用。所以然者,遠漢,而漢多財物,故必市乃得所欲,然以畏匈奴於漢使焉。宛左右以蒲陶為酒,富人藏酒至萬餘石,久者數十歲不敗。俗嗜酒,馬嗜苜蓿(17)。漢使取其實來(18),於是天子始種苜蓿、蒲陶肥饒地。及天馬多,外國使來眾,則離宮別觀旁盡種蒲陶,苜蓿極望(19)。自大宛以西至安息,國雖頗異言,然大同俗,相知言。其人皆深眼,多須髯,善市賈,爭分銖。俗貴女子,女子所言而丈夫乃決正(20)。其地皆無絲漆,不知鑄錢器。及漢使亡卒降,教鑄作他兵器。得漢黃白金,輒以為器(21),不用為幣。

①屬:連。②驩(huān,歡)潛、大益、蘇薤:均為西域小國名。③案:考查。④上:天子。方:正。數:屢次。巡狩:天子視察地方的理政情況。海上:海邊。⑤悉:都。從:跟隨。⑥大都多人:人多的大都邑。⑦厚具:準備豐厚的物品。⑧覽示:展示。⑨大觳(jué,決)抵:通「大角抵」,大規模進行角抵活動。此事出現於漢武帝元封三年(前108)。角抵之戲,類似今之摔跤。⑩酒池肉林:此極言酒肉之多。(11)見:同「現」,表現。(12)傾駭:傾慕驚駭。(13)更:換。(14)驕恣:驕傲放縱。晏然:安逸的樣子。(15)詘:通「屈」。羈縻(mí,迷):束縛。(16)留苦:阻留而使其受苦。(17)苜蓿:草名,原產於伊朗,漢時傳到我國。(18)實:種子。(19)極望:極目遠望。此極言苜蓿種植之多。(20)決正:絕對不偏離。此言丈夫一定按妻子之意行事。(21)器:器皿。

而漢使者往既多,其少從率多進熟於天子①,言曰:「宛有善馬在貳師城②,匿不肯與漢使。」天子既好宛馬,聞之甘心,使壯士車令等持千金及金馬以請宛王貳師城善馬。宛國饒漢物,相與謀曰:「漢去我遠,而鹽水中數敗③,出其北有胡寇,出其南乏水草。又且往往而絕邑,乏食者多。漢使數百人為輩來,而常乏食,死者過半,是安能致大軍乎?無奈我何。且貳師馬,宛寶馬也。」遂不肯予漢使。漢使怒,妄言,椎金馬而去④。宛貴人怒曰:「漢使至輕我!」遣漢使去,令其東邊郁成遮攻殺漢使,取其財物。於是天子大怒。諸嘗使宛姚定漢等言宛兵弱,誠以漢兵不過三千人,強弩射之,即盡虜破宛矣。天子已嘗使浞野侯攻樓蘭,以七百騎先至,虜其王,以定漢等言為然,而欲侯寵姬李氏,拜李廣利為貳師將軍,發屬國六千騎,及郡國惡少年數萬人,以往伐宛。期至貳師城取善馬⑤,故號「貳師將軍」。趙始成為軍正,故浩侯王恢使導軍,而李哆為校尉,制軍事⑥。是歲太初元年也⑦。而關東蝗大起,蜚西至敦煌。
貳師將軍軍既西過鹽水,當道小國恐⑧,各堅城守,不肯給食。攻之不能下。下者得食,不下者數日則去。比至郁成⑨,士至者不過數千,皆飢罷。攻郁成,郁成不破之,所殺傷甚眾。貳師將軍與哆、始成等計:「至郁成尚不能舉,況至其王都乎⑩?」引兵而還。往來二歲。還至敦煌,士不過什一二。使使上書言:「道遠多乏食,且士卒不患戰,患飢。人少,不足以拔宛。願且罷兵。益發而復往(11)。」天子聞之,大怒,而使使遮玉門(12),曰:「軍有敢入者輒斬之!」貳師恐,因留敦煌。

①少從:少年就隨使者出使國外的人。率多:大多。進:進言。熟:熟悉的情況。②貳師城:大宛國的城市名。③鹽水:指鹽澤,即今羅布泊。數敗:指屢有進入鹽澤地區而死亡之事。④椎:擊打。⑤期:目的。⑥制:掌握。⑦太初:漢武帝第七個年號(前104--前101)。 ⑧當道:處於通道之上。⑨郁成:西域國名。⑩王都:指大宛國的都城。(11)益發:多派軍隊。(12)庶:攔阻。

其夏,漢亡浞野之兵二萬餘於匈奴①。公卿及議者皆願罷擊宛軍②,專力攻胡。天子已業誅宛③,宛小國而不能下,則大夏之屬輕漢,而宛善馬絕不來,烏孫、侖頭易苦漢使矣④,為外國笑。乃案言伐宛尤不便者鄧光等⑤,赦囚徙材官⑥,益發惡少年及邊騎,歲余而出敦煌者六萬人,負私從者不與⑦。牛十萬,馬三萬餘匹,驢騾橐它以萬數⑧。多齎糧,兵弩甚設⑨,天下騷動,傳相奉伐宛⑩,凡五十餘校尉。宛王城中無井,皆汲城外流水,於是乃遣水工徙其城下水空以空其城(11)。益發戍甲卒十八萬,酒泉、張掖北,置居延、休屠以衛酒泉,而發天下七科適(12),及載糒給貳師(13)。轉車人徙相連屬至敦煌。而拜習馬者二人為執驅校尉,備破宛擇取其善馬雲。
於是貳師后復行,兵多,而所至小國莫不迎,出食給軍。至侖頭,侖頭不下,攻數日,屠之。自此而西,平行至宛城(14),漢兵到者三萬人。宛兵迎擊漢兵,漢兵射敗之,宛走入葆乘其城(15)。貳師兵欲行攻郁成,恐留行而令宛益生詐(16),乃先至宛,決其水源,移之,則宛固已憂困。圍其城,攻之四十餘日,其外城壞,虜宛貴人勇將煎靡(17)。宛大恐,走入中城。宛貴人相與謀曰:「漢所為攻宛,以王毋寡匿善馬而殺漢使(18)。今殺王毋寡而出善馬,漢兵宜解(19);即不解,乃力戰而死,未晚也。」宛貴人皆以為然,共殺其王毋寡,持其頭遣貴人使貳師,約曰:「漢毋攻我,我盡出善馬,恣所取(20),而給漢軍食。即不聽(21),我盡殺善馬,而康居之救且至(22)。至,我居內,康居居外,與漢軍戰。漢軍熟計之(23),何從?」是時康居候視漢兵,漢兵尚盛,不敢進。貳師與趙始成、李哆等計:「聞宛城中新得秦人,知穿井,而其內食尚多。所為來,誅首惡者毋寡。毋寡頭已至,如此而不許解兵,則堅守,而康居候漢罷而來救宛(24),破漢軍必矣。」軍吏皆以為然,許宛之約。宛乃出其善馬,令漢自擇之,而多出食食給漢軍(25)。漢軍取其善馬數十匹,中馬以下牡牝三千餘匹,而立宛貴人之故待遇漢使善者名昧蔡以為宛王(26),與盟而罷兵。終不得入中城,乃罷而引歸。

①其夏:指太初二年(前103)夏天。亡:損失。浞野:指浞野侯趙破奴。他於太初二年率二萬騎兵,從朔方西北出擊匈奴,深入匈奴二千餘里,殺敵數千,因遇單於八萬騎兵的圍攻,全軍被殲。參見卷一百十《匈奴列傳》。②罷擊:停止攻打。③已業:即業已。誅:攻打、討伐。④侖頭:即輪台,西域小國名。⑤案:審問判罪。⑥材官:指勇敢的士卒。一釋為武官名。⑦負私從者:背負私人(自己)裝備而參軍的。與:參與。⑧橐它:即駱駝。⑨兵弩:此指各種兵器。弩:一種有機關的弓。設:設備。⑩傳相:即相傳。奉:奉命。(11)水空:水道。空,通「孔」。空其城:指城無水可用。(12)七科:七種人,即有罪的官吏、逃亡者、贅婿、商人、曾經有「市籍」的、父母有「市籍」的、祖父母有「市籍」的。適:通「謫」,罰罪。(13)糒(bèi,備):乾糧。(14)平行:平安行事。(15)走入:跑進城中。葆:通「保」。乘:依靠。(16)留行:滯留而不能行軍。益:越發。(17)煎靡:人名。(18)疆戾:大宛國王名。(19)宜解:應當解圍而去。(20)恣:任意。(21)即:若,如果。(22)且:將。(23)熟計:仔細考慮。(24)候:等到。漢罷:漢軍疲憊。罷,通「疲」。(25)此句第一個「食」字指糧食。第二個「食(sì,四)」字,指把食物給別人吃。(27)故:從前。待遇:招待。

初,貳師起敦煌西,以為人多,道上國不能食①,乃分為數軍,從南北道。校尉王申生、故鴻臚壺充國等千餘人,別到郁成②。郁成城守,不肯給食其軍。王申生去大軍二百里③(偵)[]而輕之,責郁成④。郁成食不肯出,窺之申生軍日少,晨用三千人攻,戮殺申生等,軍破,數人脫亡,走貳師⑤。貳師令搜粟都尉上官桀往攻破郁成。郁成王亡走康居,桀追至康居。康居聞漢已破宛,乃出郁成王予桀,桀令四騎士縛守詣大將軍⑥。四人相謂曰:「郁成王漢國所毒⑦,今生將去⑧,卒失大事⑨。」欲殺,莫敢先擊。上邽騎士趙弟最少,拔劍擊之,斬郁成王,齎頭。弟、桀等逐及大將軍⑩。
初,貳師後行,天子使使告烏孫,大發兵并力擊宛。烏孫發二千騎往,持兩端(11),不肯前。貳師將軍之東(12),諸所過小國聞宛破,皆使其子弟從軍入獻,見天子(13),因以為質焉。貳師之伐宛也,而軍正趙始成力戰,功最多;及上官桀敢深入,李哆為謀計,軍入玉門者萬餘人,軍馬千餘匹。貳師後行,軍非乏食,戰死不能多,而將吏貪,多不愛士卒,侵牟之(14),以此物故眾(15)。天子為萬里而伐宛,不錄過(16),封廣利為海西侯。又封身斬郁成王者騎士趙弟為新畤侯,軍正趙始成為光祿大夫,上官桀為少府,李哆為上黨太守。軍官吏為九卿者三人,諸侯相、郡守、二千石者百餘人,千石以下千餘人。奮行者官過其望(17),以適過行者皆絀其勞(18)。士卒賜直四萬金(19)。伐宛再反(20),凡四歲而得罷焉。

①道上國:路過的國家。②別:另外。③去:離開。④(fù,副):依仗。責:求索。⑤走:跑。⑥縛:捆。守:守護。大將軍:指李廣利。⑦毒:恨。⑧生:活著。將:送去。⑨卒(cù,醋):通「猝」,突然。失:誤。⑩弟:指趙弟。桀:上官桀。逐及:追趕上。(11)持兩端:抱著騎牆的態度。(12)之:到……去。(13)從:隨。入獻:進貢。見:進見。(14)侵牟:侵奪。(15)以此:因此。物故:死亡。(16)錄:記錄。(17)奮行者:自願參軍的人。望:希望。(18)以適過行者:因為被罰罪而參軍的人。以,因為。適,同「謫」,罰罪。絀(chù,處):免除。勞:功勞。(19)直:通「值」。(20)再反:兩次往返。反,同「返」。

漢已伐宛,立昧蔡為宛王而去。歲余,宛貴人以為昧蔡善諛,使我國遇屠,乃相與殺昧蔡,立毋寡昆弟曰蟬封為宛王,而遣其子入質於漢。漢因使使賂賜以鎮撫之①。
而漢發使十餘輩至宛西諸外國,求奇物,因風覽以伐宛之威德②。而敦煌置酒泉都尉,西至鹽水,往往有亭。而侖頭有田卒數百人③,因置使者護田積粟,以給使外國者。

①賂:財物。鎮撫:安撫。②因:順便。風:通「諷」,曉諭。覽:考察。③田卒:屯田的士卒。

太史公曰:《禹本紀》言①「河出崑崙②。崑崙其高二千五百餘里,日月所相避隱為光明也③。其上有醴泉、瑤池」。今自張騫使大夏之後也,窮河源④,惡睹《本紀》所謂崑崙者乎⑤?故言九州山川⑥,《尚書》近之矣⑦。至《禹本紀》、《山海經》所有怪物,余不敢言也。

①《禹本紀》:中國最古老的帝王傳記。②河:黃河。③避隱:隔開而不能相見。④窮:盡。河源:黃河的源頭。⑤惡:何。⑥九州:《尚書·禹貢》把中國分為九州,即冀、兗、青、徐、荊、楊、豫、粱、雍等,后遂以九州代稱中國。⑦《尚書》:我國最早的散文集,實為古代歷史文獻的彙編,為儒家的五經之一。近之:接近於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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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俠列傳第六十四

王淑艷 譯註

【說明】

《遊俠列傳》是《史記》名篇之一,記述了漢代著名俠士朱家、劇孟和郭解的史實。司馬遷實事求是地分析了不同類型的俠客,充分地肯定了「布衣之俠」、「鄉曲之俠」、「閭巷之俠」,讚揚了他們「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諾必誠,不愛其軀,赴士之厄困……不矜其能,不伐其德」等高貴品德。這些被班固視為「罪已不容於誅」(《漢書·遊俠傳》)的社會底層的人們,在司馬遷的筆下卻成為傾倒天下大眾的英雄,並對他們的不幸遭遇表示同情,對迫害他們的人表示極大憤慨,揭示了漢朝法律的虛偽和不公正的本質,表現了作者進步的歷史觀和《史記》一書的人民性。當然,作者對那些被視為「朱家之羞」的「盜跖居民間者」式的豪俠卻加以否定和鞭撻。同時作者借儒形俠,又寫公孫弘等的誅俠之舉,委婉地表現了作者對此類儒者的憤激之情,「真極用意文字」(姚薴田《史記精華錄》),難怪正統的封建史學家班固稱此文是「退處士而進奸雄」(《漢書·遊俠傳》)。這又從另一角度顯示了此文的進步性。
此文不但善於敘事,且敘事與議論相結合,行文中「咨嗟慷慨,感嘆宛轉」(《史記評林》引董份語),處處傾瀉「憤激」「不平之氣」(何良俊《四友齋叢說》),且層層迴環,步步轉折,曲盡其妙,真「百代之絕」(董份語)。
文章結構嚴謹有序,前有敘論,為一篇之綱,後分敘諸俠之事,為敘論作註腳,「太史公曰」總一篇之旨,明作者之情,前後輝映,「篇章之妙,此又一奇也」(吳見思《史記論文》)。

【譯文】

韓非子說:「儒生以儒家經典來破壞法度,而俠士以勇武的行為違犯法令。」韓非對這兩種人都加以譏笑,但儒生卻多被世人所稱揚。至於用權術取得宰相卿大夫的職位,輔助當代天子,功名都被記載在史書之中,這本來沒有什麼可說的。至於象季次、原憲,是平民百姓,用功讀書,懷抱著特異的君子的德操,堅守道義,不與當代世俗苟合,當代世俗之人也嘲笑他們。所以季次、原憲一生住在空蕩蕩的草屋之中,穿著粗布衣服,連粗飯都吃不飽。他們死了四百餘年了,而他們的世代相傳的弟子們,卻不知倦怠地懷念著他們。現在的遊俠者,他們的行為雖然不符合道德法律的準則,但是他們說話一定守信用,做事一定果敢決斷,已經答應的必定實現,以示誠實,肯於犧牲生命,去救助別人的危難。已經經歷了生死存亡的考驗,卻不自我誇耀本領,也不好意思誇耀自己功德,大概這也是很值得讚美的地方吧!
況且危急之事,是人們時常能遇到的。太史公說:「從前虞舜在淘井和修廩時遇到了危難,伊尹曾背負鼎俎當廚師,傅說曾藏身傅岩服苦役,呂尚曾在棘津遭困厄,管仲曾經戴過腳鐐與手銬,百里奚曾經喂牛當奴隸,孔子曾經在匡遭拘囚,在陳、葵遭飢餓。這些人都是儒生所稱揚的有道德的仁人,尚且遭遇這樣的災難,何況是中等才能而又遇到亂世的人呢?他們遇到的災難怎麼可以說得完呢?
世俗人有這樣的說法:「何必去區別仁義與否,已經受利的就是有德。」所以伯夷以吃周粟為可恥,竟餓死在首陽山;而文王和武王卻沒有因此而損害王者的聲譽。盜跖和庄?凶暴殘忍,而他們的黨徒卻歌頌他們道義無窮。由此可見,「偷盜衣帶鉤的要殺頭,竊取國家政權的卻被封侯,受封為侯的人家就有仁義了」,這話並非虛假不實之言。
現在拘泥於偏面見聞的學者,有的死守著狹隘的道理,長久地孤立於世人之外,哪能比得上以低下的觀點遷就世俗,隨世俗的沉浮而獵取榮耀和名聲的人呢?而平民百姓之人,看重取予皆符合道義、應允能實現的美德,千里之外去追隨道義,為道義而死卻不顧世俗的責難,這也是他們的長處,並非隨便就可做到的。所以讀書人處在窮困窘迫的情況下,願意託身於他,這難道不就是人們所說的賢能豪俠中間的人嗎?如果真能讓民間遊俠者與季次、原憲比較權勢和力量,比對當今社會的貢獻,是不能同日而語的。總之,從事情的顯現和言必有信的角度來看,俠客的正義行為又怎麼可以缺少呢!
古代的平民俠客,沒有聽說過。近代延陵季子、孟嘗君、春申君、平原君、信陵君這些人,都因為是君王的親屬,依仗封國及卿相的雄厚財富,招攬天下的賢才,在各諸侯國中名聲顯赫,不能說他們不是賢才。這就比如順風呼喊,聲音並非更加宏亮,而聽的人感到清楚,這是風勢激蕩的結果。至於閭巷的布衣俠客,修行品行,磨礪名節,好的名望傳布天下,無人不稱讚他的賢德,這是難以做到的。然而儒家和墨家都排斥揚棄他們,不在他們的文獻中加以記載。從秦朝以前,平民俠客的事迹,已經被埋沒而不能見到,我很感遺憾。據我聽到的情況來看,漢朝建國以來,有朱家、田仲、王公、劇孟、郭解這些人,他們雖然時常違犯漢朝的法律禁令,但是他們個人的行為符合道義,廉潔而有退讓的精神,有值得稱讚的地方。他們的名聲並非虛假地樹立起來的,讀書人也不是沒有根據地附和他們的。至於那些結成幫派的豪強,互相勾結,依仗財勢奴役窮人,憑藉豪強暴力欺凌孤獨勢弱的人,放縱慾望,自己滿足取樂,這也是遊俠之士認為可恥的。我哀傷世俗之人不能明察這其中的真意,卻錯誤地把朱家和郭解等人與暴虐豪強之流的人視為同類,一樣地加以嘲笑。
魯國的朱家與高祖是同一時代的人。魯國人都喜歡搞儒家思想的教育,而朱家卻因為是俠士而聞名。他所藏匿和救活的豪傑有幾百個,其餘普通人被救的說也說不完。但他始終不誇耀自己的才能,不自我欣賞他對別人的恩德,那些他曾經給予過施捨的人,唯恐再見到他們。他救濟別人的困難,首先從貧賤的開始。他家中沒有剩餘的錢財,衣服破得連完整的采色都沒有,每頓飯只吃一樣菜,乘坐的不過是個牛拉的車子。他一心救援別人的危難,超過為自己辦私事。他曾經暗中使季布將軍擺脫了被殺的厄運,待到季布將軍地位尊貴之後,他卻終身不肯與季布相見。從函谷關往東,人們莫不伸長脖子盼望同他交朋友。
楚地的田仲因為是俠客而聞名,他喜歡劍術,象服侍父親那樣對待朱家,他認為自己的操行趕不上朱家。田仲死後,洛陽出了個劇孟。洛陽人靠經商為生,而劇孟因為行俠顯名於諸侯。吳、楚七國叛亂時,條侯周亞夫當太尉,乘坐著驛站的車子,將到洛陽時得到劇孟,高興地說:「吳、楚七國發動叛亂而不求劇孟相助,我知道他們是無所作為的。」天下動亂,太尉得到他就像得到了一個相等的國家一樣。劇孟的行為大致類似朱家,卻喜歡博棋,他所做的多半是少年人的遊戲。但是劇孟的母親死了,從遠方來送喪的,大概有上千輛車子。等到劇孟死時,家中連十金的錢財也沒有。這時符離人王孟也因為行俠聞名於長江和淮河之間。
這時,濟南姓的人家,陳地的周庸也因為豪俠而聞名。漢景帝聽說后,派使者把這類人全都殺死了。這以後,代郡姓白的、梁地的韓無辟、陽翟的薛兄、陝地的韓孺,又紛紛出現了。

郭解是軹(zhǐ,指)縣人,字翁伯。他是善於給人相面的許負的外孫子。郭解的父親因為行俠,在漢文帝時被殺。郭解為人個子矮小,精明強悍,不喝酒。他小時候殘忍狠毒,心中憤慨不快時,親手殺的人很多。他不惜犧牲生命去替朋友報仇,藏匿亡命徒去犯法搶劫,停下來就私鑄錢幣,盜挖墳墓,他的不法活動數也數不清。但卻能遇到上天保佑,在窘迫危急時常常脫身,或者遇到大赦。等到郭解年令大了,就改變行為,檢點自己,用恩惠報答怨恨自己的人,多多地施捨別人,而且對別人怨恨很少。但他自己喜歡行俠的思想越來越強烈。已經救了別人的生命,卻不自誇功勞,但其內心仍然殘忍狠毒,為小事突然怨怒行兇的事依然如故。當時的少年仰慕他的行為,也常常為他報仇,卻不讓他知道。郭解姐姐的兒子依仗郭解的勢力,同別人喝酒,讓人家乾杯。如果人家的酒量小,不能再喝了,他卻強行灌酒。那人發怒,拔刀剌死了郭解姐姐的兒子,就逃跑了。郭解姐姐發怒說道:「以弟弟翁伯的義氣,人家殺了我的兒子,兇手卻捉不到。」於是她把兒子的屍體丟棄在道上,不埋葬,想以此羞辱郭解。郭解派人暗中探知兇手的去處。兇手窘迫,自動回來把真實情況告訴了郭解。郭解說:「你殺了他本來應該,我的孩子無理。」於是放走了那個兇手,把罪責歸於姐姐的兒子,並收屍埋葬了他。人們聽到這消息,都稱讚郭解的道義行為,更加依附於他。
郭解每次外出或歸來,人們都躲避他,只有一個人傲慢地坐在地上看著他,郭解派人去問他的姓名。門客中有人要殺那個人,郭解說:「居住在鄉里之中,竟至於不被人尊敬,這是我自己道德修養得還不夠,他有什麼罪過。」於是他就暗中囑託尉史說:「這個人是我最關心的,輪到他服役時,請加以免除。」以後每到服役時,有好多次,縣中官吏都沒找這位對郭解不禮貌的人。他感到奇怪,問其中的原因,原來是郭解使人免除了他的差役。於是,他就袒露身體,去找郭解謝罪。少年們聽到這消息,越發仰慕郭解的行為。
洛陽人有相互結仇的,城中有數以十計的賢人豪傑從中調解,兩方面始終不聽勸解。門客們就來拜見郭解,說明情況。郭解晚上去會見結仇的人家,仇家出於對郭解的尊重,委屈心意地聽從了勸告,準備和好。郭解就對仇家說:「我聽說洛陽諸公為你們調解,你們多半不肯接受。如今你們幸而聽從了我的勸告,郭解怎能從別的縣跑來侵奪人家城中賢豪大夫們的調解權呢?」於是郭解當夜離去,不讓人知道,說:「暫時不要聽我的調解,待我離開后,讓洛陽豪傑從中調解,你們就聽他們的。」
郭解保持著恭敬待人的態度,不敢乘車走進縣衙門。他到旁的郡國去替人辦事,事能辦成的,一定把它辦成,辦不成的,也要使有關方面都滿意,然後才敢去吃人家酒飯。因此大家都特別尊重他,爭著為他效力。城中少年及附近縣城的賢人豪傑,半夜上門拜訪郭解的常常有十多輛車子,請求把郭解家的門客接回自家供養。
待到漢武帝元朔二年,朝廷要將各郡國的豪富人家遷往茂陵居住,郭解家貧,不符合資財三百萬的遷轉標準,但遷移名單中有郭解的名字,因而官吏害怕,不敢不讓郭解遷移。當時衛青將軍替郭解向皇上說:「郭解家貧,不符合遷移的標準。」但是皇上說:「一個百姓的權勢竟能使將軍替他說話,這就可見他家不窮。」郭解於是被遷徙到茂陵。人們為郭解送行共出錢一千餘萬。軹人楊季主的兒子當縣椽,是他提名遷徙郭解的。郭解哥哥的兒子砍掉楊縣椽的頭。從此楊家於郭家結了仇。
郭解遷移到關中,關中的賢人豪傑無論從前是否知道郭解,如今聽到他的名聲,都爭著與郭解結為好朋友。郭解個子矮,不喝酒,出門不乘馬。後來又殺死楊季主。楊季主的家人上書告狀,有人又把告狀的在宮門下給殺了。皇上聽到這消息,就向官吏下令捕捉郭解。郭解逃跑,把他母親安置在夏陽,自己逃到臨晉。臨晉籍少公平素不認識郭解,郭解冒昧會見他,順便要求他幫助出關。籍少公把郭解送出關后,郭解轉移到太原,他所到之處,常常把自己的情況告訴留他食宿的人家。官吏追逐郭解,追蹤到籍少公家裡。籍少公無奈自殺,口供斷絕了。過了很久,官府才捕到郭解,並徹底深究他的犯法罪行,發現一些人被郭解所殺的事,都發生在赦令公布之前。一次,軹縣有個儒生陪同前來查辦郭解案件的使者閑坐,郭解門客稱讚郭解,他說:「郭解專愛做姦邪犯法的事,怎能說他是賢人呢?」郭解門客聽到這話,就殺了這個儒生,割下他的舌頭。官吏以此責問郭解,令他交出兇手,而郭解確實不知道殺人的是誰。殺人的人始終沒查出來,不知道是誰。官吏向皇上報告,說郭解無罪。御史大夫公孫弘議論道:「郭解以平民身份俠,玩弄權詐之術,因為小事而殺人,郭解自己雖然不知道,這個罪過比他自己殺人還嚴重。判處郭解大逆無道的罪。」於是就誅殺了郭解翁伯的家族。

從此以後,行俠的人特別多,但都傲慢無禮沒有值得稱道的。但是關中長安的樊仲子、槐里趙王孫,長陵的高公子,西河的郭公仲,太原的鹵公孺,臨淮的兒長卿,東陽的田君孺,雖然行俠卻能有謙虛退讓的君子風度。至於象北道的姚氏,西道的一些姓杜的,南道的仇景,東道的趙他、羽公子,南陽趙調之流,這些都是處在民間的盜跖罷了,哪裡值得一提呢!這都是從前朱家那樣的人引以為恥的。

太史公說:「我看郭解,狀貌趕不上中等人材,語言也無可取的地方。但是天下的人們,無論是賢人還是不肖之人,無論是認識他還是不認識他,都仰慕他的名聲,談論遊俠的都標榜郭解以提高自己的名聲。諺語說:『人可用光榮的名聲作容貌,難道會有窮盡的時候嗎?』唉,可惜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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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lnln 發表於 2006-12-20 03:42 | 只看該作者
【原文】【註解】

韓子曰①:「儒以文亂法②,而俠以武犯禁③。」二者皆譏,而學士多稱於世雲④。至如以術取宰相卿大夫⑤,輔翼其世主⑥,功名俱著於春秋,固無可言者。及若季次、原憲,閭巷人也⑦,讀書懷獨行君子之德⑧,義不苟合當世,當世亦笑之。故季次、原憲終身空室蓬戶⑨,褐衣疏食不厭⑩。死而已四百餘年,而弟子志之不倦(11)。今遊俠,其行雖不軌於正義(12),然其言必信,其行必果(13),已諾必誠,不愛其軀,赴士之厄困。既已存亡死生矣,而不矜其能(14),羞伐其德(15),蓋亦有足多者焉(16)。
且緩急(17),人之所時有也。太史公曰:「昔者虞舜窘於井廩(18),伊尹負於鼎俎(19),傅說匿於傅險(20),呂尚困於棘津(21),夷吾桎梏(22);百里飯牛(23),仲尼畏匡(24),菜色陳、蔡(25)。此皆學士所謂有道仁人也,猶然遭此菑(26),況以中材而涉亂世之末流乎?其遇害何可勝道哉!
鄙人有言曰(27):「何知仁義,已饗其利者為有德(28)。」故伯夷丑周(29),餓死首陽山,而文、武不以其故貶王(30);跖、?暴戾(31),其徒誦義無窮(32)。由此觀之,「竊鉤者誅,竊國者侯,侯之門仁義存」(33),非虛言也。

①韓子:即韓非。所引文字見《韓非子·五蠹》。②儒:儒家學派。此指儒生。文:指儒家經典,如《詩》《書》之類。亂法:破壞法度。③俠:遊俠者。武:勇武的行為。禁:禁令。④二者:指儒、俠。譏:非難。學士:指儒生。稱:被人稱揚。⑤術:方法。此處實指權術。⑥輔翼:輔助。世主:當代的天子。⑦季次:即公皙哀,孔子的學生。原憲:即子思,孔子的學生。閭巷人:即平民百姓。⑧懷:懷抱。獨行:特異之行,不同凡俗的操節。⑨空室:室內空空,極言貧窮。蓬戶:蓬蒿所編成的門,極言家貧。按《莊子·讓王》記原憲之貧窮曰:「原憲居魯,環堵之宮,茨以生草,蓬戶不完,桑以為樞而瓮牖,二室,褐以為塞,上漏下濕,匡坐而弦歌。」⑩褐衣:粗布上衣。疏食:粗糙低劣的飯食。厭:通「饜」,足。(11)志:懷念。(12)軌:車軌。「不軌」猶言「不合」。正義:指當時的道德準則和法律。(13)果:堅定而不動搖。(14)矜:自我誇耀。(15)伐:誇耀。(16)多:稱讚。(17)緩急:複詞偏義,急迫。(18)窘:困迫。井廩:水井和倉廩。按《孟子·萬章》及本書卷《五章本紀》皆言舜未稱帝時,多次遭其父與弟的迫害,舜修倉廩,其父瞽瞍撤梯燒倉,欲將他燒死。后又讓舜淘井,舜入井其父與弟象把井填死,欲活埋舜。但舜大難不死,皆逃脫。(19)伊尹:商湯賢臣。負:背。鼎:古炊具,如今之飯鍋。俎(zǔ,祖):切肉的案板。按《孟子·萬章》與本書卷三《殷本紀》說:伊尹曾尋機當了商湯的廚師,以烹調之理暗示為政之理,深得湯的賞識,被重用,建立大功。(20)傅險:又作「傅岩」,地名。據卷三《殷本紀》記載,傅說本為在傅岩服苦役的犯人,后被武丁發現,委以重任,使商代大治。參見《呂氏春秋·求人》(21)棘津:古代河水名。據《正義》引《尉繚子》說,姜尚年七十還未得志,只能在棘津做販賣飲食的小販。其人其事詳見卷三十《齊太公世家》。(22)夷吾:即管仲。桎(zhì,至)梏(gù,固):古代刑具,即腳鐐與手銬。卷六十二《管晏列傳》記載,管仲原為公子糾之臣,公子糾在與公子小白(桓公)爭君位的鬥爭中失敗,逃往魯國,桓公讓魯殺公子糾,將管仲縛押至齊。「桎梏」雲青,當指此事。(23)百里:即百里奚。飯牛:喂牛。按《孟子·萬章》、《管子·小問》、《鹽鐵論》等書皆言百里奚早年曾自賣為奴,替人喂牛,尋找機會,取得秦穆公的信任。(24)仲尼:即孔子。據卷四十七《孔子世家》雲,孔子周遊列國,從衛國到陳國,路過衛國的匡地時,匡人見他貌似匡人憎恨的陽虎,便將他圍困起來,幾乎把他害死。畏:在這裡有拘囚的意思。按《荀子·賦篇》有「孔子拘匡」之句(25)菜色:指飢餓的容顏。陳:陳國。蔡:蔡國。按據卷四十七《孔子世家》記載,孔子周遊列國,路過陳、蔡兩國,途中無糧可吃,被餓得面黃肌瘦。(26)猶然:尚且。菑:同「災」。(27)鄙人:指普通的平民百姓。鄙:淺陋。(28)饗:享受。(29)伯夷:殷末名士。據卷六十一《伯夷列傳》記載,他認為周武王伐紂是以暴易暴,故反對周伐紂,隱居在首陽山。周建立后,認為吃周的糧食是可恥的,故餓死於首陽山。丑:認為可恥。(30)文、武:指周文王與周武王。不以:不因為。貶王:損害王者的聲譽。(31)暴戾:凶暴殘忍。(32)誦義:稱讚道義。(33)竊鉤者:竊取衣帶鉤的人。此指小偷。按以下三句出自《莊子·胠篋》篇。竊國者:指最高統治者。

今拘學或抱咫尺之義①,久孤於世,豈若卑論儕俗②,與世沉浮而取榮名哉③!而布衣之徒④,設取予然諾⑤,千里誦義⑥,為死不顧世,此亦有所長,非苟而已也。故士窮窘而得委命⑦,此豈非人之所謂賢豪間者邪⑧?誠使鄉曲之俠⑨,予季次、原憲比權量力⑩,效功於當世(11),不同日而論矣。要以功見言信(12),俠客之義又曷可少哉!
古布衣之俠,靡得而聞已(13)。近世延陵、孟嘗、春申、平原、信陵之徒(14),皆因王者親屬,藉於有土卿相之富厚(15),招天下賢者,顯名諸侯,不可謂不賢者矣。比如順風而呼,聲非加疾(16),其勢激也(17)。至如閭巷之俠,修行砥名(18),聲施於天下(19),莫不稱賢,是為難耳。然儒、墨皆排擯不載(20)。自秦以前,匹夫之俠,湮滅不見,余甚恨之。以余所聞,漢興有朱家、田仲、王公、劇孟、郭解之徒(21),雖時扦當世之文罔(22),然其私義廉潔退讓,有足稱者。名不虛立,士不虛附。至如朋黨宗強比周(23),設財役貧(24),豪暴侵凌孤弱(25),恣欲自快(26),遊俠亦丑之。余悲世俗不察其意,而猥以朱家、郭解等令與暴豪之徒同類而共笑之也(27)。

拘學:抱著一得之見,或拘守偏面理論而固步自封的學者。或:有的。咫尺之義:狹隘的道理。咫,八寸。此喻陝小。②卑論:低下的論點。儕(chái,柴)俗:遷就世俗之人。儕,等、齊。③與世浮沉:隨世俗而沉浮,即隨波逐流之意。④布衣:平民百姓。⑤設:大。此指重視,看重。取予:從別人那裡取得,或給予別人。此指符合道義的取予。然諾:應允。⑥誦:通「庸」,從也。⑦委命:託身。⑧賢豪間者:賢人和豪俠中間的人物。間,中間。邪:同「耶」。⑨鄉曲:鄉間、民間。「鄉曲之俠」當指民間的遊俠。⑩予:通「與」,同。(11)效功:比較功業。效,通「校」。比較。(12)要:總之。功見(xiàn,現):事功顯現出來,意謂事情辦成了。見,同「現」。(13)靡:無,不。(14)延陵:春秋時代吳國公子季札,被封於延陵,故稱延陵季子。他出使中原路過徐國時,徐君頗愛其劍,他心有贈送之意,末曾說出。待他回返時,知徐君已死,於是便將其劍掛於徐君墓地樹上,以示重言諾之意。(見《新序·節士》)不過延陵季子為春秋時人,文中不當言「近世」。又後文並末言及延陵季子事,只說戰國四公子事,故清人梁玉繩《史記志疑》、崔適《史記探源》等皆疑「延陵」二字為衍文,可信。孟嘗:即齊國孟嘗君田文。春申:即楚國春申君黃歇。平原:即趙國平原君趙勝。信陵:即魏國公子信陵君無忌。以上四人是戰國時代以養士聞名的好俠之士。《史記》皆有傳,分別見卷七十五、卷七十八、卷七十六、卷七十七。(15)藉:依靠。土:指封地。(16)疾:聲音宏亮。(17)激:激蕩。(18)砥名:砥礪名節,提高名聲。(19)施(yì,義):延。(20)排擯:排斥、拋棄。(21)朱家、田仲、王公、劇孟、郭解:皆漢代俠士,見下文。(22)扜(hàn,捍):違。文罔:通「文網」,法律禁令。(23)朋黨宗強:結成幫派的豪強。比周:互相勾結。比,近。周,合。(24)設財役貧:依仗自己的財富役使窮人。(25)凌:侵犯。(26)恣:放縱。(27)猥:謬,錯誤。
魯朱家者,與高祖同時。魯人皆以儒教,而朱家用俠聞①。所藏活豪士以百數②,其餘庸人不可勝言③。然終不伐其能④、歆其德⑤,諸所嘗施⑥,唯恐見之。振人不贍⑦,先從貧賤始。家無餘財,衣不完采⑧,食不重味,乘不過軥牛⑨。專趨人之急⑩,甚己之私。既陰脫季布將軍之厄(11),及布尊貴,終身不見也。自關以東,莫不延頸願交焉(12)。
楚田仲以俠聞,喜劍,父事朱家(13),自以為行弗及。田仲已死,而洛陽有劇孟。周人以商賈為資(14),而劇孟以任俠顯諸侯(15)。吳楚反時(16),條侯為太尉(17),乘傳車將至河南(18),得劇孟,喜曰:「吳楚舉大事而不求孟,吾知其無能為已矣。」天下騷動,宰相得之若得一敵國雲(19)。劇孟行大類朱家(20),而好博(21),多少年之戲(22)。然劇孟母死,自遠方送喪蓋千乘(23)。及劇孟死,家無餘十金之財(24)。而符離人王孟亦以俠稱江淮之間(25)。
是時濟南氏、陳周庸亦以豪聞,景帝聞之,使使盡誅此屬。其後代諸白(26)、梁韓無辟、陽翟薛兄、陝韓孺紛紛復出焉。

①魯:指漢代封國名。用:因。②藏活:藏匿而使其活命。③庸人:普通人。④伐:自誇。⑤歆:欣喜,自我欣賞。德:恩惠。⑥嘗施:曾經施捨。⑦振:通「賑」,救濟。贍:足。⑧完采:完整的花紋。⑨軥(qú,渠):車轅前端駕於馬脖子上的彎曲橫木。「軥牛」猶言用牛駕車。⑩趨:奔走。急:危難。(11)陰脫:暗中使其擺脫。季布原為項羽的將領,項羽失敗后,逃到濮陽隱藏在周家。後來劉邦懸賞捉拿他,周氏無奈將季布轉到朱家那裡。朱家通過汝陰侯夏侯嬰勸說劉邦,赦免了季布,並重用他為中郎將等職。此處「陰脫」即指上述事實。見卷一百《季布欒布列傳》。(12)延頸:伸長脖子。此指急於相見、相交。(13)父事:像對待父親一樣服侍他。(14)周人:指洛陽人。商賈:做買賣。資:生活的資本。(15)任俠:講義氣,抱打不平。顯:顯揚。(16)吳、楚反:指吳、楚七國之亂。漢景帝三年(前154),吳王劉濞聯合楚國、趙國、濟南、膠東、菑川六國諸侯王反叛中央,被太尉周亞夫率軍平定。詳見卷一百六《吳王濞列傳》。(17)條侯:即周亞夫。(18)傳車:驛站所用的車駕。河南:漢朝郡名,此指洛陽。(19)宰相:指周亞夫。亞夫為太尉,相當於副宰相。敵國:與一個國家相匹敵。此極言劇孟地位的重要。(20)行:行為。大類:很像。(21)博:指六博棋,古代一種棋類遊戲。(22)戲:遊戲。(23)千乘:千輛。古代一車四馬謂之「乘」。(24)金:古代計算貨幣的單位,在漢代一斤或一鎰黃金稱一金。(25)稱:稱頌。(26)諸白:諸位姓白的。

郭解,軹人也,字翁伯,善相人者許負外孫也①。解父以任俠,孝文時誅死②。解為人短小精悍,不飲酒。少時陰賊,慨不快意③,身所殺甚眾④。以軀借交報仇⑤,藏命作奸剽攻⑥,(不)休(及)〔乃〕鑄錢掘冢⑦,固不可勝數。適有天幸⑧,窘急常得脫,若遇赦⑨。及解年長,更折節為儉⑩,以德報怨,厚施而薄望(11)。然其自喜為俠益甚。既已振人之命(12),不矜其功,其陰賊著於心(13),卒發於睚眥如故云(14)。而少年慕其行,亦輒為報仇,不使知也。解姊子負解之勢(15),與人飲,使之嚼(16)。非其任(17),強必灌之。人怒,拔刀剌殺解姊子,亡去。解姊怒曰:「以翁伯之義,人殺吾子,賊不得(18)。」棄其屍於道,弗葬,欲以辱解。解使人微知賊處(19)。賊窘自歸,具以實告解。解曰:「公殺之固當,吾兒不直(20)。」遂去其賊(21),罪其姊子,乃收而葬之。諸公聞之,皆多解之義(22),益附焉。
解出入,人皆避之。有一人獨箕倨視之(23),解遣人問其名姓。客欲殺之,解曰:「居邑屋至不見敬(24),是吾德不修也,彼何罪!」乃陰屬尉史曰:「是人,吾所急也,至踐更時脫之(25)。」每至踐更,數過(26),吏弗求。怪之,問其故,乃解使脫之。箕踞者乃肉袒謝罪(27)。少年聞之,愈益慕解之行。

①相人:給人相面。卷五十七《絳侯周勃世家》及卷四十九《外戚世家》分別載許負給周亞夫和薄姬等相面之事。②孝文:漢文帝。③陰賊:內心陰險狠毒。慨:憤慨。不快意:不滿意。④身所殺:親自所殺。⑤借:助。交:指朋友。⑥命:指亡命。作奸:幹壞事。剽攻:搶劫。⑦休:止。掘冢:盜掘墳墓。⑧適:遇到。天幸:上下保佑。⑨若:或。⑩更:改。折節:改變操行。儉:通「檢」,檢束,檢點。(11)薄望:怨恨小。(12)振:救。(13)著:附著。(14)卒:通「猝」,突然。睚眥(zì,牙字):怒目而視。(15)負:依仗。(16)嚼:通「釂」,乾杯。(17)不任:不勝任。此指酒量不行。(18)賊不得:抓不到殺人者。(19)微知:暗中探知。(20)不直:理曲。(21)去:放走。(22)多:稱讚。(23)箕倨:岔開兩腿坐著,像簸箕之狀,是一種無禮不恭敬的表現。倨,通「踞」。(24)居邑屋:在家鄉居住。邑屋:鄉里。見:被。(25)陰:暗中。屬:同「囑」。(26)急:關心。踐更:按漢代法律,在籍男丁每年在地方服役一個月,稱為卒更。貧苦者想得到雇更錢的,可由當出丁者出錢,每月二千錢,稱踐更。脫:免。(27)數過:猶言多次輪到。(28)肉袒:脫去上衣,露出身體的一部分。

洛陽人有相仇者,邑中賢豪居間者以十數①,終不聽。客乃見郭解②。解夜見仇家,仇家曲聽解③。解乃謂仇家曰:「吾聞洛陽諸公在此間,多不聽者。今子幸而聽解④,解奈何乃從他縣奪人邑中賢大夫權乎!」乃夜去,不使人知,曰:「且無用⑥,(待我)待我去,令洛陽豪居其間,乃聽之。」
解執恭敬⑦,不敢乘車入其縣廷⑧。之旁郡國,為人請求事,事可出⑨,出之;不可者,各厭其意⑩,然後乃敢嘗酒食。諸公以故嚴重之,爭為用(11)。邑中少年及旁近縣賢豪,夜半過門常十餘車(12),請得解客舍養之(13)。
及徙豪富茂陵也(14),解家貧,不中訾(15),吏恐,不敢不徙。衛將軍為言「郭解家貧不中徙」(16)。上曰:「布衣權至使將軍為言(17),此其家不貧。」解家遂徙。諸公送者出千餘萬。軹人楊季主子為縣掾,舉徙解(18)。解兄子斷楊掾頭。由此楊氏與郭氏為仇。

①居間:從中間調解。②客:這裡指門客。③曲聽:委屈心意而聽從,以示對勸說人的尊重。④幸:謙詞,使我感到榮幸。⑤他縣:別的縣。郭解是軹人,對洛陽而言,是外縣之人。權:權力,實指聲望。⑥且:暫時。無用:不便聽我的話。⑦執:謹守。⑧縣廷:縣衙門。⑨之:前往。出:得到解決。⑩厭:通「饜」,滿足。(11)嚴重:尊重。為用:替他出力。(12)過:拜訪。(13)客:指郭解的門客。舍養:供養在自家房舍之中。(14)徙:遷移。茂陵:漢武帝的陵墓。按漢武帝建元二年(前139),為擴充新修的茂陵的居民人數,「內實京師,外銷奸滑」,遷移全國家財在三百萬以上的人家到茂陵居住;至元朔二年(前127),又遷郡國富豪人家到茂陵居住。郭解就在這時遷居茂陵。(15)訾:通「資」,錢財。(16)衛將軍:指衛青。為言:替他談話。(17)權:權力。(18)舉:檢舉。

解入關,關中賢豪知與不和,聞其聲,爭交歡解①。解為人短小,不飲酒,出未嘗有騎。已又殺楊季主②。楊季主家上書,人又殺之闕下③。上聞,乃下吏捕解。解亡④,置其母家室夏陽,身至臨晉。臨晉籍少公素不知解⑤,解冒⑥,因求出關⑦。籍少公已出解,解轉入太原,所過輒告主人家。吏逐之,跡至籍少公⑧。少公自殺,口絕⑨。久之,乃得解。窮治所犯⑩,為解所殺,皆在赦前。軹有儒生侍使者坐,客譽郭解,生曰:「郭解專以奸犯公法,何謂賢!」解客聞,殺此生,斷其舌。吏以此責解,解實不知殺者。殺者亦竟絕,莫知為誰。吏奏解無罪。御史大夫公孫弘議曰:「解布衣為任俠行權,以睚眥殺人,解雖弗知,此罪甚於解殺之。當大逆無道(11)。」遂族郭解翁伯(12)。
①交歡:結為友好朋友。②已:不久。③闕下:宮闕之下。④亡:逃跑。⑤籍少公:人名,姓籍,名少公。⑥冒:冒昧。此指冒然相見。⑦因:順便。⑧跡:追蹤而來。⑨口絕:滅口。⑩窮治:深究其事,追問到底。(11)當:判處。(12)族:滅族。

自是之後,為俠者極眾,敖而無足數者①。然關中長安樊仲子,槐里趙王孫,長陵高公子,西河郭公仲,太原鹵公孺②,臨淮兒長卿③,東陽田君孺,雖為俠而逡逡有退讓君子之風④。至若北道姚氏,西道諸杜,南道仇景,東道趙他、羽公子,南陽趙調之徒,此盜跖居民間者耳,曷足道哉!此乃鄉者朱家之羞也⑤。

①敖:通「傲」,傲慢無禮。②鹵公儒:《漢書》寫作「魯公儒」。③兒長卿:又作「倪長卿」。④逡逡:謙虛退讓的樣子。⑤鄉:通「向」,從前。

太史公曰:「吾視郭解,狀貌不及中人,言語不足采者①。然天下無賢與不肖,知與不知,皆慕其聲,言俠者皆引以為名。諺曰:「人貌榮名,豈有既乎②!」於戲,惜哉!

①不足采:不值得採取。②既:盡。於戲:通「嗚呼」。表感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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