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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記》譯註--七十列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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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lnln 發表於 2006-12-17 11:37 | 只看該作者
【原文】【註解】

閩越王無諸及越王海王搖者①,其先皆越王句踐之後也②,姓鄒氏③。秦已並天下,皆廢為君長④,以其地為閩中郡。及諸侯畔秦⑤,無諸、搖率越歸鄱陽令吳芮,所謂鄱君者也,從諸侯滅秦。當是之時,項籍主命⑥,弗王⑦,以故不附楚。漢擊項籍,無諸、搖率越人佐漢。漢五年⑧,復立無諸為閩越王,王閩中故地⑨,都東冶⑩。孝惠三年(11),舉高帝時財功(12),曰閩君搖功多,其民便附(13),乃立搖為東海王,都東甌,世俗號為東甌王。
后數世,至孝景三年(14),吳王濞反(15),欲從閩越(16),閩越未肯行,獨東甌從吳。乃吳破,東甌受漢購(17),殺吳王丹徙(18),以故皆得不誅(19),歸國(20)。
吳王子子駒亡走閩越(21),怨東甌殺其父,常勸閩越擊東甌。至建元三年(22),閩越發兵圍東甌。東甌食盡,困,且降,乃使人告急天子。天子問太尉田蚡,蚡對曰:「越人相攻擊,固其常,又數反覆,不足以煩中國往救也(23)。自秦時棄弗屬。」於是中大夫庄助詰蚡曰(24):「特患力弗能救(25),德弗能覆;誠能(26),何故棄之?且秦舉咸陽而棄之(27),何乃越也(28)!今小國以窮困來告急天子,天子弗振(29),彼當安所告愬(30)?又何以子萬國乎(31)?」上曰:「太尉未足與計(32)。吾初即位,不欲出虎符發兵郡國(33)。」乃遣庄助以節發兵會稽(34)。會稽太守欲距不為發兵(35),助乃斬一司馬,諭意指(36),遂發兵浮海救東甌。未至,閩越引兵而去。東甌請舉國徙中國(37),乃悉舉眾來(38),處江、淮之間。

①閩越:越人的一支。東海:指今浙江南部靠海的地區。搖:人名。②先:祖先。後文「奉閩越先」之「先」同此。③騶:當為「駱」。按陳直《史記新證》以為「騶為齊大姓,不聞在閩越。傳文為『駱』字之誤無疑。」④君長:此指少數民族的首領。⑤畔:通「叛」。⑥主命:把持向諸侯發布命令的大權。⑦弗王:沒有封無諸和搖為王。⑧漢五年:漢高帝五年(前202)。按稱漢系從劉邦於公元前二○六年被項羽封為漢王開始。⑨王:稱王。故地:即舊地,原來的地方。⑩都:建都城。(11)孝惠三年:漢惠帝三年(前192)。(12)舉:列舉。越功:越國的功勞。(13)便附:願意歸附。(14)孝景三年:漢景帝三年(前154)。(15)吳王濞反:景帝三年正月,吳王濞聯合趙、楚等國發動了所謂斬晁錯、清君側的「七國之亂」。事詳卷一百六《吳王濞列傳》。欲從閩越:意謂想讓閩越跟隨他造反。從:隨。(16)購:以重金收買。卷一百六《吳王濞列傳》欲從閩越:意謂想讓閩越跟隨他造反。從:隨。(17)以重金收習。卷一百六《吳王濞列傳》載:「漢使人以利啗東越,東越即紿吳王,吳王出勞軍,使人啗殺吳王,盛其頭,馳傳以聞。」(18)殺吳王丹徙:即殺吳王于丹徙。(19)誅:責罰。(20)歸國:指回到東越本土。(21)亡走:逃跑。(22)建元三年:即公元前一三八年。建元為漢武帝第一個年號(前140—前135)。(23)煩:打擾。(24)詰:詰難、質問。(25)特:只是。患:擔心。(26)誠:如果。(27)舉:全部;整個。(28)何乃:何只。(29)振:救助。(30)安所:何處。愬(sù,訴):告。(31)子:這裡是養育、愛護的意思。(32)與計:同他商量事情。(33)虎符:兵符,古代調兵遣將的信物。銅鑄虎形,中分為二,右存於朝廷,左由被遣將帥保存。有事調遣,合符為證。(34)以節:猶「持節」。節為使者信物。(35)距:通「拒」。後文「至建元六年」段「閩越王郢發兵距漢」、「公鼎六年秋」段「發兵距漢道」等句中的「距」字均同此。(36)諭:明告。意指:此指皇帝的命令。指:同「旨」。意圖。(38)徙中國:遷移到中原地區。(37)悉:全。

至建元六年,閩越擊南越。南越守天子約,不敢擅發兵擊而以聞①。上遣大行王恢出豫章,大農韓安國出會稽,皆為將軍。兵未逾嶺,閩越王郢發兵距險。其弟餘善乃與相②、宗族謀曰:「王以擅發兵擊南越,不請③,故天子兵來誅。今漢兵眾強,今即幸勝之④,後來益多,終滅國而止。今殺王以謝天子,天子聽,罷兵,固一國完⑤;不聽,乃力戰,不勝,即亡入海。」皆曰「善」。即?殺王⑥,使使奉其頭致大行⑦。大行曰:「所為來者誅王。今王頭至,謝罪,不戰而耘⑧,利莫大焉。」乃以便宜案兵告大農軍⑨,而使使奉王頭馳報天子。詔罷兩將兵,曰:「郢等首惡⑩,獨無諸孫繇君丑不與謀焉(11)。」乃使郎中將立丑為越繇王,奉閩越先祭祀(12)。
餘善已殺郢,威行於國(13),國民多屬,竊自立為王。繇王不能矯其眾持正(14)。天子聞之,為餘善不足復興師,曰:「餘善數與郢謀亂,而後首誅郢,師得不勞(15)。」因立餘善為東越王(16),與繇王並處。

①擅:擅自。聞:把事情報告上級,使上級聽到。②相:指閩越的丞相。③不請:指不向漢天子請示。④幸:僥倖。⑤謝:謝罪。⑤固:固然。完:保全完整。⑥?:鐵柄小矛。此指以?刺殺。⑦奉:通「捧」。此指送。致:送到。大行:指王恢。⑧耘:鋤草。此指消除。⑨便宜:方便靈活地處理事情。案兵:停止軍事活動。大農軍:指韓安國的軍隊。⑩首惡:首先做壞事的人。此指首先挑起戰爭的人。(11)?丑:人名。與:參加。(12)奉:侍奉。(13)威:威望。行:傳布。(14)矯:矯正。持正:保持正道。(15)勞:勞苦。(16)因:於是。

至元鼎五年①,南越反,東越王餘善上書,請以卒八千人從樓船將軍擊呂嘉等。兵至揭揚,以海風波為解②,不行,持兩端③,陰使南越④。及漢破番禺,不至。是時樓船將軍楊僕使使上書,願便引兵擊東越⑤。上曰士卒勞倦,不許⑥,罷兵,令諸校屯豫章梅領待命⑦。
元鼎六年秋,餘善聞樓船請誅之,漢兵臨境,且往,乃遂反,發兵距漢道⑧。號將軍騶力等為「吞漢將軍」⑨,入白沙、武林、梅嶺,殺漢三校尉。是時漢使大農張成、故山州侯齒將屯⑩,弗敢擊,卻就便處(11),皆坐畏懦誅(12)。
餘善刻「武帝」璽自立,詐其民,為妄言(13)。天子遣橫梅將軍韓說出句章,浮海從東方往;樓船將軍楊仆出武林;中尉王溫舒出梅嶺;越侯為戈船、下瀨將軍(14),出若邪、白沙。元封元年冬(15),咸入東越。東越素兵發距險(16),使徇北將軍守武林,敗樓船將軍數校尉,殺長吏。樓船將軍率錢唐轅終古斬徇北將軍,為御兒侯。自兵未往(17)。

①元鼎:漢武帝第五個年號(前116-前111)。②海風波:海風掀起大浪。解:解釋。此指借口。③持兩端:採取兩不得罪的政策。④陰:暗中。⑤便:順便。引兵:領兵。⑥許:答應。⑦梅領:即梅嶺。⑧漢道:漢軍經過的道路。⑨號:加封名號。⑩故:原來的,從前的。齒:劉齒。元朔四年(前125),受封山州侯,元鼎五年(前112)被免去侯爵。所以這裡稱「故山州侯」。將屯:率兵駐防。(11)卻:退。就:往。便處:方便有利的地方。(12)坐:因犯……罪。畏懦:怯懦懼敵軍。(13)妄言:虛妄不實的言論。(14)越侯:降漢后被封為侯的兩個南越人,即嚴和甲。一任戈船將軍,一任下瀨(一作「下厲」)將軍。(15)元封:漢武帝第六個年號(前110-前105)。(16)素:一向。(17)自兵:自己的軍隊。

故越衍侯吳陽前在漢①,漢使歸諭餘善,餘善弗聽,及橫海將軍先至,越衍侯吳陽以其邑七百人反②,攻越軍於漢陽。從建成侯敖③,與其率④,從繇王居股謀曰:「侯善首惡,劫守吾屬⑤。今漢兵至,眾強,計殺餘善,自歸諸將,儻幸得脫⑥。」乃遂懼殺餘善,以其眾降橫海將軍,故封繇王居股東成侯,萬戶;封建成侯敖為開陵侯;封越衍侯吳陽為北石侯;封橫海將軍說為按道侯;封橫海校尉為繚荌侯。福者,成陽共王子,故為海常侯,坐法失侯。舊從軍無功,以宗室故侯。諸將皆無成功,莫封。東越將多軍,漢兵至,棄其軍降,封為無錫侯。
於是天子曰東越狹多阻⑦,閩越悍,數反覆。詔軍吏皆將其民徙處江、淮間。東越地遂虛⑧。

①越衍侯:指東越衍侯。②以:猶「率」。③從:跟,同。④率:率領。此指敖所率領的部下官吏。⑤劫守:劫持。吾屬:我們。⑥儻:通「倘」,或許。幸:僥倖。脫:指逃脫被殺的命運。⑦狹:指地勢狹小。阻:山勢險要。⑧虛:空。

太史公曰:「越雖蠻夷,其先豈嘗有大功德於民哉,何其久也!曆數代常為君王①,句踐一稱伯②。然餘善至大逆③,滅國遷眾,其先苗裔繇王居股等猶尚封為萬戶侯,由此知越世世為公侯矣。蓋禹之餘烈也③。

①歷:經過。②伯:通「霸」。③餘烈:遺留下來的功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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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iangying 發表於 2006-12-17 14:36 | 只看該作者

謝謝你啊,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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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lnln 發表於 2006-12-20 03:07 | 只看該作者
朝鮮列傳第五十五

王延海 譯註

【說明】此傳名為《朝鮮列傳》,實則只寫衛滿及其子孫之事,著重記述朝鮮變為漢朝四郡的過程,顯示了朝鮮與中國密切的歷史關係。
文中記事簡約,但事情原委交待極清楚。作者善用對照寫法,寫涉何出使,又寫衛山出使;寫衛山被誅,即寫公孫遂被誅;寫樓船之疑,則續以左將軍之疑等,兩兩對照,「節節相配,段段相生,極遞換脫卸之妙」,「在諸傳中,又是一格」(李景星《史記評議》)。本傳的「太史公曰」,採用押韻之語,韻味深長,增強了本文的文學情趣。

【譯文】

朝鮮王衛滿,原是燕國人。最初,在燕國全盛的時候,曾經攻取真番、朝鮮,讓它們歸屬燕國,並為它們設置官吏,在邊塞修築防禦城堡。後來秦國滅掉燕國,朝鮮就成了遼東郡以外的邊界國家。漢朝建國后,因為朝鮮離得遠,難以防守,所以重新修復遼東郡從前的那些關塞,一直到浿水為界,屬燕國管轄。後來燕王盧綰造反,跑到了匈奴。衛滿也流亡於外,聚集了一千多個同黨之人,梳著椎形髮髻,穿上蠻夷服裝,在東方走出塞外,渡過浿水,居住到秦國原來的空曠之地名叫上下鄣的地方,並逐漸地役使真番、朝鮮蠻夷以及原來的燕國和齊國的逃亡者,使他們歸屬自己,在他們當中稱王,,建都在王險城。
正當漢惠帝和高后時代,天下剛剛安定,遼東郡的太守就約定衛滿做漢朝的外臣,保護邊塞以外的蠻夷,不要讓他們到邊境來騷擾搶奪;各位蠻夷的首領想到漢朝進見天子,不要禁止。遼東太守把這情況報告天子知道,天子同意這個條件。因此,衛滿得以憑藉他的兵威和財物侵略、招降他周圍的小國,真番、臨屯都來投降歸屬衛滿,他統轄的地區方圓數千里。
衛滿把統治權傳給兒子,再傳到孫子右渠手中,這時被朝鮮所引誘來的漢朝人越來越多,而右渠又不曾去進見漢朝天子。真番周圍許多小國想上書要求拜見漢朝天子,卻又被阻塞,無法讓天子知道這一請求。元封二年(前109),漢朝派涉何責備和告知右渠,但右渠終究不肯接受漢朝的詔命。涉何離開朝鮮,來到邊界,面對浿水,就派駕車的車夫刺殺了護送涉何的朝鮮裨小王,然後立即渡河,疾馳而回,進入漢朝邊塞。於是回到京城向天子報告:「我殺了朝鮮的一個將軍。」天子認為他有殺死朝鮮將軍的美名,就不再追究他的過失,卻授予他遼東東部都尉的官職。朝鮮怨恨涉何,調兵偷襲,殺了涉何。
漢朝天子下令招募被赦免罪過的犯人去攻打朝鮮。元封二年秋天,漢朝派樓船將軍楊僕從齊地乘船渡過渤海,共率領五萬大兵;左將軍荀彘率兵走出遼東郡,去討伐右渠。右渠調兵據守在險要的地方,抵抗漢朝軍隊。左將軍的名字叫多的卒正首先率遼東兵進擊敵人,結果隊伍失敗而走散了,多數人跑回來,他因犯了軍法而被殺。樓船將軍率領齊地兵士七千人,首先到達王險城。右渠守城,探聽到樓船將軍軍隊少的消息,就出城攻打樓船將軍,樓船將軍的軍隊失敗而四散奔逃。楊仆將軍失去了軍隊,逃到山中藏了十多天,逐漸找回四散的兵卒,重新聚集到一起。左將軍荀彘攻擊駐守浿水西邊的朝鮮軍隊,未能從前面攻破敵軍。
天子因為兩將軍沒能取得軍事勝利,就派衛山憑藉兵威前去明告右渠。右渠會見了漢朝使者,叩頭謝罪:「願意投降,只怕楊、荀二將軍用欺詐的手段殺死我。如今我看到了表示誠信的符節,請允許我們投降歸順。」右渠就派遣太子去漢朝謝罪,獻上五千匹馬,又向在朝鮮的漢軍贈送軍糧。有一萬多朝鮮民眾,手裡拿著兵器,正要渡過浿水,使者和左將軍懷疑朝鮮人叛變,說太子已投降歸順,應當命令人們不要攜帶兵器。太子也懷疑漢朝使者和左將軍要欺騙和殺害自己,於是就不再渡河,又領朝鮮民眾歸去。衛山回到京城向天子報告,天子殺了衛山。
左將軍攻破浿水上的朝鮮軍隊,才向前進,直到王險城下,包圍了城的西北地方。樓船將軍也前去會師,駐軍城南。右渠於是堅守王險城,幾個月過去了,漢軍也未能攻下王險城。
左將軍一向在宮中侍奉皇上,得寵。他所率領的是燕國和代國的士卒,很兇悍,又趁著打了勝仗的機會,軍中的多數戰士都很驕傲。樓船將軍率領齊兵,渡海打仗,本來就有許多失敗傷亡;他們先前和右渠交戰時,遭受了困難和恥辱,傷亡很多士卒,士卒都恐懼,將官的心中也覺慚愧,在他們包圍右渠時,樓船將軍經常手持議和的符節。左將軍竭力進攻敵城,朝鮮的大臣就暗中尋機和樓船將軍聯繫,商量朝鮮投降的事,雙方往來會談,還沒有作出決定。左將軍屢次同樓船將軍商定同時進擊的日期,樓船將軍想儘快與朝鮮達成降約,所以不派兵與左將軍會合。左將軍也派人去尋機讓朝鮮投降,朝鮮不肯降左將軍,而心中想歸附樓船將軍。因此,兩位將軍不能相互協調,共同對敵。左將軍心想樓船將軍從前打敗仗的罪過。如今又同朝鮮大臣私下友好,而朝鮮又不肯投降,就懷疑樓船將軍有造反陰謀,只是未敢採取行動。天子說將帥無能,不久前我才派衛山去曉諭右渠投降,右渠派遣太子來謝罪,而衛山這個使者卻不能專一果斷地處理事情,同左將軍的計謀皆出現了失誤,終於毀壞了朝鮮投降的約定。現在兩將軍圍攻王險城,又相互違背而不能一致行動,因此長時間不能解決問題。派遣濟南太守公孫遂前去糾正他們的錯誤,如有方便有利的機會,可以隨時自行處理事務。公孫遂到達朝鮮后,左將軍說:「朝鮮早就可以攻下了,現在還未攻下是有原因的。」他又說了同樓船將軍約定進軍日期;而樓船將軍不來會師的事,並把他一向懷疑樓船將軍謀反的想法都告訴了公孫遂,說:「現在到了這種地步還不逮捕他,恐怕會成為大害,不僅是樓船將軍要謀反,而且他又要聯合朝鮮一起來消滅我軍。」公孫遂也認為是這樣,就用符節召樓船將軍來左將軍軍營中商量事情,當場命令左將軍的部下捉拿樓船將軍,並把他的軍隊合併到左將軍手下,然後把這件事報告了漢天子。天子殺了公孫遂。
左將軍合併了兩方面的軍隊,就竭力攻打朝鮮。朝鮮相路人、相韓陰、尼溪相參、將軍王?等相互商議說:「開始要投降樓船將軍,如今樓船將軍被捕,只有左將軍率領合併的軍隊,戰爭越打越緊張,我們恐怕不能堅持下去,國王又不肯投降。」韓陰、王?、路人都逃亡到漢軍那裡,向漢朝投降。路人在道上死去了。元封三年(前108)夏天,尼溪相參就派人殺死了朝鮮王右渠,向漢朝投降。王險城還沒攻下來,因此右渠的大臣成已又造反,並攻擊不隨他造反的朝鮮官吏。左將軍派右渠的兒子長降、相路人的兒子路最去明白地告訴朝鮮的百姓,殺了成已,因此漢朝終於平定了朝鮮,設立了四個郡。漢天子封參為澅(huà,畫)清侯,韓陰為狄苴侯,王?為平州侯,長降為幾侯。路最因為父親死了,很有功勞,被封為溫陽侯。
左將軍被召回京城,犯了爭功而相互嫉妒,違背作戰計劃的罪過,被棄市。樓船將軍也犯了軍隊到達洌口,應當等候左將軍,卻擅自搶先攻擊敵人,致使傷亡很多的罪過,被判處死刑,他用錢贖了罪,免除死刑,成為平民百姓。

太史公說:朝鮮王右渠依仗地勢的險固,國家因此被滅絕。涉何騙功,為中國和朝鮮的戰爭開了頭。樓船將軍行事,心胸狹小,遇到危難就遭受禍殃。後悔曾經在攻陷番禺時失了利,卻反而被人懷疑要造反。荀彘爭功,同公孫遂都被斬殺。征討朝鮮的楊仆和荀彘的兩支軍隊都遭受困辱,將帥沒有被封侯。


【原文】【註解】

朝鮮王滿者①,故燕人也。自始全燕時嘗略屬真番②、朝鮮,為置吏,築鄣塞③。秦滅燕,屬遼東外徼④。漢興,為其遠,難守,復修遼東故塞,至浿水為界,屬燕⑤。燕王盧綰反⑥,入匈奴,滿亡命⑦,聚黨千餘人,魋結蠻夷服而東走出塞⑧,渡浿水,居秦故空地上下鄣,稍役屬真番、朝鮮蠻夷及故燕、齊亡命者王之,都王險。
會孝惠、高后時天下初定,遼東太守即約滿為外臣⑨,保塞外蠻夷,無使盜邊;諸蠻夷君長欲入見天子,勿得禁止。以聞,上許之,以故滿得兵威財物侵降其旁小邑⑩,真番、臨屯皆來服屬,方數千里。
傳子至孫右渠,所誘漢亡人滋多(11),又未嘗入見;真番旁眾國欲上書見天子,又擁閼不通(12)。元封二年,漢使涉何譙諭右渠(13),終不肯奉詔(14)。何去至界上,臨浿水,使御刺殺送何者朝鮮裨王長(15),即渡,馳入塞,遂歸報天子曰「殺朝鮮將」。上為其名美(16),即不詰(17),拜何為遼東東部都尉(18)。朝鮮怨何,發兵襲攻殺何。

①朝鮮:朝鮮的最早統一王朝是商紂王諸父箕子於殷末周初所建,後來在秦末漢初時,燕人衛滿率民進入朝鮮,建立了衛氏朝鮮,在今平壤一帶統治了近百年。滿:即衛滿。②全燕:燕國全盛時期。嘗:曾。略:攻取。屬:使……歸屬。③鄣塞:邊塞禦敵的城堡。④徼:邊界。⑤屬燕:歸燕國管轄。按燕為漢代諸侯王國之一。⑥燕王盧綰叛漢事見卷九十三《韓信盧綰列傳》。⑦亡命:流亡。⑧魋結:古代少數民族的一種髮式,結髮如椎,上細下粗。⑨外臣:屬國的君主。⑩得:得以。侵降(xiáng,祥):侵略、降服。(11)亡人:逃亡的人。滋多:越來越多。(12)擁閼:堵塞。擁,通「壅」。(13)元封二年:即公元前一○九年。元封為漢武帝第六年號(前110-前105)。譙(qiào,竅):責備。諭:明白相告。(14)奉詔:接受漢朝皇帝的詔諭。(15)御:車夫。裨王:小王。(16)上:天子。為:因為。名美:美名。(17)詰:追究。(18)拜:授予官職。

天子募罪人擊朝鮮①。其秋②,遣樓船將軍楊僕從齊浮渤海,兵五萬人,左將軍荀彘出遼東。討右渠。右渠發兵距險③。左將軍卒正多率遼東兵先縱④,敗散,多還走,坐法斬⑤。樓船將軍將齊兵七千人先至王險。右渠城守⑥,窺知樓船軍少,即出城擊樓船,樓船軍敗散走。將軍楊仆失其眾,遁山中十餘日,稍求收散卒,復聚。左將軍擊朝鮮浿水西軍,未能破,自前。
天子為兩將未有利,乃使衛山因兵威往諭右渠⑦。右渠見使者,頓首謝:「願降,恐兩將詐殺臣;今見信節⑧,請服降。」遣太子入謝,獻馬五千匹,及饋軍糧⑨。人眾萬餘,持兵,方渡浿水,使者及左將軍疑其為變,謂太子已服降,宜命人毋持兵⑩。太子亦疑使者、左將軍詐殺之,遂不渡浿水,復引歸。山還報天子,天子誅山。
左將軍破浿水上軍,乃前,至城下。圍其西北。樓船亦往會,居城南。右渠遂堅守城。數月未能下。

①募:招募。②其秋:漢武帝元封二年(前109)秋天。③距險:在險阻之地抗拒。④卒正多:指名字叫多的卒正。按卒正是中級軍官。縱:進擊敵人。⑤還走:往回逃跑。坐法斬:因觸犯軍法而被斬首。⑥城守:守成,在城上防守。⑦因:憑藉、利用。⑧信節:表示誠信的符節。⑨饋:贈送。⑩毋:不要。兵:武器。

左將軍素侍中①,幸②,將燕、代卒③,悍,乘勝,軍多驕③。樓船將齊卒,入海,固已多敗亡④;其先與右渠戰,因辱亡卒⑤,卒皆恐,將心慚⑥,其圍右渠,常持和節⑦。左將軍急擊之,朝鮮大臣乃陰間使人私約降樓船⑧,往來言,尚未肯決。左將軍數與樓船期戰⑨,樓船欲急就其約⑩,不會(11);左將軍亦使人求間郤降下朝鮮(12),朝鮮不肯,心附樓船。以故兩將不相能(13)。左將軍心意樓船前有失軍罪(14),今與朝鮮私善而又不降(15),疑其有反計(16),未敢發(17)。天子曰將率不能(18),前(及)〔乃〕使衛山諭降右渠,右渠遣太子,山使不能?決(19),與左將軍計相誤,卒沮約(20)。今兩將圍城,又乖異(21),以故久不決。使濟南太守公孫遂往(征)〔正〕之(22),有便宜得以從事(23)。遂至,左將軍曰:「朝鮮當下久矣,不下者有狀(24)。」言樓船數期不會,具以素所意告遂(25),曰:「今如此不取,恐為大害,非獨樓船,又且與朝鮮共滅吾軍。」遂亦以為然,而以節召樓船將軍入左將軍營計事,即命左將軍麾下執捕樓船將軍(26),並其軍,以報天子。天子誅遂。

①素:一向。侍中:在皇宮中侍奉天子。②幸:受寵。③將:率領。卒:兵士。④固:本來。⑤困辱:被圍困受辱。亡卒:士卒蒙受傷亡。⑥將:將軍。⑦和節:議和的信節。⑧陰:暗中。間:尋找機會。私約:私下約定。⑨數:屢次。期戰:約定作戰的日期。⑩就:完成。約:指朝鮮投降的約定。(11)不會:不和左將軍相會合。(12)求:尋找。間郤(xì,細):機會。郤,通「隙」。下朝鮮:讓朝鮮投降。(13)不相能:不和睦。(14)心意:心想。失軍:作戰失敗。(15)私善:私人交情好。(16)反計:造反陰謀。(17)未敢發:指朝鮮未敢發動反叛戰爭。(18)率通「帥」。不能:無能。(19)?決:獨自處理。?,同「專」,專斷。(20)卒:最終。沮(jǔ,舉)約:使朝鮮投降的約定遭到破壞。沮,敗壞,毀壞。(21)乖異:相互違背,不能一致行動。(22)正之:糾正他們的錯誤。(23)便宜:方便有利。從事:處理事情。(24)狀:情況。(25)素所意:一向所想的。(26)麾(huī,揮)下:部下。

左將軍已並兩軍,即急擊朝鮮。朝鮮相路人①、相韓陰、尼谿相參、將軍王?相與謀曰:「始欲降樓船,樓船今執②,獨左將軍並將③,戰益急,恐不能與戰④,王又不肯降。」陰、?、路人皆亡降漢。路人道死⑤。元封三年復⑥,尼谿相參乃使人殺朝鮮王右渠來降。王險城未下,故右渠之大臣成巳又反,復攻吏⑦。左將軍使右渠子長降⑧、相路人之子最告諭其民,誅成巳,以故遂定朝鮮,為四郡⑨。封參為澅清侯,陰為狄苴侯,澅為平州侯,長〔降〕為幾侯。最以父死頗有功,為溫陽侯。
左將軍征至⑩,坐爭功相嫉,乖計(11),棄市(12)。樓船將軍亦坐兵至洌口,當待左將軍,擅先縱,失亡多,當誅,贖為庶人。

①相路人:謂名字叫路人的相國。相是朝鮮最高的行政長官,如同中國的丞相。下文「相韓陰」、「尼溪相參」之「相」同此。②執:抓住。③並將:合併而統一指揮。④與戰:參戰。⑤道死:在路上死去。⑥元封三年:公元前一○八年。⑦攻吏:指攻打不隨成已反叛的官吏們。⑧長降:人名。《史記·建元以來侯者年表》作「張(gě,格)」。⑨為:設置。⑩征至:召來。(11)乖計:指違背戰爭計劃。(12)棄市:在鬧市執行死刑,並將屍體暴露在街頭。

太史公曰:右渠負固①,國以絕祀②。涉何誣功③,為兵發首④。樓船將狹⑤,及難離咎⑥。悔失番禺,乃反見疑⑦。荀彘爭勞,與遂皆誅。兩軍俱辱,將率莫侯矣⑧。

①負固:依仗地勢險要牢固。②國:指朝鮮國。以:因而。絕祀:斷絕祭祀,即滅國之意。③誣功:假冒功勞,猶言「騙功」。④為兵發首:為戰爭暴發開了頭。首,開頭。⑤將狹:處事心胸狹小。按瀧川資言《史記會注考證》引中井積德之言說:「將,猶行也;狹,謂心志狹隘。」⑥及難:遇到危難。離:通「罹」,遇到。咎:禍。⑦見疑:被懷疑。按卷一百一十三《南越列傳》載述樓船將軍楊仆於武帝元鼎六年冬首先率兵攻至南越都城番禹城下,放火燒城,本當獨得大功,可是敵人卻跑到伏波將軍路博德那裡投降,分了楊仆的功勞。楊仆記取這次行動過急的教訓,在此次攻朝鮮的戰役中,他行事謹慎,約降朝鮮大臣,又被荀彘懷疑為聯敵謀反。⑧率:通「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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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lnln 發表於 2006-12-20 03:09 | 只看該作者
西南夷列傳第五十六

王延海 譯註

【說明】本文是一篇民族史傳,記述了我國西南(包括今雲南以及貴州、四川西部)地區在秦漢時代的許多部落國家的地理位置和風俗民情,以及同漢王朝的關係,記述了漢朝的唐蒙、司馬相如、公孫弘和王然於等撫定西南夷的史實,描述了夜郎、滇等先後歸附漢王朝,變國為郡,設官置吏的過程,揭示了中國不同地域,不同民族,最終將形成一個和睦的多民族國家的必然趨勢,反映了司馬遷民族一統的歷史觀念,表現了他的維護中央集權和國家統一的思想,有其進步意義。
文章頭緒甚多,但結構安排卻井然有條,前後映照,重點突出(主要寫夜郎和滇),「文章之精密」(吳見思《史記論文》),達到「無隙可蹈,無懈可擊」(李景星《史記評議》)的程度,有較高的藝術性。

【譯文】

西南夷的君長多得要用十來計算,其中夜郎的勢力最強大。夜郎以西的靡莫之夷也多得要用十來計算,其中滇的勢力最大。從滇往北,那裡的君長也多得用十來計算,其中邛都勢力最大。這些夷國的人都頭梳椎髻,耕種田地,有聚居在一起的城鎮和村落。他們以外的地方,西邊從同師往東,直到北邊的楪(yè,葉)榆,稱為嶲(x?,西)和昆明,這些夷人都把頭髮結成辮子,隨著放牧的牲畜到處遷徙,沒有固定的居住之地,也沒有長帥,他們活動的地方有幾千里。從嶲往東北去,君長多得要用十來計算,其中徙(s?,思)和筰(zuó,昨)都勢力最大。從筰往東北去,君長多得要用十來計算,其中冉駹(máng,忙)的勢力最大。他們的風俗是,有的是土著之民,有的是移徙之民,都在蜀郡的西邊。從冉駹往東北去,君長多得要用十來計算,其中白馬的勢力最大,都是氐族的同類。這些都是巴郡、蜀郡西南以外的蠻夷。
當初在楚威王時,派將軍庄?率領軍隊沿著長江而上,攻取了巴郡、蜀郡和黔中郡以西的地方。庄?是從前的楚莊王的後代子孫。庄?到達滇池,這裡方圓三百里,旁邊都是平地,肥沃富饒的地方有幾千里。庄?依靠他的軍隊的威勢平定了這個地方,讓它歸屬楚國。他想回楚國報告這情況,正趕上秦國攻打併奪取了楚國巴郡、黔中郡,道路被阻隔而不能通過,因而又回到滇池,藉助他的軍隊做了滇王,改換服式,順從當地習俗,因此當了滇人的統治者。秦朝時,常頞曾大略地開通了五尺道,並在這些國家設置了一些官吏。過了十幾年,秦朝滅亡了。等到漢朝建立了,把這些國家都丟棄了,而將蜀郡的原來的邊界當作關塞。巴郡和蜀郡百姓中的有些人偷著出塞作買賣,換取筰國的馬,僰(bō,波)國的僮僕與氂牛,因此巴、蜀兩郡特別富有。
漢武帝建元六年(前135),大行王恢攻打東越,東越殺死東越王郢以回報漢朝。王恢憑藉兵威派番陽乏唐蒙把漢朝出兵的意旨委婉地告訴了南越。南越拿蜀郡出產的杞醬給唐蒙吃,唐蒙詢問徙何處得來,南越說:「取道西北牂柯江而來,牂柯江寬度有幾里,流過番禺城下。」唐蒙回到長安,詢問蜀郡商人,商人說:「只有蜀郡出產枸醬,當地人多半拿著它偷偷到夜郎去賣。夜郎緊靠牂柯江,江面寬數百步,完全可以行船。南越想用財物使夜郎歸屬自己,可是他的勢力直達西邊的同師,但也沒能把夜郎象臣下那樣加以役使。」唐蒙就上書皇上說:「南越王乘坐黃屋之車,車上插著左纛之旗,他的土地東西一萬多里,名義上是外臣,實際上是一州之主。如今從長沙和豫章郡前去,水路多半被阻絕,難以前行。我私下聽說夜郎所擁有的精兵能有十多萬,乘船沿牂柯江而下,乘其沒注意而加以攻擊,這是制服南越的一條奇計。如果真能用漢朝的強大,巴蜀的富饒,打通前往夜郎的道路,在那裡設置官吏,是很容易的。」漢武帝同意唐蒙的主張,就任命他為郎中將,率領一千大軍,以及負責糧食、輜重的人員一萬多人,從巴符關進入夜郎,於是會見了夜郎侯多同。唐蒙給了他很多賞賜,又用漢王朝的武威和恩德開導他,約定給他們設置官吏,讓他的兒子當相當於縣令的官長。夜郎旁邊小城鎮的人們都貪圖漢朝的絲綢布帛,心中認為漢朝到夜郎的道路險阻,終究不能佔有自己,就暫且接受了唐蒙的盟約。唐蒙回到京城向皇上報告,皇上就把夜郎改設為犍為郡。這以後就調遣巴、蜀兩郡的兵士修築道路,從僰直修到牂柯江。蜀郡人司馬相如也向皇帝說西夷的邛、筰可以設郡,皇帝就派司馬相如用郎中將的身份前去西夷,明白地告訴他們,朝廷將按南夷的方式對待他們,給他們設置一個都尉、十幾個縣,歸屬於蜀郡。
在這個時候,巴郡、蜀郡、廣漢郡、漢中郡開通西南夷的道路,戍邊的士卒、運送物資和軍糧的人很多。過了幾年,道路也沒修通,士卒疲憊飢餓和遭受潮濕而死的很多,西南夷又屢次造反,調遣軍隊去打擊,耗費錢財和人力,卻無成果。皇上憂慮此事,便派公孫弘去親自觀察詢問。公孫弘回京稟告皇上,聲稱不利。等到公孫弘當了御史大夫,這時漢朝正修築朔方郡城,以便憑藉黃河驅逐匈奴,公孫弘乘機屢次陳說開發西南夷的害處,因此可暫時停止開發活動,集中力量對付匈奴。皇上下令停止對西夷的活動,只在南夷的夜郎設置兩縣和一都尉,命令犍為郡保全自己,並逐漸完善自己的郡縣體制。
待到漢武帝元狩元年(前122),博望侯張騫出使大夏國歸來后』說他呆在大夏時曾經看到過蜀郡出產的布帛,邛都的竹杖,讓人詢問這些東西的來歷,回答的人說:「從東南邊的身毒國弄來的,從這兒到那裡的路途有數千里,可以和蜀地的商人做買賣。」有人聽說邛地以西大約二千里處有個身毒國。張騫乘機大談大夏在漢朝西南方,仰慕中國,憂慮匈奴阻隔他們與中國的交通要道,假若能開通蜀地的道路,身毒國的路既方便又近,對漢朝有利無害。於是漢武帝就命令王然於、柏始昌、呂越人等,讓他們尋找捷徑從西夷的西邊出發,去尋找身毒國。他們到達滇國,滇王嘗羌就留下了他們,並為他們派出十多批到西邊去尋找道路的人。過了一年多,尋路的人們全被昆明國所阻攔,沒能通往身毒國。
滇王同漢朝使者說道:「漢朝和我國相比,哪個大?」漢朝使者到達夜郎,夜郎也提出了這樣的問題。這是因為道路不通的緣故,各自以為自己是一州之主,不知道漢朝的廣大。漢朝使者回到京城,於是極力陳說滇是大國,值得讓他親近和歸附漢朝。漢武帝對這事留心了。
等到南越造反時,皇上派馳義侯用犍為郡的名義調遣南夷的軍隊。且蘭君害怕他的軍隊遠行后,旁邊的國家會乘機虜掠他的老弱之民,於是就同他的軍隊謀反,殺了漢朝使者和犍為郡的太守。漢朝就調動巴郡和蜀郡原想去攻打南越的八個校尉,率領被赦從軍的罪犯去攻打且蘭,把它平定了。正趕上南越已被攻破,漢朝的八個校尉尚末沿牂柯江南下,就領兵撤回,在行軍中誅殺了頭蘭。頭蘭是經常阻隔漢朝與滇國交通道路的國家。頭蘭被平定后,就平定了南夷,在那兒設置了牂柯郡。夜郎侯開始依靠南越,南越被消滅后,正趕上漢軍回來誅殺反叛者,夜郎侯就到漢朝京城朝見皇上。漢武帝封他為夜郎王。
南越破滅之後,以及漢朝誅殺且蘭君、邛君,並且殺了筰侯,冉、駹都震驚恐怖,便向漢朝請求稱臣,為他們設置官吏。漢朝就把邛都設置為越嶲郡,筰都設置為沈犁郡,冉、駹設置為淪山郡,廣漢西邊的白馬設置為武都郡。
皇上派王然於利用破南越及誅殺南夷君長的兵威,委婉勸告滇王前來朝見漢朝天子。滇王有軍隊數萬人,他旁邊東北方有勞(jìn,近)和靡莫,都和滇王同姓,相互依靠,不肯聽從勸告。勞和靡莫屢次侵犯漢朝使者和吏卒。漢武帝元封二年(前109),天子調動巴郡和蜀郡的軍隊攻打併消滅了勞和靡莫,大軍逼近滇國。滇王開始就對漢朝懷有善意,因此沒有被誅殺。滇王於是離開西夷,率領全國向漢朝投降,請求為他們設置官吏,並進京朝見漢武帝。於是漢朝就把滇國設置為益州郡,賜給滇王王印,仍然統治他的百姓。

西南夷的君長多得用百來計算,唯獨夜郎和滇的君長得到了漢朝授予的王印。滇是個小城鎮,卻最受漢朝寵愛。

太史公說:楚國的祖先難道有上天賜給的祿位嗎?在周朝時,他們的先祖鬻熊當了周文王的老師,後來的熊繹又被周成王封到楚蠻之地而立國。等到周朝衰微之時,楚國領土號稱五千里。秦國滅亡諸侯,唯獨楚國的後代子孫還有滇王存在。漢朝誅殺西南夷,那裡的國家多半被消滅,只有滇王又受到漢天子的寵愛。但是平定南夷的開始,是在番禺見到了枸醬,在大夏看到了邛竹杖。西夷後來被分割,分成西、南兩方,最後被漢王分設為七個郡。


【原文】【註解】

西南夷君長以什數①,夜郎最大②。其西,靡莫之屬以什數③,滇最大④;自滇以北君長以什數,邛都最大⑤,此皆魋結⑥,耕田,有邑聚⑦。其外,西自同師以東,北至楪榆,名為嶲、昆明⑧,皆編髮⑨,隨畜遷徙,毋常處⑩,毋君長,地方可數千里。自嶲以東北,君長以什數,徙、筰都最大?。自筰以東北,君長以什數,冉、駹最大?。其俗或土箸(13),或移徙,在蜀之西。自冉駹以東北,君長以什數,白馬最大(14),皆氐類也(15)。此皆巴蜀西南外蠻夷也。
始楚威王時(16),使將軍庄?將兵循江上(17),略巴、蜀、黔中以西(18)。庄?者,故楚莊王苗裔也(19)。?至滇池,地方三百里,旁平地(20),肥饒數千里,以兵威定屬楚(21)。欲歸報,會秦擊奪楚巴、黔中郡(22),道塞不通,因還,以其眾王滇(23),變服(24),從其俗,以長之(25)。秦時常頞略通五尺道(26),諸此國頗置吏焉。十餘歲,秦滅。及漢興,皆棄此國而開蜀故徼(27)。巴、蜀民或竊出商賈(28),取其筰馬、僰僮、髦牛(29),以此巴、蜀殷富(30)。

①西南夷:泛指我國西南邊疆的少數民族。君長:即部落首領。什:通「十」。數:統計、計算。②夜郎:古代部族名,也是國名。③其:代指夜郎。靡莫:古代部落名,屬於羌氐族系統。④滇:古代部族、國名。⑤邛(qióng,窮)都:古代部族名、國名。⑥魋結:一種髮式,將頭髮梳成椎形,故稱「椎髻」。⑦邑:城鎮。聚:村落。⑧嶲:古代部族名。昆明:古代部族名,也是古國名。⑨編:通「辮」「編髮」,就是把頭髮梳成辮。⑩毋常處:無永久居住的地方。(11)?徙:古代部族名,古國名。筰(zuó,昨)都:古部族名、國名。(12)?冉、駹:皆古代部族名。(13)土箸:定居某地,常期不移動。箸,通「著」。(14)白馬:古代部族名。(15)氐類:氐族的同類,都屬於氐族。(16)楚威王:楚國國君,公元前三三九年至前三二九年在位。按庄?入滇在頃襄王(前298至前263在位)時,此楚威王當是楚頃襄王之誤。《後漢書》及《華陽國志》皆作頃襄王,是。(17)庄?於頃襄王二十年(前279),曾率兵沿長江從黔中進入雲南,后因秦兵南侵,堵塞他回楚之路,便在滇中稱王。將:率。循:沿著。江:長江。(18)略:攻取。(19)苗裔:後代子孫。(20)旁:四邊,周圍。(21)兵威:軍事威力。定:平定。(22)會:恰巧。擊奪:攻擊奪取。按秦昭襄王時,於楚頃襄王十九年(前280),奪取楚國黔中之地(見卷五《秦本紀》)。又於頃襄王二十二年(前277),再次奪楚黔中郡和巫地(見卷四十《楚世家》與(卷五《秦本紀》)。(23)其眾:指庄?的大軍。王滇:在滇中稱王。(24)變服:改變楚的服飾,穿起當地人的服裝。(25)長之:給當地人當長帥。(26)略:大略。五尺道:道路名。按秦統一中國后,為控制西南地區,在四川宜賓和雲南曲靖間修了一條大道,路面寬五尺,故稱五尺道。(27)開:《漢書》作「關」,王念孫《讀書雜誌·史記》以為當作「關」,關塞,即把蜀地原來的邊界當作關。故:原。徼:邊界。(28)或:有的人。商賈:作買賣。(29)筰馬:筰都的馬。僰僮:僰人奴婢。按僰是古代部族名。髦牛:即氂牛。(30)殷富:特別富有。

建元六年①,大行王恢擊東越,東越殺王郢以報②。恢因兵威使番陽令唐蒙風指曉南越③。南越食蒙蜀枸醬④,蒙問所從來,曰「道西北牂柯⑤,牂柯江廣數里⑥,出番禺城下」。蒙歸至長安,問蜀賈人⑦,賈人曰:「獨蜀出枸醬,多持竊出市夜郎⑧。夜郎者,臨牂柯江,江廣百餘步,足以行船。南越以財物役屬夜郎⑨,西至同師,然亦不能臣使也⑩。」蒙乃上書說上曰(11):「南越王黃屋左纛(12),地東西萬餘里,名為外臣,實一州主也。今以長沙、豫章往,水道多絕,難行。竊聞夜郎所有精兵,可是十餘萬,浮船牂柯江,出其不意,此制越一奇也。誠以漢之強,巴蜀之饒,通夜郎道,為置吏,易甚。」上許之。乃拜蒙為郎中將,將千人(13),食重萬餘人(14),從巴蜀筰關入(15),遂見夜郎侯多同(16)。蒙厚賜,喻以威德(17),約為置吏,使其子為令(18)。夜郎旁小邑皆貪漢繒帛,以為漢道險,終不能有也(19),乃且聽蒙約。還報,乃以為犍為郡。發巴蜀卒治道,自僰道指牂柯江(20)。蜀人司馬相如亦言西夷邛、筰可置郡。使相如以郎中將往喻,皆如南夷(21),為置一都尉,十餘縣,屬蜀。
當是時,巴蜀四郡通西南夷道,戍轉相餉(22)。數歲,道不通,士罷餓離濕死者甚眾(23);西南夷又數反(24),發兵興擊(25),耗費無功。上患之,使公孫弘往視問焉。還對,言其不便(26)。及弘為御史大夫,是時方築朔方以據河逐胡(27),弘因數言西南夷害,可且罷,專力事匈奴(28)。上罷西夷,獨置南夷夜郎兩縣一都尉,稍令犍為自葆就(29)。

①建元:漢武帝第一個年號(前140-前135)。②東越:古代部族名,是越人的一支;也是國名。③因:憑藉。使:派。風:通「諷」,委婉勸告。指:通「旨」,旨意。④食:給吃。枸醬:用枸的果實做的醬。按枸是樹名,即蔞葉,又名蒟醬、扶留藤。其果實綠黃色,可制醬。⑤道:經由。牂柯:古代河名。⑥廣:寬。⑦賈人:商人。⑧市:交易,做買賣。⑨役屬:歸屬而服役。⑩臣使:像臣下那樣驅使。(11)說上:遊說皇帝。(12)黃屋:帝王之車。其車以黃緞飾里,故稱。左纛(dào,道):插在車廂左邊的用旌牛尾或雉尾裝飾的旗子。這是皇帝的車飾。(13)將:率領。(14)食重:糧食和輜重。(15)巴蜀筰關:當作「巴符關」(見王念孫《讀書雜誌·史記》)。入:指進入夜郎。(16)夜郎侯:夜郎國的長帥。(17)威德:威勢與恩德。(18)令:相當於縣令的官。(19)終:最終。(20)指:通向。(21)相如:指司馬相如。他在武帝時曾出使西南夷,對開發西南邊疆有很大勝貢獻。如:如同。(22)四郡:指巴郡、蜀郡、廣漢、漢中。戍:戍邊士卒。轉:指運輸物資之人。餉:指軍糧。(23)罷:通「疲」。離:通「罹」,遭受。(24)數:屢次。(25)興擊:發動攻擊。(26)便:利。(27)是時:此時。據:憑藉。河:黃河。逐胡:驅逐匈奴。(28)因:乘機。且:暫時。事:從事。(29)稍:逐漸。葆:通「保」。就:成就。

及元狩元年①,博望侯張騫使大夏來②,言居大夏時見蜀布③、邛竹杖,使問所從來④,曰:「從東南身毒國⑤,可數千里,得蜀賈人市⑥」。或聞邛西可二千里有身毒國。騫因盛言大夏在漢西南,慕中國,患匈奴隔其道⑦,誠通蜀⑧,身毒國,道便近,有利無害。於是天子乃令王然於、柏始昌、呂越人等,使間出西夷西⑨,指求身毒國⑩。至滇,滇王嘗羌乃留,為求道西十餘輩(11)。歲余,皆閉昆明(12),莫能通身毒國。
滇王與漢使者言曰:「漢孰與我大(13)?」及夜郎侯亦然(14)。以道不通故,各自以為一州主,不知漢廣大。使者還,因盛言滇大國,足是親附(15)。天子注意焉(16)。

①元狩:漢武帝第四個年號(前122-前117)。②使:出使。大夏:西域國名。來:回來。③居:呆在。④使問:派人詢問。所從來:從何地弄來。⑤身毒國:古代國名。或譯作「天竺」、「天毒」、「乾毒」等。⑥市:買。⑦隔:阻隔。⑧誠:若。⑨間:走小路,捷徑。⑩指:通「旨」,意旨。求:找到。(11)為求道西:為他們尋找西去的道路。十餘輩:指滇國派出找尋西去之路的十多批人。(12)閉:阻塞。(13)孰與:與……比,哪一個……。(14)然:如此。(15)足事親附:值得讓他們親近歸附漢朝。(16)注意焉:專註留意這件事。焉,兼詞,相當於「於是(此)」。

及至南越反①,上使馳義侯因犍為發南夷兵②。且蘭君恐遠行③,旁國虜其老弱④,乃與其眾反,殺使者及犍為太守。漢乃發巴蜀罪人嘗擊南越者八校尉擊破之⑤。會越已破⑥,漢八校尉不下⑦,即引兵還⑧,行誅頭蘭⑨。頭蘭,常隔滇道者也。已平頭蘭,遂平南夷為牂柯郡。夜郎侯始倚南越,南越已滅,會還誅反者,夜郎遂入朝。上以為夜郎王⑩。
南越破後,及漢誅且蘭、邛君,並殺筰侯,冉、駹皆振恐,請臣置吏。乃以邛都為越巂郡,筰都為沈犁郡,冉、駹為汶山郡,廣漢西白馬為武都郡。

①南越反:漢武帝元鼎五年(前112),南越丞相呂嘉叛亂,后被平定,南越亡國。見卷一百一十三《南越列傳》。②上:指漢武帝。因:憑藉。③且蘭君:且蘭國的長帥。④旁國:附近國家。虜:俘虜。⑤罪人:指被赦免罪過而充當軍人的人。嘗:當依《漢書》作「當」,本當。⑥會:恰巧,正趕上。⑦不下:沒有沿牂柯江南下擊南越。⑧引兵:領兵。⑨行誅:在行軍中誅滅。頭蘭:古國名。⑩上:指漢天子。

上使王然於以越破及誅南夷兵威風喻滇王入朝①。滇王者,其眾數萬人,其旁東北有勞、靡莫②,皆同姓相扶,未肯聽。勞、靡莫數侵犯使者吏卒③。元封二年④,天子發巴蜀兵擊滅勞、靡莫,以兵臨滇。滇王始首善⑤。以故弗誅。滇王離難西南夷,舉國降⑥,請置吏入朝。於是以為益州郡,賜滇王王印,復長其民⑦。
越破:南越被滅亡。風喻:委婉勸告。風,通「諷」。用含蓄的話暗示或勸告。②勞、靡莫:均古國名。③數:屢次。④元封:漢武帝第六個年號(前110-前105)。⑤首善:開始有善意。⑥滇王離難西南夷:《漢書·西南夷傳》作「滇王離西夷」此句中「難」與「南」當是衍文。「滇王離西夷」言滇王離開西夷,向東奉侍漢朝。舉國:全國。⑦復:又。長:做一國之長。此言統領其民。

西南夷君長以百數,獨夜郎、滇受王印。滇小邑,最寵焉。

太史公曰:「楚之先豈有天祿哉①?在周為文王師②,封楚③。及周之衰,地稱五千里④。秦滅諸侯,唯楚苗裔尚有滇王。漢誅西南夷,國多滅矣,唯滇復為寵王⑤。然南夷之端⑥,見枸醬番禺⑦,大夏杖邛竹⑧。西夷後揃⑨,剽分二方⑩,卒為七郡(11)。


①先:祖先。豈:難道。天祿:上天所賜的俸祿。②卷四十《楚世家》記載,楚先人「鬻熊子事文王」。其後楚武王熊通曾說:「吾先鬻熊,文王之師也。」③封楚:受封於楚。卷四十《楚世家》記載:楚先人「熊繹當周成王之時,舉文、武勤勞之後嗣,而封熊繹於楚蠻,封以子男之田,姓羋氏,居丹陽。」④地:國土。⑤寵王:受寵愛的王。⑥端:開始。⑦見枸醬番禺:即在番禺見到枸醬。⑧杖邛竹:即邛竹杖。⑨揃(jiǎn,剪):分割。⑩剽:分開。二方:兩個方面。(11)卒:終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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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相如列傳第五十七

王延海 譯註

【說明】

此文是西漢著名文學家司馬相如的傳記。作者採用「以文傳人」(章學誠《文史通義·詩教下》)的寫法,簡練地記述了相如一生游粱、娶文君、通西南夷等幾件事,而與此有關的文和賦卻全文收錄,「連篇累牘,不厭其繁」(李景星《史記評議》),計有《子虛賦》、《上林賦》、《喻巴蜀檄》、《難蜀父老》、《上書諫獵》、《哀二世賦》、《大人賦》、《封禪文》等八篇,文字之多,遠超司馬遷自己的記述,足見作者「特愛其文賦」(茅坤《史記鈔》),「心折長卿之至」(牛運震《史記評註》)。
司馬遷通過這些文賦,寫出了漢代辭賦大師司馬相如窮困潦倒的境遇,表現傳主對中國封建社會的盛世——漢武帝時代的顯赫聲威的感受,他既讚美大一統和中央集權的思想,鋪排宮室苑囿的華美和富饒,顯示中國人民創造物質文明的偉大才智與功績,又主張戒奢持儉,防微杜漸,並婉諫超世成仙之謬,讓讀者看到了封建盛世之下一個知識分子的矛盾心情。
司馬遷對相如及其文賦的評價,皆寓於相如的文章之中,他肯定《子虛賦》、《上林賦》倡言節儉的主旨,高度評價相如作品的諷諫作用與《詩經》無異,反映了作者重視作品教化作用的文學觀念。實際上相如文賦的思想都是司馬遷贊成的思想,他不過是借傳主之文來反映自己的思想罷了,正所謂「驅相如之文以為己文,而不露其痕迹」(李景星《史記評議》)。這也正是這部《史記》中最長最奇之作的高超藝術手法的一個突出例子。
文章中記述司馬相如與卓文君婚戀的故事,寫得宛轉濃麗,極富新奇的故事情趣,頗似生動的小說,所以清人吳見思在其《史記論文》里,稱其為「唐人傳奇小說之祖」。它給後世文學藝術作品的創作,提供了極好的範例和原始的素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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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譯文】

司馬相如是蜀郡成都人,字長卿。他少年時喜歡讀書,也學習劍術,所以他父母給他取名犬子。司馬相如完成學業后,很仰慕藺相如的為人,就改名相如。最初,他憑藉家中富有的資財而被授予郎官之職,侍衛孝景帝,做了武騎常侍,但這並非他的愛好。正趕上漢景帝不喜歡辭賦,這時粱孝王前來京城朝見景帝,跟他來的善於遊說的人,有齊郡人鄒陽、淮陰人枚乘、吳縣人庄忌先生等。相如見到這些人就喜歡上了,因此就借生病為由辭掉官職,旅居粱國。粱孝王讓相如這些讀書人一同居住,相如才有機會與讀書人和遊說之士相處了好幾年,於是寫了《子虛賦》。
正趕上粱孝王去世,相如只好返回成都。然而家境貧寒,又沒有可以維持自己生活的職業。相如一向同臨邛縣令王吉相處得很好,王吉說:「長卿,你長期離鄉在外,求官任職,不太順心,可以來我這裡看看。」於是,相如前往臨邛,暫住在城內的一座小亭中。臨邛縣令佯裝恭敬,天天都來拜訪相如。最初,相如還是以禮相見。後來,他就謊稱有病,讓隨從去拒絕王吉的拜訪。然而,王吉卻更加謹慎恭敬。臨邛縣裡富人多,象卓王孫家就有家奴八百人,程鄭家也有數百人。二人相互商量說:「縣令有貴客,我們備辦酒席,請請他。」一併把縣令也請來。當縣令到了卓家后,卓家的客人已經上百了。到了中午,去請司馬長卿,長卿卻推託有病,不肯前來。臨邛令見相如沒來,不敢進食,還親自前去迎接相如。相如不得已,勉強來到卓家,滿座的客人無不驚羨他的風采。酒興正濃時,臨邛縣令走上前去,把琴放到相如面前,說:「我聽說長卿特別喜歡彈琴,希望聆聽一曲,以助歡樂。」相如辭謝一番,便彈奏了一兩支曲子。這時,卓王孫有個女兒叫文君,剛守寡不久,很喜歡音樂,所以相如佯裝與縣令相互敬重,而用琴聲暗自誘發她的愛慕之情。相如來臨邛時,車馬跟隨其後,儀錶堂堂,文靜典雅,甚為大方。待到卓王孫家喝酒、彈奏琴曲時,卓文君從門縫裡偷偷看他,心中高興,特別喜歡他,又怕他不了解自己的心情。宴會完畢,相如託人以重金賞賜文君的侍者,以此向她轉達傾慕之情。於是,卓文君乘夜逃出家門,私奔相如,相如便同文君急忙趕回成都。進家所見,空無一物,只有四面牆壁立在那裡。卓王孫得知女兒私奔之事,大怒道:「女兒極不成材,我不忍心傷害她,但也不分給她一個錢。」有的人勸說卓王孫,但他始終不肯聽。過了好長一段時間,文君感到不快樂,說:「長卿,只要你同我一起去臨邛,向兄弟們借貸也完全可以維持生活,何至於讓自己困苦到這個樣子!」相如就同文君來到臨邛,把自己的車馬全部賣掉,買下一家酒店,做賣酒生意。並且讓文君親自主持壚前的酌酒應對顧客之事,而自己穿起犢鼻褲,與僱工們一起操作忙活,在鬧市中洗滌酒器。卓王孫聽到這件事後,感到很恥辱,因此閉門不出。有些兄弟和長輩交相勸說卓王孫,說:「你有一個兒子兩個女兒,家中所缺少的不是錢財。如今,文君已經成了司馬長卿的妻子,長卿本來也已厭倦了離家奔波的生涯,雖然貧窮,但他確實是個人才,完全可以依靠。況且他又是縣令的貴客,為什麼偏偏這樣輕視他呢!」卓王孫不得已,只好分給文君家奴一百人,錢一百萬,以及她出嫁時的衣服被褥和各種財物。文君就同相如回到成都,買了田地房屋,成為富有的人家。
過了較長一段時間,蜀郡人楊得意擔任狗監,事奉漢武帝。一天,武帝讀《子虛賦》,認為寫得好,說:「我偏偏不能與這個作者同時。」楊得意說:「我的同鄉人司馬相如自稱,是他寫了這篇賦。」武帝很驚喜,就召來相如詢問。相如說:「有這件事。但是,這賦只寫諸侯之事,不值得看。請讓我寫篇天子遊獵賦,賦寫成后就進獻皇上。」武帝答應了,並命令尚書給他筆和木簡。相如用「子虛」這虛構的言辭,是為了陳述楚國之美;「烏有先生」就是哪有此事,以此為齊國駁難楚國;「無是公」就是沒有此人,以闡明做天子的道理。所以假借這三個人寫成文章,用以推演天子和諸侯的苑囿美盛情景。賦的最後一章主旨歸結到節儉上去,藉以規勸皇帝。把賦進獻天子后,天子特別高興。賦的文辭說道:
楚王派子虛出使齊國,齊王調遣境內所有的士卒,準備了眾多的車馬,與使者一同出外打獵。打獵完畢,子虛前去拜訪烏有先生,並向他誇耀此事,恰巧無是公也在場。大家落座后,烏有先生向子虛問道:「今天打獵快樂嗎?」子虛說:「快樂」。「獵物很多吧?」子虛回答道:「很少。」「既然如此,那麼樂從何來?」子虛回答說:「我高興的是齊王本想向我誇耀他的車馬眾多,而我卻用楚王在雲夢澤打獵的盛況來回答他。」烏有先生說道:「可以說出來聽聽嗎?」
子虛說:「可以。齊王指揮千輛兵車,選拔上萬名騎手,到東海之濱打獵。士卒排滿草澤,捕獸的羅網布滿山崗,獸網罩住野兔,車輪輾死大鹿,射中麋鹿,抓住麟的小腿。車騎馳騁在海邊的鹽灘,宰殺禽獸的鮮血染紅車輪。射中禽獸,獵獲物很多,齊王便驕傲地誇耀自己的功勞。他回頭看著我說:『楚國也有供遊玩打獵的平原廣澤,可以使人這樣富於樂趣嗎?楚王遊獵與我相比,誰更壯觀?』我下車回答說:『小臣我只不過是楚國一個見識鄙陋的人,但僥倖在楚宮中擔任了十餘年的侍衛,常隨楚王出獵,獵場就在王宮的后苑,可以順便觀賞周圍的景色,但還不能遍覽全部盛況,又哪有足夠的條件談論遠離王都的大澤盛景呢?』齊王說:『雖然如此,還是請大略地談談你的所見所聞吧!』
「我回答說:『是,是。臣聽說楚國有七個大澤,我曾經見過一個,其餘的沒見過。我所看到的這個,只是七個大澤中最小的一個,名叫雲夢。雲夢方圓九百里,其中有山。山勢盤旋,迂迴曲折,高聳險要,山峰峭拔,參差不齊;日月或被完全遮蔽,或者遮掩一半;群山錯落,重疊無序,直上青雲;山坡傾斜連綿,下連江河。那土壤里有硃砂、石青、赤土、白堊、雌黃、石灰、錫礦、碧玉、黃金、白銀、種種色彩,光輝奪目,像龍鱗般地燦爛照耀。那裡的石料有赤色的玉石、玫瑰寶石、琳、珉、琨珸、瑊玏、磨刀的黑石、半白半赤的石頭、紅地白文的石頭。東面有蕙草的花圃,其中生長著杜衡、蘭草、白芷、杜若、射干、芎?、菖蒲、茳蘺、蘼蕪、甘蔗、芭蕉。南面有平原大澤,地勢高低不平,傾斜綿延,低洼的土地,廣闊平坦,沿著大江延伸,直到巫山為界。那高峻乾燥的地方,生長著馬藍、形似燕麥的草、還有苞草、荔草、艾蒿、莎草及青薠。那低濕之地,生長著狗尾巴草、蘆葦、東薔、菰米、蓮花、荷藕、葫蘆、菴?、蕕草,眾多麥木,生長在這裡,數不勝數。西面則有奔涌的泉水、清澈的水池、水波激蕩,後浪衝擊前浪,滾滾向前;水面上開放著荷花與菱花,水面下隱伏著巨石和白沙。水中有神龜、蛟蛇、豬婆龍、玳瑁、鱉和黿。北面則有山北的森林和巨大的樹木:黃楩樹、楠木、樟木、桂樹、花椒樹、木蘭、黃蘗樹、山梨樹、赤莖柳、山楂樹、黑棗樹、桔樹、柚子樹、芳香遠溢。那些樹上有赤猿、獼猴、鵷?、孔雀、鸞鳥、善跳的猴子和射干。樹下則有白虎、黑豹、蟃蜒、?、豻、雌犀牛、大象、野犀牛、窮奇、獌狿。
「『於是就派專諸之類的勇士,空手擊殺這些野獸。楚王就駕御起被馴服的雜毛之馬,乘坐著美玉雕飾的車,揮動著用魚須作旒穗的曲柄旌旗,搖動綴著明月珍珠的旗幟。高舉鋒利的三刃戟,左手拿著雕有花紋的烏嗥名弓,右手拿著夏箙中的強勁之箭。伯樂做驂乘,纖阿當御者。車馬緩慢行駛,尚未盡情馳騁時,就已踏倒了強健的猛獸。車輪輾壓邛邛、踐踏距虛,突擊野馬,軸頭撞死騊駼,乘著千里馬,箭射遊盪之騏。楚王的車騎迅疾異常,有如驚雷滾動,好似狂飆襲來,像流星飛墜,若雷霆撞擊。弓不虛發,箭箭都射裂禽獸的眼眶,或貫穿胸膛,直達腋下,使連著心臟的血管斷裂。獵獲的野獸,像雨點飛降般紛紛而落,覆蓋了野草,遮蔽了大地。於是,楚王就停鞭徘徊,自由自在地緩步而行,瀏覽山北的森林,觀賞壯士的暴怒,以及野獸的恐懼。攔截那疲倦的野獸,捕捉那精疲力竭的野獸,遍觀群獸各種不同的姿態。
「『於是,鄭國漂亮的姑娘,膚色細嫩的美女,披著細繒細布製成的上衣,穿著麻布和白娟製做的裙子,裝點著纖細的羅綺,身上垂掛著輕霧般的柔紗。裙幅褶縐重疊,紋理細密,線條婉曲多姿,好似深幽的溪谷。美女們穿著修長的衣服,裙幅飄揚,裙緣整齊美觀;衣上的飄帶,隨風飛舞,燕尾形的衣端垂掛身間。體態婀娜多姿,走路時衣裙相磨,發出噏呷萃蔡的響聲。飄動的衣裙飾帶,摩磨著下邊的蘭花蕙草,拂拭著上面的羽飾車蓋。頭髮上雜綴著翡翠的羽毛做為飾物,頜下纏繞著用玉裝飾的帽纓。隱約縹緲,恍恍忽忽,就像神仙般的若有若無。
「『於是楚王就和眾多美女一起在蕙圃夜獵,從容而緩慢地走上堅固的水堤。用網捕取翡翠鳥,用箭射取錦雞。射出帶絲線的短小之箭,發射系著細絲繩的箭。射落了白天鵝,擊中了野鵝。中箭的鶬鴰雙雙從天落,黑鶴身上被箭射穿。打獵疲倦之後,撥動遊船,泛舟清池之中。划著畫有鷁鳥的龍船,揚起桂木的船漿。張掛起畫有翡翠鳥的帷幔,樹起鳥毛裝飾的傘蓋。用網撈取玳瑁,釣取紫貝。敲打金鼓,吹起排簫。船夫唱起歌來,聲調悲楚嘶啞,悅耳動聽。魚鱉為此驚駭,洪波因而沸騰。泉水湧起,與浪濤匯聚。眾石相互撞擊,發出硠硠礚礚的響聲,就象雷霆轟鳴,聲傳幾百里之外。
「『夜獵將停,敲起靈鼓,點起火把。戰車按行列行走,騎兵歸隊而行。隊伍接續不斷,整整齊齊,緩慢前進。於是,楚王就登上陽雲之台,顯示出泰然自若安然無事的神態,保持著安靜怡適的心境。待用芍藥調和的食物備齊之後,就獻給楚王品嘗。不像大王終日賓士,不離車身,甚至切割肉塊,也在輪間烤炙而吃,而自以為樂。我以為齊國恐怕不如楚國吧。』於是,齊王默默無言,無話回答我。」
烏有先生說:「這話為什麼說得如此過分呢?您不遠千里前來賜惠齊國,齊王調遣境內的全部士卒,準備了眾多的車馬,同您外出打獵,是想同心協力獵獲禽獸,使您感到快樂,怎能稱作誇耀呢!詢問楚國有無遊獵的平原廣澤,是希望聽聽楚國的政治教化與光輝的功業,以及先生的美言高論。現在先生不稱頌楚王豐厚的德政,卻暢談雲夢澤以為高論,大談淫游縱樂之事,而且炫耀奢侈靡費,我私下以為您不應當這樣做。如果真像您所說的那樣,那本來算不上是楚國的美好之事。楚國若是有這些事,您把它說出來,這就是張揚國君的醜惡;如果楚國沒有這些事,您卻說有,這就有損於您的聲譽,張揚國君的醜惡,損害自己的信譽,這兩件事沒有一樣是可做的,而您卻做了。這必將被齊國所輕視,而楚國的聲譽也會受到牽累。況且齊國東臨大海,南有琅琊山,在成山觀賞美景,在之罘山狩獵,在渤海泛舟,在孟諸澤中遊獵。東北與肅慎為鄰,左邊以湯谷為界限;秋天在青丘打獵,自由漫步在海外。像雲夢這樣的大澤,縱然吞下八九個,胸中也絲毫沒有梗塞之感。至於那超凡卓異之物,各地特產,珍奇怪異的鳥獸,萬物聚集,好像魚鱗薈萃,充滿其中,不可勝記,就是大禹也辨不清它們的名字,契也不能計算它們的數目。但是,齊王處在諸侯的地位,不敢陳說遊獵和嬉戲的歡樂,苑囿的廣大。先生又是被以貴賓之禮接待的客人,所以齊王沒有回答您任何言辭,怎能說他無言以對呢!」
無是公微笑著說:「楚國錯了,齊國也未必正確。天子所以讓諸侯交納貢品,並不是為了財物,而是為了讓他們到朝廷陳述其履行職務的情況;所以要劃分封國的疆界,並非為了守衛邊境,而是為了杜絕諸侯的越規違法的行為。如今,齊國位列東方的藩國,卻與國外的肅慎私自交往,棄離封國,越過國界,漂洋過海,到青邱去遊獵,這種作法就諸侯應遵守的道義來說,是不允許的。況且你們二位先生的言論,都不是竭力闡明君臣之間的正常關係,也不是端正諸侯的禮儀,而只是去爭論遊獵的歡樂,苑囿的廣大,想以奢侈爭勝負、以荒淫賽高低。這樣做不但不能使你們的國君顯揚名望,提高聲譽,卻恰恰能夠貶低聲望,自己蒙受損失。況且那齊國和楚國的事物又哪裡值得稱道呢!先生們沒有親眼看到那浩大壯麗的場面,難道沒有聽說過天子的上林苑嗎?
「上林苑左邊是蒼梧,右邊是西極,丹水流過它的南方,紫淵流經它的北方;霸水和滻水始終未流出上林,涇水和渭水流進來又流出去;酆水、鄗水、潦水、潏水,曲折宛轉,在上林苑中迴環盤旋。浩浩蕩蕩的八條河川,流向相背,姿態各異,東西南北,往來賓士,從兩山對峙的椒丘山谷流出,流經沙石堆積的小洲,穿過桂樹之林,流過茫茫無垠的原野。水流迅疾盛大,沿著高丘奔騰而下,直赴狹隘的山口。撞擊著巨石,激蕩著沙石形成的曲折河岸,水流湧起,暴怒異常,洶湧澎湃。河水盛涌,水流迅疾,波浪撞擊,砰砰作響;橫流迴旋,轉折奔騰,潎洌作響。急流衝擊著不平的河岸,轟鳴震響,水勢高聳,浪花迴旋,捲曲如雲,蜿蜒縈繞。後浪推擊著前浪,流向深淵,形成湍急的水流,衝過沙石之上。拍擊著岩石,衝擊著河堤,奔騰飛揚,不可阻擋。大水衝過小洲,流入山谷,水勢漸緩,水聲漸細,跌落於溝谷深潭之中。有時潭深水大,水流激蕩,發出乒乓轟隆的巨響。有時水波翻湧飛揚,如同鼎中熱水沸騰。水波急馳,泛起層層白沫,跳躍不止。有時水流急轉,輕疾奔揚,流向遠方,長歸大湖。有時水面平靜無聲,安然地向著遠方流去。然後,無邊無際的大水,迂迴徐緩,銀光閃閃,奔向東方,注入太湖,湖水滿溢,流進附近的池塘。於是,蛟龍、赤螭、??、?離、鰅、鱅、鰬、魠、禺禺、鱋、魶,都揚起背鰭,搖動著魚尾,振抖著魚鱗,奮揚起魚翅,潛處於深淵岩谷之中。魚鱉歡躍喧嘩,萬物成群結夥。明月、珠子,在江邊光彩閃爍。蜀石、黃色的碝石、水晶石,層層堆積,燦爛奪目,光彩映照,聚積於水中。天鵝、鷫鷞、鴇鳥、鴐鵝、鸀、??、䴉目、煩鶩、鷛鷞、??、?鸕,成群結隊,浮遊在水面上。任憑河水橫流浮動,鳥兒隨風漂流,乘著波濤,自由搖蕩。有時,成群的鳥兒聚積在野草覆蓋的沙洲上,口銜著菁、藻,唼喋作響,口含著菱、藕,咀嚼不已。
「於是高山挺拔聳立,巍峨雄峻。廣闊的山林中生長著高大的樹木。山高險峻,高低不齊。九嵏山、嶻嶭山、終南山巍峩聳立,或奇險,或傾斜,有的上下大,中間小,有的象錡,三足直立,險峻異常,陡峭崎嶇。有的地方是收蓄流水的山溪,有的地方是水流貫通的山谷,溪水曲折,流入溝瀆。溪谷寬大空曠,水中的丘陵、孤立的山,高高挺立,層迭不平。山勢起伏,忽高忽低,連綿不絕,山坡傾斜,漸趨平緩。河水緩緩流動,溢出河面,四散於平坦的原野。水邊平地,一望千里,無不被搗築開拓。地上長滿菉草和蕙草,覆蓋著江蘺,間雜著蘼蕪和留夷,布滿了結縷,深綠色的莎草叢生在一起,還有揭車與杜蘅、蘭草、稿本、射干、茈姜、蘘荷、葴、橙、杜若、蓀、鮮枝、黃、蔣、芧、青薠,遍佈於廣闊的大澤,蔓延在廣大的平原之上。花草綿延不絕,廣布繁衍,迎著微風倒伏,吐露芬芳,散發著濃烈的香味,郁郁菲菲,香氣四溢,沁人心田,更令人感到芳香濃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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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瀏覽四周,廣泛觀賞,睜大眼睛也辨識不清,只見茫茫一片,恍恍忽忽,放眼望去,沒有邊際;仔細察看,寬廣無涯。早晨,太陽從苑東的池沼升起,傍晚,太陽由苑西的陂池落下。苑南則嚴冬也依然生長草木,河水奔踴翻騰;這裡的野獸有,?、旄、獏、犛、沈牛、麈、麋、赤首、圜題、窮奇、象、犀。苑北則盛夏季節也是河水結冰,大地凍裂,只要提起衣裳即可過河。這裡的野獸有麒麟、角?、騊駼、橐駞、蛩蛩、騨騱、駃騠、驢、騾。
「於是離宮別館,布滿山坡,橫跨溪谷。高大的迴廊,四周相連,雙重的樓房間,閣道曲折相連。繪花的屋椽子,璧玉裝飾的瓦璫。輦道連綿不絕,在長廊之中周遊,路程遙遠,須在中途住宿。把高山削平,構築殿堂,修起層層台榭,山岩底部有幽深的房室與此相通。俯視山下,遙遠而無所見,仰視天空,攀上屋椽可以摸天。流星閃過宮門,彎曲的彩虹橫掛在窗板與欄桿之上。青虯蜿蜒在東廂,大象拉的車子行走在清靜的西廂。眾神休息在清閑的館舍,偓佺類的仙人在南檐下沐浴陽光。甘甜的泉水從清室中湧出,流動的河水流過院中,用巨石修整河岸,高峻險要,參差不齊。山岩巍峨高聳,崢嶸奇特,好像工匠雕刻而成。這裡的玫瑰、碧、琳、珊瑚叢聚而生。瑉玉龐大,紋采似魚鱗。赤玉紋采交錯,雜插其間。垂綬、琬瑣、和氏璧皆在這裡出現。
「於是盧桔在夏天成熟,黃柑、柚子、楱、枇杷、酸小棗、柿子、山梨、?、厚朴、羊棗、楊梅、櫻桃、葡萄、常棣、榙?、荔枝等果樹,羅生在後宮之中,列植於北園之內,綿延至丘陵之上,下至於平原之間。擺動起翠綠的樹葉,搖動著紫色的干莖,開放著紅色的花朵,秀出了朱紅的小花。光彩繁盛,照耀著廣闊的原野。沙果、櫟、櫧、樺樹、楓樹、銀杏樹、黃櫨樹、石榴、椰子樹、檳榔樹、檳櫚樹、檀樹、木蘭、枕木、樟木、冬青樹,有的樹木高達千仞,粗得得要幾個人才能合抱,花朵和枝條生長得暢達舒展,果實和葉子碩大茂密,有的聚立在一處,有的叢集相倚。樹枝相連而蜷曲,交叉而重疊,繁茂交錯,盤紆糾結,高舉橫出,相倚相扶,下垂的枝條四散伸展,落花飛揚;樹木繁茂高大,隨風搖蕩,婀娜多姿;風吹草木,凄清作響,有如鐘磬之聲,好似管龠之音。樹木高低不齊,環繞著後宮;眾多草木重疊累積,覆蓋著山野,沿著溪谷生長,順著山坡,直下低濕之地,放眼望去,沒有邊際,仔細探究,又無窮無盡。
「於是黑猿和白色的雌猴、仰鼻長尾猿、大母猴、小飛鼠、能飛的蛭、善爬樹的蜩、獼猴、似猴的?胡、似狗的豰、如猴的蛫,都棲息在林間,有的長嘯,有的哀鳴,上下跳躍,輕捷如飛,交相往來,在樹枝間共同戲耍,屈曲宛轉,直上樹梢。於是跳越斷橋,躍過奇異的叢林,接持下垂的枝條,或分散奔走,或雜亂相聚,散亂遠去。
「像這樣的地方有數千百處,可供往來嬉戲遊樂,住宿在離宮,歇息在別館,廚房不需要遷徙,後宮妃嬪也不必跟隨,文武百官也已齊備。
「於是從秋至冬,天子開始校獵,乘坐著象牙雕飾的車子,駕馭六條白色的虯龍,搖動著五彩旌旗,揮舞著雲旗。前面有蒙著虎皮的車子開路,後邊有導遊之車護行。孫叔執轡駕車,衛公做驂乘,為天子護駕的侍衛不循正道而行,活動在四校之中。在森嚴的鹵薄里敲起鼓來,獵手們便縱情出擊;江河是校獵的圍柵,大山是望樓。車馬飛奔,如雷聲忽起,震天動地。獵手們四散分離,各自追逐自己的目標。出獵者絡繹行進,沿著山陵,順著沼澤,像雲霧密布,如大雨傾注。
「活捉貔豹,搏擊豺狼,徒手殺死熊羆,踏倒野羊。獵者頭戴鶡尾裝飾的帽子,穿著畫有白虎的褲子,披服有斑紋的衣服,騎著野馬。登上三山並峙的山頭,走下崎嶇不平的山坡,直奔高陡險要的山峰,越過谷溝,連衣涉水。排擊蜚廉,擺布解豸、擊殺瑕蛤,用矛刺殺猛氏,用繩索絆取騕褭,射殺大野豬。箭不隨意射殺野獸,一箭射出,則必破解頸項,穿裂頭腦。弓不虛發,野獸皆應聲而倒。於是,天子便乘著車子,徐緩徘徊,自由自在地往來遨遊,觀看士卒隊伍的進退,瀏覽將帥應變的神態。然後,車駕由緩行而逐漸加快,疾速遠去。用網捕捉輕捷飛翔的禽鳥,踐踏敏捷狡猾的野獸。用車軸撞擊白鹿,迅速捕獲狡兔。其速度之快,超越赤色的閃電,而把電光留在後邊。追逐怪獸,逸出宇宙。拉彎繁弱良弓,張滿白羽之箭,射擊遊動的梟羊,擊倒蜚虡 。選好肉肥的野獸然後發箭,命中之處正是預想的地方。弓箭分離,一箭射中的獵物就倒在地上。
「然後,天子的車駕高舉起旌節而上浮,駕御著疾風,越過狂飆,升上天空,與神靈同處。踐踏黑鶴,擾亂鵾雞,近捕孔雀和鸞鳥,捉取鵔?,擊落鷖鳥,用竹竿擊打鳳凰,疾取鴛雛,掩捕焦明。
「直到道路的盡頭,才掉轉車頭而回。逍遙徜徉,降落在上林苑的極北之地。直道前行,忽然間返回帝鄉。踏上石闕,經過封巒,過了鳷鵲,望著露寒。下抵棠梨宮,休息在宜春宮,再賓士到昆明池西邊的宣曲宮,划起飾有鷁鳥的船,在牛首池中蕩漾。然後登上龍台觀,到細柳觀休息。觀察士大夫們的辛勤與收穫,平均分配獵者所捕獲的獵物。至於步卒和車駕所踐踏輾軋而死的、騎兵所踏死的,大臣與隨從人員所踩死的,以及那走投無路、疲憊不堪、驚懼伏地、沒受刀刃的創傷就死去的野獸,其屍體縱橫交錯,填滿坑谷,覆蓋平原,瀰漫大澤,不計其數。
「於是遊樂嬉戲倦怠鬆懈,在上接雲天的台榭擺下酒宴,在廣闊無邊的寰宇演奏音樂。撞擊千石的大鐘,豎起萬石的鐘架;高擎著翠羽為飾的旗幟,設置靈鼉皮製成的大鼓;奏起堯時的舞曲,聆聽葛天氏的樂曲;千人同唱,萬人相和;山陵被這歌聲震動,河川之水被激起大波。巴渝的舞蹈,宋、蔡的歌曲,淮南的《於遮》,文成和雲南的民歌,同時並舉,輪番演奏。鐘鼓之聲此起彼伏,鏗鏘鐺?,驚心震耳。荊、吳、鄭、衛的歌聲,《韶》、《濩》、《武》、《象》的音樂,淫靡放縱的樂曲,鄢、郢地區的飄逸舞姿,《激楚》之音高亢激越,可以掀起迴風,俳優侏儒的表演,西戎的樂妓,用來使耳目歡愉、心情快樂的事物,應有盡有。美妙悅耳的音樂在君王面前回蕩,皮膚細膩的美女站立在君王身後。
「像那仙女青琴、宓妃之流的美女,超群拔俗,艷麗高雅。面施粉黛,刻畫鬢髮,體態輕盈,苗條多姿,柔弱美好,嫵媚婀娜。身穿純色絲坦噶尼喀織的罩衣,拖著衣袖,細看那長長的衣衫,非常整齊,輕柔飄動,與世俗的衣服不同。散發著濃郁的芳香,清美濃厚。鮮明潔白的牙齒,微露含笑,光潔動人。眉毛修長彎曲,雙目含情,流盼遠視。美色誘人,心魂蕩漾,女樂高興地侍立君側。
「於是酒興半酣,樂舞狂熱,天子悵惘有感,似有所失,說道:『唉,這太奢侈了!我在理政的閑暇之時,不願虛度時日,順應天道,前來上林苑獵殺野獸,有時在此休息。生怕後代子孫奢侈淫靡,循此而行,不肯休止,這不是為後人創功立業發揚傳統的行為。』於是就撤去酒宴,不再打獵,而命令主管官員說:『凡是可以開墾的土地,都變為農田,用以供養黎民百姓。推倒圍牆,填平壕溝,使鄉野之民都可以來此謀生。陂池中滿是捕撈者也不加禁止,宮館空閑也不進住。打開糧倉,賑濟貧窮的百姓,補助不足,撫恤鰥寡,慰問孤兒和無子的老人。發布施恩德給百姓的政令,減輕刑罰,改變制度,變換服色,更改曆法,同天下百姓一道從頭做起。
「於是選擇好日子來齋戒,穿上朝服,乘坐天子的車駕,高舉翠華之旗,響起玉飾的鸞鈴。游觀於六藝的苑囿,賓士在仁義的大道之上;觀覽《春秋》之林,演奏《貍首》,兼及《騶虞》的樂章,舉行射禮;射中玄鶴,舉起盾牌和大斧,盡情而舞。車載著高張雲天的羅網,掩捕眾多的文雅之士;為《伐檀》作者的慨嘆而悲傷,替《桑扈》樂得才智之士而快樂,在《禮》園中修飾容儀,在《書》圃中徘徊游賞,闡釋《周易》的道理,放走上林苑中各種珍禽怪獸。登上明堂,坐在祖廟之中,君王遍命群臣,盡奏朝政的得失之見,使天下黎民,無不受益。正當此時,天下百姓皆大喜悅。他們順應天子的風教,聽從政令,順應時代的潮流,接受教化。聖明之道勃然而振興,人民都歸向仁義,刑罰被廢棄而不用。君王的恩德高於三皇,功業超越五帝。如果政績達到這個地步,遊獵才是可喜的事情。
「如果整天暴露身軀馳騁在苑囿之中,精神勞累,身體辛苦,廢棄車馬的功用,損傷士卒的精力,浪費國庫的錢財,而對百姓卻沒有厚德大恩,只是專心個人的歡樂,不考慮眾多的百姓,忘掉國家大政,卻貪圖野雞兔子的獵獲,這是仁愛之君不肯做的事情。由此看來,齊國和楚國的遊獵之事,豈不是令人悲哀的嗎?兩國各有土地不過方圓千里,而苑囿卻佔據九百里。這樣以來,草木之野不能開墾為耕田,百姓就沒有糧食可吃。他們憑藉諸侯的微賤的地位,卻去享受天子的奢侈之樂,我害怕百姓將遭受禍患。」
於是子虛和烏有兩位先生都改變了臉色,悵然若失,徘徊後退,離開坐席,說道:「鄙人淺薄無知,不知顧忌,卻在今天得到了教誨,我要認真領教。」
這篇賦寫成後進獻天子,皇帝即任命相如為郎官。無是公稱說上林苑的廣大,山谷、水泉和萬物,以及子虛稱說雲夢澤所有之物甚多,奢侈淫靡,言過其實,而且也不是禮儀所崇尚的,所以刪取其中的要點,歸之於正道,加以評論。

相如擔任郎官數年,正逢唐蒙受命掠取和開通夜郎及其西面的僰中,徵發巴、蜀二郡的官吏士卒上千人,西郡又多為他徵調陸路及水上的運輸人員一萬多人。他又用戰時法規殺了大帥,巴、蜀百姓大為震驚恐懼。皇上聽到這種情況,就派相如去責備唐蒙,趁機告知巴、蜀百姓,唐蒙所為並非皇上的本意。檄文說:
告示巴、蜀太守:蠻夷自擅兵權,不服朝廷,久未討伐,時常侵擾邊境,使士大夫蒙受勞苦。當今皇上即位,存恤安撫天下,使中國安寧和睦。然後調兵出征,北上討伐匈奴,使其單於恐怖震驚,拱手稱臣,屈膝求和。康居與西域諸國,也都輾轉翻譯,溝通語言,請求朝見武帝,虔敬地叩頭,進獻貢物。然後大軍直指東方,閩越之君被其弟誅殺。接著軍至番禺,南越王派太子嬰齊入朝。南夷的君主,西僰的首領,都經常進獻貢物和賦稅,不敢怠慢,人人伸長脖頸,高抬腳跟,景仰朝廷,爭歸仁義,願做漢朝的臣僕,只是道路遙遠,山河阻隔,不能親自來朝向漢君致意。現在,不順從者已被誅殺,而做好事者尚未獎賞,所以派遣中郎將前來以禮相待,使其歸服。至於徵發巴、蜀的士卒百姓各五百人,只是為了供奉禮品,保衛使者不發生意外,並沒想到要進行戰爭,造成打仗的禍患。如今,皇上聽說中郎將竟然動用戰時法令,使巴、蜀子弟擔驚受怕,巴、蜀父老長者憂慮禍患。巴、蜀二郡又擅自為中郎將轉運糧食,這都不是皇上的本意。至於被征當行的人,有的逃跑,有的自相殘殺,這也不是為臣者的節操。
那邊疆郡縣的士卒,聽到烽火高舉、燧煙點燃的消息,都張弓待射,馳馬進擊,扛著兵器,奔向戰場,人人汗流夾背,唯恐落後;打起仗來,就是身觸利刃,冒著流矢射中的危險,也義無反顧,從沒想到掉轉腳跟,向後逃跑。人人懷著憤怒的心情,如報私仇一般。他們難道樂意死去而討厭生存,不是名在戶籍的良民,而與巴、蜀不是同一個君主嗎?只是他們思想深邃,慮事長遠,一心想著國家的危難,而喜歡竭盡全力去履行臣民的義務罷了。所以他們之中有的人得到剖符拜官的封賞,有的分珪受爵,位在列侯,住宅排列在東第。他們死後可將顯貴的謚號流傳後世,把封賞的土地傳給後代子孫。他們做事非常忠誠嚴肅,當官也特別安逸,好的名聲傳播延續到久遠的後世,功業卓著,永不泯滅。因此有賢德的人們都能肝腦塗地,血液潤澤野草而在所不辭。現在僅僅是承擔供奉幣帛的差役去到南夷,就自相殺害,或者逃跑被誅殺,身死而無美名,其謚號應稱為「至愚」,其恥辱牽連到父母,被天下人所嘲笑。人的氣度和才識的差距,難道不是很遠么?但這也不只是應徵之人的罪過,父兄們平素沒給他很嚴格的教育,也沒有謹慎地給子弟做表率。人們缺少清廉的美德,不知羞恥,則世風也就不淳厚了。因而他們被判刑殺戮,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皇上擔心使者和官員們就象那個樣子,又哀傷不賢的愚民象這個樣子,所以派遣信使把徵發士卒的事清清楚楚地告訴百姓,趁機責備他們不能忠於朝廷,不能為國事而死的罪過,斥責三老和孝弟沒能很好履行教誨職責的過失。現在正是農忙時節,一再煩擾百姓,已經親眼看到了附近縣城的情況,擔心偏遠的溪谷山澤間的百姓不能全聽到皇上的心聲,待這篇檄文一到,趕忙下發到縣道百姓那裡,使他們全都知道當今皇上的心意,千萬不要遺忘!
相如出使完畢,回京向漢武帝彙報。唐蒙已掠取並開通了夜郎,趁機要開通西南夷的道路,徵發巴、蜀、廣漢的士卒,參加築路的有數萬人。修路二年,沒有修成,士卒多死亡,耗費的錢財要用億來計算。蜀地民眾和漢朝當權者多有反對者。這時,邛、筰的君長聽說南夷已與漢朝交往,得到很多賞賜,因而多半都想做漢朝的臣僕,希望比照南夷的待遇,請求漢朝委任他們以官職。皇上向相如詢問此事,相如說:「邛(qióng,瓊)筰(zuó,昨)、冉、駹(máng,忙)等都離蜀很近,道路容易開通。秦朝時就已設置郡縣,到漢朝建國時才廢除。如今真要重新開通,設置為郡縣,其價值超過南夷。」皇上以為相如說得對,就任命相如為中郎將,令持節出使。副使王然於、壺充國、呂越人等,乘坐四匹馬駕馭的傳車向前賓士,憑藉巴、蜀的官吏和財物去攏絡西南夷。相如等到達蜀郡,蜀郡太守及其屬官都到郊界上迎接相如,縣令背負著弓箭在前面開路,蜀人都以此為榮。於是卓王孫、臨邛諸位父老都憑藉關係來到相如門下,獻上牛和酒,與相如暢敘歡樂之情。卓王孫喟然感嘆,自以為把女兒嫁給司馬相如的時間太晚,便把一份豐厚的財物給了文君,使與兒子所分均等。司馬相如就便平定了西南夷。邛、筰、冉、駹、斯榆的君長都請求成為漢王朝的臣子。於是拆除了舊有的關隘,使邊關擴大,西邊到達沫水和若水,南邊到達牂(zāng,臟)柯,以此為邊界,開通了靈關道,在孫水上建橋,直通邛、筰。相如還京報告皇上,皇上特別高興。
相如出使西南夷時,蜀郡的年高長者多半都說開通西南夷沒有用,縱然是朝廷大臣也有人以為是這樣的。相如也想向皇上進諫,但建議業已由自己提出,因而不敢再進諫言了,於是就寫文章,假借蜀郡父老的語氣寫成文詞,而自己來詰難對方,以此諷諫皇上,並且藉此宣揚自己出使的本意,讓百姓了解天子的心意。那文章說:
漢朝建國已七十又八年,美德充盛,存在於六代君王的政事之中,國勢威武盛大,歷久相傳的皇恩深遠廣大,不但國內萬民受惠,就連方外也得到余恩。於是皇上才下令使者西征,阻撓者順應形勢而退讓,德教之風所到之處,無不隨風倒伏。因而使冉夷臣服,駹夷順從,平定了筰,保全了邛,佔領了斯榆,攻取了苞滿。然後使絡繹不絕的車馬掉轉車轅,起程東來,將回京稟報天子,到達蜀郡成都。
這時耆老、大夫、薦紳、先生共有二十七人,嚴肅認真地前來拜訪。寒喧已畢,趁機進言道:「聽說天子對於夷狄之人的態度,只是牽制他們不使斷絕關係而已。而現在卻使三郡的士卒疲睏不堪,去打通夜郎的道路,至今三年,修路之事尚未能最後完成,士卒已勞苦疲倦,萬民已生活不富足。如今又要接著開通西夷,百姓勞力已經耗盡,恐怕不能最終完成此事,這也是使者的負擔啊,我私下為您憂慮。況且那邛、筰、西僰與中國並列,已經過許多年了,記都記不清了。仁德之君不能全靠仁德招來,勢強力大的國君也不能全靠武力兼并,想來恐怕這種做法是行不通的吧!如今割棄良民的財物去增加夷狄的財物,使漢朝依賴的人民遭受疲睏,而去事奉無用的夷狄,鄙漏之人見識短淺,不知道所說的是否正確。」
使者說:「怎麼說這樣的話呢?一定象你說的那樣,那麼蜀郡人的衣著習慣永不改變,巴郡人的風俗也永遠不會變化了。我常常討厭聽這種說法。但是這事情的重大意義,本來不是旁觀者所能看出來的。我行程急促,其詳情不可能細說給你們聽,請為大夫們粗略地陳說一番。
「大概社會上一定要有超越尋常的人,才會有超常的事情出現;有了超常的事情出現,才會創建異乎尋常的功業。異乎尋常,當然是常人感到奇異的。所以說超常的事情開始出現時,百姓會驚懼;待到事情成功了,天下之人也就安然太平了。
「從前洪水湧出,四處泛溢,百姓上下遷移,崎嶇而不安寧。大禹為此憂慮,就阻塞洪水,挖掘河底,疏通河道,分散洪水,穩定災情,使洪水東流大海,讓天下百姓永保安寧。承受這樣的勞苦,難道只有百姓?大禹終日思慮而心神煩勞,卻還要親身參加勞作,累得手腳生出老繭,身上瘦得沒有肉,皮膚磨得生不出汗毛。所以他的美好功業顯赫於無窮的後世,名望傳揚至今。
「況且賢明的君主即位后,難道只是委瑣齷齪,被文法所拘束,為世俗所牽制,因循舊習,取悅當世而已嗎?應當有崇高宏偉的主張,開創業績,傳留法統,以此成為後世遵行的榜樣。所以要盡情努力地做到兼容包蓄,要勤勉思考著把自己變成可與天地比德的人。況且《詩經》里不是說過:『普天之下,沒有哪個地方不是周王的領土;四海之內,沒有哪個人不是周王的臣民。』所以天地之內,八方之外,皆逐漸侵潤漫衍,如果有哪個有生命的東西沒受君恩的滋潤,賢君將視為恥辱。如今疆界以內,文武官員,都獲得了歡樂幸福,沒有缺漏。而夷狄是風俗不相同的國家,是與我們遙遠隔絕,族類不同的地域,那裡車船不通,人跡罕至,因而政治教化還未達到那裡,社會風氣還很低下。如果接納他們,他們將在邊境做些違犯禮儀的事情;把他們排斥於外,他們就會在自己國內為非作歹,逐殺其君,顛倒君臣關係,改變尊卑次序,父兄無罪被殺,幼兒與孤兒被當做奴隸,被捆綁者哭喊著,一心嚮往漢朝,抱怨說:「聽說中國有最仁愛的國君,美德盛大,恩澤普及,萬物皆得其所,現在為什麼只是遺棄了我們?」抬起腳跟,思慕不已,就象大旱之時,人們盼望雨水一樣。就是凶暴之人也要為之感動流淚,更何況當今皇上賢明,又怎麼可以就此作罷?所以出師北方,討伐強大的匈奴,派使者急馳南方,責備強勁的越國。四方鄰國都受仁德的教化,南夷與西夷的君長象游魚聚集,仰面迎向水流,願意得到漢朝封號的以億計。所以才以沫水和若水為關塞,以牂柯為邊界,鑿通靈山道,在孫水源頭架起橋樑。開創了通向道德的坦途,傳留下熱愛仁義的傳統。將要廣施恩德,安撫和控制邊遠地區的人民,使疏遠者不被隔閉,使居住偏僻不開化地區的人民得到光明,在這裡消除戰爭,在那裡消除殺伐。使遠近一體,內外安寧幸福,不是康樂之事嗎?把人民從水深火熱中拯救出來,尊奉皇上的美德,挽救衰敗的社會,繼承周代已經斷絕的業績,這是天子的當務之急。百姓縱然有些勞苦,又怎麼可以停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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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lnln 發表於 2006-12-20 03:12 | 只看該作者
「況且帝王之事本來沒有不從憂勞開始,而以逸樂結束的。這樣說來,那麼承受天命的祥瑞,正在通西夷這件事上。如今皇上將要封禪泰山,祭祀粱父山,使車上的鸞鈴鳴響,音樂和頌歌之聲高揚,漢君之德上同五帝,下越三王。旁觀者沒看到事情的主旨,如同鷦明已在空廓的天空飛翔,而捕鳥者還眼盯著藪澤,真是可悲啊!」
於是諸位大夫心情茫然,忘卻了來意,也忘記了他們原來要想進諫的話,深有感慨地一同說道:「令人信服啊,漢朝的美德!這是鄙陋之人願意聽到的。百姓雖然有些怠惰,請允許我們給他們做個表率。」大夫們惆悵不已,自動後退,拖延一會兒,辭別而去。
從那以後,有人上書告相如出使時接受了別人的賄賂,因而,他失掉了官職。他在家呆了一年多,又被召到朝廷當了郎官。

相如口吃,但卻善於寫文章。他經常患糖尿病。他同卓文君結婚後,很有錢。他擔任官職,不曾願意同公卿們一起商討國家大事,而借病在家閑呆著,不追慕官爵。他曾經跟隨皇上到長楊宮去打獵。這時,天子正喜歡親自擊殺熊和豬,馳馬追逐野獸,相如上疏加以勸諫,疏上寫道:
臣子聽說,萬物中有的雖是同類而能力卻不同,所以說到力大就稱讚烏獲,談到輕捷善射就推崇慶忌,說到勇猛必稱孟齎和夏育。我愚昧,私下以為人有這種情況,獸也應該有這種情況。現在陛下喜歡登上險阻的地方,射擊猛獸,突然遇到輕捷超群的野獸,在你毫無戒備之時,它狂暴進犯,向著你的車駕和隨從衝來,車駕來不及旋轉車轅,人們也沒機會施展技巧,縱然有烏獲和逢蒙的技巧,才力發揮不出來,枯萎的樹木和腐朽的樹樁全都可以變成禍害。這就象胡人、越人出現在車輪下,羌人和夷人緊跟在車后,豈不是很危險嗎!雖然是絕對安全而無一點害處,但這本不是天子應該接近的地方。
況且清除道路然後行走,選擇道路中央驅馬賓士,有時還會出現馬口中的銜鐵斷裂、車軸鉤心脫落的事故,更何況在蓬蒿中跋涉,在荒丘廢墟上賓士,前面有獵獲野獸的快樂,而內心裡卻沒有應付突然事故的準備,大概出現禍患是很容易的了。至於看輕君王的高貴地位,不以此為安樂,卻樂意出現在雖有萬全準備而仍有一絲危險的地方,我私自以為陛下不應該這樣做。
大概明察之人能遠在事情發生之前,就予見到它的出現,智慧之人能在禍害還未形成之前就避開它。禍患本來多半都隱藏在暗蔽之處,發生在人們疏忽之時。所以諺語說:「家中積累千金,不坐在堂屋檐底下。」這句話雖然說的是小事,但卻可以用來說明大事。我希望陛下留意明察。
皇上認為司馬相如說得很好。回來路過宜春宮時,相如向皇上獻賦,哀悼秦二世行事的過失。賦的言辭是:
登上傾斜不平的漫長山坡,一同走進高峻的層層宮殿。俯視曲江池彎曲的岸邊和小洲,望著高低不齊的南山。山岩高聳而空深,通暢的溪谷豁然開朗而空闊。溪水急速地遠遠流去,注入寬廣低平的水邊高地。欣賞各種樹木繁茂蔭蔽的美景,瀏覽茂密的竹林。向東邊的土山賓士,提衣走過沙石上的急流。緩步徘徊,路過二世墳墓,把他憑弔。他自身行事不謹慎,使國家滅亡,權勢喪盡。他聽信讒言,不肯醒悟,使得宗廟被滅絕。嗚呼哀哉!他的操守品行不端正,墳墓荒蕪而無人修整,魂魄無處可歸,也無人向他祭祀;飄逝到極遠無邊的地方,逾是久遠逾暗昧。象魍魎似的精魄升空飛揚,經歷廣大的九天遠遠逝去。嗚呼哀哉!
相如被授官為漢文帝的陵園令。武帝既讚美子虛之事,相如又看出皇上喜愛仙道,趁機說:「上林之事算不得最美好,還有更美麗的。臣曾經寫過《大人賦》,未完稿,請允許我寫完后獻給皇上。」相如認為傳說中的眾仙人居住在山林沼澤間,形體容貌特別清瘦,這不是帝王心意中的仙人,於是就寫成《大人賦》,賦中寫道:
世上有位大人啊,居住在中國。住宅滿布萬里啊,竟不足以使他稍微停留。哀傷世俗的脅迫困厄,便離世輕飛,向著遠方漫遊。乘著赤幡為飾的副虹,載著雲氣而上浮。豎起狀如煙火的雲氣長竿,拴結起光炎閃耀的五彩旌旗。垂掛著旬始星做為旌旗的飄帶,拖著彗星做為旌旗垂羽。旌旗隨風披靡,逶迤婉轉,婀娜多姿地搖擺著。攬取欃槍做旌旗,旗竿上纏繞著彎曲的彩虹做為綢。天空赤紅深遠而又暗淡無光,狂飆奔涌,雲氣飄浮。駕著應龍、象車屈曲有度地前行,以赤螭、青虯為驂馬蜿蜒行進。有時龍身屈曲起伏,昂首騰飛,恣意賓士,有時又屈折隆起,盤繞蜷曲。時而搖頭伸頸,起伏前進,時而舉首不前;時而放任散慢,自我放縱,時而昂首不齊。有時忽進忽退、搖目吐舌,如趨走飛翔之鳥,左右相隨;有時龍頭搖動,屈曲婉轉,象驚兔奔跑,如屋粱相互依靠。或纏繞喧囂踏到路上,或飛揚跳躍,奔騰狂進。或迅捷飛翔,相互追逐,疾如閃電,突然明亮,霧氣消除,雲氣散盡。
斜渡東極而登上北極啊,與仙人們相互交遊。走過錯綜曲折深遠廣大之處再向右轉啊,橫渡飛泉向著正東。把眾仙全都召來加以挑選啊,在瑤光之上布署眾神。讓五帝做嚮導啊,使太一返回,讓陵陽子明做侍從。左邊是玄冥右邊是含雷啊,前有陸離後有潏湟。讓王子僑當小廝,令羨門高做差役,使歧伯掌管藥方。火神祝融擔任警戒,清道防衛啊,消除惡氣,然後前進。集合我的車子有萬輛之多啊,混合彩雲做成的車蓋,樹起華麗的旗幟。讓句芒率領隨從啊,我要前往南方去遊戲。
經過崇山見到唐堯啊,拜訪虞舜在九嶷。車騎紛繁縱橫交錯啊,重累雜亂並馳向前。騷擾撞而混亂啊,大水無垠洒洒洋洋。群山簇聚羅列,萬物叢集茂盛啊,到處散布,繁盛參差。徑直馳入雷聲隆隆的雷室啊,穿過崎嶇不平的鬼谷。遍覽八紘而遠望四荒啊,渡過九江又越過五河。往來於炎火之山,浮過弱水河啊,方舟橫渡浮渚,涉過流沙河。忽然休息在蔥嶺山,在泛濫的河水中遊戲啊,使女媧奏瑟,讓馮夷跳起舞來。天色昏暗不明啊,召來雷師屏翳,誅責風神而刑罰雨師。西望崑崙恍恍惚惚啊,徑直賓士三危山。推開天門闖進帝宮啊,載著玉女與她同歸。登上閬風山而高興地停下歇息啊,就象烏鳥高飛而稍事休息。在陰山上徘徊,婉曲飛翔啊,到今天我才目睹滿頭白髮的西王母。她頭戴玉勝住在洞穴中啊,幸而有三足鳥供她驅使。一定要象這樣的長生不死啊,縱然能活萬世也不值得高興。
迴轉車頭歸來啊,走到不周路斷絕,會餐在幽都。呼吸沆瀣而餐食朝霞啊,咀嚼靈芝花,稍食玉樹花朵。抬頭仰望而身體漸漸高縱啊,紛然騰躍疾飛上天。穿過閃電的倒影啊,涉過豐隆興雲製作的滂沛雨水。馳騁游車和導車自長空而降啊,拋開雲霧而疾馳遠去。迫於人世社會的狹隘啊,緩緩走出北極的邊際。把屯騎遺留在北極之山啊,在天北門超越先驅。下界深遠而不見大地啊,上方空闊而看不到天邊。視線模糊看不清,聽覺恍惚無所聞。騰空而上到達遠處啊,超越無有而獨自長存。
相如既已獻上《大人之頌》,天子特別高興,飄飄然有凌駕雲天的氣概,心情好似遨遊天地之間那樣爽快。

相如已因病免官,家住茂陵。天子說:「司馬相如病得很厲害,可派人去把他的書全部取回來;如果不這樣做,以後就散失了。」派所忠前往茂陵,而相如已經死去,家中沒有書。詢問相如之妻,她回答說:「長卿本來不曾有書。他時時寫書,別人就時時取走,因而家中總是空空的。長卿還沒死的時候,寫過一卷書,他說如有使者來取書,就把它獻上。再沒有別的書了。」他留下來的書上寫的是有關封禪的事,進獻給所忠。所忠把書再進獻給天子,天子驚異其書。那書上寫道:
上古開始之時,由天降生萬民,經歷各代君王,一直到秦。沿著近代君王的足跡加以考察,聆聽遠古君王的遺風美名,繁多而紛亂,名聲和事迹被、沒而不稱道者,數也數不盡。能夠繼承舜、禹,崇尚尊號美謚的,封禪秦山而稍可稱道者只有七十二君。順從善道行事,沒有誰不昌盛;違逆常理,失德行事,誰能生存?
軒轅以前,時間久遠,事物邈茫,其詳細情況不得而知。五帝三王的一些事迹,都記載在六經典籍和傳說之中,可以看到大概的情況。《尚書》上說:「君王賢明啊,大臣傑出。」根據這一記載可以說,君王的聖明沒有超過唐堯的,大臣的賢良沒有比得上后稷的。后稷在唐堯時創建了業績,公劉在西戎之地發跡,文王改革制度,使周隆盛,太平之道於是形成。其後子孫雖政績衰微,但千年以來並無怨惡之聲,這難道不是善始善終嗎?但是周王朝所以能這樣,沒有別的原因,只是前代先王能謹慎地從事他們所考慮和規劃的事情,又能夠嚴謹地垂教於後世子孫罷了。所以前人開拓的道路平坦,容易沿路走去;深恩廣大,容易豐足;法度顯明,容易效法;傳續法統順乎情理,容易繼承。所以周公的業績隆盛於成王時代,而其功德之高超越文王和武王。揆度其所始,考察其所終,並無特別優異超凡的業績,可與當今漢朝相比。然而,周人尚且走上粱父山,登上泰山,建立顯貴的封號,施加尊崇的美名。偉大漢朝的恩德,象源泉奔涌而出,盛大擴散,廣布四方。如雲霧散布,上通九天,下至八方極遠之地。一切生靈,皆受恩德,和暢之氣,廣泛散布,威武之節,飄然遠去。近者如同暢遊於恩澤的源頭,遠者好似泳浮在恩惠的末流。領頭作惡的被湮沒,暗昧之人得到光明。連各種動物都歡暢喜悅,掉轉頭來,面向中土朝廷。然後,騶虞之類的珍貴之獸聚於苑囿,白麟一類的怪獸進入柵欄之中,在庖廚中選擇出一莖六穗的嘉禾以供祭祀,用角分枝叉的白麟做犧牲,在歧山獲得了周朝遺留的寶鼎和蓄養的神龜,從沼澤里招來了神馬乘黃。鬼神迎接神仙靈圉,在閑館中待以賓客之禮。珍奇之物,奇異超凡,變化無窮。令人欽敬啊,祥瑞的徵兆都顯現在此,還認為自己的功德微薄,不敢稱道封禪之事。從前周武王渡河時,有條白魚跳到船中,武王認為是美好的祥瑞,就用這白魚燎祭上天。其實這種符兆十分微小,但卻因此登上泰山,不是太慚愧了嗎?周朝不該封禪而封禪,漢朝應該封禪卻不封禪,進讓的原則,相差何其遙遠呢?
於是大司馬進諫說:「陛下以仁德撫育天下百姓,憑藉道義征伐不肯順服者,華夏諸侯願意進貢,蠻夷皆手持禮物朝拜天子,美德與往初的聖君相等,功業也無二致,美好的功德政績普遍融洽,符瑞的徵兆變化眾多,應驗的時期將相繼而來,不僅僅是初次呈現。我想大概在泰山、粱父山設立祭壇,是希望天子到來,加封尊號,以此與前代聖君比光榮,上帝降恩和福,是準備用成功薦告上天,陛下謙讓而不封禪,是斷絕了上帝、泰山、粱父山的歡心,使王道的禮儀缺失不全,群臣對此感到慚愧。有人說那天道是質樸暗昧的,因此珍奇的符兆本來是不能拒絕的。如果這樣推讓它,這是使泰山沒有作表記的機會,而粱父山也沒有祭祀的希望了。如果古代帝王都是一時榮耀,畢世而絕滅,那麼敘說者還有什麼可以向後世陳述的呢,而且還能有七十二君封禪的說法嗎?若修明道德則天賜祥瑞,順應祥瑞來做封禪之事,不能算做越禮。所以聖明的君王不廢除封禪之禮,而是修行禮儀,尊奉土地神,誠懇地竭告天神,在嵩山刻石記功,以表彰最尊貴的地位,宣揚盛明的德行,顯示尊號與榮耀,授與厚福,以使百姓沾光。封禪之事堂皇偉大啊,是天下的壯觀,稱王者的大業,不能貶低。希望陛下保全它。然後綜合薦紳先生們的道術,使他們獲得日月餘光遠炎的照耀,以施展當官的才能,專心辦好政事。還要兼正天時、敘列人事,闡述大義,校訂潤色其文,作成象《春秋》一樣的經書,將沿襲舊有的六經,增為七經,並傳布無窮,使萬世之後仍能激發忠義之士,揚起微波,飛揚英明之聲,傳送茂盛的果實。前代聖賢所以能永遠保持偉大名聲而常常被稱讚的原因,就在於行封禪之禮,應當命令掌故把封禪的大義全都奏報陛下,以備觀覽。」
於是天子有所感悟似地改變了神色,說:「好啊,我就試試看吧!」天子思來想去,歸納了公卿們的議論,詢問了封禪的具體情況,記述恩澤的博大,推衍符瑞的富饒。於是寫了頌歌,說:
「覆蓋我的蒼天,雲朵油然飄蕩。普降甘露和及時雨,其地可以遨遊。滋潤萬物的水液滲透土壤,一切生物無不受到滋養。好穀物一莖生出六穗,我收穫的穀物何不蓄積?
不但降下雨水,又把大地潤澤;不但霑濡我一人,而且廣泛散布。萬物熙熙和樂,既懷戀又思慕。名山應當有顯赫的地位,盼望聖君到來。君王啊,君王!為何不行封禪之禮!
文彩斑爛的騶虞,喜歡我君的苑囿;白色的質地,黑色的花紋,它的儀錶令人喜愛。和睦恭敬,宛如君子之態。從前只聽到它的名聲,如今目睹它的降臨。那路上沒留下足跡,這是天降祥瑞的徵兆。此獸也曾在虞舜時出現,虞舜因此而興旺。
肥壯的白麟啊,曾在五畤戲游。正是孟冬十月,皇上前往郊祀。白麟賓士到君王車前,君王用它燎祭蒼天,天降幸福。夏商周三代以前,大概不曾有此奇事。
宛屈伸展的黃龍,因遇聖德而升天。色彩閃耀奪目,光輝燦爛。龍體顯現,必能使眾民覺悟。在《易經·彖傳》中曾有記載,這正是所謂授命天子所乘之車。
天的符瑞已經明白顯示,不必再諄諄告誡。應當依類寄託,告訴君王舉行封禪大典。
翻開典籍可以看到,自然界和人類社會已經發生關係,兩者相互啟發而和諧。聖明君王的美德,就是行事兢兢業業,小心翼翼。所以說『在興旺時要考慮到衰微,在太平安樂之時要想到危難』。因此,商湯、周武王雖然位居至尊,卻仍然保持嚴肅恭敬的美德。虞舜在大典之中,仍然觀察反省缺點和失誤。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司馬相如已死五年,天子才開始祭祀土地神。他死後八年,天子終於首先祭祀中嶽嵩山,然後又封泰山,再到粱父山,禪肅然山。
相如其他著作,如《遺(wèi,魏)平陵侯書》、《與五公子相難》、《草木書》篇沒有收錄,收錄了他在公卿中尤其著名的作品。

太史公說:《春秋》能推究到事物的極隱微處,《易經》原本隱微卻能闡釋得淺顯,《大雅》說的是王公大人卻德及黎民百姓,《小雅》譏刺卑微作者的得失,其流言卻能影響朝廷政治。所以言辭的外在表現雖然不同,但是其和柔的教化作用卻是一致的。相如的文章雖然多假託的言詞和誇張的說法,但其主旨卻歸於節儉,這同《詩經》諷諫之旨有何不同?揚雄認為相如的華麗辭賦,鼓勵奢侈的言詞與倡言節儉的言詞是一百比一的關係,這就如同盡情演奏鄭、衛之音,而在曲終之時演奏一點雅樂一樣。這不是減損了相如的辭賦價值嗎?我採錄了他的一些可以論述的文字,寫在這篇文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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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註解】

司馬相如者,蜀郡成都人也,字長卿。少時好讀書,學擊劍①,故其親名之曰犬子②。相如既學③,慕藺相如之為人,更名相如。以貲為郎④,事孝景帝,為武騎常侍,非其好也⑤。會景帝不好辭賦,是時粱孝王來朝,從遊說之士齊人鄒陽、淮陽枚乘、吳庄忌夫子之徒⑥,相如見而說之,因病免⑦,客游粱。粱孝王令與諸生同舍⑧,相如得與諸生游士居數歲,乃著《子虛之賦》。
會粱孝王卒,相如歸,而家貧,無以自業⑨。素與臨邛令王吉相善⑩,吉曰:「長卿久宦遊不遂,而來過我(11)。」於是相如往,舍都亭(12)。臨邛令繆為恭敬,日往朝相如(13)。相如初尚見之,后稱病,使從者謝吉(14),吉愈益謹肅。臨邛中多富人,而卓王孫家僮八百人(15),程鄭亦數百人,二人乃相謂曰:「令有貴客,為具召之(16)。」並召令。令既至,卓氏客以百數。至日中,謁司馬長卿,長卿謝病不能往(17),臨邛令不敢嘗食,自往迎相如。相如不得已,強往,(18)一坐盡傾(19)。酒酣,臨邛令前奏琴曰(20):「竊聞長卿好之,願以自娛。」相如辭謝,為鼓一再行(21)。是時卓王孫有女文君新寡,好音,故相如繆與令相重(22),而以琴心挑之(23)。相如之臨邛(24),從車騎(25),雍容閑雅甚都(26);及飲卓氏,弄琴,文君竊從戶窺之(27),心悅而好之,恐不得當也(28)。既罷,相如乃使人重賜文君侍者通殷勤(29)。文君夜亡奔相如(30),相如乃與馳歸成都。家居徒四壁立(31)。卓王孫大怒曰:「女至不材(32),我不忍殺,不分一錢也。」人或謂王孫,王孫終不聽。文君久之不樂,曰:「長卿第俱臨邛(33),從昆弟假貨猶足為生(34),何至自苦如此!」相如與俱之臨邛,盡賣其車騎,買一酒舍酤酒(35),而令文君當爐(36)。相如身自著犢鼻褌(37),與保庸雜作(38),滌器於市中。卓王孫聞而恥之,為杜門不出(39)。昆弟諸公更謂王孫曰(40):「有一男兩女,所不足者非財也。今文君已失身於司馬長卿,長卿故倦遊(41),雖貧,其人材足依也。且又令客(42),獨奈何相辱如此(43)!」卓王孫不得已,分予文君僮百人,錢百萬,及其嫁時衣被財物。文君乃與相如歸成都,買田宅,為富人。

①擊劍:投劍擊物的技術。或以為是刺殺斬擊的技術。②犬子:猶言「狗兒」,這是司馬相如最初的名字,飽含著父母對兒子的親昵之情。③既學:完成學業。按裴學海《古書虛字集釋》:「既,盡也。」粱玉繩《史記志疑》卷三十四引《蜀志》秦宓的話說:「文翁遣相如東受七經,還教吏民。」此「既學」當指此事。④以貲(zī,資)為郎:因為家中資財多而當上了郎官。以:因。貲:通「資」,錢財。郎:郎官,是漢代的宮廷宿衛侍從之官。按漢朝法律,功臣的子弟、二千石以上的顯宦高官子弟,皆可憑恩蔭為郎。另外家財超過四萬的良家子弟,也可以被選為郎,稱為「訾郎」。司馬相如當郎官即屬此類。⑤好:喜愛。⑥夫子:猶言「先生」,是一種尊稱。《集解》引徐廣之言,釋為庄忌之字,不確。⑦說:通「悅」,喜愛。因:趁,借。免:辭官。⑧諸生:指粱孝王的諸多門客。舍:住。⑨自業:自為生計。⑩素:一向。令:縣令。相善:互相友好。(11)宦遊:離鄉在外,求官任職。遂:官運通達。過:拜訪。(12)都亭:指臨邛城內之亭。都:城。亭:人停集之處。(13)繆:通「謬」,詐,佯裝之意。朝:拜訪。(14)謝:拒絕。「謝吉」就是拒絕王吉的拜訪,以提高自己的身分。(15)家僮:私家奴隸。(16)為具:備辦酒席。具:饌也,指飯菜。(17)謁:請。謝病:以病推辭。(18)強往:勉強前去。(19)一坐盡傾:在座的客人都驚羨司馬相如的風采。(20)奏:進獻。(21)鼓:彈奏。一再行:一兩支曲子。再:第二。行:指樂曲。(22)繆:通「謬」,佯裝。相重:相互敬重。(23)琴心:指琴聲中蘊含的感情。據《史記索隱》載,司馬相如所配曲辭曰:「鳳兮鳳兮歸故鄉,游遨四海求其皇,有一艷女在此堂,室邇人遐毒我腸,何由交接為鴛鴦。」又曰:「鳳兮鳳兮從皇棲,得托子尾永為妃。交情通體必和諧,中夜相徒別有誰?」兩詩皆富深情。挑:通「誂(tiǎo)」。《說文》:「誂,相呼誘也。」此指司馬相如用琴聲誘發卓文君的愛慕之情。(24)之:往;到……去。(25)從車騎:車馬跟隨在後邊。從:隨。(26)雍容閑雅:儀錶堂堂,文靜典雅。甚都:很大方。按《廣雅》:「都,大也。」又《史記集解》引郭璞曰:「都猶姣也。」亦通。(27)窺(kuī,盔):從縫隙中偷看。(28)當:通「黨」。《方言》:「黨,知也。」「不得當」猶言不了解我。(29)通:傅達。殷勤:殷切誠懇之情。(30)亡奔:逃出卓家私奔相如。亡:逃跑。奔:男女不經所謂合法手續而私自結合。(31)家居:家中存放之物。居:放置。徒:空。「徒四壁立」,只有空空的四面牆壁豎立在那裡。此言家中窮乏無物。(32)至:極。不材:不成材。(33)第:但、只。俱如:一同前往。如:往。(34)從:向。昆弟:兄弟。假貸:借貸。為生:維持生活。(35)酒舍:酒店。酤(gū,姑)酒:賣酒。(36)當爐:主持賣酒之事。按《廣韻》曰:「當,主也。」爐,通「壚」,堆土成台,四面隆起,中置酒瓮以熱酒。(37)著:穿。犢鼻褌(kūn,坤):形似牛犢之鼻的圍裙。或說是形如牛犢之鼻的短褲。(38)保庸:僱工。或釋為奴婢之賤稱(見《方言》)。雜作:共同操作。(39)杜門:閉門。(40)諸公:父輩們。此指臨邛的年長者。更:交相。(41)故:本來。倦遊:對宦遊已厭倦。(42)令客:縣令的客人。(43):柰何:通「奈何」。

居久之,蜀人楊得意為狗監,侍上①。上讀《子虛賦》而善之②,曰:「朕獨不得與此人同時哉!」得意曰:「臣邑人司馬相如自言為此賦。」上驚,乃召問相如。相如曰:「有是。然此乃諸侯之事,未足觀也。請為天子遊獵賦,賦成奏之③。」上許,令尚書給筆札④。相如以「子虛」,虛言也,為楚稱⑤;「烏有先生」者⑥,烏有此事也,為齊難⑦;「無是公」者,無是人也,明天子之義⑧。故空藉此三人為辭⑨,以推天子諸侯之苑囿⑩。其卒章歸之於節儉,因以風諫(11)?。奏之天子,天子大說。其辭曰:

①侍:侍奉。上:皇上。此指漢武帝劉徹。②善之:讚美《子虛賦》。③奏:進獻。④筆札:寫字的筆和可供寫字的木板。⑤虛言:虛構的言辭。稱:陳述、誇耀。⑥烏:何、焉。「烏有」猶言「哪有」,即沒有。⑦難:詰難。⑧明:闡明。天子之義:做天子的道理。⑨空藉:假借。⑩推:推演。?因以:藉以。風:通「諷」,委婉含蓄地勸告。

楚使子虛使於齊,齊王悉發境內之士①,備車騎之眾,與使者出田②。田罷,子虛過詫烏有先生③,而無是公在焉。坐定,烏有先生問曰:「今日田樂乎?」子虛曰:「樂。」「獲多乎?」曰:「少。」「然則何樂?」曰:「仆樂齊王之欲誇仆以車騎之眾,而仆對以雲夢之事也。」曰:「可得聞乎?」
子虛曰:「可。王駕車千乘,選徒萬騎,田於海濱。列卒滿澤,罘罔彌山④,揜兔轔鹿⑤,射麇腳麟⑥。鶩於鹽浦⑦,割鮮染輪⑧。射中獲多,矜而自功⑨。顧謂仆曰:『楚亦有平原廣澤遊獵之地饒樂若此者乎?楚王之獵何與寡人⑩?』仆下車對曰:『臣,楚國之鄙人也(11),幸得宿衛十有餘年,時從出遊,游於後園,覽於有無,然猶未能遍睹也,又惡足以言其外澤者乎!』齊王曰:『雖然,略以子之所聞見而言之。』

①悉:全,皆。士:兵。②備:齊全。田:通「畋」,打獵。③過:拜訪。詫:誇耀。④罘(fú,扶):捕兔的網。罔:捕魚的網。彌(mí,迷):滿。⑤揜(yǎn,掩):覆蓋、罩住。《漢書·司馬相如傳》、《文選·子虛賦》皆作「掩」,乃「奄」之借字,也是覆蓋之意。轔:用車輪輾壓。⑥麇:麇鹿。腳:本指動物的小腿,此用為動詞,捉住小腿之意。《漢書·司馬相如傳》「腳」作「格」,也是「拘執」之意(見《後漢書·鍾離意傳》注)。麟:一種大鹿,非指古人作為祥瑞之物的麟。⑦鶩:縱橫賓士。鹽浦:海邊鹽灘。⑧鮮:指鳥獸的生肉。染輪:血汙車輪。此句言獵獲之物甚多。⑨矜:驕矜、誇耀。自功:自我誇功。⑩何與:何如。(11)鄙人:見識淺陋的人。

「仆對曰:『唯唯①。臣聞楚有七澤,嘗見其一,未睹其餘也。臣之所見,蓋特其小小耳者②,名曰云夢。雲夢者,方九百里,其中有山焉。其山則盤紆茀郁③,隆崇嵂崒④;岑岩參差⑤,日月蔽虧⑥;交錯糾紛⑦,上干青雲⑧;罷池陂陁⑨,下屬江河⑩。其土則丹青赭堊(11),雌黃白坿(12),錫碧金銀(13),眾色炫耀(14),照爛龍鱗(15)。其石則赤玉玫瑰(16),琳瑉琨珸(17),瑊玏玄厲(18),瑌石武夫(19)。其東則有蕙圃衡蘭(20),芷若射干(21),穹窮昌蒲(22),江離麋蕪(23),諸蔗猼且(24)。其南則有平原廣澤,登降陁靡(25),案衍壇曼(26)。緣以大江(27),限以巫山(28)。其高燥則生葴苞荔(29),薛莎青薠(30)。其卑濕則生藏茛蒹葭(31),東薔雕胡(32),蓮藕菰蘆(33)、菴?軒芋(34),眾物居之(35),不可勝圖(36)。其西則有湧泉清池,激水推移(37),外發芙蓉蓤華(38),內隱巨石白沙(39)。其中則有神龜蛟鼉(40),玳瑁鱉黿(41)。其北則有陰林巨樹(42),楩楠豫章(43),桂椒木蘭(44),櫱離朱楊(45),樝梨梬栗(46),橘柚芬芳。其上則有赤猿蠷蝚(47),鵷雛孔鸞(48),騰遠射干(49)。其下則有白虎玄豹(50),蟃蜒?犴(51),兕象野犀(52),窮奇獌狿(53)。

①唯唯:應答的聲音。②特:只。③盤紆:迂迴曲折。茀郁:山勢曲折的樣子。④隆崇:高聳之狀。葎萃(lǖ zú,律卒):山勢高峻險要的樣子。⑤岑岩:《文選》作「岑崟(yín,銀),《方言》釋為「峻貌」,即山勢高峻的樣子。參差:形容山嶺高低不齊的樣子。⑥蔽:全遮住。虧:半缺。⑦交錯糾紛:形容山嶺交錯重疊,雜亂無序。⑧干:接觸。按《文選》李善註:「孔安國《尚書傳》曰:干,犯也。」⑨罷池:山坡傾斜的樣子。下文「陂陁」亦此意。⑩屬:連接。(11)丹:硃砂。青:石青,可制染料。赭(zhě,者):赤土。堊(è,餓):白土。(12)雌黃:一種礦物名,即石黃,可制橙黃色染料。白堊:石灰。(13)碧:青色的玉石。(14)眾色:指各種礦石閃現出的不同光彩。炫耀:光輝奪目的樣子。(15)照:照耀。爛:燦爛。這句說各種礦石光彩照耀,有如龍鱗般的燦爛輝煌。(16)赤玉:赤色的玉石。玫瑰:一種紫色的寶石。(17)琳瑉:一種比玉稍次的石 琨珸:高步瀛《文選李注義疏》以為「琨珸」即「琨」。《說文》:「琨,石之美者。」(18)瑊玏:次於玉的一種石名。又郭璞以為「似玉之石」(見《廣韻》引文)。玄厲:一種黑色的石頭。(19)碝(ruǎn,軟)石:一種次於玉的石頭,「白者如冰,半有赤色」(見《文選》李善注)。武夫:《文選》作「娬玞」,一種次於玉的美石,質地赤色而有白色斑紋。(20)蕙圃:蕙草之園。蕙與蘭皆為香草,外貌相似。蕙:一莖可開數朵花;蘭:一莖一花。衡:杜衡,香草名,「其狀若葵,其臭如蘼蕪。」(見《文選》李善注)蘭:蘭草。(21)芷:白芷,或稱「葯」,香草名。若:杜若,香草名。射干:香草名,草本,可入葯。(22)穹窮:通「??」,香草名,其根可以入葯。昌蒲:水草名,根可入葯。(23)江離:或作「茳蘺(jiāng lí,江離)」香草名。蘪蕪:或作「蘼(mí,迷)蕪」,即穹窮之苗。(24)諸蔗:即甘蔗。猼且(pò jù,破巨):即芭蕉。(25)登降:此言地勢高低不平,或登上或降下。陁靡:山坡傾斜綿延的樣子。(26)案衍:地勢低下。壇曼:地勢平坦。(27)緣:沿、循。大江:指長江。(28)限:界限。巫山:指雲夢澤中的陽台山,在今湖北漢陽境內,非為今四川巫山縣。(29)高燥:高而乾燥之地。葴:馬藍,草名。:一種像燕麥的草。苞:草名,形似茅草,可編席織鞋。荔:草名,其根可制刷。(30)薛:高步瀛《文選李注義疏》以為「薛即蕭,蕭薛聲轉。」又《說文》曰:「蕭,艾蒿也。」則「薛」乃艾蒿。莎:一種蒿類植物名。青薠:一種形似莎而比莎大的植物名。(31)卑:低。藏茛:即狗尾巴草,也稱狼尾草。蒹葭(jiān jiā,兼加):蘆葦。(32)東薔:草名,狀如蓬草,結實如葵子,可以吃。雕胡:菰米。(32)菰蘆:即葫蘆(見《文選》李善注引張晏說)。又方以智《通雅》以為「菰蘆,言菰茭(雕胡)、蘆筍,皆可食者也。」也通。(34)菴?:蒿類植物名,子可入葯。軒芋:即蕕(yóu,由)草,一種生於水中或濕地里的草。(35)眾物:指眾多的草木。居:此指生長。(36)圖:計算。(37)湧泉:奔涌的泉水。推移:浪濤翻滾向前。(38)外:指池水表面之上。發:開放。芙蓉:即荷花。蓤華:即菱花,開小白花。華,同「花」。(39)內:指池水下面。隱:藏。(40)中:指池水中。蛟:古代傳說中能發水的一種龍。鼉(tuó,馱):即今之揚子鱷,俗名豬婆龍。(41)玳瑁:龜類動物,其有花紋的甲殼可做裝飾品。黿:大鱉。(42)陰林:北山坡的樹林。(43)楩:樹名,即黃楩木。楠:樹名,即楠木,樹質甚佳。豫章:樹名,即樟木。(44)桂:香樹名。椒:花椒樹。木蘭:樹名,開白花,宜於觀賞。(45)櫱:即黃櫱樹。其高數丈,其皮外白里黃。離:通「樆(lí,離)」,即山梨樹。朱楊:生於水邊的樹名,即赤莖柳。(46)樝(zhā,滓)梨:即山楂樹。梬(yǐng,影)栗:梬棗,今稱黑棗。(47)赤猿:紅猴。蠼蝚:獼猴。(48)鵷?(yuān chú,冤除):傳說中似鳳凰的鳥名。孔:孔雀。鸞:鸞鳥,傳說中似鳳凰的鳥名。(49)騰遠:即「騰猿」之誤字,善騰躍的猴子。射(yè,夜)干:似狐而小的動物,能上樹,其鳴如猿。(50)玄豹:黑豹。(50)蟃蜒:通「獌蜒」一種似狸的狼類大獸,傳說其長百尋(當為一尋之誤)。?(chū,初):一種似狸而大的猛獸。豻:一種似狐的野狗。(52)兕:雌性犀牛。(53)窮奇:野獸名。一說其鳴如狗,能吃人。一說其狀似虎,有翅能飛,能吃人。按《漢書·司馬相如傳》無「兕象」以下八字。錢大昕謂後人妄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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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乃使專諸之倫①,手格此獸②。楚王乃駕馴駁之駟③,乘雕玉之輿④。靡魚須之橈旃⑤,曳明月之珠旗⑥。建幹將之雄戟⑦,左烏嗥之雕弓⑧,右夏服之勁箭⑨。陽子驂乘⑩,纖阿為御(11),案節未舒(12),即陵狡獸(13)。轔邛邛(14),蹴距虛(15),軼野馬而?騊駼(16),乘遺風而射游騏(17)。儵眒凄浰(18),雷動熛至(19),星流霆擊(20)。弓不虛發,中必決眥(21),洞胸達腋(22),絕乎心繫(23)。獲若雨獸(24),掩草蔽地。於是楚王乃弭節裴回(25),翱翔容與。覽乎陰林,觀壯士之暴怒,與猛獸之恐懼。徼?受詘(26),殫睹眾物之變態(27)。
「『於是鄭女曼姬(28),被阿錫(29),揄紵縞(30),雜纖羅,垂霧豰(31)。襞積褰縐(32),紆徐委曲(33),郁橈溪谷(34)。衯衯裶裶(35),揚袘恤削(36),蜚纖垂髾(37)。扶與猗靡(38),噏呷萃蔡(39)。下摩蘭蕙(40),上拂羽蓋(41)。錯翡翠之威蕤(42),繆繞玉綏(43)。縹乎忽忽(44),若神仙之彷彿(45)。

①專諸:春秋時代的吳國勇士,曾替吳公子光刺殺吳王僚。此指像專諸一樣的勇士。倫:類。②格:擊殺。③馴:被馴服。駁:毛色不純的馬。駟(sì,肆):古代四匹馬駕一車稱駟,此泛指馬。④雕玉之輿:用雕刻的玉石裝飾的車,此言車之高貴。⑤靡:通「麾」,揮動。魚須:海中大魚之須,用來做旗子的穗飾。⑥曳:搖動。明月:珍珠名。⑦建:舉起。幹將:本為春秋時代吳國的著名制劍工匠,此指利刃。雄戟:三面有刃的戟。⑧烏嗥:《漢書》作「烏號」,古代良弓名。雕弓:雕刻花紋的弓。⑨夏服:通「夏箙(fú,服)」,盛箭的袋子。相傳善射的夏后羿有良弓繁弱,還有良箭,裝在箭袋之中,此箭袋即稱夏服。⑩陽子:即孫陽,字伯樂,秦穆公之臣,以善相馬著稱。驂乘:陪乘的人。古時乘車,駕車者居中,尊者居左,右邊一人陪乘,以御意外,稱驂乘。(11)纖阿(ē,婀):傳說是為月神駕車的仙女,後人泛稱善駕車者為纖阿。(12)案節:馬走得緩慢而有節奏。此言馬未急行。未舒:指馬足尚未盡情賓士。此亦言馬未急行。(13)陵:侵凌,此指踐踏。狡獸:強健的猛獸。按《廣雅》:「狡,健也。」(14)轔:用車輪輾壓。邛(qióng,窮)邛:傳說中的怪獸,其狀如馬,善賓士。(15)蹴:踐踏。距虛:一種善於奔走的野獸名,其狀如驢。(16)軼:突擊。?(wèi,衛):通「?wèi,衛)車軸頂端。這裡是以?撞擊之意。或釋?為「躗」(wèi,衛)之借字,踐踏之意,也通。騊駼(táo tú,陶途):北方野馬名。或釋為良馬。(17)遺風:千里馬名。騏:野獸名,似馬。(18)儵眒(shū shēn,書申):迅速的樣子。儵,通「跾(shū,書)」,疾速。凄浰:迅疾的樣子。(19)雷動:像驚雷那樣震動。此言楚王車馬的氣勢勇猛。熛(biāo,標)至:像暴風刮來一樣。熛,通「猋」,即飆風,迅疾的大風。此言楚王車騎的神速。(20)星流:流星飛墜。霆:疾雷。(21)中(zhòng,重):射中。決:裂開。眥(zì,字):眼眶。(22)洞:貫穿。(23)絕:斷裂。心繫:連心的血管。(24)獲:指獵物。雨(yù,玉):下雨。這裡指像雨點降落一樣。弭(mǐ,米)節:停鞭緩行。裴回:即徘徊。(26)徼(yāo,腰):攔截。?(jù,劇):極度疲倦。受:接受。詘:窮盡。此指精疲力竭。(27)殫:盡。(28)鄭女:鄭國女子。古代鄭國多美女。曼姬:美女。曼,皮膚細膩柔美。(28)被:通「披」。此指穿衣。阿:輕細的絲織品。錫:通「緆」,細布。(30)揄:牽曳。紵:麻布。縞:白綢布。(31)霧豰(hú,胡):輕柔的細紗。(32)襞(bì,壁)積:形容女子腰間裙褶重重疊疊。褰(qiān,遷)縐:形容衣服上的紋理很多。褰,縮。(33)紆徐委曲:形容衣服的線條婉曲多姿。或釋為「裙下垂貌」(見《文選》呂向注)。(34)郁橈:深曲的樣子。(35)衯(fēn,分)衯裶(fēi,非)裶:衣服長長的樣子。(36)揚:抬起。袘(yì,義):裙子下端邊緣。恤削:形容裙緣整齊的樣子。(37)蜚:通「飛」。飄動。纖:《漢書》作「」,婦女上衣上的飄帶。髾(shāo,梢):本指婦女燕尾形的髮髻,此指衣服的燕尾形的下端。(38)扶輿:與下文「猗靡」皆形容衣服合身,體態婀娜的樣子。(39)噏呷(xī xiá,吸匣)、萃蔡:皆為人走路時衣服摩擦所發出的響聲的象聲詞。(40)摩:摩擦。(41)拂:拂拭。羽蓋:插飾羽毛的車蓋。(42)錯:間雜。翡、翠:皆為鳥名,前者生紅色羽毛,後者生綠色羽毛。威蕤(ruí,緌):用羽毛裝飾的首飾。(43繆繞:繚繞。纏結。玉綏:用玉裝飾的帽帶。(44)縹(piāo,漂)乎:隱隱約約若有若無的樣子。忽忽:飄忽不定的樣子。(45)彷彿:不真切。

「『於是乃相與獠於蕙圃①,媻珊勃窣上金堤②。掩翡翠,射鵕?③。微矰出,纖繳施④。弋白鵠,連鴐鵝⑤。雙鶬下,玄鶴加⑥。怠而後發,游於清池⑦。浮文鷁,揚桂枻⑧。張翠帷,建羽蓋⑨。罔玳瑁,釣紫貝⑩。?金鼓,吹鳴籟(11)。榜人歌,聲流喝(12)。水蟲駭,波鴻沸(13)。湧泉起,奔揚會(14)。礌石相擊(15),硠硠礚礚(16),若雷霆之聲(17),聞乎數百里之外。
「『將息獠者,擊靈鼓,起烽燧(18)。車案行,騎就隊(19)。?乎淫淫(20),班乎裔裔(21)。於是楚王乃登陽雲之台(22),泊乎無為(23),澹乎自持(24),勺藥之和具而後御之(25)。不若大王終日馳騁而不下輿,脟割輪淬(26),自以為娛。臣竊觀之,齊殆不如(27)。』於是王默然無以應仆也。」

①獠:夜間打獵。②媻姍:走路緩慢的樣子。勃窣:緩緩前行的樣子。金堤:堅實的水堤。一說是堤名。③掩:通:「罨」(yǎn,掩):撒網捕鳥。鵕?(jùn yí,俊義):錦雞。?,同「?」。④繳:一種用絲繩系住用來射鳥的短箭。纖繳:拴在箭上的細絲繩,用以保持箭在飛行中的平衡。施:射出。⑤弋:用帶絲線的箭射飛禽。白鵠:白天鵝。連:牽連。此指用帶絲線的箭射中駕鵝。鴐鵝:野鵝。⑥鶬:鳥名,即鶬鴰,形似雁,黑色。玄鶴:黑鵝。加:箭加其身,即射中之意。⑦怠:疲倦。發:指開船。游:泛舟。清池:指雲夢西邊的湧泉清池。⑧浮:漂浮。文:花紋。鷁:水鳥名。此指船頭繪有鷁的圖案的畫船。揚:舉起。桂枻:桂木船漿。⑨張:掛起。翠帷:畫有翡翠鳥圖案的帷帳。建:樹起。羽蓋:用鳥毛裝飾的傘蓋。⑩罔:通「網」,用網捕取。紫貝:長有紫色而帶黑紋貝殼的水中動物。(11)?:撞擊。金鼓:形如銅鑼的古樂器,即鉦。籟:一種帶孔的管樂器,即排簫。(12)榜人:划船的人。按「榜」,通「舫」,《說文》:「舫,船師也。」流喝(yè,夜):聲音悲涼嘶啞。(13)水蟲:指水中的魚蝦之類。鴻:通「洪」,《爾雅》:「洪,大也。」沸:指波濤翻滾。(14)奔揚:波濤(瀧川資言《史記會注考證》引中井積德說)。會:匯合。(15)礌(léi,雷)石:古代作戰時從高處往下推滾以打擊敵人的石頭,或謂「礌」通「磊」,則「磊石」即為眾石。(16)硠硠、礚礚(kē,棵)礚:皆為水石相撞擊的聲音。(17)雷霆:雷暴,霹靂。(18)靈鼓:六面鼓。起:點燃。烽燧:示警的烽火。此指火把。(19)案行:按隊列行走。案,通「按」。就隊:歸隊。(20)?(xǐ,洗)乎:猶「?然」,接續不斷的樣子。淫淫:漸進的樣子。此指隊伍緩緩前行的樣子。(21)班(pán,盤)乎:猶「班然」,依次相連的樣子。裔(yì,義)裔:絡繹不絕地向前行進的樣子。(22)陽雲之台:楚國台榭之名,又名陽台,在巫山下。(23)泊乎:通「怕乎」,猶「怕然」,安靜無事的樣子。按《說文》:「怕,無為也。」無為:泰然無事。(24)澹乎:猶「憺然」,安靜無事的樣子。澹,通「憺」。按《說文》:「憺,安也。」自持:保持安靜的心態。(25)勺藥:即芍藥,香草名,古人用以為調料。和:調和。具:通「俱」,齊備。御:進獻。(26)脟(luán,欒):通「臠」,把肉切成小塊。輪淬(cùi,粹):在車輪間烤肉吃。按《文選》「淬」作「焠」,烤灼之意。(27)殆:恐怕。

烏有先生曰:「是何言之過也!足下不遠千里,來況齊國①,王悉發境內之士,而備車騎之眾,以出田,乃欲勠力致獲②,以娛左右也,何名為誇哉!問楚地之有無者,願聞大國之風烈③,先生之餘論也。今足下不稱楚王之德厚,而盛推雲夢以為高,奢言淫樂而顯侈靡,竊為足下不取也。必若所言,固非楚國之美也。有而言之,是章君之惡④;無而言之,是害足下之信。章君之惡而傷私義⑤,二者無一可,而先生行之,必且輕於齊而累於楚矣⑥。且齊東陼巨海⑦,南有琅邪⑧;觀乎成山⑨,射乎之罘⑩;浮勃澥(11),游孟諸(12);邪與肅慎為鄰(13),右以湯谷為界(14);秋田乎青丘(15),彷徨乎海外。吞若雲夢者八九,其於胸中曾不蒂芥(16)。若乃俶儻瑰偉(17),異方殊類(18),珍怪鳥獸,萬端鱗萃(19),充仞其中者(20),不可勝記,禹不能名(21),契不能計(22)。然在諸侯之位,不敢言遊戲之樂,苑囿之大;先生又見客(23),是以王辭而不復(24),何為無用應哉(25)!」

①況:通「貺」,賜,此指賜教。②勠力:齊心合力。致獲:獲得禽獸。③風:美好的風教。烈:功業。④章:通「彰」,宣揚,張揚。⑤私義:指信義。⑥輕:輕視。累:牽累。⑦陼:水邊。此乃面臨之意,用為動詞。⑧琅邪:或寫作「琅琊」,山名,在今山東諸城東南海邊,其山三面臨海。⑨觀:游賞。成山:山名,在今山東榮城東北。⑩之罘(fú,浮):山名,在今山東福山縣東北。(11)浮:行船。勃澥:也寫作「渤澥」,即今之渤海。(12)孟諸:古代大澤名,在今河南商丘、東北及虞城西北,今已淤塞消失。(13)邪:同「斜」,指側翼方向。肅慎:古代國名。(14)右:古人多以東方為左,故《文選》李善注以為此「右」字當是「左」字之誤。湯谷:或寫作「晹谷」,神話傳說中的太陽升起之處。(15)田:通「畋」,打獵。青丘:古代海外國名。(16)曾:竟。蒂芥:指小小的梗塞之物。(17)俶儻:通「倜儻」,卓越非凡。瑰偉:奇偉,卓異。此指珍奇特異之物。(18)異方:不同地區。殊類:特殊物類。(19)萬端:猶言萬物,指上述各種珍奇異物。鱗萃:像魚鱗般地聚集在一起。(20)仞:通「牣」:充滿。(21)名:叫出名字來。(22)契:商代的始祖。傳說他曾任堯的司徒,善長計算。上句之「禹」,曾為堯的司空,善辨九州的土地、山川和草木、禽獸。這兩句說,就是禹和契這樣的聖人,也難以說出眾物之名,計算出眾物之數。極言物類之繁多。(23)見客:被當做貴客加以優待。(24)辭:言語。復:回答之意。「辭而不復」,猶言沒回答任何言語。(25)無用:無以。

無是公聽然而笑曰①:「楚則失矣②,齊亦未為得也。夫使諸侯納貢者,非為財幣③,所以述職也④;封疆畫界者⑤,非為守御,所以禁淫也⑥。今齊列為東藩⑦,而外私肅慎⑧,捐國逾限⑨,越海而田,其於義故未可也⑩。且二君之論,不務明君臣之義而正諸侯之禮(11),徒事爭遊獵之樂(12),苑囿之大,欲以奢侈相勝,荒淫相越,此不可以揚名發譽(13),而適足以貶君自損也。且夫齊、楚之事又焉足道邪!君未睹夫巨麗也(14),獨不聞天子之上林乎(15)?

①聽(yǐn,隱)然:笑的樣子。或以為「聽」通「哂(shěn,審)」,微笑(或大笑)之意。②失:錯誤、過失。③財幣:財物。④述職:陳述職責之事。按古代禮制,諸侯每五年要進京朝見天子一次,進獻貢物,陳述政情。⑤封疆:劃定諸侯封地的界限。⑥禁淫:杜絕放縱違法的行為。⑦列:排列。東藩:東方的藩屬之國。古諸侯國對中央王朝都起著屏藩的作用,故稱其為藩國。⑧私:私自交往。⑨捐:丟棄。「捐國」就是離開封國之意。逾:越過。限:界限,指國界。⑩義:道義。(11)二君:指子虛和烏有。務明:竭力闡明。(12)徒事:只做。(13)發譽:提高聲譽。(14)巨麗:巨大和壯美。(15)上林:苑名。地在長安之西,原為秦朝舊苑,漢武帝加以擴建,南至終南山,北臨渭水,周圍三百里,內建離宮七十座,可供上萬兵馬縱馳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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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蒼梧①,右西極②,丹水更其南③,紫淵徑其北④;終始霸滻⑤,出入涇渭;酆、鄗潦潏⑥,紆餘委蛇⑦,經營乎其內⑧。蕩蕩兮八川分流⑨,相背而異態。東西南北,馳鶩往來⑩,出乎椒丘之闕(11),行乎洲淤之浦(12),徑乎桂林之中(13),過乎泱莽之野(14)。汩乎渾流(15),順阿而下(16),赴隘陝之口(17)。觸穹石(18),激堆埼(19),沸乎暴怒(20),洶湧滂?(21)。?浡滵汩(22),湢測泌?(23)。橫流逆折,轉騰潎洌(24)。澎濞沆瀣(25),穹隆雲撓(26),蜿蟺膠戾(27)。逾波趨浥(28),蒞蒞下瀨(29)。批?沖壅(30),奔揚滯沛(31)。臨坻注壑(32),瀺灂霣墜(33)。湛湛隱隱(34),砰磅訇礚(35)。潏潏淈淈(36),湁潗鼎沸(37)。馳波跳沫(38),汩?漂疾(39),悠遠長懷(40)。寂漻無聲(41),肆乎永歸(42)。然後灝溔潢漾(43),安翔徐徊(44)。翯乎滈滈(45),東注大湖,衍溢陂池(46)。於是乎蛟龍赤螭(47),???離(48)。鰅鱅?(49),禺禺鱋魶(50)。揵鰭擢尾(51),振鱗奮翼(52),潛處於深岩。魚鱉讙聲(53),萬物眾夥(54)。明月珠子,玓?江靡(55)。蜀石黃碝(56),水玉磊珂(57)。磷磷爛爛(58),采色澔旰(59),叢積乎其中。鴻鵠鷫鴇(60),鴐鵝鸀(61),??䴉目(62),煩鶩鷛?(63),??鸕(64),群浮乎其上。汎淫泛濫(65),隨風澹淡(66)。與波搖蕩,掩薄草渚(67)。唼喋菁藻(68),咀嚼菱藕。

①左:指上林苑的左邊,即東方。蒼梧:本是漢代郡名,遠在今廣西蒼梧縣。此當指上林苑東邊的小地名。②右:上林苑的西方。西極:本指西方極遠之地,此當指上林苑西邊的河水名。高步瀛《文選李注義疏》:「《說文》曰:『汃,西極之水也。』引《爾雅》作『汃』。段注曰:『汃之作豳,聲之誤也。』步瀛案:西極之水,自非太王所居之邠,此亦假上林苑中之水,以象西極汃水也。」③丹水:河水名,源出陝西商縣西北之冢嶺山,東流至河南境。更:流過。④紫淵:上林苑北邊的淵水名,也稱紫泉。徑:經過。⑤霸:《文選》作「灞」,河水名,發源於陝西蘭田縣,流經長安灞橋,再向西北與滻水匯合注入渭水。滻:河水名,發源於陝西蘭田縣西南,流經長安。「終始霸滻」謂霸、滻二河始終未流出上林苑。下句「出入涇渭」,意謂涇水和渭水從上林苑之外流入苑中,又從苑中流出。⑥酆:河水名,源於陝西寧陝縣東北之秦嶺,流經長安,再注入渭水。滈:《文選》作「鎬」,河水名,源出陝西長安縣南,北流入渭水。今僅存上游,下游淤塞。潦(láo,勞):水名,源出陝西戶縣南,東北流入渭水。潦:河水名,源出陝西終南山,西北流入渭水。⑦紆餘:水流曲折的樣子。委蛇(yí,夷):水流宛轉的樣子。⑧經營:盤旋的樣子。⑨八川:八條河,即上文所寫的霸、滻、涇、渭、酆、鄗、潦、潏,合稱關中八川。⑩馳鶩:形容水勢縱橫奔流的樣子。(11)椒丘:盛產花椒的山丘。闕:缺口。此言椒丘兩山相對峙,中有缺口(山谷)。(12)洲淤:即水中沙灘。按揚雄《方言》:「水中可居者曰洲,三輔謂之淤也。」浦:水邊。(13)桂林:桂樹林。(14)泱莽:廣闊無邊的樣子。(15)汩(yù,玉):水流迅速的樣子。渾流:通「混流」,水勢盛大。(16)阿:高丘。(17)隘陝:即「狹隘」,指河兩岸相近之處。(18)穹石:大石頭。(19)激:激蕩。堆埼:沙石壅積所形成的曲岸。(20)沸:水流湧起。(21)滂?:同「澎湃」,波浪激蕩踴躍的樣子。(22)?浡:水流盛出的樣子。?汩:水流迅疾的樣子。(23)湢測:水流相撞擊的聲音。泌?(bì zhì,畢志):水流撞擊聲。(24)潎洌(piējiè,瞥列):水流撞擊而發出的響聲。(25)澎濞:水流至不平處發出的聲音。 沆瀣(xiè,謝):水流到不平的地方發出的聲響。(26)穹隆:水勢高聳的樣子。雲撓:水勢迴旋,像雲一樣的屈折。(27)蜿蟺:水迴旋貌。膠戾:水流蜿蜒曲繞的樣子。(28)趨浥(yà,亞):水流入深淵。浥:窪陷之地。(29)蒞(lì,利)蒞:水急流聲。瀨:流過沙石的急水。(30)批:撞擊。按《說文》:「批,擊也。」?:同「岩」。壅:防水的堤。(31)奔揚:指水奔騰飛揚。滯沛:水奔揚不可阻擋的樣子。(32)(chí,遲):水中的高地。壑:溝谷。(33)瀺灂(chán zhuó,纏濁):小水聲。霣(yǔn,允)墜:通「隕墜」,隕落。此指水流入溝谷中。(34)湛湛:水深的樣子。隱隱:水盛大的樣子。(35)砰磅:水流激蕩的聲音。訇礚:水流奔騰撞擊的聲音。(36)潏潏:水湧出的樣子。淈淈:水湧出而混濁的樣子。(37)湁潗(chìjí,斥急):泉水湧出而沸騰的樣子。(38)馳波:水波急馳。跳沫:水上泛起的白沫跳躍不止。(39)汩?(yù yì,育義):水流急轉的樣子。漂疾:通「剽疾」,指水流輕浮迅疾的樣子。按《正字通》曰:「剽,輕疾也。」(40)悠遠:長遠。此指水流放散遠去。長懷:長歸。此指大小長歸湖中。按《漢書·司馬相如傳》顏師古引郭璞註:「懷亦歸,變文耳。」(41)寂漻:通「寂寥」,形容水平靜無聲的樣子。(42)肆乎:安靜的樣子。按《漢書·司馬相如傳》王先謙補註曰:「肆乎永歸,言安然而長往也。」一說「肆」為水之奔放(見《文選》李善注)。永歸:長歸湖海之中。(43)灝溔:水大無邊際的樣子。潢漾:水大無邊的樣子。(44)安翔、徐回:皆形容水流疏緩迂迴的樣子。(45)翯(hè,賀)乎:猶「翯然」,大水泛起白光的樣子。滈(hào,浩)滈:水勢浩大而泛起白光的樣子。(46)大湖:指上林苑中的昆明池。衍溢:大水滿溢於外。陂池:指昆明池以外的小水池。(47)赤螭:赤色的無角雌龍。(48)??(gèng méng ,去聲「更」萌):魚名,形似鱔魚,體大。?(jiàn,漸)離:或作「?螭」,魚名。胡文瑛《文選箋證》以為「介蟲之類」。(49)鰅:魚名,或稱班魚,皮有紋。鱅:魚名,也稱黑鰱、花鰱。鱅:魚名,形似鱔。?:魚名,其口大。(50)禺禺:魚名,一種黃地黑紋,皮有毛的魚。鱋:魚名,即比目魚。魶:魚名,即鯢魚,俗稱「娃娃魚」。(51)揵:揚起。擢:搖動。(52)奮翼:揚起翅膀。(53)讙:同「歡」。(54)夥:多。(55)明月:月明珠。玓?:明珠光彩閃耀的樣子。江靡:江邊。靡,通「湄」,水邊。(56)石:一種次於玉的石。黃碝(ruǎn,軟):黃色的碝石。(57)水玉:水晶石。磊珂:石累積的樣子。(58)磷、燦爛、皆形容玉與石色澤燦爛的樣子。(59)澔旰:玉石色彩相互輝映而繁盛的樣子。(60)鴻鵠:天鵝。鷫:即鷫鷞,一種似雁的鳥。鴇:鳥名,體比雁大。(61)鸀(zhú yù,燭玉):水鳥名,似鴨而大,長頸赤目,紫紺色。(62)??:鳥名,形如鳧,高腳,長喙,頭上長有紅毛冠。䴉目:水鳥名,比鷺大而尾短,生有紅白色的羽毛。(63)煩鶩:鳥名,似鴨而小。鷛?:水鳥名,形似鳧,灰色,雞足。(64)?(zhēn cí,針雌):水鳥名,黑蒼色。?鸕:水鳥名,即鸕鶿,善捕食魚。(65)汎淫:浮遊不定的樣子。泛濫:水漫溢橫流的樣子。(66)澹淡:水波搖蕩不定的樣子。按《說文》:「澹,水搖也。」(67)掩:遮蓋。或釋為休息、遊戲。薄:本為草叢生之意,這裡是聚積之意(郭璞說)。草渚:長滿野草的沙洲。(68)唼喋:群鳥或魚爭吃東西的聲音。菁、藻:皆為水草名。

「於是乎崇山??①,崔巍嵯峨②0。深林巨木③,嶄岩?嵯④。九嵏嶻嶭⑤,南山峨峨⑥。岩陁甗錡⑦,摧崣崛崎⑧。振溪通谷⑨,蹇產溝瀆⑩。谽呀豁?(11)?,阜陵別島(12)?,崴磈嵔瘣(13),丘墟崛?(14)。隱轔郁?(15)登降施靡(16),陂池貏豸(17)。沇溶淫鬻(18),散渙夷陸(19)。亭皋千里(20),靡不被築(21)。掩以綠蕙,被以江離(22),糅以蘼蕪(23),雜以流夷(24)。尃結縷(25),欑戾莎(26),揭車衡蘭(27),稿本射干(28)。茈姜蘘荷(29),葴橙若蓀(30)。鮮枝黃礫(31),蔣芧青薠(32)。布濩閎澤(33),延曼太原(34)。麗靡廣衍(35),應風披靡(36)。吐芳揚烈(37),鬱郁斐斐(38)。眾香發越,肸布寫(39),?苾勃(40)。

①??:山勢峻拔高聳的樣子。②崔巍:山高峻的樣子。嵯峨:山高的樣子。③深林:廣大的樹林。深,廣也。巨木:大樹。④嶄岩:山高險峻的樣子。?嵯:山勢高低不齊的樣子。⑤九嵏:山名,在今陝西禮泉縣東北。嶻:山名,又名慈娥山,在今陝西三原、涇陽、淳化之間。⑥南山:終南山。峨峨:高峻的樣子。⑦岩:險峻。陁:傾斜。甗:通「?」,上下大而中間小的山。錡(qí,奇):古炊器,即三足鍋。此形容山勢險峻。⑧摧崣:猶「崔巍」,山高峻的樣子。崛崎:猶「崎嶇」,山路不平。⑨振:收斂。通:流。此言有的地方是收蓄流水的山溪,有的地方是水流流貫通的山谷。⑩蹇產:曲折的樣子。溝瀆:河溝。(11)谽呀:大而空的樣子。豁?(xiǎ,上聲「瞎」):開闊空虛的樣子。按《說文》:「?,大開也。(12)阜:山丘。陵:大山丘。別:離。島:水中的山。(13)崴磈:高峻的樣子。嵔瘣:山勢高峻的樣子。(14)丘墟:堆積不平的樣子。崛?:山勢不平的樣子。(15)隱轔:山不平之狀。郁?:山不平的樣子。(16)登降:地勢有高有低。施靡:山勢綿延的樣子。(17)貏豸(bǐzhì,比至):山勢漸平的樣子。(18)沇溶:水流緩慢的樣子。淫鬻:水流緩慢的樣子。(19)散渙:即「渙散」。此指水泛濫四散。夷陸:平坦的原野。(20)亭皋:平坦的水邊之地。亭,平也。皋,水邊之地。(21)靡:無。被(pí,皮)築:築地使其平坦。(22)掩:覆蓋。綠:通「菉」,草名。被:覆蓋。(23)糅:間雜。(24)流夷:或作「留夷」,香草名。(25)尃:同「布」。布滿。結縷:多年蔓生草名,形似茅草。(26)欑:叢聚在一起。戾莎:通「?莎」,深綠色的莎草。(27)揭車:香草名。衡:杜衡,香草名。(28)稿本:香草名。射干:香草名。(29)茈姜:初生的嫩姜。蘘荷:即「陽藿」,姜科,多年生草本植物,夏季開淡黃色花。(30)葴:草名,即酸漿草,開小白花,葉苦可食用。橙:通「燈」,燈籠草。又《漢書·司馬相如傳》作「持」,顏師古以為「符」字之誤,符即鬼目。若:杜若,香草名。蓀:香草名。(31)鮮枝:香草名,或名橪支、焉支、燕支,可染紅色。黃礫:通「黃」,其根可作染料用。(32)蔣:草名,即孤蒲草,或稱茭。芧:即橡實。一說讀「住」音,釋為「三棱草」。青薠:草名。(33)布濩:遍地散布。閎:通「宏」,廣大。澤:沼澤地。(34)延曼:蔓延。太原:廣闊的原野。(35)麗靡:相連不絕。廣衍:廣泛伸展。(35)披靡:草木倒伏。(37)揚烈:散發濃烈的香味。(38)鬱郁:香味濃郁。斐斐:《漢書·司馬相如傳》作「菲菲」,香味擴散的樣子。(39)肸(xīxiǎng,稀響):指香氣四溢,侵人心脾。按王先謙《漢書補註》曰:「此賦『肸布寫』及《文選·吳都賦》『芬馥肸』皆謂香氣四達而入人心……靈感通微之意也。」王說是。寫:通「瀉」,宣洩。(40)??(yèai,夜愛):香氣散發。苾(bì,必)勃:香氣濃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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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lnln 發表於 2006-12-20 03:17 | 只看該作者
「於是乎周覽泛觀,瞋盼軋沕①,芒芒恍忽②。視之無端,察之無崖。日出東沼③,入於西陂④。其南則隆冬生長⑤,踴水躍波⑥;獸則?旄獏犛⑦,沈牛麈麋⑧,赤首圜題⑨,窮奇象犀⑩。其北則盛夏含凍裂地(11),涉冰揭河(12);獸則麒麟角?(13),騨騱橐駞(14),蛩蛩騨騱(15),駃騠驢騾(16)。
「於是乎離宮別館(17),彌山跨谷(18)。高廊四注(19),重坐曲閣(20)。華榱璧璫(21),輦道?屬(22),步?周流(23),長途中宿(24)。夷嵏築堂(25),累台增成(26)。岩突洞房(27),俯杳眇而無見(28),仰攀橑而捫天(29)。奔星更於閨闥(30),宛虹拖於楯軒(31)。青虯蚴蟉於東箱(32),象輿婉蟬於西清(33)。靈圉燕於閑觀(34),偓佺之倫暴於南榮(35)。醴泉涌於清室(36),通川過乎中庭(37)。槃石裖崖(38),嶔岩倚傾(39),嵯峨磼礏(40),刻削崢嶸(41)。玫瑰碧琳,珊瑚叢生(42)。瑉玉旁唐(43),瑸斒文鱗(44)。赤瑕駁犖(45),雜臿其間(46),垂綏琬琰(47),和氏出焉(48)。

①瞋盼:睜大眼睛觀望。軋溝:分辨不清楚。②芒芒:通「茫茫」,廣闊的樣子。恍忽:通「恍惚」,隱約看不清的樣子。③東沼:指上林苑東邊的池沼。④西陂:上林苑西邊的池沼。⑤隆冬:嚴寒的冬天。⑥踴水:奔騰的流水。⑦?:獸名,即單峰駝。旄:旄牛。獏:獸名,形似熊。犛:氂牛,長尾,黑色,產於西南邊疆。⑧沉牛:即水牛。麈:駝鹿,似鹿而大。⑨赤首:古獸名。圜題:通「圓題」,即「圓蹄」,似鹿的獸名。⑩窮奇:怪獸名,似牛,生蝟毛,鳴聲如狗吠。象犀:大象和犀牛。(11)含凍:指河水凍結。(12)揭河:撩起衣裳過河。(13)角?:獸名,似豬,生角,獸走。(14)橐駞:即駱駝。(15)蛩蛩:傳說中似馬的獸名。騨騱:一種野馬名,毛色青黑,生有白鱗,文如鼉魚。(16)駃騠:駿馬名。(17)離宮:古代皇帝臨時居住的行宮。別宮:皇帝正宮以外的宮室。(18)彌山:滿山。跨谷:橫跨溪谷。(19)高廊:供人們行走的走廊。四註:猶言「四匝」,四方圍繞之意。(20)重坐:兩層的樓。曲閣:空中的閣道曲折相連。(21)華榱:繪花的屋椽子。璧璫:璧玉裝飾的瓦璫。筒瓦的前端稱璫。(22)輦:此指帝王乘坐的車。?屬:相連不絕的樣子。(23)步?:即步檐,可以步行的長廊。周流:周遊。(24)中宿:中途住宿,此言長廊極長,一天走不完,需於中途過夜。(25)夷:削平。嵏:本為山名,此指高聳的山(見顏師古《漢書·司馬相如傳》注)。(26)累台:重疊的高台。增成:通「層成」,猶言「層層」。一層曰一成。(27)岩突:山岩底部。按《釋名》:「突,幽也。」《正字通》:「突,深也。又隱暗處。」洞房:幽深的房室。此指由山岩底部潛通於上部台榭的房室。(28)杳眇:遙遠的樣子。(29)橑:屋蒔椽子。捫:摸。(30)奔星:流星。更:經過。閨、闥:皆為宮中小門。(31)宛虹:彎曲的虹。拖:加於其上。楯:欄桿。軒:窗板。(32)青虯:傳說中有角的龍。蚴蟉:龍身蜿曲的樣子。東箱:正室東面的側室。箱,通「廂」。(33)象輿:用大象駕御的車子。婉蟬:蜿蜒行走的樣子。西清:西廂房的清靜之處。(34)靈圉:眾神的統稱。燕:閑居休息。閑觀:清閑的館舍。(35)偓佺:仙人名,傳說他吃松子,身上長毛,方眼,善走。倫:類。暴:同「曝」。曬。南榮:南檐。屋檐兩頭翹起的部分稱「榮」。(36)醴泉:甘甜的泉水。清室:清靜之室。(37)通川:流動的河水。中庭:院子。(38)槃石:磐石,巨大的石頭。裖崖:整頓池水之涯。(39)嶔岩:高險的樣子。倚傾:參差不齊的樣子。(40)磼礏:山勢高峻的樣子。(41)刻削:指山形奇特,如同雕刻過一樣。(42)珊瑚:珊瑚樹。(43)瑉:似玉的美石。旁唐:猶言「磅礴」,廣大的樣子。(44)瑸斒:玉石的花紋。(45)赤瑕:赤玉。駁犖:指玉石文采交錯的樣子。臿:通「插」。(47)垂綏:美玉名。琬琰:美玉名。(48)和氏:和氏璧,春秋時代楚國卞和所得的美玉,是當時最珍貴的寶物之一。

「於是乎盧橘夏孰①,黃甘橙楱②,枇杷橪柿③,楟?厚朴④,梬棗楊梅⑤,櫻桃蒲陶⑥,隱夫郁棣⑦,榙?荔枝⑧,羅乎後宮,列乎北園⑨。?丘陵⑩,下平原,揚翠葉(11),杌紫莖(12),發紅華(13),秀朱榮(14),煌煌扈扈(15),照耀巨野(16)。沙棠櫟櫧(17),華氾檘櫨(18),留落胥餘(19),仁頻並閭(20),欃檀木蘭(21),豫章女貞(22),長千仞,大連抱(23),誇條直暢(24),實葉?茂(25),攢立叢倚(26),連卷累佹(27),崔錯癹骫(28),阬衡?砢(29),垂條扶於(30),落英幡?(31),紛容蕭(32),旖旎從風(33),瀏蒞卉吸(34),蓋象金石之聲,管龠之音(35)。柴池茈虒(36),旋環後宮(37),雜遝累輯(38),被山緣谷(39),循阪下?(40),視之無端,究之無窮(41)。

①盧桔:桔樹的一種,秋天結實,次年二月漸變青黑色,至夏始熟,其核變黑,故名為盧(黑色)桔。孰:同「熟」。②黃甘:即黃柑,桔類水果。橙:柚子。楱(còu,湊):桔類水果,皮有皺紋,故又名皺子。③橪:酸小棗。④楟:山梨。?:樹名,蘋果類的水果。厚朴:樹名,皮很厚,故又名「重皮」。開紅花,結青實,四季不落葉。⑤梬棗:即羊棗,似柿子而小。⑥蒲陶:即「葡萄」。⑦隱夫:樹名,即常棣,其果實名山櫻桃。或釋為「馬失草」(見高步瀛《文選李注義疏》引何焯說)。郁棣:即唐棣,或稱「郁李」,落葉灌木,果實紫赤色,有酸味。⑧榙?:樹名,果實似李子。⑨北園:北邊的果園。⑩?:通「迤」,綿延。(11)揚:擺動。(12)杌:通「扤」,搖動。按《說文》:「扤,動也。」(13)發:猶「開」。華:同「花」。(14)榮:花。(15)煌煌:光彩很盛的樣子。扈扈:光彩繁盛的樣子。(16)巨野:廣闊的原野。(17)沙棠:水果名,即沙果。櫟:橡實。櫧(zhū,朱):樹名,其實如橡實而圓。(18)華:即樺樹。氾:通「楓」。《漢書·司馬相如傳》、《文選·上林賦》皆作「楓」。是,「楓」即楓樹。檘(píng,平):同「枰」,即銀杏樹。櫨:樹名,即黃櫨樹,落葉喬木。(19)留落:石榴(高步瀛說)。或以為是「劉杙」(錢大昕《二十二史考異》),樹名。胥餘:即椰子樹(《史記索隱》引司馬彪說)。或釋為棕櫚樹(《史記集解》引郭璞說)。(20)仁頻:檳榔樹。並閭:棕櫚樹。(21)欃檀:即檀樹。(22)女貞:即冬青樹。(23)大連抱:形容樹榦粗大,必須數人才能合抱過來。(24)誇:通「荂(fū,夫):花。按《爾雅》郭璞注曰:「今江東呼華(花)為荂。」條:枝條。直暢:指花和枝生長得很舒展暢達。(25)葰:通「峻」,高大。此指果實大。(26)攢(cuán,陽平「攛」):聚積。(27)連卷:同「連蜷」,指樹枝相連蜷曲的樣子。累佹:累積、重疊。此指樹枝交叉生長,相依重疊。(28)崔錯:繁茂交錯。癹骫(bá wěi,拔委):樹枝盤紆糾結的樣子。(29)阬衡:形容樹木樹榦高舉橫出的樣子。阬,通「抗」。?砢(ě luǒ,裸):形容樹枝相倚相扶的樣子。(30)扶於:《漢書·司馬相如傳》及《文選·上林賦》皆作「扶疏」。是,即樹枝四散伸展的樣子。(31)落英:墜落的花朵。英,花。幡?(fān sǎ,帆撒):飛揚的樣子。(32)紛容:繁茂碩大的樣子。蕭:草木高茂的樣子。(33)旖旎(yǐnǐ,椅你):婀娜多姿的樣子。從風:猶言隨風。(34)瀏蒞(lì,利):風吹草木所發出的凄清聲。卉吸:風吹草木聲。或釋為風聲迅速。(35)金石:指鍾磐等樂器。龠(yuè,月):樂器名,管狀,三孔。(36)柴池:參差不齊。茈虒(cǐzhì,此志):不齊的樣子。(37)旋環:環繞。(38)雜遝(tà,踏):雜亂眾多的樣子。輯:通「集」。(39)被山:草木遍布山野。被,覆蓋。緣谷:沿著山谷。(40)循:沿著。阪:山坡。?:低濕之地。(41)究:探求。

「於是玄猿素雌①,蜼玃飛鸓②,蛭蜩蠼蝚③,?胡豰蛫④,棲息乎其間;長嘯哀鳴,翩幡互經⑤,夭?枝格⑥,偃蹇杪顛⑦。於是乎隃絕梁⑧,騰殊榛⑨,捷垂條⑩,踔稀間(11),牢落陸離(12),爛曼遠遷(13)。
「若此輩者數千百處。嬉遊往來,宮宿館舍,庖廚不徙(14),後宮不移,百官不備。
「於是乎背秋涉冬,天子校獵(15)。乘鏤象(16),六玉虯(17),拖蜺旌(18),靡雲旗(19),前皮軒(20),后道游(21);孫叔奉轡(22),衛公驂乘(23),扈從橫行(24),出乎四校之中(25)。鼓嚴薄(26),縱獠者(27),江河為阹(28),泰山為櫓(29),車騎雷起,隱天動地(30),先後陸離,離散別追(31),淫淫裔裔(32),緣陵流澤(33),雲布雨施。

①玄猿:黑猴。素雌:白色的雌猴。②蜼(wèi,喂):一種仰鼻長尾的猿猴。玃(jué,決):一種大猴子。飛鸓:小飛鼠。③蛭:一種能飛的獸。蜩:獸名,生於西方深山,毛色如猴,能爬高樹。蠼蝚:獼猴。④?胡:一種似猴的獸。豰:一種象狗的野獸。蛫:一種猿類動物。⑤翩幡:猶「翩翩」,原指鳥上下飛翔,此指猿輕捷跳躍的樣子。互經:相互往來。⑥夭?:猴子在樹上共同戲嬰的姿態。枝格:通「枝(gé,格)」,即枝柯,樹枝。⑦偃蹇:屈曲宛轉的樣子。杪顛:樹梢頂端。⑧隃:通「逾」,越過。絕梁:斷橋。⑨騰:飛躍而過。殊榛:奇異的叢林。按《廣雅·釋木》曰:木叢生曰榛。」⑩捷:通「接」,接待。(11)?踔(chuō,戳):稀間:稀枝疏條的間的空隙。(12)牢落:形容野獸奔走散漫的樣子。陸離:參差不齊的樣子。(13)爛曼:散亂的樣子。(14)宮宿:在離宮過夜。舍館:在別館住宿。(14)徙:遷移。(15)背秋涉冬:從秋到冬。校獵:先設柵欄,把野獸趕入其中,然後獵取。(16)鏤象:以象牙鑲飾的車。(17)玉虯:傳說中的白色的無角龍。(18)拖:曳。蜺旌:同「霓旌」,此指五彩之旗。(19)靡:通「麾」,揮動。(20)皮軒:蒙著虎皮的車。(21)道游:即導遊。古天子出外,前有道車五輛,游車九輛,為前導。(22)孫叔:古代善御車者。奉轡:手執馬韁繩駕車。(23)衛公:衛庄公,古代善御者。或釋為漢武帝時的衛青。驂乘:古代在車右陪乘的武士。(24)扈從:即護從,侍衛天子的人。橫行:不循正道而行。(25)四校:指校獵時的四面柵欄。(26)鼓:擊鼓。嚴簿:森嚴的鹵簿。按天子出外時,為其護衛的儀仗隊稱鹵簿。(27)縱:放縱。(28)阹:指行獵時遮攔禽獸的柵欄。(29)泰山:即大山,非東嶽泰山。櫓:望樓。(30)隱:雷震聲。(31)別追:分別追逐。(32)淫淫、裔裔:皆為絡繹行進的樣子。(33)緣:沿著。流澤:順著沼澤。

「生貔豹①,搏豺狼,手熊羆②,足野羊,蒙鶡蘇③,絝白虎④,被豳文⑤,跨野馬。陵三嵏之危⑥,下磧歷之坻⑦;?陖赴險⑧,越壑厲水⑨。推蜚廉⑩,弄解豸(11),格瑕蛤(12),鋋猛氏(13),罥騕褭(14),射封豕(15)。箭不苟害(16),解脰陷腦(17);弓不虛發,應聲而倒。於是乎乘輿彌節裴回(18),翱翔往來,睨部曲之進退,覽將率之變態(19)。然後浸潭促節(20),儵夐遠去(21)。流離輕禽(22),蹴履狡獸(23)。?白鹿,捷狡兔(24)。軼赤電(25),遺光輝(26)。追怪物,出宇宙。彎繁弱(27),滿白羽(28),射游梟(29),櫟蜚虡(30)。擇肉后發(31),先中命處。弦矢分,藝殪仆(32)。
「然後揚節而上浮(33),陵驚風(34),歷駭飆(35)。乘虛無(36),與神俱。轔玄鶴(37),亂昆雞(38),遒孔鸞(39),促鵔?(40),拂鷖鳥(41),捎鳳皇(42)「捷鴛雛,掩焦明。」(43)。
「道盡塗殫(44),回車而還。招搖乎襄羊(45),降集乎北紘(46)。率乎直指(47),?乎反鄉(48)。蹷石闕(闕)[關](49),歷封巒(50),過鳷鵲(51),望露寒(52)。下棠梨(53),息宜春(54),西馳宣曲(55),濯鷁牛首(56)。登龍台(57),掩細柳(58)。觀士大夫之勤略(59),鈞獠者之所得獲(60)。徒車之所轔轢(61),乘騎之所蝚若(62),人民之所蹈躤(63)。與其窮極倦?(64),驚憚懾伏(65),不被創刃而死者,佗佗籍籍(66),填坑滿谷,掩平彌澤(67)。

①生:活捉。貔:猛獸名,似虎。②手:用手擊殺。③蒙:戴。鶡蘇:鶡尾。此指飾有鶡尾的帽子。鶡是一種似雉的鳥。蘇,尾。④絝白虎:穿著有白虎圖案的褲子。絝,通「袴」。褲子。⑤被:通「披」,穿。豳文:《漢書·司馬相如傳》與《文選·上林賦》皆作「斑文」,指有斑文的衣服。⑥陵:登上。三嵏:三山並峙的山。危:指山的最高點。⑦磧歷:山坡不平的樣子。坻:山坡。⑧?:同「徑」,直往。陖:山高而陡。⑨厲:連衣過河。⑩推:排擊。蜚廉:同「飛廉」,古名,鳥身鹿頭。(11)?弄:以手擺布。解豸:傳說中的獸名,似鹿,一角。解,通「獬」。(12)格:擊殺。瑕蛤:猛獸名。(13)鋋(chán,饞):鐵把小矛。此指用矛刺殺。猛氏:獸名,如熊而小,毛淺而有光澤。(14)罥(juàn,絹):掛。此指用繩索絆取野獸。騕褭(yǎo niǎo,咬鳥):古把馬名。(15)封豕:大野豬。封,通「豐」。(16)苟害:任意傷害。(17)解:分解。脰(dòu,豆):頸項。(18)裴回:通「徘徊」。(19)睨:注視。部曲:指士卒的行伍。率:通「帥」。(20)浸潭:漸進之意。促節:加快步伐,由緩漸疾。(21)儵(shū,書):同「倏」,通「倏(shū,書)」,疾速、長遠之意。敻:遠。(22)流離:指用網捕捉禽鳥,使其困苦而無所逃。(23)蹴(cù,促)履:踐踏。狡:輕捷。(24)捷:迅速獲取。(25)軼:超越。赤電:赤色電光。(26)遺:遺留在後邊。光耀:指赤電的光芒。(27)繁弱:古代良弓名。(28)滿:指把弓弦拉到最大限度。白羽:指箭而言。(29)梟:梟羊,即狒狒。(30)櫟:通「?(qiào,竅)」,從旁擊打。蜚虡:傳說中的神獸名。(31)擇肉后發:先選擇肉肥的鳥獸,然後發箭必中。(32)藝:射的,即今之箭靶。殪(yì,義):一箭射死。仆:向前倒地。(33)揚節:舉起旌節。或釋「節」為鞭。(34)陵:乘。驚風:疾風。(35)歷:經。駭飆:狂風。虛無:指天空。(37)玄鶴:黑鶴。(38)昆雞:即鵾雞。(39)遒:迫近。此指迫近而捕捉。孔鸞:孔雀、鸞鳥。(40)促:義同「遒」,近。(41)拂:擊。鷖(yī,衣):鳥名,鳳屬。(42)捎:通「箾(shòu,朔)」,以竹竿擊打。(43)焦明:鳳凰類的鳥名。(44)塗:同「途」。殫:盡。(45)招搖:逍遙。襄羊:即「徜徉」,自由往來的樣子。(46)降集:停留之意。北紘(hóng,洪):北方。此指上林苑中的極北之地。(47)率乎:一直前行的樣子。直指:一直往前。(48)?(ǎn,俺):通「奄」,忽然。按《方言》:「奄,遽也。」反:同「返」。鄉:帝鄉。(49)蹷:踏上。石關:漢武帝所建的觀名。(50)歷:經過。封巒:漢武帝所建觀名。(51)過:路過。?(zhī,支)鵲:漢武帝所建樓觀名。(52)露寒:漢武帝所建樓觀名。此與前三觀皆建於甘泉宮外。(53)棠梨:宮名,在甘泉宮東南三十里處。(54)宜春:宮名,在陝西杜縣東。(55)宣曲:宮名,在昆明池西。或疑為地名。卷十八《高祖功臣侯者年表》封國國名有「宣曲」,又卷一百二十九貨殖列傳有「宣曲任氏」傳。即為宮,亦當因地而名。(56)濯:通櫂(zhào,照),船漿。此指划船。鷁(yì,義):鳥名。此指船頭畫著鷁的船。牛首:池名,上林十池之一,在上林苑西邊。殆以牛首山而名。(57)龍台:樓觀名,在陝西戶縣,靠近渭水。(58)掩:息。細柳:樓觀名,在長安縣西南,昆明池的南面。(59)勤略:辛勤與收穫。或釋「略」為智略。(60)鈞:平均,此指平均分配。或釋為「診」之錯字,視也。(61)徒:卒徒。轔轢:踐踏輾軋。(62)蹂若:踐踏。(63)蹈躤:或作「蹈躤」,同「蹈踖(jí,積)」,踐踏。(64)窮極:走投無路。倦?:疲憊。(65)驚憚:驚恐。(66)佗佗籍籍:形容禽獸屍體交錯縱橫的樣子。(67)掩:覆蓋。平:平原。彌:滿。澤:沼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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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lnln 發表於 2006-12-20 03:18 | 只看該作者
「於是乎遊戲懈怠,置酒乎昊天之台①,張樂乎轇?之宇②;撞千石之鐘,立萬石之鉅③;建翠華之旗,樹靈鼉之鼓。奏陶唐氏之舞④,聽葛天氏之歌⑤。千人唱,萬人和。山陵為之震動,川穀為之盪波。巴俞宋蔡⑥,淮南於遮⑦,文成顛歌⑧。族舉遞奏⑨,金鼓迭起,鏗鎗鐺?⑩,洞心駭耳(11)。荊、吳、鄭、衛之聲,《韶》、《濩》、《武》、《象》之樂(12),陰淫案衍之音(13),鄢郢繽紛(14),《激楚》結風(15),俳優侏儒(16),猶鞮之倡(17),所以娛耳目而樂心意者,麗靡爛漫於前(18),靡曼美色於後(15)。
若夫青琴宓妃之徒(20),絕殊離俗,姣冶嫻都(21)。靚妝刻飭(22),便嬛綽約(23),柔橈嬛嬛(24),娬媚姌嫋(25);抴獨繭之褕袘(26),眇閻易戌削(27),媥姺徶?(28),與世殊服;芬香漚鬱(29),酷烈淑郁(30);皓齒粲爛,宜笑的?(31);長眉連娟(32),微睇綿藐(33);色授魂與(34),心愉於側。

①昊天之台:高台名。②張樂:猶言奏樂。轇?:廣闊遼遠的樣子。宇:寰宇。③石:重量單位,一百二十斤為一石。鉅:《文選·上林賦》、《漢書·司馬相如傳》作「虡」,掛鐘的木架。④陶唐氏:即堯。相傳堯初居於陶,后封於唐,故稱其為陶唐氏。⑤葛天氏:傳說中的遠古帝王。《呂氏春秋·古樂》記載道:昔葛天氏之樂,三人操牛尾,投足以歌」。本文的「葛天氏之歌」即指「葛天氏之樂」。⑥巴俞:舞名。宋、蔡:古國名,此指宋、蔡的音樂。⑦淮南:國名,此指該國的音樂。於遮:曲名。⑧文成:縣名,其地之人善歌。顛:同「滇」,指今之雲南,此指該地之歌曲。⑨族舉:眾樂同時演奏。族,聚集的意思。遞奏:輪番演奏。⑩鐺?:鼓聲。?洞心:猶言「徹心」,心靈受到震動。駭耳:震耳。?韶:舜樂。濩:湯樂。武:周武王之樂。象:周公之樂。以上之樂皆為所謂廟堂之樂,與前言荊吳鄭衛的民間音樂不同。(13)陰淫案衍:淫靡放縱。淫,放濫。衍,溢。(14)鄢、郢:皆楚國地名,此指二地的樂舞。繽紛:舞姿飄逸的樣子。(15)激楚:楚國舞樂名,其聲高亢激越。結風:形容歌舞激昂急切,可以掀起迴風。(16)俳優:雜戲演員。侏儒:身材矮小的雜技藝人。(17)狄鞮:西方的種族名,即西戎。倡:通「娼」,古代樂妓。(18)麗靡爛漫:形容音樂之聲美妙動聽。(18)靡曼:形容女子的皮膚細嫩潤澤。(20)青琴、宓妃:皆古代神女名。(21)絕殊:與眾絕然不同。姣冶:美麗。嫻都:高雅美麗。(22)靚妝:以白粉墨黛妝飾容貌。刻飭:同「刻飾」,用膠刷鬢髮,使其整齊熨貼。(23)便嬛(pián xuān,駢宣):形容女子姿態輕盈美妙的樣子。綽約:形容女子體態柔優美麗的樣子。(24)柔橈:女子身材苗條柔弱的樣子。嬛嬛:當依《漢書·司馬相如傳》作「嬽嬽」,即「娟娟」,形容女子身材美好。(25)娬媚:同「嫵媚」。姌嫋(rǎn niǎo,冉鳥):形容女子體態輕盈細弱。(26)抴(yè,夜):拖。獨繭:指一個繭所抽出的絲,形容色澤純正。褕:罩在外邊的直襟單衣。袘(yi,義):衣袖。(27)眇:細微的樣子。閻易:衣服長大的樣子。(28)媥姺(piān xiān,偏先):輕盈飄舞的樣子。徶?(biéxiè,別謝):衣服飄動的樣子。(29)漚鬱:香氣濃郁。(30)淑郁:香氣清美濃厚。(31)宜笑:即「?笑」,露齒微笑。的?(dìlì,地利):明亮的樣子。(32)連娟:眉毛彎曲細長的樣子。(33)睇:斜視。綿藐:遠視的樣子。(34)色授:指女子向別人顯露其表情和眼神。魂與:心靈與人相接觸。

「於是酒中樂酣①,天子芒然而思②,似若有亡。曰:『嗟乎,此泰奢侈③!朕以覽聽余間④,無事棄日⑤,順天道以殺伐,時休息於此⑥,恐後世靡麗⑦,遂往而不反⑧,非所以為繼嗣創業垂統也。』於是乃解酒罷獵⑨,而命有司曰:『地可以墾闢,悉為農郊⑩,以贍萌隸(11);隤牆填塹(12),使山澤之民得至焉(13)。實陂池而勿禁(14),虛宮觀而勿仞(15)。發倉廩以振貧窮,補不足,恤鰥寡,存孤獨。出德號(16),省刑罰,改制度,易服色(17),更正朔(18)與天下為始。』

①酒中:飲酒至半酣狀態。②芒然:悵惘。③泰:通「太」。④覽聽:指處理政事。余間:閑暇。⑤棄日:虛度時光。⑥此:指上林苑。⑦靡麗:奢侈。⑧遂往:沿著奢侈之路走去。遂,循,沿。反,同「返」。⑨解酒:撤除酒樂。⑩悉:全。農郊:郊外的農田。(11)贍:供養。萌隸:通「氓隸」,指平民百姓。(12)隤(tuí,頹)牆:同「頹牆」,推倒圍牆。塹:壕溝。(13)山澤之人:猶言鄉野之民。焉:於此(指上林苑)。(14)實:滿。(15)勿仞:不住不用,令其廢棄。仞,滿。(16)德號:有恩德的號令。(17)易:改變。服色:古代每個王朝所規定的宮室車馬祭牲等的顏色。(18)更:改。正朔:指曆法。按:「正」指歲首的正月。「朔」指每月初一。

「於是歷吉日以齊戒①,襲朝衣②,乘法駕③,建華旗,鳴玉鸞,游乎《六藝》之囿④,騖乎仁義之塗⑤,覽觀《春秋》之林,射《貍首》⑥,兼《騶虞》⑦,弋玄鶴,建干戚,載雲⑧,掩群《雅》⑨,悲《伐檀》,樂《樂胥》⑩,修容乎《禮》園(11),翱翔乎《書》圃,述《易》道,放怪獸,登明堂(12),坐清廟(13),恣群臣,奏得失,四海之內,靡不受獲。於斯之時,天下大說,向風而聽,隨流而化,喟然興道而遷義(14),刑錯而不用(15)。德隆乎三皇(16),功羨於五帝(17)。若此,故獵乃可喜也。

①歷:選擇。齊(zhāi,齋)戒:《漢書·司馬相如傳》、《文選》皆作「齋戒」。古人行祭祀之前,為表示虔敬之意,則沐浴更衣,不食葷,不喝酒,稱為齋戒。②襲:穿。朝服:君臣朝會時穿的禮服。③法駕:指天子的車駕。④六藝:六經,即《詩》、《書》、《禮》、《樂》、《易》、《春秋》。囿:苑囿。此指書的園地。⑤騖:賓士。⑥《貍首》:古佚詩篇名。天子行射禮時,奏《貍首》樂章以為節。此與下句實寫天子講求禮法。⑦兼:連帶。《騶虞》:《詩經·召南》中的詩篇名。天子行射禮時演奏此樂章。⑧雲(hǎn,罕):本是張設於雲天的捕鳥之網,此處指天子出行時所執的一種旗幟。⑨掩:掩捕。群《雅》:指《詩經》中《大雅》與《小雅》諸詩。這句當是喻君廣求賢才。⑩《樂胥》:指《詩經·小雅·桑扈》,其詩中有「君子樂胥,受天之祜」的詩句。漢代鄭玄釋「胥」為「有才智之名」,「王者樂臣下有才智,知文章,則賢人在位,庶官不曠,政和而民安」(見《毛詩傳箋》)。(11)修容:修飾容儀。《禮》園:遵行古禮的園地,此句言以《禮》行事,不越規矩。(12)明堂:古代天子接見諸侯、宣明政教、舉行各種大典的地方。(13)清廟:宗廟。(14)喟然:《漢書·司馬相如傳》作「芔然」,是。芔通「歘」,「歘然」猶「勃然」。(15)錯:放置不同。(16)隆:高。三皇:傳說中的上古部落酋長,具體所指不一,一般指伏羲、神農、黃帝。(17)羨:超越。五帝:傳說中的五位上古帝王,具體所指不一,一說即伏羲、神農、黃帝、堯、舜。

「若夫終日暴露馳騁,勞神苦形,罷車馬之用,抏士卒之精①,費府庫之財,而無德厚之恩,務在獨樂,不顧眾庶②,忘國家之政,而貪雉兔之獲,則仁者不由也。從此觀之,齊、楚之事,豈不哀哉!地方不過千里,而囿居九百,是草木不得墾闢,而民無所食也。夫以諸侯之細,而樂萬乘之所侈,仆恐怕百姓之被其尤也③。」
於是二子愀然改容④,超若自失⑤,逡巡避席曰:「鄙人固陋,不知忌諱,乃今日見教,謹聞命矣。」
賦奏,天子以為郎。無是公言天子上林廣大,山谷水泉萬物,及子虛言楚雲夢所有甚眾,侈靡過其實,且非義理所尚,故刪取其要,歸正道而論之。

①罷:通「疲」。抏:損耗。精:精力。②眾庶:廣大的老百姓。③被:遭受。尤:通「訧」,過錯,此指禍害。④愀然:臉色變動的樣子。⑤超若:猶「超然」,惆悵失意的樣子。

相如為郎數歲,會唐蒙使略通夜郎西僰中①,發巴蜀吏卒千人,郡又多為發轉漕萬餘人②,用興法誅其渠師③,巴蜀民大驚恐。上聞之,乃使相如責唐蒙,因喻告巴蜀民以非上意④。檄曰⑤:
告巴蜀太守:蠻夷自擅不討之日久矣⑥,時侵犯邊境,勞士大夫。陛下即位⑦,存撫天下⑧,輯安中國⑨。然後興師出兵,北征匈奴,單於怖駭,交臂受事⑩,詘膝請和(11)。康居西域(12),重譯請朝(13),稽首來享(14)。移師東指,閩越相誅(15)。右吊番禺(16),太子入朝。南夷之君,西僰之長,常效貢職(17),不敢怠墮,延頸舉踵,喁喁然皆爭歸義(18),欲為臣妾,道里遼遠,山川阻深,不能自致(19),夫不順者已誅,而為善者未賞,故遣中郎將往賓之(20),發巴蜀士民各五百人,以奉幣帛,衛使者不然(21),靡有兵革之事,戰鬥之患。今聞其乃發軍興制,驚懼子弟,憂患長老。郡又擅為轉粟運輸,皆非陛下之意也。當行者或亡逃自賊殺(22),亦非人臣之節也。

①會:正逢。唐蒙:漢武帝時的番陽令,曾上書開通夜郎,並被任命郎中將,於建元六年(前135),前往夜郎,使夜郎侯多同歸漢,其地改設犍為郡,辟道二千餘里。略:經略。通:開通。夜郎:古代國名。僰(bó,薄):古代部族名。②發:徵發。轉:車運糧食曰轉。漕:水運糧食曰漕。③用興法:《漢書·司馬相如傳》作「用軍興法」,即戰時的法令制度。渠帥:大帥。④喻:通「諭」,曉諭。非上意:並非皇上的本意。⑤檄:古代的一種文體。⑥蠻夷:古代中夏人對四方少數民族的通稱。自擅:自專其事,自作主張,不服朝廷之命。討:征伐。⑦陛下:指漢武帝。⑧存撫:慰問、安撫。⑨輯安:和睦安定。⑩交臂受事:猶言拱手稱臣。(11)詘:通「屈」。(12)康居:古代西域國名。在漢宣帝、漢元帝時始與中國交往,司馬相如寫此《喻巴蜀檄》時,康居尚未來朝中國,言其來朝,乃誇大其詞,以張聲威。(13)重譯:言西域諸國來漢朝,需穿越許多國家,要輾轉翻譯,方能通話相交往。(14)來享:前來向漢朝進貢。(15)閩越:我國古代東南地區的種族名,也是戰國後期的國名。漢高祖五年(前190),封騶無諸為閩越王,自此以後九十二年間,三代相傳,六王執政,其中無諸長子襲位不久被其弟甲所殺,甲又被弟郢所殺,郢被弟余善所殺,內部鬥爭激烈,殘殺相仍,故曰「閩越相誅」。但這些誅殺背後,都有漢王朝與閩越間的政治背景,如漢武帝建元六年(前135),閩越王乘南越王趙佗去世之機,發兵相攻。武帝應南越王胡之請,派王恢與韓安國夾擊閩越,閩越王郢之弟余善乘機殺郢降漢,故曰「移師東指、閩越相誅。」詳見卷一百一十四《東越列傳》,參見一百一十三《南越列傳》。(16)吊:至。番禺:古地名,為南越的都城,故這裡的番禺就是南越的代稱。據卷一百一十三《南越列傳》記載,閩越襲擊南越被漢王朝阻止后,漢王朝派庄助諭意南越王胡,胡派太子嬰齊至長安「入宿衛」。這裡的「太子入朝」當指此事。(17)效:呈獻。貢職:當貢獻的賦稅。(18)喁(yóng,陽平「擁」)喁:眾人景仰歸向的樣子。歸義:附歸於仁義者、即歸附漢王朝。(19)自致:親自表示其心意。(20)中郎將:此指唐蒙。賓之:以禮相待,使其安然歸附。(21)衛使者:保護唐蒙。不然:猶「不虞」。意外的事情。(22)當行者:指應當被徵發的人。或:有的人。自賊殺:自相殘殺。

夫邊郡之士,聞烽舉燧燔①,皆攝弓而馳②,荷兵而走③,流汗相屬④,唯恐居后;觸白刃,冒流矢,義不反顧,計不旋踵⑤,人懷怒心,如報私仇。彼豈樂死惡生,非編列之民⑥,而與巴蜀異主哉?計深慮遠,急國家之難,而樂盡人臣之道也。故有剖符之封⑦,析珪而爵⑧,位為通侯⑨,居列東第⑩。終則遺顯號於後世,傳土地於子孫,行事甚忠敬,居位甚安佚(11),名聲施於無窮(12),功烈著而不滅。是以賢人君子,肝腦塗中原,膏液潤野草而不辭也。今奉幣役至南夷(13),即自賊殺,或亡逃抵誅(14),身死無名,謚為至愚,恥及父母,為天下笑。人的度量相越(15),豈不遠哉!然此非獨行者之罪也,父兄之教不先,子弟之率不謹也,寡廉鮮恥,而俗不長厚也(16)。其被刑戮(17),不亦宜乎!
陛下患使者有司之若彼,悼不肖愚民之如此(18),故遣信使曉喻百姓以發卒之事(19),因數之以不忠死亡之罪(20),讓三老孝弟以不教誨之過(21)。方今田時,重煩百姓(22),已親見近縣,恐遠所谿谷山澤之民不遍聞,檄到,亟下縣道(23),使咸知陛下之意,唯毋忽也(24)。

①烽舉燧(suì,歲)燔(fán,凡):烽煙點燃起來。烽燧為古代邊防的警報設備,邊塞遇到敵人侵擾,則在高台上燒柴以示警,夜晚點燃的火稱「燧」,白天稱「烽」。《索引》引韋昭曰:「烽,東草置之長木之端,如絜皋,見致則燒舉之。燧者,積薪,有難則焚之。烽主晝,燧主夜。」從敦煌等地古烽火台遺地所發現的實物,可證韋說是。②攝弓:張弓待射。③荷兵:扛著兵器。走:奔跑。此指沖向戰場。④屬:連。⑤旋踵:旋轉腳跟,意謂向後逃跑。⑥編列之民:名字編入戶籍之民。⑦剖符之封:指重大的封賞。符本是信物,一剖為二。古代分封功臣,朝廷與被封者各執其半,以為憑證。⑧析珪:即「析圭」,分頒玉珪,賞賜爵位(見王先謙《漢書補註》)。按:圭本是古代長條玉器名,諸侯所執,當做守邑的信物。⑨通侯:即列侯,漢代爵位之一。⑩東第:即甲第,最好的住宅。因在京城之東,故曰東第。(11)佚:通「逸」。(12)施(yì,義):延續,傳續。(13)役:徭役。(14)抵:至於。(15)越:遠離。(16)長厚:淳厚。(17)被:遭。(18)悼:哀傷。遣:派。信使:使者。按:古代也稱使者為信。(20)因:趁機。數(shǔ,蜀):數落,指責。(21)讓:責備。三老:古代鄉間負責教化的長官。孝弟:古代鄉間負責教化的官員。(22)重煩:一再煩擾。(23)亟:急。道:居有蠻夷的縣稱道。(24)忽:忘。

相如還報。唐蒙已略通夜郎,因通西南夷道,發巴、蜀、廣漢卒,作者數萬人①,治道二歲,道不成,,士卒多物故②,費以巨萬計③。蜀民及漢用事者多言其不便④。是時邛、筰之君長聞南夷與漢通⑤,得賞賜多,多欲願為內臣妾⑥,請吏⑦,比南夷。天子問相如,相如曰:「邛、筰、冉、駹者近蜀⑧,道亦易通,秦時嘗通為郡縣,至漢興而罷。今誠復通,為置郡縣,愈於南夷。」天子以為然,乃拜相如為中郎將,建節往使⑨。副使王然於、壺充國、呂越人馳四乘之傳⑩,因巴蜀吏幣物以賂西夷。至蜀,蜀太守以下郊迎,縣令負弩矢先驅,蜀人以為寵。於是卓王孫、臨邛諸公皆因門下獻牛酒以交歡。卓王孫喟然而嘆,自以得使女尚司馬長卿晚(11),而厚分與其女財,與男等同。司馬長卿便略定西夷。邛、筰、冉、駹、斯榆之君皆請為內臣(12)。除邊關,關益斥(13),西至沫、若水,南至牂柯為徼(14),通零關道(15),橋孫水以通邛、都(16)。還報天子,天子大說。

①作者:參加勞動的人。②物故:死亡。③巨萬:萬萬,即一億。④用事者:當權者,實指公孫弘。卷一百一十六《西南夷列傳》記載公孫弘向漢武帝陳說通西南夷「不便」之事。⑤邛:古代部族名、國名。筰:古代部族名、國名。通:交往。⑥內:國內,指漢朝。⑦請吏:由漢朝派官吏管轄。⑧冉、駹:皆古代部族名、國名。⑨建節:猶言「立節」。節:符節,古代使者的信物。(11)傳:傳車,古代驛站的專車。(11)尚:配。(12)斯榆:一作「斯臾」,或作「斯都」,小國名。(13)斥:拓廣。(14)沫:河名,即今四川境內的大渡河。若水:即今雅礱江。牂柯:河水名,即今貴州境內的北盤江或說為今之都江、烏江、濛江等)。徼:邊塞、邊界。(15)零關:即「靈關」,在今四川峨邊縣南。(16)孫水:若水的支流,即今之安寧河。都:《漢書·司馬相如傳》作「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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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lnln 發表於 2006-12-20 03:19 | 只看該作者
相如使時,蜀長老多言通西南夷不為用,唯大臣亦以為然①。相如欲諫,業已建之②,不敢,乃著書,籍以蜀父老為辭,而已詰難之,以風天子③,且因宣其使指④,令百姓知天子之意。其辭曰:
漢興七十有八載,德茂存乎六世⑤,威武紛紜⑥,湛恩汪?⑦,群生澍濡⑧,洋溢乎方外⑨。於是乃命使西征⑩,隨流而攘(11),風之所被(12),罔不披靡(13)。因朝冉從駹,定筰存邛,略斯榆,舉苞滿(14),結軼還轅(15),東鄉將報,至於蜀都。
耆老大夫薦紳先生之徒二十有七人(16),儼然造焉(17)。辭畢,因進曰:「蓋聞天子之於夷狄也,其義羈縻勿絕而已(18)。今罷三郡之士(18),通夜郎之塗,三年於茲,而功不竟(20),士卒勞倦,萬民不贍(21)。今又接以西夷,百姓力屈,恐不能卒業(22),此亦使者之累也(23),竊為左右患之。且夫邛、筰、西僰之與中國並也,歷年茲多,不可記已。仁者不以德來,強者不以力並(24),意者其殆不可乎(25)!今割齊民以附夷狄(26),弊所恃以事無用(27),鄙人固陋,不識所謂。」

①唯:通「雖」。②業已:已經。建:建議。③風:通「諷」,委婉含蓄地勸告。④因:趁機。宣:宣示。使指:出使西夷的旨意。⑤德茂:德行豐厚。六世:六代君王,即漢高祖、惠帝、高后、文帝、景帝、武帝。⑥紛紜:盛多的樣子。⑦湛恩:長久的恩德。湛,通「沉」。汪?:深廣的樣子。⑧群生:眾生,一切生物。澍:本義為時雨,引申為沾濕、滋潤之意。濡:濕潤,浸漬。⑨方外:國外。⑩征:征討。(11)攘:通「讓」,退卻。(12)被:加於其上。此指風吹萬物。(13)罔:通「無」。披靡:隨風倒下。(14)舉:攻取。苞滿:古部族名。(15)結軼:車轍相旋,謂車馬往來絡繹不絕。軼:通「轍」。還轅:掉轉車頭往回返。(16)耆老:古稱六十者為耆,七十者為老,此泛指年高者。薦紳:通「搢紳」,本義為高官的服飾,即「搢笏而垂紳帶」(見《晉書·輿服志》),此指高官。搢:插。(17)儼然:莊嚴恭敬的樣子。造:訪問。焉:之,代指使者,即相如。(18)羈縻(mí,米):束縛。(19)罷:通「疲」。(20)茲:此。功:事。竟:最後完成。(21)贍:豐足。(22)卒業:完成任務。(23)累:負擔。(24)並:合併。(25)殆:恐怕。(26)齊民:良好之民。按:齊,通「?」,好。附:增益。(27)弊:疲睏。所恃:所依靠者,指編戶良民。無用:指西夷之人。

使者曰:「烏謂此邪①?必若所云②,則是蜀不變服而巴不化俗也③。余尚惡聞若說④。然斯事體大⑤,固非觀者之所覯也⑥。余之行急,其詳不可得聞已,請為大夫粗陳其略。
「蓋世必有非常之人⑦,然後有非常之事;有非常之事,然後有非常之功。非常者,固常〔人〕之所異也。故曰非常之原⑧,黎民懼焉;及臻厥成⑨,天下晏如也⑩。
「昔者鴻水浡出(11),氾濫衍溢(12),民人登降移徙,崎嶇而不安(13)。夏后氏戚之(14),乃堙鴻水(15),決江疏河,漉沈贍災(16),東歸之於海,而天下永寧。當斯之勤(17),豈唯民哉。心煩於慮而身親其勞,躬胝無胈(18),膚不生毛。故休烈顯乎無窮(19),聲稱浹乎於茲(20)。

①烏:何。邪:通「耶」。②若:如。③變服:改變服飾的習俗。化俗:變化風俗習慣。④尚:通「常」。惡:討厭。若:此。⑤斯:此。事體:事情。⑥覯(gòu,構):遇見。⑦非常:超越一般。⑧原:開始。⑨臻:至。厥:其。⑩晏如:猶「晏然」,安樂太平的樣子。(11)鴻水:大水。鴻,通「洪」。浡(bó,博)出:大水湧出。(12)衍溢:漫延四散。(13)崎嶇:形容山路不平,也形容心情不安寧。(14)夏后氏:指夏禹。戚:憂傷。(15)堙:堵塞。(16)漉沈:分散深水。漉:分。沈:深。贍災,使水災安定下來。贍,通「憺」。安。(17)當:承受。按《玉篇》:「當,任也。」《字彙》:「當,承也。」勤:苦。(18)躬:身體。胝:腳掌上的厚皮。胈:人體上的白肉。(19)休烈:美好的功業。休:美。(20)聲稱:聲望,名譽。浹(jiā,夾):通「徹」。

「且夫賢君之踐位也①,豈特委瑣握齪②,拘文牽俗,循誦習傳③,當時取說雲爾哉④!必將崇論閎議⑤,創業垂統,為萬世規。故馳騖乎兼容並包⑥,而勤思乎參天貳地⑦。且《詩》不云乎⑧:『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⑨,莫非王臣。』是以六合之內⑩,八方之外(11),浸潯衍溢(12),懷生之物有不浸潤於澤者,賢君恥之。今封疆之內,冠帶之倫(13),咸獲嘉祉(14),靡有闕遺矣(15)。而夷狄殊俗之國,遼絕異黨之地(16),舟輿不通,人跡罕至,政教未加,流風猶微。內之則犯義侵禮於邊境(17),外之則邪行橫作(18),放弒其上(19)。君臣易位,尊卑失序,父兄不辜(20),幼孤為奴,繫纍號泣(21),內向而怨,曰:『蓋聞中國有至仁焉,德洋而恩普(22),物靡不得其所,今獨曷為遺已』。舉踵思慕,若枯旱之望雨。盭夫為之垂涕(23),況乎上聖,又惡能已(24)?故北出師以討強胡,南馳使以誚勁越(25)。四面風德,二方之君鱗集仰流(27),願得受號者以億計。故乃關沫、若(28),徼牂柯,鏤零山(29),梁孫原(30)。創道德之塗,垂仁義之統。將博恩廣施,遠撫長駕(31),使疏逖不閉(32),阻深暗昧得耀乎光明,以偃甲兵於此(33),而息誅伐於彼。遐邇一體,中外提福(34),不亦康乎(35)?夫拯民於沉溺,奉至尊之休德(36),反衰世之陵遲(37),繼周氏之絕業,斯乃天子之急務也。百姓雖勞,又惡可以已哉?
「且夫王事固未有不始於憂勤(38),而終於佚樂者也(39)。然則受命之符,合在於此矣(40)。方將增泰山之封(41),加粱父之事(42),鳴和鸞,揚樂頌(43),上咸五(44),下登三(45)。觀者未睹指(46),聽者未聞音,猶鷦明已翔乎寥廓(47),而羅者猶視乎藪澤(48)。悲夫!」
於是諸大夫芒然喪其懷來而失厥所以進(49),喟然並稱曰:「允哉漢德(50),此鄙人之所願聞也。百姓雖怠,請以身先之。」敞罔靡徙(51),因遷延而辭避。
其後人有上書言相如使時受金(52),失官。居歲余,復召為郎。

①踐位:登極為君。②特:僅僅。委瑣:細微瑣碎。握齪:氣度偏狹,謹小慎微。③拘文:被規章制度所拘束。循誦習傳:因循舊習。④取說:通「取悅」。⑤崇論閎議:崇高的議論。此指見解高遠。閎:宏大。⑥兼容並包:猶今言「兼容並蓄」,言其胸襟闊大,氣度非凡。⑦參天貳地:與天地並列。此極言功德之高。⑧《詩》:指《詩經·小雅·北山》。⑨率:循,沿。濱:邊界。「率土之濱」即四海之內,全中國之意。⑩六合:天地四方,即天下之意。(11)八方:東、西、南、北、東南、東北、西南、西北。(12)浸潯:逐漸。(13)冠帶之倫:泛指文武官員。(14)咸:全。嘉祉,:歡樂幸福。按《禮記·禮運》鄭玄註:「嘉,樂也。」《爾雅·釋詁》:「祉,福也。」(15)闕遺:通「缺遺」,遺漏、缺少。(16)遼絕:遙遠隔絕。異黨:不是同一族類,即不是一個民族。(17)內(ná,納):通「納」,接納。(18)外:排除於外。斜行橫作:行為不正,不做好事。(19)放:放逐。弒:古代臣殺君、子殺父稱弒。(20)不辜:無罪。此指無罪被殺。(21)繫纍:綑綁。(22)洋:盛多,廣大。按《爾雅》:「洋,多也。」(23)盭(lì,利)夫:同「戾夫」,凶暴之人。(24)惡(wù,物):何。已:止。(25)誚(qiào,竅):責備。(26)風德:被德所化。(27)二方:指西夷與南夷。鱗集:游魚聚集一處。仰流:仰承流水。(28)關:關塞。(29)鏤:鑿通。(30)粱:橋,此指架橋。原:同「源」,源頭。(31)遠撫:對邊遠之民要加以安撫。長駕:對邊遠之民也要駕馭控制。按《廣韻》:「長,遠也。」(32)逖:遠。閉:關閉,此指蔽塞。(33)偃:休止。(34)提:通「禔(zhī,支)」,安寧。(35)康:安樂。(36)至尊:指皇帝。休德:美德。(37)反:同「返」,此指挽救。陵遲:衰敗。(38)勤:勞苦。(39)佚:通「逸」。(40)符:符命。古人迷信,宣傳帝王授命天帝之命而為君,必有祥瑞(符)出現。合:正。此:指通西南夷之事。(41)方:正。封:封禪。(42)粱父:山名,在泰山腳下。(43)和鸞:車鈴。揚:飛揚。樂:音樂。頌:頌歌。(44)咸:同。五:五帝。(45)登:加。三:三王。(46)指:旨意。(47)鷦明:一種狀如鳳凰的大鳥。寥廓:指空闊的天空。(48)羅者:拿羅網捕鳥的人。藪:無水的湖。澤:沼澤。(49)芒然:通「茫然」,失意的樣子。懷來:來意。厥:其。所以進:用來進諫的話。(50)允:誠信。(51)敞罔:通「悵惘」,失意的樣子。靡徙:自動退避。(52)受金:接受錢財賄賂。

相如口吃而善著書。常有消渴疾①。與卓氏婚,饒於財。其進仕宦,未嘗肯於公卿國家之事②,稱病閑居,不慕官爵。常從上至長楊獵③。是時天子方好自擊熊彘,馳逐野獸,相如上疏諫之。其辭曰:
臣聞物有同類而殊能者,故力稱烏獲④,捷言慶忌⑤,勇期賁、育⑥。臣之愚,竊以為人誠有之,獸亦宜然。今陛下好陵阻險⑦,射猛獸,卒然遇軼材之獸⑧,駭不存之地⑨,犯屬車之清塵⑩,輿不及轅,人不暇施巧,雖有烏獲、逢蒙之伎(11),力不得用,枯木朽株盡為害矣。是胡越起於轂下(12),而羌夷接軫也(13),豈不殆哉!雖萬全無患,然本非天子之所宜近也。
且夫清道而後行,中路而後馳(14),猶時有銜橛之變(15),而況涉乎蓬蒿,馳乎丘墳,前有利獸之樂而內無存變之意,其為禍也不亦難矣!夫輕萬乘之重不以為安,而樂出於萬有一危之塗以為娛,臣竊為陛下不取也。
蓋明者遠見於未萌,而智者避危於無形。禍固多藏於隱微而發於人之所忽者也(16)。故鄙諺曰「家累千金,坐不垂堂(17)」。此言雖小,可以喻大。臣願陛下之留意幸察。

①消渴疾:病名,即今之糖尿病。②與:參與。③常:通「嘗」。曾經。上:皇上。長楊:即長楊宮,在今陝西周至東南三十里。④烏獲:戰國時秦國大力士,能舉千鈞重物。⑤捷:敏捷。慶忌:春秋時吳王僚的兒子,善於射箭。⑥期:期望。賁:孟賁,古代勇士,「水行不避蛟龍,陸行不避豺狼,發怒吐氣,聲響動天。」(顏師古《漢書注》)育:夏育,古代勇士。⑦陵:登。⑧卒然:通「猝然」,忽然。軼材:指輕捷超群的野獸。⑨駭:馬受驚,此指獸狂暴進犯。不存:毫無戒備。⑩屬車:隨從帝王出行的車隊。清塵:尊稱天子車駕所泛起的塵土,此指代天子的車駕。(11)逢蒙:夏代善於射箭者。伎:通「技」,技巧。(12)胡、越:胡人,越人,比喻野獸。轂下:輦轂之下。(13)羌夷:羌人與夷人,喻野獸。軫:車后橫木,此指車駕。(14)中路:道路中央。(15)銜:勒馬口的鐵具。橛:車軸鉤心。(16)忽:忘記,忽視。(17)垂堂:指房前室靠近屋簷之處。此言家中有錢之人不坐在垂堂之處,以防屋瓦忽墜致死。

上善之。還過宜春宮,相如奏賦以哀二世行失也①。其辭曰:
登陂阤之長阪兮②,坌入曾宮之嵯峨③。臨曲江之?州兮④,望南山之參差。岩岩深山之谾谾兮⑤,通谷豁兮谽谾⑥。汩淢噏習以永逝兮⑦,注平皋之廣衍⑧。觀眾樹之塕萲兮,⑨覽竹林之榛榛⑩。東馳土山兮,北揭石瀨(11)。彌節容與兮,歷吊二世(12)。持身不謹兮,亡國失勢。信讒不寤兮,宗廟滅絕。嗚呼哀哉!操行之不得兮,墳墓蕪穢而不修兮,魂無歸而不食(13)。敻邈絕而不齊兮(14),彌久遠而愈佅(15)。精罔閬而飛揚兮(16),拾九天而永逝(17)。嗚呼哀哉!

①奏:進獻。二世:秦二世。行失:行事的過失。②陂阤:傾斜不平的樣子。阪:山坡。③坌(bèn,笨):並。曾:通「層」。嵯峨:高峻的樣子。④曲江:即曲江池,故址在今西安市東南方。?(qí,奇):通「碕」,彎曲的岸邊。州:同「洲」,水中陸地。⑤谾谾(hōng,轟):山谷空深的樣子。⑥豁:山谷大開的樣子。谽(hān xiā,酣蝦):一作「谽谺」,山谷空大的樣子。⑦汩(yù,育):水流疾速的樣子。淢:水流快的樣子。噏(xī,西)習:水流急的樣子。⑧皋:水邊高地。衍:低而平坦之地。⑨滃(wēng,翁)萲:茂盛蔭蔽的樣子。⑩榛榛:茂盛的樣子。(11)揭:提衣涉水。石瀨:從沙石上流過的湍急的水。(12)歷:經過。(13)不食:無人祭享。(14)敻:通「迥」,遠。絕:極遠之意。不齊:沒有邊際。(15)佅:通「昧」,暗。(16)罔閬:同「魍魎」;古代傳說中的怪物。(17)拾:通「涉」,經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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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lnln 發表於 2006-12-20 03:20 | 只看該作者
相如拜為孝文園令①。天子即美子虛之事,相如見上好仙道,因曰:「上林之事未足美也,尚有靡者②。臣嘗為《大人賦》,未就,請具而奏之。」相如以為列仙之傳居山澤間③,形容甚臞④,此非帝王之仙意也,乃遂就《大人賦》。其辭曰:
世有大人兮,在於中州⑤。宅彌萬里兮⑥,曾不足以少留。悲世俗之迫隘兮⑦,朅輕舉而遠遊⑧。垂絳幡之素蜺兮⑨,載雲氣而上浮。建格澤之長竿兮⑩,總光耀之采旄(11)。垂旬始以為?兮(12),抴慧星而為髾(13)。掉指橋以偃蹇兮(14),又旖旎以招搖(15)。攬欃槍以為旌兮(16),靡屈虹而為綢(17)。紅杳渺以眩湣兮(18),猋風涌而雲浮。駕應龍象輿之蠖略逶麗兮(19),驂赤螭青虯之?蟉蜿蜒(20)。低卬夭?據以驕騖兮(21),詘折隆窮蠖以連卷(22)。沛艾赳螑仡以佁儗兮(23),放散畔岸驤以孱顏(24)。蛭踱輵轄容以委麗兮(25),綢繆偃蹇怵?以粱倚(26)。糾蓼叫奡蹋以艐路兮(27),蔑蒙踴躍騰而狂趡(28)。蒞颯卉翕熛至電過兮(29),煥然霧除,霍然雲消(30)。

①孝文園令:即漢文帝之陵的陵園令。陵園令是掌管陵園掃除之事的小官。②靡:靡麗。③傳:相傳。④臞(qú,渠):清瘦。⑤大人:指君王。中州:中國。⑥彌:布滿。⑦迫隘:脅迫困厄。⑧輵:離去。舉:飛。垂:《漢書·司馬相如傳》作「乘」。是。絳幡:紅色旗幡。素蜺:白色的副虹。⑩格澤:狀如煙火的雲氣。(11)總:拴結。旄:古人旗竿頭上常以旄牛尾做裝飾。(12)旬始:星名,位於北斗星旁。?(shān,山):同「」,古代旌旗上的飄帶。(13)抴:拉。髾:旌旗上所垂的羽毛。(14)掉:搖。指橋:隨風披靡。偃蹇:逶迤婉轉的樣子。(15)招搖:搖動的樣子。(16)欃、槍:皆彗星別名。(17)靡:通「縻」,拴縛。綢:纏繞旗竿的東西。(18)杳渺:深遠。眩湣:昏暗無光。(19)應龍:傳說中的有翼能飛的龍。象輿:大象駕的車。蠖(yuè,悅)略:行步進止,如尺蠖(huò,獲)行走那樣有尺度。按:尺蠖行進時身體一屈一伸,如用拇指與中指量尺寸一樣。逶麗:行步進止的樣子。(20)?蟉(yōu liú,優劉):屈曲行動的樣子。(20)低卬:通「低仰」,高低起伏。夭?(jiǎo,狡):通「夭矯」,屈曲的樣子。據《漢書·司馬相如傳》作「裾」,張揖釋為「直項」。按:「據」、「裾」,皆通「倨」,寫龍昂首騰飛之狀。驕騖:縱恣之意。(22)詘折:即「屈折」。隆窮:即「隆穹」,屈折隆起的樣子。蠼:龍的形體盤曲的樣子。連卷:即「連蜷」,蜷曲的樣子。(23)沛艾:張揖釋為「駊騀」,馬搖頭。此指龍搖頭。赳螑:龍伸頸高低起伏而行的樣子。仡:舉首。佁儗(chìyì,斥義):停滯不前的樣子。(24)放散:放任散慢。畔岸:自我放縱的樣子。驤:馬頭昂起。此指龍頭舉起。孱顏:不齊。(25)蛭踱:走路忽進忽退的樣子。輵轄:搖目吐舌的樣子。一說是搖動的樣子。容:顏師古《漢書注》引張揖之說釋為「龍體貌」,恐非是。王先謙《漢書補註》引《禮儀·士相見禮》注之說,釋為「趨翔」。是。委麗:左右相隨。(26)綢繆:王先謙《漢書補註》以為「綢繆」二字有誤,當依《漢書·司馬相如傳》作「蜩繆」,龍首動的樣子。怵:恐懼。毚(chuò,綽):同「?(chuò,輟)」似兔而比兔大的青色之獸。粱倚:像屋粱一樣互相依靠。(27)糾蓼:通「糾繚」,纏繞。叫奡(ào,敖):通「叫囂」,喧呼。蹋:同「踏」。《漢書·司馬相如傳》作「踏」。艐:同「屆」,到。(28)蔑蒙:飛揚。趡:奔騰。(29)蒞颯:迅捷飛翔的樣子。卉翕:相互追逐。熛:迅疾。(30)煥然:明亮的樣子。霍然:雲霧消散的樣子。

邪絕少陽而登太陰兮①,與真人乎相求②。互折窈窕以右轉兮③,橫厲飛泉以正東④。悉征靈圉而選之兮⑤,部乘眾神於瑤光⑥。使五帝先導兮,反太一而從陵陽⑦。左玄冥而右含雷兮⑧,前陸離而後潏湟⑨。廝征伯僑而役羨門兮⑩,屬歧伯使尚方(11)。祝融驚而蹕御兮(12),清霧氣而後行(13)。屯余車其萬乘兮(14),綷雲蓋而樹華旗(15)。使句芒其將行兮(16),吾欲往乎南嬉(17)。
歷唐堯於崇山兮(18),過虞舜於九疑(19)。紛湛湛其差錯兮(20),雜遝膠葛以方馳(21)。騷擾沖蓯其相紛挐兮(22),滂濞泱軋灑以林離(23)。鑽羅列聚叢以蘢茸兮(24),衍曼流爛壇以陸離(25)。徑入雷室之砰鬱律兮(26),洞出鬼谷之崫礨嵬?(27)。遍覽八紘而觀四荒兮(28),輵渡九江而越五河(29)。經營炎火而浮弱水兮(30),杭絕浮渚而涉流沙(31)。奄息總極泛濫水嬉兮(32),使靈媧鼓瑟而舞馮夷(33)。時若萲萲將混濁兮(34),召屏翳誅風伯而刑雨師(35)。西望崑崙之軋沕洸忽兮(36),直徑馳乎三危(37)。排閶閡而入帝宮兮(38),載玉女而與之歸(39)。舒閬風而搖集兮(40),亢烏騰而一止(41)。低回陰山翔以紆曲兮(42),吾乃今目睹西王母皬然白首(43)。載勝而穴處兮(44),亦幸有三足烏為之使(45)。必長生若此而不死兮,雖濟萬世不足以喜(46)。

①邪:通「斜」。絕:橫渡。少陽:東極。太陰:北極。②真人:仙人。相求:相互交遊。③互折:錯綜曲折。窈窕:深遠廣大。④厲:渡過。飛泉:傳說中在昆崙山西南的河谷名。⑤悉:全。征:召來。靈圉:眾仙所居之處。此指眾仙。⑥部乘:《漢書·司馬相如傳》作「部署」。是。瑤光:北斗星杓頭第一星名。⑦五帝:傳說中的五位天帝神,即東方青帝靈威仰,南方赤帝赤熛怒,中央黃帝按含樞紐,西方白帝白招拒,北方黑帝葉光紀。皆為帝太皞之屬。太一:即太乙,星名,古人以為天之尊神。陵陽:指傳說中的仙人陵陽子明。⑧玄冥:相傳是輔佐北方黑帝的神名。含雷:傳說中天上的造化之神。⑨陸離、潏湟:皆為神名。⑩廝:役使。征伯僑:傳說中的仙人名,即王子僑。羨門:即碣石山上的仙人羨門高。(11)屬:使。歧伯:傳說是黃帝的太醫。尚:主持、掌管。方:藥方。(12)祝融:火神。南方炎帝的輔佐之神。蹕:帝王出行時清道戒嚴。御:防備。(13)霧氣:惡氣。(14)屯:聚積。其:有。按裴學海《古書虛字集釋》:「其,猶有也。」(15)綷:混合。雲蓋:以彩云為車蓋。(16)句芒:傳說是東方青帝的輔佐之神。將行:率領從者。(17)嬉:遊戲。(18)歷:經過。崇山:山名,即狄山,傳說唐堯葬於其南。(19)九疑:山名,即九嶷山,在今湖南南部。相傳舜葬於此。(20)湛湛:厚重的樣子。差錯:縱橫交錯。(21)雜遝:重累雜亂的樣子。膠葛:雜亂的樣子。方馳:並馳。(22)沖蓯:相撞。紛挐(ná,拿):紛亂的樣子。(23)滂濞:通「滂沛」,水大的樣子。泱軋:無邊無際的樣子。林離:通「淋漓」。此指水恣意奔流。(24)鑽:通「攢」,簇積。蘢茸:聚合茂盛的樣子。(25)流爛:散布。壇:通「嘽(tān,貪)」:眾盛的樣子。陸離:分散參差的樣子。(26)雷室:雷淵,雷神出入之處。砰磷、鬱律:皆雷聲。(27)洞:通。鬼谷:傳說中的谷名,在昆崙山北,為眾鬼所居之地。崫(kū,枯)礨(lěi,壘)嵬?(huái,懷):地勢不平的樣子。(28)八紘(hóng,洪):八方極遠之地。四荒:四方極遠處。(29)九江:指長江。五河:昆崙山流出的五色之河水。(30)經營:往來。炎火:即「炎火之山」,在「崑崙之邱」以外(見《山海經·大荒西經》)。弱水:傳說中的西域水名,在「崑崙之邱」下。(31)杭:通「(háng,杭)」,方舟(兩船相併)。絕:橫渡。浮渚:流沙河中的小渚。流沙:沙與水俱流的河。(32)奄:忽然。總極:通「蔥極」,即蔥嶺山。在今帕米爾高原及昆崙山西部地區的群山,古稱蔥嶺。水嬉:在水中戲玩。(33)靈媧:即女媧。馮夷:即河伯。(34)萲(ài,愛)萲通「曖曖」,昏暗不明的樣子。(35)屏翳:雷神。風伯:即風神飛廉。雨師:雨神。(36)軋沕(fū,夫)、洸忽:皆為恍惚不清的樣子。(37)三危:神話傳說中的山名。(38)排:推開。閶闔:天門。(39)玉女:傳說中的仙女。(40)舒:《漢書·司馬相如傳》作「登」。是。閬風:傳說中的山名,在昆崙山上。搖:通「嗂」,喜悅。集:停下休息。(41)亢:高。烏騰:象烏鳥飛騰一樣。一:少許,稍微。(42)陰山:傳說為西王母所居之山,在崑崙以西二千七百里處。(43)西王母:神話傳說中的女神。皬(hé,河)然:雪白的樣子。(44)載:通「戴」。勝:婦女所戴的首飾。(45)三足烏:三足的青烏,是替西王母取食的鳥。(46)濟:成就。

回車朅來兮,絕道不周①,會食幽都②。呼吸沆瀣〔兮〕飧朝霞(兮)③,噍咀芝英兮嘰瓊華④。?侵潯而高縱兮⑤,紛鴻涌而上厲⑥。貫列缺之倒景兮⑦,涉豐隆之滂沛⑧。馳游道而脩降兮⑨,騖遺霧而遠逝⑩。迫區中之隘陝兮(11),舒節出乎北垠(12)。遺屯騎於玄闕兮(13),軼先驅於寒門(14)。下崢嶸而無地兮(15),上寥廓而無天(16)。視眩眠而無見兮(17),聽惝恍而無聞。乘虛無而上假兮(18),超無友而獨存(19)。
相如既奏《大人之頌》,天子大說,飄飄有凌雲之氣,似游天地之間意。

①絕道:絕路。不周:神話傳說中的山名,在昆崙山東南。②幽都:北方極遠之地。③沆瀣:北方夜半之氣。④噍咀:咀嚼。芝英:靈芝的花朵。嘰:略食。瓊華:瓊樹之花。傳說吃瓊花可長生不老。⑤?:(yǐn,引):通「僸」,仰頭。侵潯:通「侵尋」,漸進。⑥鴻涌:騰耀。厲:疾飛。⑦列缺:閃電。倒景:即「倒影」。景,同「影」。⑧豐隆:雲神。滂沛:雨水大。⑨游道:指游車與導車。脩:長。⑩遺霧:拋開雲霧。(11)區中:指人世間。(12)舒節:緩慢行走。北垠:北極的邊際。(13)遺:留。玄闕:北極之山。(14)軼:超越。寒門:天北門。(15)崢嶸:深遠的樣子。(16)寥廓:空闊。(17)眩眠:眼睛昏花。(18)虛無:指空中。假:通「遐」。遠。(19)無友:即「無有」。

相如既病免,家居茂陵。天子曰:「司馬相如病甚,可往從悉取其書;若不然,后失之矣。」使所忠往①,而相如已死,家無書。問其妻,對曰:「長卿固未嘗有書也。時時著書,人又取去,即空居。長卿未死時,為一卷書,曰有使者來求書,奏之。無他書。」其遺札書言封禪事②,奏所忠。忠奏其書,天子異之。其書曰:伊上古之初肇③,自昊穹兮生民④,歷撰列辟⑤,以迄於秦。率邇者踵武⑥,逖聽者風聲。紛綸葳蕤⑦,堙滅而不稱者,不可勝數也。續《韶》、《夏》,崇號謚,略可道者七十二有君。罔若淑而不昌⑧,疇逆失而能存⑨?

①所忠:人名,姓所,名忠。②札:古人用來寫字的木片。封禪:古代帝王祭天地的典禮。在泰山上祭天稱封,在泰山下的粱父山祭地稱禪。③伊:發語詞。肇:通「肁(zhào,趙)」,開始。④昊穹:(hào qióng,浩窮):天。⑤歷撰:通「歷選」,曆數。辟(bì,璧):君王。⑥率:循。邇:近。踵武:足跡。風聲:遺風名聲。⑦紛綸葳蕤:紛亂的樣子。⑧罔:通「無」,沒有誰。若:順。淑:通「俶」,善。⑨疇:誰。

軒轅之前,遐哉邈乎,其詳不可得聞也。五三六經載籍之傳①,維見可觀也②。《書》曰「元首明哉,股肱良哉」③。因斯以談,君莫盛於唐堯,臣莫賢於後稷。后稷創業於唐④,公劉發跡於西戎⑤,文王改制,爰周郅隆⑥,大行越成⑦,而後陵夷衰微⑧,千載無聲⑨,豈不善始善終哉!然無異端,慎所由於前⑩,謹遺教於后耳。故軌跡夷易(11),易遵也;湛恩濛涌(12),易豐也;憲度著明(13),易則也;垂統理順(14),易繼也。是以業隆於襁褓而崇冠於二后(15)。揆厥所元(16),終都攸卒(17),未有殊尤絕跡可考於今者也(18)。然猶躡粱父,登泰山,建顯號,施尊名。大漢之德,逢涌原泉(19), 沕潏漫衍(20),旁魄四塞(21),雲尃霧散(22),上暢九垓(23),下泝八埏(24)。懷生之類沾濡浸潤(25),協氣橫流(26),武節飄逝(27),邇陝游原(28),迥闊泳沫(29),首惡湮沒,暗昧昭晰(30),昆蟲凱澤(31),回首面內(32)。然後囿騶虞之珍群(33),徼麇鹿之怪獸(34),?一莖六穗於庖(35),犧雙觡共抵之獸(36),獲周餘珍收龜於岐(37),招翠黃乘龍於沼(38)。鬼神接靈圉,賓於閑館(39)。奇物譎詭(40),俶儻窮變(41)。欽哉,符瑞臻茲(42),猶以為薄,不敢道封禪。蓋周躍魚隕杭(43),休之以燎(44),微夫斯之為符也(45),以登介丘(46),不亦恧乎(47)!進讓之道(48),其何爽與(49)?

①五三:指五帝和三王。籍:典籍。②維:發語詞。③《書》:此處二句引文見《尚書·益稷》篇。元首:君王。股肱:大腿與手臂。比喻君王之重要大臣。④唐:指陶唐氏,即堯。周人始祖后稷、曾任堯、舜的農官,教民耕種,使周民的農業生產得以發達,故稱其「創業於唐」。⑤發跡:業績由隱微而顯赫。傳說后稷曾孫公劉於夏末率周族民眾自邰地遷至戎人居住的豳地,相地建屋,開墾荒地,發展水利,奠定了周族興旺的基礎,故曰「發跡於西戎」。⑥改制:周代建國之君周文王曾建都豐邑,並改正朔,易服色,變更制度。爰:於是。郅:至。隆:盛。⑦大行:猶「大道」,即太平之道。越:於是。⑧陵夷:衰微。⑨無聲:沒有惡名聲。⑩無異端:沒有別的原因。端:事。所由:通「所猷」,所考慮和規劃的事。(11)夷易:平坦。(12)濛涌:《漢書·司馬相如傳》作「厖洪」,廣大。(13)憲度:法度。(14)垂統:將帝王法統傳給後世子孫。(15)襁褓:本是包裹嬰兒的小被,此指幼小的周成王。史載周武王死後,其子成王年幼,周公輔佐成王創建了宏偉的業績,超越了周文王和周武王。崇:高。此指德業高。二后:兩位君主:文王和武王。后:君主。(16)揆:量度。厥:其。元:始。(17)都:於。攸:所。卒:終。(18)殊尤:特別突出。絕跡:超越一般的業跡。考:比較。今:指漢王朝。(19)逢涌:盛涌而出。逢:大。原:同「源」。(20)沕潏(wù jué,物決)漫衍:水盛大的樣子。(21)旁魄:通「滂薄」,廣被。四塞:四方邊塞之地。尃(fū,夫)同「?」,散布。(23)九垓:九重天。(24)泝:流向。八埏(yán,延):八方極遠之地。(25)懷生之類:有生命的萬物。(26)協氣:和氣。橫流:廣泛流布。(27)武節:威武之節。飄逝:如風飄疾去。(28)邇陝:通「邇狹」。近者。(29)迥闊:遠者。沫:通「末」,末流。(30)首惡:帶頭做惡的人。昭晰:光明。(31)蟲:各種動物。凱澤:通「闓懌」。和樂。(32)面內:指面向漢王朝。(33)騶(zōu,鄒)虞:一種傳說中的珍貴義獸,其身白質黑紋,不吃生物,只出現在太平盛世。據說武帝元狩元年在建章宮后閣重櫟中出現此物,第二年匈奴渾邪王來朝。(34)徼:通「邀」,阻截。此指將獸關在欄中。麇鹿:此指白麟。(35)?(dào,道):選擇。(36)犧:犧牲。古代祭祀用的牲畜。觡(gé,格):有分叉的角。抵:通「柢」,樹根。此指角根。(37)周:周朝。餘珍:遺留下來的珍寶。此指周王朝遺留下的九鼎之一。收龜:畜養的龜。按王先謙《漢書補註·音義》「以獲周餘珍放龜為二事,言寶鼎放龜皆岐周所有,漢並獲之。」(38)翠黃:即乘黃,也名騰黃,傳說中的神馬名,「龍翼馬身,黃帝乘之而登仙。」(見《集解》引《漢書音義》)一說「指乘龍的顏色既翠而黃。乘龍:即「乘黃」。一說乘(shèng,勝)龍」是四條龍。(見顏師古《漢書注》引張揖說)(39)接:迎接。靈圉:神仙名。(40)譎詭:怪異,變化奇特。(41)俶儻:同「倜儻」,卓異、不拘束。窮變:變化無窮。(42)欽:敬。臻:至。茲:此。(43)躍魚:魚兒跳躍。隕:落。杭:通「」,船。按《索隱》:「武王渡河,白魚入於王舟,俯取以燎。」(44)休:美。之:代指白魚入舟事。燎:祭天。(45)微:微小。斯:此。(46)介丘:通「?丘」,介丘,指泰山。(47)恧(nǖ,去聲「女」):慚愧。(48)進:指周。讓:指漢朝。按:《集解》曰:「周未可封禪而封禪,為進。漢可封禪而不封禪,為讓也。」(49)其:指進讓之道。何:何等。爽:差異。

於是大司馬進曰①:「陛下仁育群生,義征不憓②,諸夏樂貢③,百蠻執贄④,德侔往初⑤,功無與二,休烈浹洽⑥,符瑞眾變,期應紹至⑦,不特創見⑧。意者泰山、粱父設壇場望幸,蓋號以況榮⑨,上帝垂恩儲祉⑩,將以薦成(11),陛下謙讓而弗發也,挈三神之歡(12),缺王道之儀,群臣恧焉。或謂且天為質暗(13),珍符固不可辭;若然辭之(14),是泰山靡記而粱父靡幾也(15)。亦各並時而榮,咸濟世而屈(16),說者尚何稱於後,而雲七十二君乎?夫修德以錫符(17),奉符以行事,不為進越。故聖王弗替(18),而修禮地祗(19),謁款天神(20),勒功中嶽(21),以彰至尊,舒盛德,發號榮,受厚福,以浸黎民也。皇皇哉斯事!天下之壯觀,王者之丕業(22),不可貶也。願陛下全之。而後因雜薦紳先生之略術(23),使獲耀日月之末光絕炎,以展采錯事(24)。猶兼正列其義,校飭厥文,作《春秋》一藝。將襲舊六為七(25),攄之無窮(26),俾萬世得激清流,揚微波,蜚英聲,騰茂實(27)。前聖之所以永保鴻名而常為稱首者用此(28)。宜命掌故悉奏其義而覽焉(29)。」

①進諫。②憓:通「惠」,順。③諸夏:指周王朝分封的諸侯國。④贄:禮品。⑤侔:相等。⑥休烈:美好的功業。浹(jiā,家)洽:普遍融洽。⑦期:應驗之期。紹:繼續。⑧不特:不但。創見:初次顯現。見,同「現」。⑨蓋號:加上尊號。按《釋名》:「蓋,加也。」況:比。⑩祉:福。(11)薦:進獻。(12)弗發:指不封禪。挈(qiè,竊):通「契」,斷絕。三神:指上帝、泰山、粱父山。(13)且:夫。質暗:質樸暗昧。(14)若然:假若如此。(15)靡記:沒有表記,即無刻石。靡幾:無希望,指無人祭祀。(16)咸:皆。濟世:畢世。屈:絕。(17)錫:通「賜」,給予。(18)弗替:不廢除。(19)修禮:修行禮儀。地祗:地神。(20)款:誠。(21)勒功:刻石記功。中嶽:嵩山。(22)丕:大。(23)因雜:總萃,綜合。略術:道術。(24)絕:遠。采:官。錯:通「措」,置。此指置心於政事。(25)六:六經。(26)攄:傳布。(27)騰:傳送。按:《說文》「騰,傳也。」(28)稱首:稱揚讚美。用此:因此。(29)掌故:官名,為太史屬官。

於是天子沛然改容,曰:「愉乎,朕其試哉!」乃遷思回慮①,總公卿之議②,詢封禪之事,詩大澤之博③,廣符瑞之富。乃作頌曰:
自我天覆,雲之油油④。甘露時雨,厥壤可游。滋液滲漉⑤,何生不育!嘉穀六穗,我穡曷蓄⑥?
非唯雨之,又潤澤之;非唯濡之,氾尃濩之⑦。萬物熙熙,懷而慕思。名山顯位,望君之來。君乎君乎,侯不邁哉⑧!
般般之獸⑨,樂我君囿;白質黑章,其儀可(嘉)〔喜〕⑩;旼旼睦睦,君子之能(11)。蓋聞其聲(12),今觀其來。厥塗靡蹤(13),天瑞之徵。茲亦於舜,虞氏以興。
濯濯之麟(14),游彼靈畤(15)。孟冬十月,君俎郊祀。馳我君輿,帝以享祉。三代之前,蓋未嘗有。
宛宛黃龍(16),興德而升;采色炫耀,熿炳輝煌(17)。正陽顯見(18),覺寤黎烝(19)。於傳載之,雲受命所乘(20)。
厥之有章,不必諄諄(21)。依類托寓,諭以封巒(22)。」
披藝觀之(23),天人之際已交,上下相發允答(24)。聖王之德,兢兢翼翼也(25)。故曰「興必慮哀,安必思危」。是以湯、武至尊嚴,不失肅祗(26);舜在假典(27),顧省厥遺(28):此之謂也。

①遷思回慮:反覆思考。②總:歸納。③詩:記述。或釋為以詩頌揚。澤:恩澤。④油油:雲飄行的樣子。⑤滲漉:水滲入地下。⑥穡:收穫莊稼。⑦氾:普。尃濩:散布。⑧侯:何。邁:行。⑨般般:同「斑斑」,文彩斑爛的樣子。獸:指騶虞。⑩儀:儀錶。(11)旼旼:和睦的樣子。睦睦:《漢書·司馬相如》作「穆穆」,恭敬的樣子。能:通「熊」。(12)聲:名聲。(13)厥:其。靡蹤:無足跡。(14)濯濯:肥壯的樣子。麟:白麟。(15)靈畤(zhì,志):畤為祭天地五帝的地方,漢代右扶風有五畤。顏師古《漢書注》引文穎曰:「武帝冬幸雍,祠五畤,獲白麟也。」此文「游畤靈」當指此。(16)宛宛:屈伸的樣子。(18)正陽:指龍。古人以為龍屬陽類,是高貴的君王之象,故稱正陽。顯見:同「顯示」。(19)黎烝:民眾。(20)傳:指《易經》。受命:接受天命的人,指天子。按《易經·彖傳》云:「大明終始,六位時成,時乘六龍以御天。」當是此句所本。(21)諄諄:教導別人非常懇切的樣子。(22)托寓:寄託。諭:告。封巒:封禪之典。巒:山。此指泰山、粱父山。(23)披:翻開。藝:指經典。(24)相發:相互啟發。允答:通「允洽」,和美,和諧。(25)翼翼:謹慎小心。(26)祗(zhī,支):敬。(27)假:大。(28)顧:看。省:察。遺:失誤與缺點。

司馬相如既卒五歲,天子始祭後土①。八年而遂先禮中嶽,封於太山②,至粱父禪肅然③。
相如他所著,若《遺平陵侯書》、《與五公子相難》、《草木書》篇不採,采其尤著公卿者雲④。

①後土:土地神。②遂:終於。禮:行祭祀之禮。太山:同「泰山」。③肅然:山名,在泰山腳下東北方。④采:收錄。

太史公曰:《春秋》推見至隱①,《易》本隱之以顯②,《大雅》言王公大人而德逮黎庶③,《小雅》譏小己之得失④,其流及上⑤。所以言雖外殊,其合德一也⑥。相如雖多虛辭濫說,然其要歸引之節儉⑦,此與《詩》之風諫何異!揚雄以為靡麗之賦⑧,勸百風一⑨,猶馳騁鄭衛之聲⑩,曲終而奏雅,不已虧乎(11)?余采其語可論者著於篇。

①推:推知。隱:隱微。②隱之以顯:《漢書·司馬相如》作「隱以之顯」,由隱至顯。之:往。③《大雅》:指《詩經,大雅》三十一篇,多是貴族詩人歌功頌德,讚美統治者的作品。逮:及。④《小雅》指《詩經·小雅》七十一篇,多是貴族失意與不滿時勢的詩人的政治諷刺詩。小己:卑小之人,指詩人自己。⑤流:流言。上:指朝廷和君王。⑥合德:通「洽德」,指溫柔敦厚的教化效果。漢人極重視《詩經》的所謂「溫柔敦厚」的詩教(《禮記·經解》:「溫柔敦厚,《詩》教也。」)。按:「洽者,和柔之意」(孫詒讓《周禮正義》)。「德,猶教也」(鄭玄《禮記注》)。⑦要:主旨。⑧揚雄:西漢末年與東漢初年文學家,生於司馬遷之後,此處引他對賦的評論,顯系後人將《漢書》之文竄入本文,非司馬遷原文。靡麗:華麗。⑨勸:鼓勵。⑩鄭、衛之聲:指春秋時代鄭國和衛國的民間音樂,被統治者稱為淫靡之樂。(11)已:同「亦」。虧:虧損,減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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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南衡山列傳第五十八

史有為 譯註

【說明】

本篇是淮南厲王劉長及其子劉安、劉賜的合傳。劉長是漢高祖的小兒子,漢文帝同父異母的兄弟。他因驕橫無度,參與謀反,獲罪被捕,在押往流放地蜀郡的途中絕食身亡。之後劉安繼封淮南王,劉賜封廬江王轉徙衡山王。劉安為報父仇,串通劉賜密謀反叛,事泄后二人皆自殺國除。按《史記》體例,寫諸侯王生平當立「世家」,而這裡降為列傳,乃是對劉長父子的叛逆之罪表示貶抑。這種變通處置之法,與卷一百六《吳王濞列傳》相同,都反映了作者維護漢家一統,反對分裂割據的政治態度。
通篇命意一線到底,是本傳寫法上很明顯的一個特色。這一貫串全篇的主旨就是揭露劉長父子的悖亂之罪。據此,傳文既詳盡陳述他們先後謀反的事實經過,同時又揭示了促成其叛逆與覆亡的種種原因。總的看,寫作角度單一,筆墨是非常集中的。比如淮南王劉安雅愛文學,曾召集眾多賓客編著《淮南子》,這部書雖是反映西漢前期哲學政治思想的重要史料,但是因與主旨無關被略去不述;而劉安整個蓄意謀反的過程,從起念頭,到動手製造兵器,到案查地圖加緊策劃,到與伍被反覆相商,到屢次作賊心虛欲發又止,到終因內亂導致陰謀敗露——則一步步寫來,不厭其詳,非常周全。其中,記述謀臣伍被言論計謀的筆墨很多,充分表現了他在劉安謀反一事中具有舉足輕重的作用。同樣,為了說明淮南厲王劉長膽敢謀反並非偶然,作者也詳述了他多年來如何在漢文帝的姑息寬容之下越來越狂妄自大,藐視漢家王法的行徑。總之,由於作者善剪裁,繁簡有致,使得這篇篇幅很長,頭緒紛繁,歷時漢初五朝七十餘年的三人合傳,寫得眉目清晰,不枝不蔓,而且文氣順暢、緊湊,讀來全無拖沓及蕪雜瑣碎之感。
本傳雖用一意到底的順敘法寫成,但文筆仍不乏變化。寫劉安、劉賜的謀反事均用正筆,寫劉長叛逆事則借大臣們上呈的奏章道出,用的是側筆。寫劉安和劉賜也同中有異,前者多記言語對話,而且敘議交錯,開合有致。敘事中插入的兩大段伍被口若懸河的議論文字,感情飽滿,氣勢酣暢,富於文采,為全文增輝。其後寫劉賜事則只用簡潔的語言敘述,就明顯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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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譯文】

淮南厲王劉長,是漢高祖的小兒子。他母親是過去趙王張敖的妃嬪。高祖八年(前199),高皇帝從東垣(yuán,原)縣經過趙國,趙王把厲王的母親獻給他。她受到皇上寵幸,懷下身孕。從此趙王張敖不敢讓她住在宮內,為她另建外宮居住。次年趙相貫高等人在柏人縣謀弒高祖的事情被朝廷發覺,趙王也一併被捕獲罪,他的母親、兄弟和妃嬪悉遭拘捕,囚入河內郡官府。厲王母親在囚禁中對獄吏說:「我受到皇上寵幸,已有身孕。」獄吏如實稟報,皇上正因趙王的事氣惱,沒有理會厲王母親的申訴。厲王母親的弟弟趙兼拜託辟陽侯審食其(yìjī,亦基)告知呂后,呂后妒嫉,不肯向皇上進言求情,辟陽侯便不再儘力相勸。厲王母親生下王后,心中怨恨而自殺。獄吏抱著厲王送到皇上面前,皇上後悔莫及,下令呂后收養他,並在真定縣安葬了厲王的母親。真定是厲王母親的故鄉,她的祖輩就居住在那裡。
高祖十一年(前196)七月,淮南王黥(qíng,晴)布謀反,皇上遂立兒子劉長為淮南王,讓他掌管昔日黥布領屬的四郡封地。皇上親自率軍出征,剿滅了黥布,於是厲王即淮南王位。
厲王自幼喪母,一直依附呂后長大,因此孝惠帝和呂后當政時期他有倖免遭政治禍患。但是,他心中一直怨恨辟陽侯而不敢發作。
至孝文帝即位,淮南王自視與皇上關係最親,驕橫不遜,一再違法亂紀。皇上念及手足親情,時常寬容赦免他的過失。
孝文帝三年(前177),淮南王自封國入朝,態度甚為傲慢。他跟隨皇上到御苑打獵,和皇上同乘一輛車駕,還常常稱呼皇上為「大哥」。厲王有才智和勇力,能奮力舉起重鼎,於是前往辟陽侯府上求見。辟陽侯出來見他,他便取出藏在袖中的鐵椎(chuí,垂)捶擊辟陽侯,又命隨從魏敬殺死了他。事後厲王馳馬奔至宮中,向皇上袒身謝罪道:我母親本不該因趙國謀反事獲罪,那時辟陽侯若肯竭力相救就能得到呂后的幫助,但他不力爭,這是第一樁罪;趙王如意母子無罪,呂后蓄意殺害他們,而辟陽侯不儘力勸阻,這是第二樁罪;呂后封呂家親戚為王,意欲危奪劉氏天下,辟陽侯不挺身抗爭,這是第三樁罪。我為天下人殺死危害社稷的奸臣辟陽侯,為母親報了仇,特來朝中跪伏請罪。」皇上哀憫厲王的心愿,出於手足親情,不予治罪,赦免了他。這一時期,薄太后和太子以及列位大臣都懼怕厲王,因此厲王返國后越發驕縱肆志,不依朝廷法令行事,出入宮中皆號令警戒清道,還稱自己發布的命令為「制」,另搞一套文法,一切模仿天子的聲威。
孝文帝六年(前174),厲王讓無官爵的男子組成七十人和棘蒲侯柴武之子柴奇商議,策劃用四十輛大貨車在谷口縣謀反起事,並派出使者前往閩越、匈奴各處聯絡。朝廷發覺此事,治罪謀反者,派使臣召淮南王入京,他來到長安。
「丞相臣張包、典客臣馮敬、行御史大夫事宗正臣逸、廷尉臣賀、備盜賊中尉臣福冒死罪啟奏:淮南王劉長廢棄先帝文法,不服從天子詔令,起居從事不遵法度,自製天子所乘張黃緞傘蓋的車駕,出入模仿天子聲威,擅為法令,不實行漢家王法。他擅自委任官吏,讓手下的郎中春任國相,網羅收納各郡縣和諸侯國的人以及負罪逃亡者,把他們藏匿起來安置住處,安頓家人,賜給錢財、物資、爵位、俸祿和田宅,有的人爵位竟封至關內侯,享受二千石的優寵。淮南王給予他們不應得到的這一切,是想圖謀不軌。大夫但與有罪失官的開章等七十人,夥同棘蒲侯柴武之子柴奇謀反,意欲危害宗廟社稷。他們讓開章去密報劉長,商議使人聯絡閩越和匈奴發兵響應。開章赴淮南見到劉長,劉長多次與他晤談宴飲,還為他成家娶妻,供給二千石的薪俸。開章教人報告大夫但,諸事已與淮南王談妥。國相春也遣使向但通報。朝中官吏發覺此事後,派長安縣縣尉奇等前去拘捕開章。劉長藏人不交,和原中尉(jiān,尖)忌密議,殺死開章滅口。他們置辦棺槨(guǒ,果)、喪衣、包被,葬開章於肥陵邑,而欺騙辦案的官員說『不知道開章在哪裡』 。後來又偽造墳冢(zhǒng,腫),在墳上樹立標記,說『開章屍首埋在這裡』。劉長還親自殺過無罪者一人;命令官吏論罪殺死無辜者六人;藏匿逃亡在外的死刑犯,並抓捕未逃亡的犯人為他們頂罪;他任意加人罪名,使受害者無處申冤,被判罪四年勞役以上,如此者十四人;又擅自赦免罪人,免除死罪者十八人。服四年勞役以下者五十八人;還賜爵關內侯以下者九十四人。前些時劉長患重病,陛下為他憂煩,遣使臣賜贈信函、棗脯。劉長不想接受賜贈,便不肯接見使臣。住在廬江郡內的南海民造反,淮南郡的官兵奉旨征討。陛下體恤淮南民貧苦,派使臣賜贈劉長布帛五千匹,令轉發出征官兵中的辛勞窮苦之人。劉長不想接受,謊稱『軍中無勞苦者』。南海人王織上書向皇帝敬獻玉璧,忌燒了信,不予上奏。朝中官員請求傳喚忌論罪,劉長拒不下令,謊稱『忌有病』。國相春又請求劉長准許自己,劉長大怒,說『你想背叛我去投靠漢廷』,遂判處春死罪。臣等請求陛下將劉長依法治罪。」
皇上下詔說:「我不忍心依法制裁淮南王,交列侯與二千石官商議吧。」
「臣倉、臣敬、臣逸、臣福、臣賀冒死罪啟奏:臣等已與列侯和二千石官吏臣嬰等四十三人論議,大家都說『劉長不遵從法度,不聽從天子詔命,竟然暗中網羅黨徒和謀反者,厚待負罪逃亡之人,是想圖謀不軌』。臣等議決應當依法制裁劉長。」
皇上批示說:「我不忍心依法懲處淮南王,赦免他的死罪,廢掉他的王位吧。」
「臣倉等冒死罪啟奏:劉長犯有大死之罪,陛下不忍心依法懲治,施恩赦免,廢其王位。臣等請求將劉長遣往蜀郡嚴道縣邛(qióng,窮)崍山郵亭,令其妾媵(yìng,映)有生養子女者隨行同居,由縣署為他們興建屋舍,供給糧食、柴草、蔬菜、食鹽、豆豉、炊具食具和席蓐(rù,人)。臣等冒死罪請求,將此事布告天下。」
皇上頒旨說:「准請供給劉長每日食肉五斤,酒二斗。命令昔日受過寵幸的妃嬪十人隨往蜀郡同住。其他皆準奏。」
朝廷盡殺劉長的同謀者,於是命淮南王啟程,一路用輜(zī,資)車囚載,令沿途各縣遞解人蜀。當時袁盎權諫皇上說:「皇上一向驕寵淮南王,不為他安排嚴正的太傅和國相去勸導,才使他落到如此境地。再說淮南王性情剛烈,現在粗暴地摧折他,臣很擔憂他會突然在途中身染風寒患病而死。陛下若落得殺弟的惡名如何是好!」皇上說:「我只是讓他嘗嘗苦頭罷了,就會讓他回來的。」沿途各縣送押淮南王的人都不敢打開囚車的封門,於是淮南王對僕人說:「誰說你老子我是勇猛的人?我哪裡還能勇猛!我因為驕縱聽不到自己的過失終於陷入這種困境。人生在世,怎能忍受如此鬱悶!」於是絕食身亡。囚車行至雍縣,縣令打開封門,把劉長的死訊上報天子。皇上哭得很傷心,對袁盎說:「我不聽你的勸告,終至淮南王身死。」袁盎說:「事已無可奈何,望陛下好自寬解。」皇上說:「怎麼辦好呢?」袁盎回答:「只要斬丞相、御史來向天下人謝罪就行了。」於是皇上命令丞相、御史收捕拷問各縣押送淮南王而不予開封進食者,一律棄市問斬。然後按照列侯的禮儀在雍縣安葬了淮南王,並安置三十戶人家守冢祭祀。
孝文帝八年(前172),皇上憐憫淮南王,淮南王有兒子四人,年齡都是七、八歲,於是封其子劉安為阜陵侯,其子劉勃為安陽侯,其子劉賜為陽周侯,其子劉良為東城侯。
孝文帝十二年(前168),有百姓作歌歌唱淮南厲王的遭遇說:「一尺麻布,尚可縫;一斗穀子,尚可舂(chōng,沖)。兄弟二人不能相容。」皇上聽到后,就嘆息說:「堯舜放逐自己的家人,周公殺死管叔蔡叔,天下人稱讚他們賢明。為什麼呢?因為他們能不因私情而損害王朝的利益。天下人難道認為我是貪圖淮南王的封地嗎?」於是徙(xǐ,洗)封城陽王劉喜去統領淮南王的故國,而謚(shì,是)封已故淮南王為厲王,並按諸侯儀製為他建造了陵園。
孝文帝十六年(前164),皇上遷淮南王劉喜復返城陽故地。皇上哀憐淮南厲王因廢棄王法圖謀不軌,而自惹禍患失國早死,便封立他的三個兒子:阜陵侯劉安為淮南王,安陽侯劉勃為衡山王,陽周侯劉賜為廬江王,他們都重獲厲王時封地,三分共享。東城侯劉良此前已死,沒有後代。
孝景帝三年(前154),吳楚七國舉兵反叛,吳國使者到淮南聯絡,淮南王意欲發兵響應。淮南國相說:「大王如果非要發兵響應吳王,臣願為統軍將領。」淮南王就把軍隊交給了他。淮南國相得到兵權后,指揮軍隊據城防守叛軍,不聽淮南王的命令而為朝廷效勞;朝廷也派出曲城侯蠱捷率軍援救淮南:淮南國因此得以保全。吳國使者來到廬江,廬江王不肯響應,而派人與越國聯絡。吳國使者往衡山,衡山王效忠朝廷,堅守城池毫無二心。
孝景帝四年(前153),吳楚叛軍已被破敗,衡山王入朝,皇上認為他忠貞守信,便慰勞他說:「南方之地低洼潮濕。」改任衡山王掌管濟水以北的地區,以此作為褒獎。他去世后便賜封為貞王。廬江王的封地鄰近越國,屢次派遣使臣與之結交,因此被北遷為衡山王,統管長江以北地區。淮南王依然如故。
淮南王劉安的性情喜好讀書彈琴,不愛射獵放狗跑馬,他也想暗中做好事來安撫百姓,流播美譽於天下。他常常怨恨厲王之死,常想反叛朝廷,但是沒有機會。
到了孝武帝建元二年(前139),淮南王入京朝見皇上。與他一向交好的武安侯田蚡(fén,墳),當時做太尉。田蚡在霸上迎侯淮南王,告訴他說:「現今皇上沒有太子,大王您是高皇帝的親孫,施行仁義,天下無人不知。假如有一天宮車晏駕皇上過世,不是您又該誰繼位呢!」淮南王大喜,厚贈武安侯金銀錢財物品。淮南王暗中結交賓客,安撫百姓,謀划叛逆之事。
建元六年(前135),慧星出現,淮南王心生怪異。有人勸說淮南王道:「先前吳軍起兵時,慧星出現僅長數尺,而兵戰仍然血流千里。現在慧星長至滿天,天下兵戰應當大興。」淮南王心想皇上沒有太子,若天下發生變故,諸侯王將一齊爭奪皇位,便更加加緊整治兵器和攻戰器械,積聚黃金錢財賄贈郡守、諸侯王、說客和有奇才的人。各位能言巧辯的人為淮南王出謀劃策,都胡亂編造荒誕的邪說,阿諛逢迎淮南王。淮南王心中十分歡喜,賞他們很多錢財,而謀反之心更甚。
淮南王有女兒名劉陵,她聰敏,有口才。淮南王喜愛劉陵,經常多給她錢財,讓她在長安刺探朝中內情,結交皇上親近的人。
元朔三年(前126),皇上賞賜淮南王几案手杖,恩准他不必入京朝見。淮南王王后名荼(tú,圖),淮南王很寵幸她。王後生太子劉遷,劉遷娶王皇太后外孫修成君的女兒做妃子。淮南王策劃製造謀反的器具,害怕太子的妃子知道後向朝中泄露機密,就和太子策劃,讓他假裝不愛妃子,三個月不和她同席共寢。於是淮南王佯裝惱怒太子,把他關起來,讓他和妃子同居一室三月,而太子始終不親近她。妃子請求離去,淮南王便上奏朝廷致歉,把她送回娘家。王后荼、太子劉遷和女兒劉陵受淮南王寵愛,專擅國權,侵奪百姓田地房宅,任意加罪拘捕無辜之人。
元朔五年(前124),太子學習使劍,自以為劍術高超,無人可比。聽說郎中雷被劍藝精湛,便召他前來較量。雷被一次二次退讓之後,失手擊中了太子。太子動怒,雷被恐懼。這時凡想從軍的人總是投奔京城,雷被當即決定去參軍奮擊匈奴。太子劉遷屢次向淮南王說雷被的壞話,淮南王就讓郎中令斥退罷免了他的官職,以此儆(jǐng,井)示後人。於是雷被逃到長安,向朝廷上書申訴冤屈。皇上詔令廷尉、河南郡審理此事。河南郡議決,追捕淮南王太子到底,淮南王、王后打算不遣送太子,趁機發兵反叛。可是反覆謀划猶豫,十幾天未能定奪。適逢朝中又有詔令下達,讓就地傳訊太子。就在這時,淮南國相惱怒壽春縣丞將逮捕太子的命令扣下不發,控告他犯有「不敬」之罪。淮南王請求國相不追究此事,國相不聽。淮南王便派人上書控告國相,皇上將此事交付廷尉審理。辦案中有線索牽連到淮南王,淮南王派人暗中打探朝中公卿大臣的意見,公卿大臣請求逮捕淮南王治罪。淮南王害怕事發,太子劉遷獻策說:「如果朝廷使臣來逮捕父王,父王可叫人身穿衛士衣裳,持戟站立庭院之中,父王身邊一有不測發生,就刺殺他,我也派人刺死淮南國中尉,就此舉兵起事,尚不為遲。」這時皇上不批准公卿大臣的奏請,而改派朝中中尉殷宏赴淮南國就地向淮南王詢問查證案情。淮南王聞訊朝中使臣前來,立即按太子的計謀做了準備。朝廷中尉到達后,淮南王看他態度溫和,只詢問自己罷免雷被的因由,揣度不會定什麼罪,就沒有發作。中尉還朝,把查詢的情況上奏。公卿大臣中負責辦案的人說:「淮南王劉安阻撓雷被從軍奮擊匈奴等行徑,破壞了執行天子明確下達的詔令,應判處棄市死罪。」皇上詔令不許。公卿大臣請求廢其王位,皇上詔令不許。公卿大臣請求削奪其五縣封地,皇上詔令削奪二縣。朝廷派中尉殷宏去宣布赦免淮南王的罪過,用削地以示懲罰。中尉進入淮南國境,宣布赦免淮南王。淮南王起初聽說朝中公卿大臣請求殺死自己,並不知道獲得寬赦削地,他聽說朝廷使臣已動身前來,害怕自己被捕,就和太子按先前的計謀準備刺殺他。待到中尉已至,立即祝賀淮南王獲赦,淮南王因此沒有起事。事後他哀傷自己說:「我行仁義之事卻被削地,此事太恥辱了。」然而淮南王削地之後,策劃反叛的陰謀更為加劇。諸位使者從長安來,製造荒誕騙人的邪說,凡聲稱皇上無兒,漢家天下不太平的,淮南王聞之即喜;如果說漢王朝太平,皇上有男兒,淮南王就惱怒,認為是胡言亂語,不可信。
淮南王日夜和伍被、左吳等察看地圖,部署進軍的路線。淮南王說:「皇上沒有太子,一旦過世,官中大臣必定徵召膠東王,要不就是常山王,諸侯王一齊爭奪皇位,我可以沒有準備嗎?況且我是高祖的親孫,親行仁義之道,陛下待我恩厚,我能忍受他的統治;陛下萬世之後,我豈能事奉小兒北向稱臣呢!」
淮南王坐在東宮,召見伍被一起議事,招呼他說:「將軍上殿。」伍被不高興地說:「皇上剛剛寬恕赦免了大王,您怎能又說這亡國之話呢!臣聽說伍子胥勸諫吳王,吳王不用其言,於是伍子胥說『臣即將看見麋(mí,迷)鹿在姑蘇台上出入遊盪了』。現在臣也將看到宮中遍生荊棘,露水沾濕衣裳了。」淮南王大怒,囚禁起伍被的父母,關押了三個月。然後淮南王又把伍被召來問道:「將軍答應寡人嗎?」伍被回答:「不,我只是來為大王籌劃而已。臣聽說聽力好的人能在無聲時聽出動靜,視力好的人能在未成形前看出徵兆,所以最智慧、最有道德的聖人做事總是萬無一失。從前周文王為滅商紂率周族東進,一行動就功顯千代,使周朝繼夏、商之後,列入『三代』 ,這就是所謂順從天意而行動的結果,因此四海之內的人都不約而同地追隨響應他。這是千年前可以看見的史實。至於百年前的秦王朝,近代的吳楚兩國,也足以說明國家存亡的道理。臣不敢逃避伍子胥被殺害的厄運,希望大王不要重蹈吳王不聽忠諫的覆轍。過去秦朝棄絕聖人之道,坑殺儒生,焚燒《詩》《書》,拋棄禮義,崇尚偽詐和暴力,憑藉刑罰,強迫百姓把海濱的穀子運送到西河。在那個時候,男子奮力耕作卻吃不飽糟糠,女子織布績麻卻衣不蔽體。秦皇派蒙恬修築長城,東西綿延數千里,長年戍邊、風餐露宿的士兵常常有數十萬人,死者不可勝數,殭屍暴野千里,流血遍及百畝,百姓氣力耗盡,想造反的十家有五。秦皇帝又派徐福入東海訪求神仙和珍奇異物,徐福歸來編造假話說:『臣見到海中大神,他問道:「你是西土皇帝的使臣嗎?」臣答道:「是的。」「你來尋求何物?」臣答:「希望求得延年益壽的仙藥。」海神說:「你們秦王禮品菲薄,仙藥可以觀賞卻不能拿取。」當即海神隨臣向東南行至蓬萊山,看到了用靈芝草築成的宮殿,有使者膚色如銅身形似龍,光輝上射映照天宇。於是臣兩拜而問,說:「應該拿什麼禮物來奉獻?」海神說:「獻上良家男童和女童以及百工的技藝,就可以得到仙藥了。」』皇帝大喜,遣發童男童女三千人,並供給海神五穀種籽和各種工匠前往東海。途中徐福覓得一片遼闊的原野和湖澤,便留居那裡自立為王不再回朝。於是百姓悲痛思念親人,想造反的十家有六。秦皇帝又派南海郡尉趙佗(tuó,馱)越過五嶺攻打百越。趙佗知道中原疲敝已極,就留居南越稱王不歸,並派人上書,要求朝廷徵集無婆家的婦女三萬人,來替士兵縫補衣裳。秦皇帝同意給他一萬五千人。於是百姓人心離散猶如土崩瓦解,想造反的十家有七。賓客對高皇帝說:『時機到了。』高皇帝說:『等等看,當有聖人起事於東南方。』不到一年,陳勝吳廣揭竿造反了。高皇帝自豐邑沛縣起事,一發倡議全天下不約而同的響應者便不可勝數。這就是所謂踏到了縫隙窺伺到時機,借秦朝的危亡而舉事。百姓期望他,猶如乾旱盼雨水,所以他能起于軍伍而被擁立為天子,功業高於夏禹、商湯和周文王,恩德流被後世無窮無盡。如今大王看到了高皇帝得天下的容易,卻偏偏看不到近代吳楚的覆亡么?那吳王被賜號為劉氏祭酒,頗受尊寵,又被恩准不必依例入京朝見,他掌管著四郡的民眾,地域廣至方圓數千里,在國內可自行冶銅鑄造錢幣,在東方可燒煮海水販賣食鹽,溯江而上能采江陵木材建造大船,一船所載抵得上中原數十輛車的容量,國家殷富百姓眾多。吳王拿珠玉金帛賄賂諸侯王、宗室貴族和朝中大臣,唯獨不給皇戚竇氏。反叛之計謀划已成,吳王便發兵西進。但吳軍在大梁被攻克,在狐父被擊敗,吳王逃奔東歸,行至丹徒,讓越人俘獲,身死絕國,令天下人恥笑。為什麼吳楚有那樣眾多的軍隊都不能成就功業?實在是違背了天道而不識時勢的緣故。如今大王兵力不及吳楚的十分之一,天下安寧卻比秦皇帝時代好萬倍,希望大王聽從臣下的意見。若大王不聽臣的勸告,勢必眼見大事不成言語卻已先自泄露天機。臣聽說箕子路過殷朝故都時心中很悲傷,於是作「麥秀之歌」,這首歌就是哀痛紂王不聽從王子比乾的勸諫而亡國。所以《孟子》說『紂王貴為天子,死時竟不及平民 』。這是因為紂王生前早已自絕於天下人,而不是死到臨頭天下人才背棄他。現在臣也暗自悲哀大王若拋棄了諸侯國君的尊貴,朝廷必將賜給絕命之書,令大王身先群臣,死於東宮。」於是,伍被怨哀之氣鬱結胸中而神色黯然,淚水盈眶而滿面流淌,即刻站起身,一級級走下台階離去了。
淮南王有個庶出的兒子名叫劉不害,年紀最大,淮南王不喜愛他,王后和太子也都不把他視為兒子或兄長。劉不害有兒子名叫劉建,他才高負氣,時常怨恨太子不來問候自己的父親;又埋怨當時諸侯王都可以分封子弟為諸侯,而淮南王只有兩個兒子,一個當了太子,唯獨劉建父親不得封侯。劉建暗中結交人,想要告發擊敗太子,讓他的父親取而代之。太子知悉此事,多次拘囚並拷打劉建。劉建盡知太子意欲殺害朝廷中尉的陰謀,就讓和自己私交很好的壽春縣人庄芷(zhǐ,止)在元朔六年(前123)向天子上書說:「毒藥苦口利於病,忠言逆耳利於行。如今淮南王的孫子劉建才能高,淮南王后荼和荼的兒子太子劉遷常常妒忌迫害他。劉建父親劉不害無罪,他們多次拘囚想殺害他。今有劉建人在,可召來問訊,他盡知淮南王的隱密。」書奏上達,皇上將此事交付廷尉,廷尉又下達河南郡府審理。這時,原辟陽侯的孫子審卿與丞相公孫弘交好,他仇恨淮南厲王殺死自己的祖父,就極力向公孫弘構陷淮南王的罪狀,於是公孫弘懷疑淮南王有叛逆的陰謀,決意深入追究查辦此案。河南郡府審問劉建,他供出了淮南王太子及其朋黨。淮南王擔憂事態嚴重,意欲舉兵反叛,就向伍被問道:「漢朝的天下太平不太平?」伍被回答:「天下太平。」淮南王心中不悅,對伍被說:「您根據什麼說天下太平?」伍被回答:「臣私下觀察朝政,君臣間的禮義,父子間的親愛,夫妻間的區別,長幼間的秩序,都合乎應有的原則,皇上施政遵循古代的治國之道,風俗和法度都沒有缺失。滿載貨物的富商周行天下,道路無處不暢通,因此貿易之事盛行。南越稱臣歸服,羌僰(bó,搏)進獻物產,東甌(ōu,歐)內遷降漢,朝廷拓廣長榆塞,開闢朔方郡,使匈奴折翅傷翼,失去援助而萎靡不振。這雖然還不趕不上古代的太平歲月,但也算是天下安定了。」淮南王大怒,伍被連忙告謝死罪。淮南王又對伍被說:「崤山之東若發生兵戰,朝廷必使大將軍衛青來統兵鎮壓,您認為大將軍人怎樣?」伍被說:「我的好朋友黃義,曾跟隨大將軍攻打匈奴,歸來告訴我說:『大將軍對待士大夫有禮貌,對士卒有恩德,眾人都樂意為他效勞。大將軍騎馬上下山岡疾駛如飛,才能出眾過人。』我認為他武藝這般高強,屢次率兵征戰通曉軍事,不易抵擋。又謁者曹梁出使長安歸來,說大將軍號令嚴明,對敵作戰勇敢,時常身先士卒。安營紮寨休息,井未鑿通時,必須士兵人人喝上水,他才肯飲。軍隊出征歸來,士兵渡河已畢,他才過河。皇太后賞給的錢財絲帛,他都轉賜手下的軍官。即使古代名將也無人比得過他。」淮南王聽罷沉默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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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南王眼看劉建被召受審,害怕國中密謀造反之事敗露,想搶先起兵,但是伍被認為難以成事,於是淮南王再問他道:「您以為當年吳王興兵造反是對還是錯?」伍被說:「我認為錯了。吳王富貴已極,卻做錯了事,身死丹徒,頭足分家,殃及子孫無人倖存。臣聽說吳王後悔異常。希望大王三思熟慮,勿做吳王所悔恨的蠢事。」淮南王說:「男子漢甘願赴死,只是為了自己說出的一句話罷了。況且吳王哪裡懂得造反,竟讓漢將一日之內有四十多人闖過了成皋關隘。現在我令樓緩首先扼住成皋關口,令周被攻下穎川郡率兵堵住轘轅關、伊闕關的道路,令陳定率南陽郡的軍隊把守武關。河南郡太守只剩有洛陽罷了,何足擔憂。不過,這北面還有臨晉關、河東郡、上黨郡和河內郡、趙國。人們說『扼斷成皋關口,天下就不能通行了』。我們憑藉雄據三川之地的成皋險關,招集崤山之東各郡國的軍隊響應,這樣起事,您以為如何?」伍被答道:「臣看得見它失敗的災禍,看不見它成功的福運。」淮南王說:「左吳、趙賢、朱驕如都認為有福運,十之有九會成功。您偏偏認為有禍無福,是為什麼?」伍被說:「受大王寵信的群臣中平素能號令眾人的,都在前次皇上詔辦的罪案中被拘囚了,餘下的已沒有可以倚重的人。」淮南王說:「陳勝、吳廣身無立錐之地,聚集起一千人,在大澤鄉起事,奮臂大呼造反,天下就群起響應,他們西行到達戲水時已有一百二十萬人相隨。現今我國雖小,可是會用兵器打仗者十幾萬,他們絕非被迫戍邊的烏合之眾,所持也不是木弩和戟柄,您根據什麼說起事有禍無福?」伍被說:「從前秦王朝暴虐無道,殘害天下百姓。朝廷徵發民間萬輛車駕,營建阿房宮,收取百姓大半的收入作為賦稅,還徵調家居閭左在貧民去遠戌邊疆,弄得父親無法保護兒子平安,哥哥不能讓弟弟過上安逸生活,政令苛嚴刑法峻急,天下人忍受百般熬煎幾近枯焦。百姓都廷頸盼望,側耳傾聽,仰首向天悲呼,捶胸怨恨皇上,因而陳勝大呼造反,天下人立刻響應。如今皇上臨朝治理天下,統一海內四方,泛愛普天黎民,廣施德政恩惠。他即使不開口講話,聲音傳播也如雷霆般迅疾;詔令即使不頒布,而教化的飛速推廣也似有神力;他心有所想,便威動萬里,下民響應主上,就好比影之隨形、響之應聲一般。而且大將軍衛青的才能不是秦將章邯、楊熊可比的。因此,大王您以陳勝、吳廣反秦來自喻,我認為不當。」淮南王說:「假如真像你說的那樣,不可以僥倖成功嗎?」伍被說:「我倒有一條愚蠢的計策。」淮南王說:「怎麼辦呢?」伍被答道:「當今諸侯對朝廷沒有二心,百姓對朝廷沒有怨氣。但朔方郡田地廣闊,水草豐美,已遷徙的百姓還不足以充實開發那個地區。臣的愚計是,可以偽造丞相、御史寫給皇上的奏章,請求再遷徙各郡國的豪強、義士和處以耏(nài,奈)罪以上的刑徒充邊,下詔赦免犯人的刑罪,凡家產在五十萬錢以上的人,都攜同家屬遷往朔方郡,而且更多調發一些士兵監督,催迫他們如期到達。再偽造宗正府左右都司空、上林苑和京師各官府下達的皇上親發的辦案文書,去逮捕諸侯的太子和寵幸之臣。如此一來就會民怨四起,諸侯恐懼,緊接著讓搖唇鼓舌的說客去鼓動說服他們造反,或許可以僥倖得到十分之一的成功把握吧!」淮南王說:「此計可行。雖然你的多慮有道理,但我以為成就此事並不至於難到如此程度。」於是淮南王命令官奴入宮,偽造皇上印璽,丞相、御史、大將軍、軍史、中二千石、京師各官府令和縣丞的官印,鄰近郡國的太守和都尉的官印,以及朝廷使臣和法官所戴的官帽,打算一切按伍被的計策行事。淮南王還派人假裝獲罪后逃出淮南國而西入長安,給大將軍和丞相供事,意欲一旦發兵起事,就讓他們立即刺殺大將軍衛青,然後再說服丞相屈從臣服,便如同揭去一塊蓋布那麼輕而易舉了。
淮南王想要發動國中的軍隊,又恐怕自己的國相和大臣們不聽命。他就和伍被密謀先殺死國相與二千石大臣,為此假裝宮中失火,國相、二千石大臣必來救火,人一到就殺死他們。謀議未定,又計劃派人身穿抓捕盜賊的兵卒的衣服,手持羽檄,從南方馳來,大呼「南越兵入界了」,以藉機發兵進軍。於是他們派人到廬江郡、會稽郡實施冒充追捕盜賊的計策,沒有立即發兵。淮南王問伍被說:「我率兵向西挺進,諸侯一定該有響應的人;要是沒人響應怎麼辦?」伍被回答說:「可向南奪取衡山國來攻打廬江郡,佔有尋陽的戰船,守住下雉的城池,扼住九江江口,阻斷豫章河水北入長江的彭蠡湖口這條通道,以強弓勁弩臨江設防,來禁止南郡軍隊沿江而下;再東進攻佔江都國、會稽郡,和南方強有力的越國結交,這樣在長江淮水之間屈伸自如,猶可拖延一些時日。」淮南王說:「很好,沒有更好的計策了。要是事態危急就奔往越國吧。」
於是廷尉把淮南王孫劉建供詞中牽連出淮南王太子劉遷的事呈報了皇上。皇上派廷尉臨趁前去拜見淮南國中尉的機會,逮捕太子。廷尉臨來到淮南國,淮南王得知,和太子謀划,打算召國相和二千石大臣前來,殺死他們就發兵。召國相入宮,國相來了;內史因外出得以脫身。中尉則說:「臣在迎接皇上派來的使臣,不能前來見王。」淮南王心想只殺死國相一人而內史、中尉不肯前來,沒有什麼益處,就罷手放走了國相。他再三猶豫,定不下行動的計策。太子想到自己所犯的是陰謀刺殺朝廷中尉的罪,而參與密謀的人已死,便以為活口都堵住斷絕,就對父王說:「群臣中可依靠的先前都拘捕了,現今已沒有可以倚重舉事的人。您在時機不成熟時發兵,恐怕不會成功,臣甘願前往廷尉處受捕。」淮南王心中也暗想罷手,就答應了太子的請求。於是太子刎頸自殺,卻未能喪命。伍被獨自往見執法官吏,告發了自己參與淮南王謀反的事情,將謀反的詳情全盤供了出來。
法吏因而逮捕了太子、王后,包圍了王宮,將國中參與謀反的淮南王的賓客全部搜查抓捕起來,還搜出了謀反的器具,然後書奏向上呈報。皇上將此案交給公卿大臣審理,案中牽連出與淮南王一同謀反的列侯、二千石、地方豪強有幾千人,一律按罪刑輕重處以死刑。衡山王劉賜,是淮南王的弟弟,被判同罪應予收捕,負責辦案的官員請求逮捕衡山王。天子說:「侯王各以自己的封國為立身之本,不應彼此牽連。你們與諸侯王、列侯一道去跟丞相會集商議吧。」趙王彭祖、列侯曹襄等四十三人商議后,都說:「淮南王劉安極其大逆無道,謀反之罪明白無疑,應當誅殺不赦。」膠西王劉端發表意見說:「淮南王劉安無視王法肆行邪惡之事,心懷欺詐,擾亂天下,迷惑百姓,背叛祖宗,妄生邪說。《春秋》曾說『臣子不可率眾作亂,率眾作亂就應誅殺』 。劉安的罪行比率眾作亂更嚴重,其謀反態勢已成定局。臣所見他偽造的文書、符節、印墨、地圖以及其它大逆無道的事實都有明白的證據,其罪極其大逆無道,理應依法處死。至於淮南國中官秩二百石以上和比二百石少的官吏,宗室的寵幸之臣中未觸犯法律的人,他們不能盡責匡正阻止淮南王的謀反,也都應當免官削奪爵位貶為士兵,今後不許再當官為吏。那些並非官吏的其它罪犯,可用二斤八兩黃金抵償死罪。朝廷應公開揭露劉安的罪惡,好讓天下人都清楚地懂得為臣之道,不敢再有邪惡的背叛皇上的野心。」丞相公孫弘、廷尉張湯等把大家的議論上奏,天子便派宗正手持符節去審判淮南王。宗正還未行至淮南國,淮南王劉安已提前自刎而死。王后荼、太子劉遷和所有共同謀反的人都被滿門殺盡。天子因為伍被勸阻淮南王劉安謀反時言詞雅正,說了很多稱美朝政的話,想不殺他。廷尉張湯說:「伍被最先為淮南王策劃反叛的計謀,他的罪不可赦免。」於是殺了伍被。淮南國被廢為九江郡。

衡山王名劉賜,王后乘舒生了三個孩子,長男劉爽立為太子,二兒劉孝,三女劉無采。又有姬妾徐來生兒女四人,妃嬪厥姬生兒女二人。衡山王和淮南王兩兄弟在禮節上相互責怪抱怨,關係疏遠,不相和睦。衡山王聞知淮南王製造用於叛逆謀反的器具,也傾心結交賓客來防範他,深恐被他吞併。
元光六年(前129),衡山王入京朝見,他的謁者衛慶懂方術,想上書請術事奉天子。衡山王很惱怒,故意告發衛慶犯下死罪,用嚴刑拷打逼他認可。衡山國內史認為不對,不肯審理此案。衡山王便指使人上書控告內史,內史被迫辦案,但直言衡山王理屈。衡山王又多次侵奪他人田產,毀壞他人墳墓闢為田地。有關部門長官請求逮捕並追究衡山王的罪責,天子不同意,只收回他原先可以自行委任本國官秩二百石以上的官吏的權力,改為由天子任命。衡山王因此心懷憤恨,和奚慈、張廣昌謀划,四處訪求諳熟兵法和會觀測星象以占卜吉凶的人,他們日夜鼓動衡山王密謀反叛之事。
王后乘舒死了,衡山王立徐來為王后。厥姬也同時得到寵幸。兩人互相嫉妒,厥姬 就向太子說王后徐來的壞話。她說:「徐來指使婢女用誣蠱(gǔ,古)邪術殺害了太子的母親。」從此太子心中怨恨徐來。徐來的哥哥來到衡山國,太子與他飲酒,席間用刀刺傷了王后的哥哥。王后怨恨惱怒,屢次向衡山王詆毀太子。太子的妹妹劉無采出嫁后被休歸娘家,就和奴僕通姦,又和賓客通姦。太子屢次責備劉無采,無采很惱火,不再和太子來往。王后得知此事,就殷勤關懷無采。無采和二哥劉孝因年少便失去母親,不免依附王后徐來,她就巧施心計愛護他們,讓他們一起毀謗太子,因此衡山王多次毒打太子。
元朔四年(前125)中,有人殺傷王后的繼母,衡山王懷疑是太子指使人所為,就用竹板毒打太子。後來衡山王病了,太子經常聲稱有病不去服侍。劉孝、王后、劉無采都說他的壞話:「太子其實沒病,而自稱有病,臉上還帶有喜色。」衡山王大怒,想廢掉他的太子名份,改立其弟劉孝。王後知道衡山王已決意廢除太子,就又想一併也廢除劉孝。王後有一個女僕善於跳舞,衡山王寵愛她,王后打算讓女僕和劉孝私通來沾污陷害他,好一起廢掉太子兄弟而把自己的兒子劉廣立為太子。太子劉爽知道了王后的詭計,心想王后屢次誹謗自己不肯罷休,就算計與她發生姦情來堵她的口。一次王后飲酒,太子上前敬酒祝壽,趁勢坐在了王后的大腿上,要求與她同宿。王后很生氣,把此事告訴了衡山王。於是衡山王召太子來,打算把他捆起來毒打。太子知道父王常想廢掉自己而立弟弟劉孝,就對他說:「劉孝和父王寵幸的女僕通姦,無采和奴僕通姦,父王打起精神加餐吧,我請求給朝廷上書。」說罷背向衡山王離去了。衡山王派人去阻止他,不能奏效,就親自駕車去追捕太子。太子亂說壞話,衡山王便用鐐銬把他囚禁在宮中。劉孝越來越受到衡山王的親近和寵幸。衡山王很驚異劉孝的才能,就給他佩上王印,號稱將軍,讓他住在宮外的府第中,給他很多錢財,用以招攬賓客。登門投靠的賓客,暗中知道淮南王、衡山王都有背叛朝廷的謀划,就日夜奉迎鼓勵衡山王。於是衡山王指派劉孝的賓客江都人救赫、陳喜製造戰車和箭支,刻天子印璽和將相軍吏的官印。衡山王日夜訪求像周丘一樣的壯士,多次稱讚和例舉吳楚反叛時的謀略,用它規範自己的謀反計劃。衡山王不敢仿效淮南王希冀篡奪天子之位,他害怕淮南王起事吞併自己的國家,認為等待淮南王西進之後,自己可乘虛發兵平定並佔有長江和淮水之間的領地,他期望能夠如願。
元朔五年(前124)秋,衡山王將入京朝見天子。經過淮南國時,淮南王竟說了些兄弟情誼的話,消除了從前的嫌隙,彼此約定共同製造謀反的器具。衡山王便上書推說身體有病,皇上賜書准許他不入朝。
元朔六年(前123)中,衡山王指使人上書皇上請求廢掉太子劉爽,改立劉孝為太子。劉爽聞訊,就派和自己很要好的白嬴前往長安上書,控告劉孝私造戰車箭支,還和淮南王的女侍通姦,意欲以此挫敗劉孝。白嬴來到長安,還沒來得及上書,官吏就逮捕了他,因他與淮南王謀反事有牽連予以囚禁。衡山王聽說劉爽派白嬴去上書,害怕他講出國中不可告人的隱秘,就上書反告太子劉爽幹了大逆不道的事應處死罪,朝廷將此事下交沛郡審理。
元狩元年(前122)冬,負責辦案的公卿大臣下至沛郡搜捕與淮南王共同謀反的罪犯,沒有捕到,卻在衡山王兒子劉孝家抓住了陳喜。官吏控告劉孝帶頭藏匿陳喜。劉孝以為陳喜平素屢次和衡山王計議謀反,很害怕他會供出此事。他聽說律令規定事先自首者可免除其罪責,又懷疑太子指使白嬴上書將告發謀反之事,就搶先自首,控告救赫、陳喜等人參與謀反。廷尉審訊驗證屬實,公卿大臣便請求逮捕審訊衡山王。天子說:「不要逮捕。」他派遣中尉司馬安、大行令李息赴衡山國就地查問衡山王,衡山王一一據實做了回答。官吏把王宮都包圍起來嚴加看守。中尉、大行還朝,將情況上奏,公卿大臣請求派宗正、大行和沛郡府聯合審判衡山王。衡山王聞訊便刎頸自殺。劉孝因主動自首謀反之事,被免罪;但他犯下與衡山王女侍通姦之罪,仍處死棄市。王后徐來也犯有以誣蠱謀殺前王后乘舒罪,連同太子劉爽犯了被衡山王控告不孝的罪,都被處死棄市。所有參與衡山王謀反事的罪犯一概滿門殺盡。衡山國廢為衡山郡。
太史公說:《詩經》上說「抗擊戎狄,懲治楚人」,此話不假啊!淮南王、衡山王雖是骨肉至親,擁有千里疆土,封為諸侯,但是不致力於遵守藩臣的職責去輔助天子,反而一味心懷邪惡之計,圖謀叛逆,致使父子相繼二次亡國,人人都不得盡享天年,而受到天下人恥笑。這不只是他們的過錯,也是當地習俗澆薄和居下位的臣子影響不良的結果。楚國人輕捷勇猛兇悍,喜好作亂,這是早自古代就記載於書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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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註解】

淮南厲王長者,高祖少子也,其母故趙王張敖美人①。高祖八年,從東垣過趙,趙王獻之美人。厲王母得幸焉,有身。趙王敖弗敢內宮②,為築外宮而舍之。及貫高等謀反柏人事發覺③,並逮治王,盡收捕王母兄弟美人,系之河內④。厲王母亦系,告吏曰:「得幸上,有身。」吏以聞上,上方怒趙王,未理厲王母。厲王母弟趙兼因辟陽侯言呂后⑤,呂后妒,弗肯白,辟陽侯不強爭。及厲王母已生厲王,恚⑥,即自殺。吏奉厲王詣上,上悔,令呂後母之,而葬厲王母真定。真定,厲王母之家在焉,父世縣也⑦。

①美人:漢代妃嬪稱號。②內:同「納」,接納。 ③此指趙相貫高等人陰謀殺害漢高祖劉邦的未遂事件。謀弒在高祖八年(前199),敗露在高祖九年(前198),詳見卷八《高祖本紀》。系:拘囚。⑤辟陽侯:名審食其,因奉侍呂后獲寵。⑥恚:怨恨。⑦父世縣:《漢書·淮南王傳》作「母家縣」,即娘家所在的故鄉,此指厲王母親的父祖輩居住的縣分。

高祖十一年(十)〔七〕月,淮南王黥布反①,立子長為淮南王,王黥布故地,凡四郡②。上自將兵擊滅布,厲王遂即位③。
厲王蚤失母④,常附呂后,孝惠、呂后時以故得幸無患害,而常心怨辟陽侯,弗敢發。
及孝文帝初即位,淮南王自以為最親,驕蹇⑤,數不奉法。上以親故,常寬赦之。
三年,入朝。甚橫。從上入苑囿獵⑥,與上同車,常謂上「大兄」。厲王有材力,力能扛鼎,乃往請辟陽侯。辟陽侯出見之,即自袖鐵椎椎辟陽侯⑦,令從者魏敬剄之⑧。厲王乃馳走闕下⑨,肉袒謝曰⑩:「臣母不當坐趙事,其時辟陽侯力能得之呂后,弗爭,罪一也。趙王如意子母無罪,呂后殺之(11),辟陽侯弗爭,罪二也。呂后王諸呂,欲以危劉氏,辟陽侯弗爭(12),罪三也。臣謹為天下誅賊臣辟陽侯,報母之仇,謹伏闕下請罪。」孝文傷其志,為親故,弗治,赦厲王。當是時,薄太后及太子諸大臣皆憚厲王(13),厲王以此歸國益驕恣,不用漢法,出入稱警蹕(14),稱制(15),自為法令,擬於天子。
六年,令男子但等七十人與棘蒲侯柴武太子奇謀(16),以?車四十乘反谷口(17),令人使閩越、匈奴。事覺,治之,使使召淮南王。淮南王至長安。

①黥布:本名英布,因受黥刑而改姓。高祖十一年(前196),黥布舉兵反,高祖率軍親征,次年黥布兵敗被殺。詳見卷九十一《黥布列傳》。②四郡:即九江、衡山、廬江和豫章郡,皆為淮南王封地。③按:此段與以下三段中華書局本原為一段,今據文意分為四段。④蚤:通「早」。⑤驕蹇:傲慢,不順從。⑥苑囿(yòu,又):供帝王畜養禽獸和遊獵的風景園林。⑦椎:一同「槌」,捶擊用具,「鐵椎」即是;一同「捶」,擊打,「椎辟陽侯」之「椎」即是。⑧剄(jǐng,井):以刀割脖子。⑨闕下:宮闕之下,指朝廷。⑩肉袒:脫去上衣,裸露身體的一部分。(11)劉邦生前很寵愛戚夫人和她的兒子趙王劉如意,戚夫人與呂后爭立太子,使呂后極為怨恨。惠帝元年(前194)十二月呂后先以毒酒殺如意,然後對戚夫人濫施酷刑,百般殘害,詳見卷九《呂太后本紀》。(12)惠帝死後,呂后專權,擅改高祖舊制,先後分封侄子呂台、呂產、呂祿等為諸侯王。當時辟陽侯審食其被擢為左丞相,得呂后重用。詳見卷九《呂太后本紀》。(13)憚:畏懼。(14)警蹕:警戒清道,斷絕行人,是帝王出入時的規制。(15)制:帝王的命令。(16)男子:漢代對無官爵成年男性的稱呼。柴武:一作「陳武」,其子「柴奇」一作「陳奇」。(17)?車:馬駕的運貨大車。

「丞相臣張倉、典客臣馮敬、行御史大夫事宗正臣逸、廷尉臣賀、備盜賊中尉臣福昧死言:淮南王長廢先帝法,不聽天子詔,居處無度,為黃屋蓋乘輿①,出入擬於天子,擅為法令,不用漢法②。及所置吏,以其郎中春為丞相③,聚收漢諸侯人及有罪亡者④,匿與居,為治家室,賜其財物爵祿田宅,爵或至關內侯,奉以二千石⑤,所不當得,欲以有為。大夫但、士五開章等七十人與棘蒲侯太子奇謀反⑥,欲以危宗廟社稷。使開章陰告長,與謀使閩越及匈奴發其兵。開章之淮南見長,長數與坐語飲食,為家室娶婦,以二千石俸奉之⑦。開章使人告但,已言之王。春使使報但等。吏覺知,使長安尉奇等往捕開章。長匿不予,與故中尉忌謀,殺以閉口。為棺槨衣衾⑧,葬之肥陵邑,謾吏曰『不知安在⑨』。又詳聚土⑩,樹表其上(11),曰:『開章死(12),埋此下』。及長身自賊殺無罪者一人;令吏論殺無罪者六人;為亡命棄市罪詐捕命者以除罪(13);擅罪人,罪人無告劾(14),系治城旦舂以上十四人(15);赦免罪人,死罪十八人,城旦舂以下五十八人;賜人爵關內侯以下九十四人。前日長病,陛下憂苦之,使使者賜書、棗脯。長不欲受賜,不肯見拜使者。南海民處廬江界中者反,淮南吏卒擊之。陛下以淮南民貧苦,遣使者賜長帛五千匹,以賜吏卒勞苦者。長不欲受賜,謾言曰『無勞苦者』。南海民王織上書獻璧皇帝(16),忌擅燔其書(17),不以聞。吏請召治忌,長不遣,謾言曰『忌病』。春又請長,願入見,長怒曰『女欲離我自附漢』(18)。長當棄市(19),臣請論如法。」
制曰(20):「朕不忍致法於王,其與列侯二千石議。」

①黃屋蓋:亦稱黃屋,帝王車駕上用黃色綢緞做襯裡的車蓋。 乘(shèng,勝)輿:帝王與諸侯乘坐的車子。②漢法:指中央政府的法律,漢:漢家朝廷,相對於諸侯國而言。③丞相:此指諸侯國國相。④此句意思是說劉長有意網羅各郡縣和諸侯國的人以及負罪逃亡者。漢,此指中央政府下屬的各郡縣。⑤奉:同「俸」。俸祿。⑥大夫但:此時但已有官職,故改稱「大夫」。士五:有罪失官爵者。⑦奉:供給。⑧槨:棺外的套棺。 衾:殮屍的包被。⑨謾:欺騙。⑩詳(yáng,羊):通「佯」,假裝。(11)表:標記。(12)死:「屍」的省文。屍,即「屍」,屍體。(13)亡命棄市罪:指逃亡在外被判處死刑的人。棄市,在鬧市執行死刑,並將屍體棄置在街頭,故「棄市」即指死罪。詐捕命者以除罪:此指抓捕未逃亡的犯人為判有死罪的逃犯頂罪。(14)告劾:告發罪狀,此指申冤。(15)城旦:秦漢的一種刑罰,命男犯服勞役四年,白天戌守,夜晚築城。舂:漢代的一種徒刑,罰女犯舂米。(16)璧:平圓而且中心有孔的玉器。(17)燔:焚燒。(18)女:同「汝」,你。(19)當:判罪,處以相當的刑罰。(20)制:帝王的命令。

「臣倉、臣敬、臣逸、臣福、臣賀昧死言:臣謹與列侯吏二千石臣嬰等四十三人議,皆曰『長不奉法度,不聽天子詔,乃陰聚徒黨及謀反者,厚養亡命,欲以有為』。臣等議論如法。」
制曰:「朕不忍致法於王,其赦長死罪,廢勿王。」
「臣倉等昧死言:長有大死罪,陛下不忍致法,幸赦,廢勿王。臣請處蜀郡嚴道邛郵,遣其子母從居①,縣為築蓋家室,皆廩食給薪菜鹽豉炊食器席蓐②。臣等昧死請,請布告天下。」
制曰:「計食長給肉日五斤③,酒二斗。令故美人才人得幸者十人從居④。他可。」

①子母:指妾媵中生有子女者。②廩食:官府供給糧食。豉:豆豉,調味用品,用煮熟的大豆發酵製成。 席:用蘆葦、竹篾編織的鋪墊用具。 蓐:草墊、草席。③計食:考慮供給食物。④才人:漢宮中及國王妃妾的總稱。

盡誅所與謀者。於是乃遣淮南王,載以輜車①,令縣以次傳②。是時袁盎諫上曰:「上素驕淮南王,弗為置嚴傅相③,以故至此。且淮南王為人剛,今暴摧折之,臣恐卒逢霧露病死④,陛下為有殺弟之名,奈何!」上曰:「吾特苦之耳⑤,今復之⑥。」縣傳淮南王者皆不敢發車封⑦。淮南王乃謂侍者曰:「誰謂乃公勇者?吾安能勇!吾以驕故不聞吾過至此。人生一世間,安能邑邑如此⑧!」乃不食死。至雍,雍令發封,以死聞。上哭甚悲,謂袁盎曰:「吾不聽公言,卒亡淮南王。」盎曰:「不可奈何,願陛下自寬。」上曰:「為之奈何?」盎曰:「獨斬丞相、御史以謝天下乃可。」上即令丞相、御史逮考諸縣傳送淮南王不發封饋侍者⑨,皆棄市。乃以列侯葬淮南王於雍,守冢三十戶⑩。

①輜車:有帷蓋的大車,可載物,也可作卧車。②此次傳:按順序傳押。③傅:教導,輔佐帝王或王子的人。 相:此指諸侯國丞相。④卒:通「猝」,突然。逢霧露:指身染風寒。⑤特:只是。⑥今:就要。 復:返回。⑦發車封:打開囚車的門封。⑧邑邑:同「悒悒」,愁悶不安的樣子。⑨饋 :給人進食。⑩冢:墳墓。

孝文八年,上憐淮南王,淮南王有子四人,皆七八歲,乃封子安為阜陵侯,子勃為安陽侯,子賜為陽周侯,子良為東城侯。
孝文十二年,民有作歌歌淮南厲王曰:「一尺布,尚可縫;一斗粟,尚可舂。兄弟二人不能相容。」上聞之,乃嘆曰:「堯舜放逐骨肉①,周公殺管蔡②,天下稱聖。何者?不以私害公。天下豈以我為貪淮南王地邪?」乃徙城陽王王淮南故地,而追尊謚淮南王為厲王③,置園復如諸侯儀④。
孝文十六年,徙淮南王喜復故城陽。上憐淮南厲王廢法不軌,自使失國蚤死,乃立其三子:阜陵侯安為淮南王,安陽侯勃為衡山王,陽周侯賜為廬江王,皆復得厲王時地,參分之⑤。東城侯良前薨,無後也。

①相傳舜弟象總是蓄意殺害舜,舜立為天子后,將他放逐。此見於《孟子·萬章上》和《韓非子·忠孝》,卷一《五帝本紀》不載。②周成王年幼即位,由周公攝政。周公的兄弟管叔、蔡叔等人不服,聯合武庚和東方夷族反叛。周公率軍東征,殺武庚、管叔,放逐蔡叔,平定了叛亂。詳見卷四《周本紀》。 ③謚:死後追封的稱號。④園:陵園。 ⑤參:三。

孝景三年,吳楚七國反①,吳使者至淮南,淮南王欲發兵應之。其相曰:「大王必欲發兵應吳,臣願為將。」王乃屬相兵②。淮南相已將兵,因城守,不聽王而為漢;漢亦使曲城侯將兵救淮南;淮南以故得完。吳使者至廬江,廬江王弗應,而往來使越。吳使者至衡山,衡山王堅守無二心③。

孝景四年,吳楚已破,衡山王朝,上以為貞信,乃勞苦之曰:「南方卑濕。」徙衡山王王濟北,所以褒之。及薨,遂賜謚為貞王。廬江王邊越④,數使使相交,故徙為衡山王⑤,王江北。淮南王如故。

①吳楚七國反:吳王劉濞、楚王劉戊與趙、膠東、膠西、葘川、濟南諸王,以「清君側」殺晁錯為名,聯合舉兵叛亂。詳見卷一百六《吳王濞列傳》。②屬:交付。③按:此段與下段中華書局本原為一段,今據文意分為二段。④邊越:邊界與越國相接。⑤按:景帝將廬江王遷往衡山國,是防範他和邊遠的越國結交,發展諸侯國勢力,對中央政權造成新的隱患;而衡山國在長江以北,便於朝廷進行控制。

淮南王安為人好讀書鼓琴,不喜弋獵狗馬馳騁①,亦欲以行陰德拊循百姓②,流譽天下。時時怨望厲王死③,時欲畔逆④,未有因也⑤。
及建元二年,淮南王入朝。素善武安侯,武安侯時為太尉,乃逆王霸上⑥,與王語曰:「方今上無太子,大王親高皇帝孫,行仁義,天下莫不聞。即宮車一日宴駕⑦,非大王當誰立者!」淮南王大喜,厚遺武安侯金財物⑧。陰結賓客,拊循百姓,為畔逆事。
建元六年,慧星見,淮南王心怪之。或說王曰:「先吳軍起時,慧星出長數尺,然尚流血千里。今慧星長竟天,天下兵當大起。」王心以為上無太子,天下有變,諸侯並爭,愈益治器械攻戰具,積金錢賂遺郡國諸侯游士奇材⑨。諸辨士為方略者⑩,妄作妖言,諂諛王,王喜,多賜金錢,而謀反滋甚。

①弋:用繩系在箭上射獵。②行陰德:暗中施恩惠於人。 拊循:安撫。 ③怨望:怨恨。 ④畔:通「叛」。⑤因:機會。按:此段與以下兩段中華書局本原為一段,今據文意分為三段。⑥逆:迎。 ⑦晏駕:車駕遲行。這句是用皇上乘坐宮車延遲起駕婉言其死。⑧遺:贈送。⑨游士:從事遊說活動的人。⑩辨士:能言善辯的人。放略:計謀。

淮南王有女陵,慧,有口辨。王愛陵,常多予金錢,為中詗長安①,約結上左右②。
元朔三年,上賜淮南王几杖③,不朝④。淮南王王后荼,王愛幸之。王後生太子遷,遷取王皇太后外孫修成君女為妃⑤。王謀為反具⑥,畏太子妃知而內泄事,乃與太子謀,令詐弗愛,三月不同席。王乃詳為怒太子,閉太子使與妃同內三月,太子終不近妃。妃求去,王乃上書謝歸去之。王后荼、太子遷及女陵得愛幸王,擅國權,侵奪民田宅,妄致系人⑦。

①詗(xiòng,去聲「兄」):偵察,刺探。②按:本段與下一段中華書局本原為一段,今據文意改為二段。③几杖:几案和手杖。④不朝:當時劉安年54歲,皇上照顧他年老,准許他不必按例入京朝見。⑤取:同「娶」。⑥為反具:製造謀反的器具。⑦此句是說任意加罪拘捕無辜的人。妄,胡亂行事,不守法。致,得到,此指把人抓來。

元朔五年,太子學用劍,自以為人莫及,聞郎中雷被巧①,乃召與戲。被一再辭讓②,誤中太子。太子怒,被恐。此時有欲從軍者輒詣京師,被即願奮擊匈奴。太子遷數惡被於王,王使郎中令斥免③,欲以禁后,被遂亡至長安,上書自明。詔下其事廷尉、河南。河南治,逮淮南太子,王、王後計欲無遣太子,遂發兵反,計猶豫,十餘日未定。會有詔,即訊太子④。當是時,淮南相怒壽春丞留太子逮不遣⑤,劾不敬。王以請相,相弗聽。王使人上書告相,事下廷尉治。蹤跡連王,王使人候伺漢公卿⑥,公卿請逮捕治王。王恐事發,太子遷謀曰:「漢使即逮王,王令人衣衛士衣,持戟居庭中,王旁有非是⑦,則刺殺之,臣亦使人刺殺淮南中尉,乃舉兵,未晚 。」是時上不許公卿請,而遣漢中尉宏即訊驗王⑧。王聞漢使來,即如太子謀計。漢中尉至,王視其顏色和,訊王以斥雷被事耳,王自度無何,不發。中尉還,以聞。公卿治者曰:「淮南王安擁閼奮擊匈奴者雷被等⑨,廢格明詔⑩,當棄市。」詔弗許。公卿請廢勿王,詔弗許。公卿請削五縣,詔削二縣。使中尉宏赦淮南王罪,罰以削地。中尉入淮南界,宣言赦王。王初聞漢公卿請誅之,未知得削地,聞漢使來,恐其捕之,乃與太子謀刺之如前計。及中尉至,即賀王,王以故不發。其後自傷曰:「吾行仁義見削,甚恥之。然淮南王削地之後,其為反謀益甚。諸使道從長安來,為妄妖言,言上無男,漢不治,即喜;即言漢廷治,有男,王怒,以為妄言,非也。

①靁:同「雷」。②一再:一次二次。③斥免:斥退免官。 即:就近,此指在淮南國就地審太子案,而不逮至河南郡。⑤丞:指縣丞。 留太子逮不遣:把河南郡逮捕太子的命令扣下來不發。⑥候伺:窺伺,偵察。⑦非是:指不正常的情況。⑧訊驗:詢問查證。⑨擁閼:阻塞,此指阻撓。⑩廢格:阻撓執行詔令。

王日夜與伍被、左吳等案輿地圖①,部署兵所從入。王曰:「上無太子,宮車即宴駕,廷臣必征膠東王,不即族常山王②,諸侯並爭,吾可以無備乎!且吾高祖孫,親行仁義,陛下遇我厚,吾能忍之;萬世之後,吾寧能北面臣事豎子乎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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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lnln 發表於 2006-12-20 03:24 | 只看該作者
王坐東宮,召伍被與謀,曰:「將軍上④,」被悵然曰:「上寬赦大王,王復安得此亡國之語乎!臣聞子胥諫吳王⑤,吳王不用,乃曰『臣今見麋鹿游姑蘇之台也』⑥。今臣亦見宮中生荊棘,露沾衣也。」王怒,系伍被父母,囚之三月。復召曰:「將軍許寡人乎?」被曰:「不,直來為大王畫耳。臣聞聰者聽於無聲,明者見於未形,故聖人萬舉萬全。昔文王一動而功顯於千世⑦,列為三代,此所謂因天心以動作者也,故海內不期而隨。此千歲之可見者。夫百年之秦,近世之吳楚,亦足以喻國家之存亡矣。臣不敢避子胥之誅⑧,願大王毋為吳王之聽。昔秦絕聖人之道,殺術士⑨,燔《詩》《書》⑩,棄禮義,尚詐力,任刑罰,轉負海之粟致之西河(11)。當是之時,男子疾耕不足於糟糠,女子紡績不足於蓋形(12)。遣蒙恬築長城,東西數千里,暴兵露師常數十萬(13),死者不可勝數,殭屍千里,流血頃畝(14),百姓力竭,欲為亂者十家而五。又使徐福入海求神異物(15),還為偽辭曰:『臣見海中大神,言曰:「汝西皇之使邪(16)?」臣答曰:「然。」「汝何求?」曰:「願請延年益壽葯。」神曰:「汝秦王之禮薄,得觀而不得取。」即從臣東南至蓬萊山,見芝成宮闕(17),有使者銅色而龍形,光上照天。於是臣再拜問曰:「宜何資以獻?」海神曰:「以令名男子若振女與百工之事(18),即得之矣。」秦皇帝大說(19),遣振男女三千人,資之五穀種種百工而行(20)。徐福得平原廣澤,止王不來。於是百姓悲痛相思,欲為亂者十家而六。又使尉佗逾五嶺攻百越(21)。尉佗知中國勞極(22),止王不來,使人上書,求女無夫家者三萬人,以為士卒衣補。秦皇帝可其萬五千人。於是百姓離心瓦解,欲為亂者十家而七。客謂高皇帝曰:『時可矣 。』高皇帝曰:『待之,聖人當起東南間。』不一年,陳勝吳廣發矣。高皇始於豐沛,一倡天下不期而響應者不可勝數也。此所謂蹈瑕候間(23),因秦之亡而動者也。百姓願之,若旱之望雨,故起於行陳之中而立為天子(24),功高三王(25),德傳無窮。今大王見高皇帝得天下之易也,獨不觀近世之吳楚乎?夫吳王賜號為劉氏祭酒(26),復不朝,王四郡之眾(27),地方數千里,內鑄消銅以為錢(28),東煮海水以為鹽,上取江陵木以為船,一船之載當中國數十兩車(29),國富民眾。行珠玉金帛賂諸侯宗室大臣,獨竇氏不與(30)。計室謀成,舉兵而西。破於大梁,敗於狐父,奔走而東,至於丹徒,越人禽之(31),身死絕祀(32),為天下笑。夫以吳越之眾不能成功者何(33)?誠逆天道而不知時也。方今大王之兵眾不能十分吳楚之一,天下安寧有萬倍於秦之時,願大王從臣之計。大王不從臣之計,今見大王事必不成而語先泄也。臣聞微子過故國而悲(34),於是作《麥秀之歌》(35),是痛紂之不用王子比干也(36)。故《孟子》曰『紂貴為天子,死曾不若匹夫』。是紂先自絕於天下久矣,非死之日而天下去之。今臣亦竊悲大王棄千乘之君(37),必且賜絕命之書,為群臣先,死於東宮也。」於是(王)氣怨結而不揚,涕滿匡而橫流(38),即起,歷階而去。

①案:考察。 輿地圖:地圖。②不即:要不就是。③豎子:小子,對人的蔑稱。④將軍:依漢制,天子朝中有將軍,諸侯王無權委任。劉安稱伍被「將軍」,顯露出叛逆之志,故遭伍被拒絕。⑤子胥諫吳王:前494年吳王夫差戰敗越王勾踐后,驕縱輕敵,不再防犯越國的復仇之心。伍子胥屢次直言權諫吳王,吳王均不聽,前473年,越滅吳。詳見卷六十六《伍子胥列傳》。⑥麋鹿:一種稀有哺乳動物,角似鹿,尾似驢,蹄似牛,頸似駱駝,又名四不象。姑蘇之台:吳王曾在姑蘇山上建造高台以游觀太湖。此句以麋鹿將出沒姑蘇台廢墟的荒涼景象預示吳國的覆亡之兆。⑦文王一動:殷紂王當政荒虐無道,周文王為滅商紂率周族東進,自岐山遷都豐邑(今陝西西安灃水西岸)。詳見卷四《周本紀》。⑧子胥之誅:前484年吳王夫差攻齊,伍子胥認為越國才是心腹之患,反對出兵。吳王戰勝歸來,聽信太宰嚭(pǐ,匹)的讒言,賜伍子胥子刎。詳見卷六十六《伍子胥列傳》。⑨術士:儒生。⑩《詩》《書》:儒家典籍《詩經》和《尚書》。按:秦始皇焚書坑儒事詳見卷六《秦始皇本紀》。(11)轉:運輸。負海之粟:海邊的穀子。(12)績:破麻搓成麻線。(13)暴兵露師:泛言軍隊風餐露宿、常年戌邊的艱苦生活。暴,同「曝」,顯露。(14)頃畝:百畝,這裡是泛言面積廣大之意。(15)徐福:即卷六《秦始皇本紀》中的徐巿。 (16)西皇:西土皇帝,與東海大神相對而言。(17)芝:靈芝草,有延年益壽的作用,被古人視為仙草。(18)令名男子:良家男童。若:和。 振女:童女。「振」通「侲」。(19)說:「同「悅」,喜歡。(20)五穀種種:瀧川資言《史記會注考證》據《漢書·伍被傳》疑此處衍出的一「種」字。(21)五嶺:即大庾嶺、騎田嶺、都龐嶺、萌渚嶺和城嶺。(22)中國:指中原。(23)瑕:空隙,薄弱環節。間:空隙。(24)行:行伍。 陳:同「陣」,戰陣。(25)三王:夏禹、商湯、周文王。(26)祭酒:指很受尊敬的人。古代宴會和祭典時,先由有聲望的人舉酒示祭,故祭酒者位尊。 (27)四郡:卷一百六《吳王濞列傳》記其封地為「王三郡五十三城」。(28)消:通「銷」,熔化金屬。(29)兩:同「輛」。(30)竇氏:文皇有竇皇后,竇氏家族成為外戚。(31)禽:同「擒」。(32)絕祀:斷絕祭祀,指國家滅亡。(33)吳越之眾:吳楚七國之亂中東越曾追隨吳王反叛,故吳越並稱。事詳卷一一四《東越列傳》。(34)微子:《漢書·伍被傳》作「箕子」。據卷三十八《宋微子世家》,《麥秀之詩》的作者是箕子而非微子。(35)麥秀之歌:即《麥秀之詩》。殷亡后,箕子朝周,過殷故都,眼見昔日繁華2 為廢墟,十分感傷,遂作詩而歌。歌詞見卷三十八《宋微子世家》。(36)王子比干冒死權諫荒淫無道的殷紂王,紂王不聽,殺死了他。事見卷三《殷本紀》。 (37)千乘之君:指諸侯大國的國王。周制,天子出車萬乘,諸侯出車千乘。乘,一車四馬為一乘。(38)匡:通「眶」。眼眶。

王有孽子不害①,最長,王弗愛,王、王后、太子皆不以為子兄數②。不害有子建,材高有氣③,常怨望太子不省其父④;又怨時諸侯皆得分子弟為侯,而淮南獨二子,一為太子,建父獨不得為侯。建陰結交,欲告敗太子,以其父代之。太子知之,數捕系而榜笞建⑤。建具知太子之謀欲殺漢中尉,即使所善壽春庄芷以元朔六年上書於天子曰:「毒藥苦於口利於病,忠言逆於耳利於行。今淮南王孫建,材能高,淮南王王后荼、荼子太子遷常疾害建。建父不害無罪,擅數捕系。欲殺之。今建在,可征問,具知淮南陰事⑥。」書聞,上以其事下廷尉,廷尉下河南治。是時故辟陽侯孫審卿善丞相公孫弘,怨淮南厲王殺其大父⑦,乃深購淮南事於弘⑧,弘乃疑淮南有畔逆計謀,深窮治其獄⑨。河南治建,辭引淮南太子及黨與。淮南王患之,欲發,問伍被曰:「漢廷治亂?」伍被曰:「天下治。」王意不說,謂伍被曰:「公何以言天下治也?」被曰:「被竊觀朝廷之政,君臣之義,父子之親,夫婦之別,長幼之序,皆得其理,上之舉錯遵古之道⑩,風俗紀綱未有所缺也。重裝富賈(11),周流天下,道無不通,故交易之道行。南越賓服(12),羌僰人獻(13),東甌人降(14),廣長榆,開朔方,匈奴折翅傷翼,失援不振。雖未及古太平之時,然猶為治也。」王怒,被謝死罪。王又謂被曰:「山東即有兵(15),漢必使大將軍將而制山東,公以為大將軍何如人也?」被曰:「被所善者黃義,從大將軍擊匈奴,還,告被曰:『大將軍遇士大夫有禮,於士卒有恩,眾皆樂為之用。騎上下山若蜚(16),材幹絕人(17)。』被以為材能如此,數將習兵,未易當也。及謁者曹梁使長安來,言大將軍號令明,當敵勇敢,常為士卒先。休舍(18),穿井未通,須士卒盡得水,乃敢飲。軍罷,卒盡已度河(19),乃度。皇太后所賜金帛,盡以賜軍吏。雖古名將弗過也。」王默然。

①孽子 :庶子,妾媵(yìng,映)所生。②數:序數,此指身為兒子和兄長的名分。此句《漢書·淮南王傳》「王后」前不重「王」字。③氣:此指意氣。有氣,即意氣強盛,不肯屈居他人之下的意思。④省:探視問候。⑤榜:捶擊,捶打。笞:鞭打,杖擊。⑥陰事:秘事,即隱密之事。⑦大父:祖父。 ⑧深購:極力構陷罪狀。購,《史記會注考證》據明代毛晉刻本認為當作「構」,構陷。⑨窮:追究到底。⑩舉錯:行事的措施。 錯:通「措」。(11)重裝:裝滿貨物的意思。(12)南越賓服:前196年,高祖劉邦封趙佗為南越王。呂后當政時,趙佗反叛,自稱南越武帝。文帝即位后招撫南越,至景帝朝趙佗稱臣歸漢。詳見卷一一三《南越列傳》。(13)羌僰人獻:克羌族一支,春秋前後居住在以僰道為中心的今川南和滇東一帶。武帝元光年間下令治僰道,置犍為郡,開通了西南通中原的道路,從此當地物產入貢朝中。詳見卷一一六《西南夷列傳》。(14)東甌人降:東甌又稱甌越。武帝初年,東越人內部發生戰爭,閩越圍東甌,東甌向朝廷求救。閩越退兵,東甌請求舉國內遷,定居在江淮之間。詳見卷一一四《東越列傳》。(15)山東:古代指殽山或華山以東的廣大地區。 (16)蜚:同「飛」。(17)絕人:非凡出眾。(18)休舍:休息住宿,此指行軍途中駐紮下來。(19)度:同「渡」,渡河。

淮南王見建已征治,恐國陰事且覺,欲發,被又以為難,乃復問被曰:「公以為吳興兵是邪非也?」被曰:「以為非也。吳王至富貴也,舉事不當,身死丹徒,頭足異處,子孫無遺類①。臣聞吳王悔之甚。願王熟慮之②,無為吳王之所悔。」王曰:「男子之所死者一言耳③。且吳何知反,漢將一日過成皋者四十餘人④。今我令樓緩先要成皋之口⑤,周被下穎川兵塞轘轅、伊闕之道,陳定發南陽兵守武關。河南太守獨有洛陽耳,何足憂。然此北尚有臨晉關、河東、上黨與河內、趙國。人言曰『絕成皋之口,天下不通』。據三川之險⑥,招山東之兵,舉事如此,公以為何如?」被曰:「臣見其禍,未見其福也。」王曰:「左吳、趙賢、朱驕如皆以為有福,什事九成⑦,公獨以為有禍無福,何也?」被曰:「大王之群臣近幸素能使眾者,皆前系詔獄⑧,余無可用者。」王曰:「陳勝、吳廣無立錐之地,千人之聚,起於大澤,奮臂大呼而天下響應,西至於戲而兵百二十萬。今吾國雖小,然而勝兵者可得十餘萬⑨,非直適戌之眾⑩,釠鑿棘矜也(11),公何以言有禍無福?」被曰:「往者秦為無道,殘賊天下。興萬乘之駕,作阿房之宮(12),收太半之賊,發閭左之戍(13),父不寧子,兄不便弟(14),政苛刑峻,天下熬然若焦(15),民皆引領而望,傾耳而聽,悲號仰天,叩心而怨上(16),故陳勝大呼,天下響應。當今陛下臨制天下,一齊海內,泛愛蒸庶(17),布德施惠。口雖未言,聲疾雷霆,令雖未出,化馳如神(18),心有所懷,威動萬里,下之應上,猶影響也(19)。而大將軍材能不特章邯、楊熊也(20)。在大王以陳勝、吳廣諭之(21),被以為過矣。」王曰:「苟如公言,不可徼幸邪(22)?」被曰:「被有愚計。」王曰:「奈何?」被曰:「當今諸侯無異心,百姓無怨氣。朔方之郡田地廣,水草美,民徙者不足以實其地。臣之愚計,可偽為丞相御史請書(23),徙郡國豪傑任俠及有耐罪以上(24),赦令除其罪,產五十萬以上者,皆徙其家屬朔方之郡,益發甲卒,急其會日(25)。又偽為左右都司空、上林中都官詔獄(逮)書,〔逮〕諸侯太子幸臣。如此則民怨,諸侯懼,即使辨武隨而說之(26),儻可徼幸什得一乎(27)?」王曰:「此可也。雖然,吾以為不至若此。」於是王乃令官奴入宮,作皇帝璽,丞相、御史、大將軍、軍吏、中二千石、都官令、丞印(28),及旁近郡太守、都尉印,漢使節法冠(29),欲如伍被計。使人偽得罪而西,事大將軍、丞相;一日發兵,使人即刺殺大將軍青,而說丞相下之,如發矇耳(30)。

①無遺類:沒有活下來的人。遺,留下。據《史記集解》,「遺類」一作「噍類」。②孰:同「熟」。③此句意思是說男子漢言必信,甘願為自己講出的一句話獻身。④此句是批評吳王不會打仗,沒有扼守住軍事要地成皋縣的虎牢關。虎牢關在縣城外,北臨黃河,絕岸峻崖,自古易守難攻。楚漢戰爭中,劉邦與項羽的軍隊曾相持於此。⑤要:半路攔截。⑥三川:指伊水、洛水和黃河。⑦什:即「十」。⑧詔獄:皇上交辦的案子。⑨勝兵者:會使用兵器作戰的人。⑩適戍:被迫戍邊。適,同「謫」。(11)。釠(jī,機)鑿:鑿木製成弩機。釠,通「機」,弓弩上的發射裝置。棘:通「戟」,兵器名。矜:木柄。(12)阿房之宮:秦始皇營建的宏偉宮殿,東西五百步,南北五十丈,上可坐萬人,下可樹五丈旗。詳見卷六《秦始皇本紀》。(13)發閭左之戌:古時居住里巷大門內左側的貧苦居民本不當服役,秦時也徵發了,可知當時徭役極為繁重。(14)便:安適。(15)熬然若焦:被煎熬得像燒焦了一樣。(16)叩心:捶胸,很激切的樣子。(17)蒸:通「烝」,眾多。(18)化馳如神:教化的迅速推行如有神力相助。(19)猶影響:好像影隨形、響應聲一樣迅速。響:回聲。(20)不特:不只是。(21)諭:同「喻」,說明事理。(22)徼幸:同「僥倖」。(23)請書:向皇上提出請求建議的書奏。(24)豪傑:地方上有權勢、橫霸一方的人。 任俠:指俠義之士,專好抑強扶弱的人。 耐:通「耏」(nài,奈),古代一種剃掉須鬢的刑罰。一說「二歲刑以上為耐。耐,能任其罪」(《史記集解》引杜林語)。(25)會日:如約會合的日期,此指限期遷至朔方郡的日子。(26)辨武:辯士,善言辭的人。(27)儻(tǎng,躺):同「倘」,或許。(28)都官:中都官的省稱。(29)法冠:漢代使節和執法者所戴的官帽。(30)發矇:揭開蒙蓋器物的布,比喻行事輕而易舉。

王欲發國中兵,恐其相、二千石不聽。王乃與伍被謀,先殺相、二千石;偽失火宮中,相、二千石救火,至即殺之。計未決,又欲令人衣求盜衣①,持羽檄②,從東方來③,呼曰:「南越兵入界」,欲因以發兵。乃使人至廬江、會稽為求盜,未發。王問伍被曰:「吾舉兵西鄉④,諸侯必有應我者;即無應,奈何?」被曰:「南收衡山以擊廬江,有尋陽之船,守下雉之城,結九江之蒲⑤,絕豫章之口⑥,強努臨江而守,以禁南郡之下⑦,東收江都、會稽,南通勁越,屈強江淮間⑧,猶可得延歲月之壽。」王曰:「善,無以易此,急則走越耳。」

①求盜:掌追捕盜賊的士卒。②羽檄:插有羽毛、表示情況緊急的徵召聲討文書。③東方:《漢書·淮南王傳》作「南方」,下文說「南越兵入界」,應為南方。④鄉:同「向」,朝向。⑤結:打結,此指扼住。⑥絕豫章之口:此指阻斷豫章水北入長江的彭蠡湖口。⑦禁南郡之下:阻止南郡軍隊順長江而下。⑧屈強:委屈和強大,此指勢力的收縮和擴張。

於是廷尉以王孫建辭連淮南王太子遷聞。上遣廷尉監因拜淮南中尉①,逮捕太子。至淮南,淮南王聞,與太子謀召相、二千石,欲殺而發兵。召相,相至;內史以出為解②。中尉曰:「臣受詔使③,不得見王。」王念獨殺相而內史中尉不來,無益也,即罷相。王猶豫,計未決。太子念所坐者謀刺漢中尉④,所與謀者已死,以為口絕,乃謂王曰:「群臣可用者皆前系,今無足與舉事者。王以非時發⑤,恐無功,臣願會逮⑥。」王亦愉欲休,即許太子。太子即自剄,不殊⑦。伍被自詣吏,因告與淮南王謀反,反蹤跡具如此⑧。

①因拜:趁著拜見的機會。 ②以出為解:借外出為理由得以脫身。③受詔使:迎接皇上派來的使臣,即廷尉監。④坐:因犯……罪。⑤非時:不合時宜,指時機尚未成熟。⑥會逮:前去受捕。⑦不殊:不死。殊:指身首異處。⑧具如此:指把所知內情和盤供出。具,同「俱」。全部,都。

吏因捕太子、王后,圍王宮,盡求捕王所與謀反賓客在國中者,索得反具以聞。上下公卿治①,所連引與淮南王謀反列侯二千石豪傑數千人,皆以罪輕重受誅。衡山王賜,淮南王弟也,當坐收,有司請逮捕衡山王。天子曰:「諸侯各以其國為本,不當相坐。與諸侯王列侯會肄丞相諸侯議②。」趙王彭祖、列侯臣讓等四十三人議③,皆曰:「淮南王安甚大逆無道,謀反明白,當伏誅。」膠西王臣端議曰:「淮南王安廢法行邪,懷詐偽心,以亂天下,熒惑百姓④,倍畔宗廟⑤,妄作妖言。《春秋》曰『臣無將⑥,將而誅』。安罪重於將,謀反形已定。臣端所見其書節印圖及他逆無道事驗明白⑦,甚大逆無道,當伏其法。而論國吏二百石以上及比者⑧,宗室近幸臣不在法中者⑨,不能相教,當皆免官削爵為士伍⑩,毋得宦為吏。其非吏,他贖死金二斤八兩。以章臣安之罪(11),使天下明知臣子之道,毋敢復有邪僻倍畔之意(12)。」丞相弘、廷尉湯等以聞,天子使宗正以符節治王。未至,淮南王安自剄殺。王后荼、太子遷諸所與謀反者皆族。天子以伍被雅辭多引漢之美(13),欲勿誅。廷尉湯曰:「被首為王畫反謀,被罪無赦。」遂誅被。國除為九江郡。

①此句是說皇上把淮南王謀反案交給公卿大臣去審理。上,皇上。下,下達。②會肄:聚集起來商議。肄,研習。按:《史記索隱》本此句「丞相」后無「諸侯」二字,於文義更為順暢③列侯臣讓:據《漢書·功臣恩澤侯表》,元朔年間列侯中無人名「讓」,疑「讓」(讓)當作「襄」,即平陽侯曹襄。詳見《史記會注考證》引王先慎語。④熒惑:迷惑。⑤倍畔:通「背叛」。⑥無:通「毋」,不,不要。將:率領,此指率眾作亂。按:這二句話系出自《公羊春秋》庄公三十一年,原文是「君親無將,將而誅焉。」⑦書節印圖:指謀反用的文告、符節、印璽、地圖。符節:朝廷派官出使時作為憑證的信物。 驗:證據。⑧比者:此指接近於二百石而略低一些的官秩。比,比照。⑨不在法中:指未參與謀反,未觸犯法網。⑩士伍:士兵。(11)章:同「彰」,明顯。此指把罪惡充分暴露出來。(12)邪僻:邪惡。僻,不正。(13)雅辭:合乎規範的雅正的言論。此指伍被曾勸阻淮南王謀反所說的那些話。引:稱引,稱讚和例舉。

衡山王賜,王后乘舒生子三人,長男爽為太子,次男孝,次女無采。又姬徐來生子男女四人,美人厥姬生子二人。衡山王、淮南王兄弟相責望禮節①,間不相能②。衡山王聞淮南王作為畔逆反具,亦心結賓客以應之,恐為所並。
元光六年,衡山王入朝,其謁者衛慶有方術③,欲上書事天子,王怒,故劾慶死罪,強榜服之④。衡山內史以為非是,卻其獄⑤。王使人上書告內史,內史治,言王不直⑥。王又數侵奪人田,壞人冢以為田。有司請逮治衡山王。天子不許,為置吏二百石以上⑦。衡山王以此恚,與奚慈、張廣昌謀,求能為兵法候星氣者⑧,日夜從容王密謀反事⑨。

①責望:責怪抱怨。②間:隔閡,疏遠。能:和睦。③方術:一指有關治理天下的思想見解,一指星相、占卜、算命、醫病、求仙等各種行當的學問。此處當指後者。④強榜服之:用嚴刑拷打強迫人服罪。⑤卻其獄:拒不受理案子。 ⑥不直:此指理屈。⑦此句是說收回了衡山王原可委任本國二百石以上官吏的權力,改為由天子調任。⑧候星氣:觀測天文氣象以占卜吉凶。⑨從容:縱容,慫恿。「從」同「縱」。

王后乘舒死,立徐來為王后。厥姬俱幸。兩人相妒,厥姬乃惡王后徐來於太子曰:「徐來使婢蠱道殺太子母①。」太子心怨徐來。徐來兄至衡山,太子與飲,以刃刺傷王后兄。王后怨怒,數毀惡太子於王。太子女弟無采②,嫁棄歸③,與奴奸,又與客奸。太子數讓無采④,無采怒,不與太子通⑤。王后聞之,即善遇無采。無采及中兄孝少失母,附王后,王后以計愛之⑥,與共毀太子,王以故數擊笞太子⑦。
元朔四年中,人有賊傷王后假母者⑧,王疑太子使人傷之,笞太子。后王病,太子時稱病不侍。孝、王后、無采惡太子:「太子實不病,自言病,有喜色。」王大怒,欲廢太子,立其弟孝。王後知王決廢太子,又欲並廢孝。王後有侍者,善舞,王幸之,王后欲令侍者與孝亂以污之⑨,欲並廢兄弟而立其子廣代太子。太子爽知之,念后數惡已無巳時,欲與亂以止其口。王后飲,太子前為壽⑩,因據王后股(11),求與王后卧。王后怒,以告王。王乃召,欲縛而笞之。太子知王常欲廢已立其弟孝,乃謂王曰:「孝與王御者奸(12),無采與奴奸,王強食,請上書。」即倍王去。王使人止之,莫能禁,乃自駕追捕太子。太子妄惡言,王械繫太子宮中(13)。孝日益親幸。王奇孝材能,乃佩之王印,號曰將軍,令居外宅,多給金錢,招致賓客。賓客來者,微知淮南、衡山有逆計,日夜從容勸之。王乃使孝客江都人救赫、陳喜作?車鏃矢(14),刻天子璽,將相軍吏印。王日夜求壯士如周丘等,數稱引吳楚反時計畫,以約束(15)。衡山王非敢效淮南王求即天子位,畏淮南起並其國,以為淮南已西,發兵定江淮之間而有之,望如是。

①蠱道:用詛咒等邪術加害於人。②女弟:妹妹。③嫁棄歸:出嫁后被夫家休逐,回到娘家。④讓:責備。⑤通:交往,往來。⑥以計愛之:是說為著實現某個目的而表示愛人,並非出於真心。⑦按:此段與下一段中華書局本原為一段,現據文意分為二段。⑧假母:繼母或庶母(父親的側室)。一說「傅母」,即保育、輔導貴族子女的老婦,詳見《史記集解》引《漢書音義》注。⑨亂:此指住仆之間男女私通,違背倫常綱紀。⑩為壽:敬酒祝壽。(11)股:大腿。(12)御者:帝王所用的僕人,此指淮南王的女侍。(13)械繫:用鐐銬囚禁。(14)赫:《漢書·淮南王傳》作「枚赫」。 車:古代的一種戰車。 鏃矢:泛指有箭頭的箭支。一說當指一種「金鏃剪羽」的箭支,詳見《史記會注考證》引王念孫注。(15)約束:管束。此指按照吳楚七國反叛時的計謀行事。

元朔五年秋,衡山王當朝,(六年)過淮南,淮南王乃昆弟語①,除前郤②,約束反具。衡山王即上書謝病,上賜書不朝。
元朔六年中,衡山王使人上書請廢太子爽,立孝為太子。爽聞,即使所善白嬴之長安上書,言孝作?車鏃矢,與王御者奸,欲以敗孝。白嬴至長安,未及上書,吏捕嬴,以淮南事系④。王聞爽使白嬴上書,恐言國陰事,即上書反告太子爽所為不道棄市罪事。事下沛郡治⑤。
元(朔七)〔狩元〕年冬,有司公卿下沛郡求捕所與淮南謀反者未得⑥,得陳喜與衡山王子孝家。吏劾孝首匿喜。孝以為陳喜雅數與王計謀反⑦,恐其發之,聞律先自告除其罪⑧,又疑太子使白嬴上書發其事,即先自告,告所與謀反者救赫、陳喜等。廷尉治驗,公卿請逮捕衡山王治之。天子曰:「勿捕。」遣中尉安、大行息即問王,王具以情實對⑨。吏皆圍王宮而守之。中尉、大行還,以聞,公卿請遣宗正、大行與沛郡雜治王⑩。王聞,即自剄殺。孝先自告反,除其罪;坐與王御婢奸,棄市。王后徐來亦坐蠱殺前王后乘舒,及太子爽坐王告不孝,皆棄市。諸與衡山王謀反者皆族。國除為衡山郡。

①昆弟:兄弟。②郤:通「隙」,縫隙,此指彼此的嫌隙。③約束:此指約定。④此句是說白嬴由於與淮南王謀反事有牽連而被拘押。⑤按:此段與下一段中華書局本原為一段,現據文義分二段。⑥有司:古代泛稱各有專職的官吏。 ⑦雅:平素,向來。⑧先自告:搶先自首。此句是說依漢律,自首者可免罪。 ⑨情實:真實的情況。⑩雜:共同。

太史公曰:《詩》之所謂「戎狄是膺,荊舒是懲①」,信哉是言也。淮南、衡山親為骨肉,疆千里,列為諸侯,不務遵蕃臣職以承輔天子②,而專挾邪僻之計,謀為畔逆,仍父子再亡國③,各不終其身,為天下笑。此非獨王過也,亦其俗薄④,臣下漸靡使然也⑤。夫荊楚僄勇輕悍⑥,好作亂,乃自古記之矣⑦。

①膺:抗擊。荊:周代楚國的別名。春秋時楚國爭霸,不斷向外擴張,疆域遼闊。漢初淮南國、衡山國都在春秋楚國的舊版圖內,因此作者引此詩句發表議論。 舒:指楚國的結盟國舒庸、舒鳩、舒蓼等。 按:這二句詩引自《詩經·魯頌·?(bì,必)宮》,原詩讚揚魯僖公參加齊桓公的會盟,懲制了楚國。②蕃臣職:指諸侯國具有的保衛中央政權的職責。屏障。蕃臣,即身為藩國之主的諸侯王。番,通「藩」。③仍:沿襲。④俗薄:世風澆薄。⑤漸:浸染。漸靡(mó,模):比喻逐漸影響。靡,通「摩」,撫摩。⑥僄:輕捷。悍:兇狠。⑦自古記之:指前引《詩經》之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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