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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記》譯註--十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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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lnln 發表於 2006-12-26 18:23 | 只看該作者
封禪書第六

劉洪濤 譯註

【說明】

按照《正義》解釋,「封禪」的意思有兩種說法:一是在泰山上封土為壇以祭天,稱為封;在泰山下一處小山上清理出一塊地面以祭地,稱為禪。合稱封禪。二是認為祭天的冊文(符)要用銀繩纏束,打結的地方封以金泥,加蓋印璽,稱為封,其餘相同。不論何種解釋,封禪的意思總的是指封泰山、禪梁父(或其他泰山下的小山)的祭祀天地活動。但《封禪書》的實際內容幾乎包括了所有的神祀,司馬遷在《太史公自序》中解釋說:「受命而王,封禪之符罕用,用則萬靈罔不禋祀,追本諸神名山大川禮,作《封禪書》第六」。禋祀就是祭祀。封禪時,萬靈同時受祀,因論封禪而追論諸神及名山大川的祭祀,這是司馬遷寫《封禪書》的基本設想。清·梁玉繩指責說「牽引郊社巡狩諸典禮,未免黷經。」是對司馬遷本意缺乏了解的緣故。
至於對封禪由來的認識,近人有的認為「昉於秦始,侈於漢武」,有的認為「三代典禮,至秦而廢滅無復存」,秦漢封禪的禮儀制度出於方士之口,是「假天以惑世」,「誣民而瀆天」的妄說。總之認為古無封禪禮,秦漢以後人的說法都是靠不住的。《封禪書》開篇說道:「自古受命帝王曷嘗不封禪?蓋有無其應而用事者矣,未有睹符瑞而不臻乎泰山者也」。但由於僅在天下大治時才行封禪禮,而治世少,亂世多,所以,「遠則千餘載,近者數百載」始一舉行。而「三年不為禮,禮必廢;三年不為樂,樂必壞」,封禪的禮儀制度自然也就「闕然堙滅」了。這裡明確講了兩層意思:一是封禪是一種古老的禮儀制度,並非「昉於秦始」;二是封禪禮儀的細節並不是「廢滅」於秦,與秦始皇焚滅詩書、禁百家言無關。司馬遷豈是妄言者?《封禪書》應該有資格作為我們了解漢以前禮制的重要資料。
《封禪書》的意義還在於,司馬遷以憤懣之情,對漢代統治者,尤其是對漢武帝的濫祭淫祀,進行了委婉而充分的揭露和嘲笑,為後世治史者留下了光輝的典範。由《封禪書》的命題不難看出司馬遷的本意不在於記述祭祀等禮制,而是為了對漢代弊政——圍繞封禪的諸種活動——加以抨擊。而班固《漢書》易名為《郊祀志》,如前所述,它的文既不限於郊祀(祭天為郊祀),於揭露封禪活動的主題也因而變得隱而不彰,可說是文、意兩失,史、漢優劣,於此可見。至《晉書》定名為《禮志》,才算是正規的記述禮儀制度的篇名,從此可以看出,過去史家把制度史體的創始之功全部歸於司馬遷的八書,並不是貼切的說法,這原是一個不斷摸索的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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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lnln 發表於 2006-12-26 18:24 | 只看該作者
【譯文】

自古以來受天命為帝王的人,何嘗不封禪?大約沒有必須的吉兆、瑞應就忙著行封禪禮的大有人在,而從來沒有過已經出現了封禪必須的吉兆、瑞應而不到泰山去的人。有的人雖然承受天命當了帝王而治世的大功未能成就,有的身已至梁父而道德與封禪的盛舉不侔,有的道德已侔而又無瑕行封禪禮,所以得行封禪的很少。《傳》說:「三年不行禮,禮制必廢;三年不舉樂,樂必壞。」每逢盛世,則舉行封禪禮以報答天的功德,衰世則停禮不行。遠的千餘年,近的數百年,所以封禪的儀式殘缺以至堙滅,詳細情形無法記錄下來傳聞後世了。
《尚書》說:舜在璇璣玉衡,以整齊七政。於是類祭於上帝,禋祭於六宗,望祭于山川,遍祭於群神。收取群后所持瑞玉,選擇吉月吉日,會見四岳諸侯牧守,將所收瑞玉還給他們。當年二月,向東方巡察,到達岱宗。岱宗,就是泰山。焚燒柴薪為燎火,按次第望祭諸山川。於是覲見東后。東后,就是東方的諸侯。調合四時與月、日的相對誤差,統一聲律與度量衡,修飭五禮以及五玉、三帛、二生、一死等各等級人的贄見禮。五月,巡察到南嶽。南嶽,就是衡山。八月,巡察到西嶽。西嶽,就是華山。十一月,巡察到北嶽,北嶽,就是恆山。都與岱宗的禮儀相同。中嶽,就是嵩高山,五年巡察一次。
禹沿用了這種巡察制度。其後十四世,到帝孔甲,有淫德,好神祀,神被褻瀆,有二龍離去。此後三世,湯伐夏桀,想除去夏祭社神的神壇,以為不合適而止,作了名為《夏社》的文誥。此後八世,至帝太戊時,有桑、谷二木合為一株,生於庭院中,一個晚上長到拱把粗,太戊很是害怕。伊陟說:「妖不勝德,邪不壓正。」太戊於是修德行善政,桑谷樹自枯而死。伊陟將此事告知巫咸,巫咸記錄為《咸又》四篇,巫鹹的名子從此流傳下來。此後十四世,帝武丁得傅說(yuè,月)為相國,殷朝重又興盛起來,稱為高宗。有野雞,登上鼎耳而鳴,武丁害怕起來,祖己說:「修德就不用怕了。」武丁聽從了他的話,帝位一直安寧無事。后五世,帝武乙由於怠慢神靈,遭雷震而死。后三世,帝紂淫亂,武王興兵討伐他。由此看來,開始時未嘗不肅敬神祗,後來漸漸怠慢鬆懈了。
《周官》說,冬至那一天,祭天於城南郊,以迎接夏至日的到來;夏至那一天,祭地祗。都用音樂、舞蹈,神才會接受你的禮敬。天子祭祀天下的名山大川,視五嶽如同對待三公禮,視四瀆如同對諸侯禮,諸侯只祭境內的名山大川。四瀆,就是指長江、黃河、淮水、濟水。天子祭天的地方稱為明堂、辟雍,諸侯祭祀的地方稱為泮宮。
周公既做了成王的相國,定下制度:郊祀時以後稷配天,宗廟祭祀時在明堂中祭文王以配上帝。自從夏禹興起時從事社神的祭祀,后稷稼穡有功,才有后稷的神祠,郊祭與社祭都有很悠久的歷史了。
自周朝滅殷以後十四世,世道更加衰落,禮樂廢棄,諸侯恣意行事,而周幽王被犬戎戰敗,周朝都城東遷到雒邑。秦襄公攻犬戎救周,以功勞開始列為諸侯。秦襄公既為諸侯,居住在西部邊垂,自以為是少暤神的代表,作西畤祭祀白帝,犧牲用馬駒、黃牛、羝羊各一頭。過了十六年,秦文公往東方打獵,來到、渭二水之間,想留居下來,卜得吉兆。文公夢見有一條黃蛇,身子從天上下垂到地面,嘴巴一直伸到鄜城一帶的田野中。文公以夢中的事問史敦,史敦回答說:「這是上帝的象徵,請君祭祀它。」於是建立了鄜畤,用三牲大禮郊祭白帝。
在立鄜畤以前,雍城旁原有吳陽武畤,雍城東有好畤,都已廢棄無人祭祀。有人說:「自古以來,由於雍州地勢高,為神明聚居處,所以立畤郊祀上帝,其他諸神的祠廟也都聚集在這裡。大約黃帝時曾加祭祀,直到晚周還舉行郊祭。」這些話不見於經典,為縉紳大人所不言。
作鄜畤以後九年,秦文公得到一塊質似石頭的東西,在陳倉山北坡的城邑中祭祀它。它的神靈有時經歲不至,有時一年之中數次降臨,降臨常在夜晚,有光輝似流星,從東南方來,彙集在祠城中,像雄雞一樣,鳴叫聲殷殷然,引得野雞紛紛夜啼。用牲畜一頭祭祀,名為陳寶。
作鄜畤后七十八年,秦德公既立為帝,經占卜居住在雍城,後來子孫把疆域擴展到黃河沿岸,便定都於雍城,雍城的許多祠廟都是這時期建立的。每祭祀用牲畜達三百頭。又作祭伏的祠廟。還磔(zhé,哲)裂狗於城邑四方,以防禦蠱災的侵害。
德公立二年而死。又過四年,秦宣王在渭水以南作密畤,祭祀青帝。
過了十四年,秦繆公即位,病卧五天不省人事;醒來后,自說夢見上帝了,上帝命繆公平定晉國內亂。史官記載下來藏於內府。而後世都說秦繆公上天了。
秦繆公即位九年,齊桓公既為霸主,在葵丘召集諸侯會盟,產生了封禪的念頭。管仲說:「古時候封泰山禪梁父的有七十二家,而我記得的只有十二家。以往無懷氏封泰山;禪云云;虙犧封泰山,禪云云;神農封泰山,禪云云;炎帝封泰山,禪云云;彭帝封泰山,禪亭亭;顓頊封泰山,禪云云;帝俈封泰山,禪云云;堯封泰山,禪云云;舜封泰山,禪云云;禹封泰山;禪會稽;湯封泰山,禪云云,周成王封泰山,禪社首。都是受天命為帝王以後才得以封禪。」齊桓公說:「寡人向北征伐山戎,兵過孤竹;向西伐大夏,遠涉流沙,勒馬停車,登上卑耳山;向南征伐到召陵,登上熊耳山以眺望長江、漢水。為平亂伐叛等武事召集諸侯會兵三次,為政治、外交等文事集會了六次,前後九次集會諸侯,一統天下,諸侯無一人敢違背我。與以往三代受天命為帝王,又有什麼兩樣?」於是管仲看出對桓公不可能以言辭相說服,因設置些難辦的事情阻止他,說道:「古時候封禪,需要用鄗上地區的黍,北里地區的禾,做祭天用的粢盛;用江淮之間生長的三脊茅,編織薦神的席子。東海來貢比目魚,西海來貢比翼鳥,然後還有不求自至的十五種吉祥物出現。如今什麼祥瑞也沒有,鳳凰麒麟沒有降臨,嘉穀沒有產生,而田野中的蓬蒿雜草茂盛,鴟梟等惡鳥數次出現於朝堂,在這種情況下想要封禪,是否有點兒不太合適?」於是桓公打消了封禪的念頭。這一年,秦繆公送夷吾回國立為晉君。此後先後三次為晉國立君主,平定晉國的內亂。繆公在位三十九年而死。
此後過了一百多年,有孔子論述六藝。書傳中曾簡略地記述說天下改姓而出現的新王,封泰山禪梁父的有七十多人,而孔子論述中卻看不到有關封禪的俎豆之禮,大約是難以記述的緣故。曾有人問及有關諦祭的事,孔子說:「不知道。倘若知道諦祭的事,對天下任何事都如同觀察自己的掌文一樣明白了。」按《詩經》所說紂王在位,文王受天命后,政事中沒有封泰山的事。武王於滅殷以後二年,天下尚未安寧而死。所以周朝惟有到成王時才說得上德政融洽,成王要封泰山才接近於合乎道理。然而,此後諸侯各國陪臣執政,魯國季氏旅祭於泰山,孔子曾嘲笑這種事。
這時期萇弘以法術效力於周靈王,諸侯不肯朝見周王,周朝微弱,無力治其罪,於是萇弘就明目張膽地搞起了鬼神活動,設置了射《狸首》的儀式。狸首,代表那些不來朝見的諸侯。想憑藉神怪的力量招致諸侯來朝。諸侯不從,而晉人捕獲萇弘,殺掉了他。周朝人談法術神怪自萇弘開始。
百餘年後,秦靈公在吳陽設上畤,祭祀黃帝;設下畤,祭祀炎帝。
此後四十八年,周朝太史儋見秦獻公說:「起初秦與周聯合,聯合后又分離,五百年後該當重新聯合,聯合十七年就會有霸王出現了。」櫟陽下雨,有黃金隨雨而落,秦獻公自認為是得了五行中屬於金的祥瑞,因而在櫟陽作畦畤祭祀白帝。
此後過了一百二十年秦滅周朝,周朝的九鼎流入秦國。有人說宋國的太丘社壇被毀以後,九鼎在彭城下的泗水中沉沒了。
又過了一百一十五年秦國統一天下。
秦始皇既統一天下為帝,有人說:「黃帝於五行得土德,有黃龍和大蚯蚓出現。夏朝得木德,有青龍降落在都城郊外,草木長得格外茁壯茂盛。殷朝得金德,所以才從山中流出銀子來。周朝德火德,有紅色烏鴉這種符瑞產生。如今秦朝改變了周朝天下,是得水德的時代,以前秦文公出外打獵,曾得到一條黑龍,這就是水德的吉祥物。」於是秦把黃河的名子改為「德水」,以冬季十月為每年的開頭,顏色崇尚黑色,尺度以六為數,音聲崇尚大呂,政事崇尚法令。
即帝位的第三年,向東方巡察郡縣,在騶縣嶧山立祠祭祀,歌頌秦朝的功德事業。於是徵發齊魯的儒生、博士七十人為隨從,來到泰山下。眾儒生有的建議說:「古時候封禪,乘坐用蒲草包裹車輪的車子,是怕傷害了山上的土石草木;把地面打掃一下,就作為祭祀場地,席子用草、禾稽編成,是由於容易辦到、易於遵行的緣故。」始皇聽到這些議論各不相同,而且與情理不合,難以實行,由此不用儒生。而命人修理、打掃行車道路,自陽坡登上泰山的頂峰,立石碑歌頌秦始皇的功德,表明他應該封禪的道理。從陰坡下山,在梁父山禪祭地神。封禪的儀式有許多是採用在雍城祭祀上帝所用的儀式,而所封所藏都秘而不宣,世人無法知曉並記錄下來。
秦始皇上泰山時,于山腰中遇到暴風雨,曾在大樹下避雨。諸儒生既被貶退,不能參與封禪的禮儀,聽說始皇遇風雨,就譏笑他。
封禪既畢,秦始皇繼續東行到海上遊覽,一路祭祀名山、大江河以及八神,向仙人羨門高等祈求福佑。八神名目自古就有,有的說是齊太公以來製造出來的。齊國之所以名為齊,就是由於八神之一的天齊神的緣故。天齊的祭祀已經廢絕,不知起自何時。八神:一是天主,祀於天齊,有天齊淵水,在臨淄城南郊的山腳下。二是地主,祀於泰山下的梁父山。這是由於天性喜陰,祭祀它必須在高山的下面,小山的上面,稱為畤;地性喜陽,祭祀它必須在低洼地區的圓丘上。三是兵主,祭蚩尤。蚩尤祠在東平陸的監鄉,為齊國西境。四是陰主,祭於參山。五是陽主,祭於之罘(fú,浮)山。六是月主,祭於萊山。以上三項在齊國北部,臨近勃海。七是日主,祀於成山。成山絕壁迴曲,人於海中,在齊東北部的最為邊隅的地區,據說是迎接日出的地方。八是四時主,祀於琅邪山。琅邪在齊國東部,為太歲開始運行的地方。祭祀八神都用犧牲一頭,而巫祝的數目有多有少,珪幣的名目、數目也各不相同。
自從齊威王、宣王的時候,騶衍等人著書立說,論述五德終始變化,到秦稱帝後有齊人把這套理論奏明秦王,所以秦始皇採用了它。而自宋毋忌、正伯僑、充尚、羨門高以後都是燕國人,實行神仙道家的法術,如形解銷化、依託鬼神等事。騶衍以陰陽迭主運數的理論顯名諸侯,而燕齊地區海上的方士傳習他的理論又不能通達,因此一些荒誕奇怪、阿諛奉迎、苟且求合的人從此興起了,其人數之多不可勝計。
自從齊威王、齊宣王、燕昭王以來,就使人人海尋找蓬萊、方丈、瀛州三神山。這三座神山,相傳在渤海之中,路程並不算遠,困難在於將到山側時,就會有海風吹引船隻離山而去。據說曾有人到過那裡,眾仙人以及長生不老葯那裡都有。山上的東西凡禽獸都是白色的,以黃金和白銀建造宮闕。到山上以前,望過去如同一片白雲;來到跟前,見三神山反而在海水以下。想要登上山,則每每被風吹引離去,終究不能到達。世俗間的君主帝王無不欽羨非常。及秦始皇統一天下后,到海上遊覽,向始皇談及這些事的方士不計其數。始皇自以為親到海上不見得就能找到三神山,於是派人帶著童男童女到海上尋找。船從海中回來,都以遇風不能到達為辭,說道雖沒到達,確實看到了三神山。第二年,始皇重遊海上,到琅邪,路過恆山,取道上黨而回。三年後,巡遊碣石山,考察被派遣人海尋找三神山的方士,從上郡反回京城。過了五年,始皇南遊到湘山,於是登上會稽山,並來到海上,希望能得到海中三神山中的長生不老葯,沒能如願,回來的路上在沙丘宮病死。
二世元年,秦二世向東巡遊到碣石山和海南,經過泰山,到達會稽,每處都按禮儀祭祀神祇,在始皇所立石上勒文紀事,以頌揚始皇的功德。這年秋天,諸侯起兵背叛秦朝,三年後二世遇弒而死。
始皇封禪以後十二年,秦朝滅亡。那些儒生們疾恨秦朝焚毀詩書,屠殺、侮辱文學士人,百姓怨恨秦朝法律,天下人都背叛秦朝,因而都訛傳說:「始皇上泰山,被暴風雨所阻,沒能行封禪禮。」既沒封禪,怎能如方士們所說說是無封禪之德而行封禪之禮呢?
以往三代建國都在河、洛二水之間,所以以嵩高山為中嶽,其他四岳名也都與各自的方位相合,而四瀆都在崤山以東。到秦稱帝,建都咸陽,則五嶽、四瀆都在都城東方。自五帝到秦朝一代代的迭興迭衰,名山大川或在諸侯境內,或在天子國中,祭祀的禮儀有損有益,隨世而異,不可勝計。及秦朝統一天下后,命令祠官經常供奉的天地名山大川諸鬼神,便能按次序記述下來了。
於是知道那時自崤山以東,有名山五個,大川二個加以祭祀。名為太室。太室,就是嵩高山。恆山,泰山,會稽山,湘山。水名是濟水,淮水。春季以干肉、酒醴舉行歲祭,此外由於歲暖不能封凍,或秋季因乾旱而河床涸落、因早寒而冰凍,或冬季寒而冰雪塞途等異常現象,隨時祈禱祭祀。祭祀犧牲用牛犢各一頭,與牛犢相配的禮器以及珪幣等各不相同。
自華縣以西名山有七個,名川有四個。名為華山,薄山。薄山,就是衰山。岳山,岐山,吳岳,鴻冢,瀆山。瀆山,就是蜀中的汶山。水的名子為河水,祀於臨晉;沔水,祭祀於漢中;湫淵,祭祀於朝?;江水,祭祀於蜀中。也是在春秋天不結冰,河川乾涸及冰雪塞途時禱祭,與東方名山川相同,但祭祀所用犧牲牛瀆以及配用禮具和珪幣等各不相同。此外四大冢鴻冢、岐冢、吳冢、岳冢,都有嘗禾的祭祀。
遇到陳寶神應節降臨祠廟,河水增加嘗醪的祭祀。這些都由於在雍州地域以內,靠近天子的都城,所以祭祀增加車一輛,馬駒四匹。
霸水、產水、長水、灃水、澇水、涇水、渭水都不是大川,由於鄰近咸陽,都得到與名山川相同的祭祀,但沒有加祭的諸項內容。
水、洛水二淵,鳴澤、蒲山、岳山之類,是小山川,也都有每年的禱祭、冰雪塞途、河川乾涸、不封凍等祀,但禮儀不必相同。
而雍州有日、月、參、辰、南北斗、熒惑星、太白星、歲星、填星、[辰星]、二十八宿、風伯、雨師、四海、九臣、十四臣、諸布、諸嚴、諸逑之類,凡一百多個祠廟。西縣也有數十座祠廟。在湖縣有周天子祠,下邽有天神祠,灃縣、滈縣有昭明廟,天子辟池廟、在〔杜〕、亳二縣有三(社)(杜)主的祠廟、壽星廟;而雍城的菅廟中也有杜主廟。杜主,原是周朝的右將軍,在秦中地區,是小廟中最有靈驗的廟宇。以上種種各自都按年歲、季節供奉和祭祀。
諸神祠中唯有雍州四畤的上帝祠地位最尊,祭祀場面最激動人心的要數陳寶祠。所以雍州四畤,春季舉行歲禱,此外還有由於不封凍、秋季河川乾涸和早寒冰凍,冬季寒引起的冰雪塞途的祭祀,五月的嘗駒,以及四仲月舉行的月祀;而陳寶祠只有陳寶應節降臨時的一次祭祀。祭禮春夏季用騂牛,秋冬季用駒。每用駒四匹,由四匹木偶龍拉的木偶欒車一乘,四匹木偶馬拉的木偶馬車一乘,顏色與各帝相應的五方色相同。黃牛犢和羔羊各四隻,珪幣各有定數,牛、羊等都是活埋於地下,沒有俎豆等禮器。三年郊祭一次。秦以冬季十月為每年的開頭,所以常以十月齋戒后郊祀上帝,由祭的地方以權火直達宮禁,皇帝拜於咸陽宮旁,衣服崇尚白色,其他用具與通常祭祀相同。西畤、畦畤的祭祀與秦統一前相同,皇帝不親身往祭。
此類祠廟都由太祝主持常務,按年歲季節加以祭祀。至於其他名山川、諸鬼神以及八神之類,皇帝路過它們的祠廟時就加祭祀,離去則停祭。郡縣以及邊遠地區的神祠,百姓各自供奉祭祀,不歸天子設置的祝官管轄。祝官中有一種秘祝,即遇有災禍,每每祝禱祭祀,把過失轉歸到臣下身上。
漢朝興起了。漢高祖貧賤時,曾經殺死一條大蛇,有神物化作人形說:「這條蛇,是白帝的兒子,殺它的是赤帝的兒子。」高祖初起兵時,曾禱於豐縣的枌榆社壇。攻下沛縣后,稱為沛公,就祭祀蚩尤神,以血釁鼓旗染成紅色。終於在十月兵至霸上,與諸侯兵共同平定咸陽,自立為漢王。因此以十月為一年的開頭,顏色崇尚赤色。
第二年,向東攻打項籍,還兵入關后,問道「過去秦朝時祭祀的上帝是什麼帝呢?」左右回答說:「共四帝,有白帝、青帝、黃帝、赤帝等祠廟。」高祖說:「我聽說天有五帝,只有四廟,是什麼原因呢?」誰也回答不出來。於是高祖說:「我知道了,是等待我來湊足五帝之數的。」於是又建立了黑帝祠,命名為北畤。由有關機構主持祭祀,皇帝不親自往祭。全部錄用往時秦朝的祝官,又設置了太祝、太宰,儀禮也與以往相同。因命各縣設置公用社壇,下詔書說:「我很重視祠廟而敬重祭祀。如今上帝的祭祀以及山川諸神應當祭祀的,各州縣及有關機構按時禮象往常一樣加以祭祀。」
四年後,天下已經平定,詔命御史,令豐縣整修枌榆社壇,恭謹祭祀,四時祭常於春季用羊豬祭祀。令祝官在長安建立蚩尤祠。在長安設置祠祝官、女巫。其中梁巫,祭祀天、地、天社、天水、房中、堂上之類;晉巫,祭祀五帝、東君、雲中君、司命、巫社、巫祠、族人、先炊之類;秦巫,祭祀社主、巫保、族累之類;荊巫,祭祀堂下、巫先、司命、施糜之類;九天巫,祭祀九天。都按年歲、季節祭於宮中。其河巫祭河神於臨晉,而南山巫祭祀南山和秦中。秦中,是祭祀二世皇帝的。祭祀各有定時。
此後二年,有人說周朝興起就建立了邰邑,立了后稷廟,所以至今受天下人祭祀。於是高祖命令御史「下令各郡、諸侯國和縣建立靈星廟,經常按歲時用牛祭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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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高祖十年春天,主管機構請求,命各縣常以春二月和臘月祀社稷,犧牲用羊豬,百姓按里社各自集資加以祭祀。高祖以制書批複說:「可。」
此後十八年,孝文帝即皇帝位。即位的第十三年,下詔書說:「如今的秘祝把過失轉移到臣下身上,朕很不喜歡這種法子,從今日起,取消秘祝。」
起初名山大川在諸侯國境內的,由諸侯的祝官各自供奉祭祀,天子的祝官不領其事。及廢除了齊、淮南國后,命令由太祝官負責,一律象往常一樣按歲時加以祭祀。
這一年,頒制書說:「朕即皇帝位至今已十三年,依賴宗廟的神靈,社稷的福報,境內安定,疾疫不興。其間連年豐收,如朕這般無德,為何能享受這樣的福報?這都是上帝諸神的賜與啊。聽說古時候享受神的恩德必報答它的功勞,所以想增加對諸神的祭祀禮數。經主管機構議定雍州五畤增加路車各一乘,連同駕車以及車上各種裝具;西畤、畦畤增加(木)偶車各一乘,(木)偶馬各四匹,連同駕車和車上的各種裝具;河、湫、漢水的祭祀增加玉各二枚;並且所有祠廟,各增大其祭壇場地,珪幣俎豆也按等級有所增加。而祝福者把這些都歸福於朕,百姓得不到好處。從今以後祝官向神致禮,不得為了朕再對神有所祈求。」
魯人公孫臣上書說:「起初秦朝得水的福德,如今漢承受了它。若推求五德終始的傳受,漢朝應當受土德,受土德的感應是出現黃龍。應該更改歲正和月朔,變易服色,於五色崇尚黃色。」當時丞相張蒼愛好律歷的學問,認為漢朝是水德的開始河水決口於金堤,便是水德的符兆。以上年十月為,
顏色崇尚外黑內赤,能與五行之德相符合。公孫臣所說,是錯誤的。於是公孫臣的上書就被否決了。此後三年,黃龍出現於成紀地區。於是文帝召見公孫臣,拜他為博士官,與諸儒生一起起草更改曆法和服色的事宜。當年夏天,頒下詔書說:「今有異類的神靈出現於成紀,對百姓不加傷害,且使每年得到好收成。朕欲郊祀上帝諸神,禮官商議一下具體事宜,不要因有所忌諱以勞聯思。」主管官員都說:「古時候天子在夏季親自郊祀,在郊外祭祀上帝,所以稱為郊」。於是夏季四月,文帝首次親自郊祀雍城的五畤祠,禮服崇尚赤色。
第二年,趙人新垣平以善望氣得以朝見皇帝,說道:「長安城的東北方有神氣,色呈五彩,形狀與人的冠冕相同。有人說東北方是神明居住的地方;西方是神明的墳墓。今東北方出現神氣,是天降的祥瑞,應該立祠廟祀上帝,以與這天降的祥瑞相應合」。於是在渭陽作五帝廟,五帝同廟而居,每帝居一殿,廟的每一面有五個門,顏色各與殿內所祭帝的五方色相同。祭祀所用以及諸儀式也都與雍城的五畤相同。
夏季四月,文帝親自在霸、渭二水會合處拜神,以郊祀渭陽五帝。五帝廟南臨渭水,北部橫跨蒲地池水,權火燃燒起來時開始祭祀,火光輝然上燭於天。於是封新垣平為上大夫,賞賜累計達千金之多。而命博士和諸生員搜輯六經中有關資料撰成《五制》,打算商討巡狩和封禪的事宜。
文帝出遊到長門,彷彿見到五人立於道路以北,於是在道路以北就其所立處建立了五帝壇,以五牢和相應的禮具祭祀。
明年,新垣平使人帶著玉杯,到天子闕下上書進獻。新垣平自己預先對皇帝說:「有寶玉氣來到了天子闕下。」事後,檢查各處給皇帝的進獻,果然發現有獻玉杯的,上面刻著「人主延壽」四個字。新垣平又說:「就為臣觀測,太陽在一日之內將會出現二個中午。」過了不久,太陽過午以後,向東逆行,重又出現一個中午。於是把文帝十七年改為元年,命令天下人得以聚飲慶賀。
新垣平對皇帝說:「周鼎失落在泗水之中,如今河水泛濫通於泗水,臣望見東北方汾陰地區有金寶氣,推想難道是周鼎要出現了嗎?雖然徵兆已經出現,若不爭取它還是不能自己來到人間。」於是皇上命人在汾陰南修了一座廟,臨河而立,希望通過祭祀祈求周鼎的出現。
有人上書告發新垣平所說的種種望氣事都是騙局,把新垣平交給司法官員審理,殺新垣平,夷滅其族。從此以後,文帝對於更改歲正、服色、神明等事再也沒有興趣了,把渭陽、長門的五帝廟交給祠官管領,按時祭祀,自己不再親往行禮了。
第二年,匈役數次侵入邊境,漢朝發兵守衛,此後幾年收成少差一些。
數年後孝景帝即皇帝位,在位十六年,祠官象以往一樣各自按照歲時祭祀,沒有什麼興革,一直到本朝天子。
本朝天子即位之初,就特別注重對鬼神的祭祀。
到(武帝)元年時,漢朝建國已經六十多年了,天下安定,官紳等輩都希望天子行封禪禮並改定歲正、度數。而皇帝心向儒術,招攬賢良士人。趙綰、王臧等是以文學升任為公卿的官員,打算按古制在城南建立明堂,以朝見諸侯;起草了皇帝巡狩、封禪的禮儀制度和改正曆法、服色等事項,尚未完成。正趕上竇太后專攻黃老學說,不喜歡儒術,派人私下裡搜集、訪察趙綰等人干過的違法事,召集官員審理綰、臧的案件,趙綰、王臧自殺,他們主持興辦的各項事務也都隨之廢止。
此後六年,竇太后死。第二年,徵召文學人士公孫弘等人為官。
明年,本朝皇帝初次到雍城,郊祀、禮見五畤神靈。以後常常是每隔三年郊祀一次。當時皇帝求得神君偶象,供奉在上林苑中的蹄氏觀。神君,原是長陵一女子,因兒子的原因而死,顯神靈於字為宛若的妯娌二人。宛若在家中供奉它,百姓多到他家裡來祭祀。平原君曾去祭祀,他的後世子孫因此而位尊名顯。到本朝天子即位,就以隆重的禮節在宮中設廟祭祀。能聽到神君的說話聲,看不到它的形象。
當時李少君也以祭灶、避谷、長生不老等法術見皇帝,受到皇帝的尊重。李少君,原來是深澤侯的舍人,主管方術。這時他隱瞞了自己的年齡和經歷,經常自稱是七十歲年紀,能驅使鬼物,長生不老。他用自己的法術遍交諸侯。無妻無子。人們聽說他能驅使鬼物還能長生不死,不斷贈送給他一些禮物,因此金錢衣食時常有餘,不知情者都以為他不從事任何生業反而很富裕,又不知道他的來歷出身,對他更加信奉,爭相尊崇他。少君天生好法術,善於巧發奇中。曾經隨武安侯赴宴,宴席中有一位九十多歲的老人,少君就與他談論早先與他祖父一起遊玩射獵的地方,這位老人年幼時與祖父住在一起,還能記得這些地方,宴會上所有的人都驚訝不止。少君見皇帝,皇帝有一件古銅器,問少君,少君說:「這件銅器是齊桓公十年時在柏寢台上的陳設品。」過後考察銅器上的銘文,果然是齊桓公時的器物,舉宮上下,盡都驚駭,以為少君是活神仙,是數百歲人了。
少君對皇帝說:「祭灶能招致鬼物,招致來鬼物后丹砂就能煉成黃金,用變化來的黃金打造飲食器,使用后能延年益壽。益壽才能見到蓬萊山的仙人,見仙人後再行封禪禮就能長生不老了。黃帝就是一個例證。為臣曾經在海中遊歷,見到安期生,他正吃著一種棗,象瓜一樣大。仙人安期生,往來於蓬萊山中,緣分合就與人相見,不合就隱而不見。」於是天子開始親自行祭灶禮,派遣方士到海中尋找安期生等仙人,並從事於煉丹砂等藥劑為黃金的事情了。
過了很久,李少君病死。天子認為沒有死,是化去成仙了,指命黃鍾縣史名為寬舒的人學習他的方術。蓬萊安期生尋找不到,而燕齊兩地海上怪誕、迂腐的方士們一潑又一潑地相繼前來講述修鍊神仙的事了。
亳縣人廖忌以祭祀太一神的方法上秦朝廷,說:「天神之中以太一為貴,太一的輔佐名為五帝。古時候天子在春秋兩季祭太一神於東南郊,禮用太牢,祭祀凡用七天,建造神壇,於八方設立階梯,開門為鬼道。」於是天子命太祝在長安東南郊建祠廟,經常按謬忌的方法供奉和祭祀。後來有人上書,說:「古時候的天子,每三年一次用太牢祭祀三一神:就是天一、地一、太一神」。天子准其奏,命太祝負責在謬忌奏請建立的太一神壇上祭祀三一神,祭法按上書人所說的方法。以後又有人上書,說:「古時候天子常在春季舉行解除災殃的祭祀,祀黃帝用梟、破鏡各一隻;祀冥羊用羊;祀馬行用一匹青色牡馬;祀太一、澤山君地長用牛;祀武夷君用乾魚;祀陰陽使者用牛一頭。」命祠官負責,都按上書人說的方法,在謬忌太一神壇的旁邊祭祀。
後來,天子苑中有白鹿,用白鹿皮作為貨幣,為了引發祥瑞徵兆的產生,製造了白金。
第二年,在雍城郊祭,獵獲一隻一角獸,樣子象麃。主管官員說:「陛下恭恭敬敬的進行郊祀,上帝作為報答,賜給一角獸,這大約就是麒麟。」於是把它獻給五畤,每畤的祭物增加牛一頭,在燎火中焚祭。由於這是造白金引發天降下的祥瑞,所以賜給諸侯白金,向他們暗示,造白金為瑞應是與天意相合的。
於是濟北王以為天子將要封禪了,就上書把太山以及附近的城邑獻給天子,天子賞給他其他縣城作為報答。常山王有罪,貶除王爵,天子另封他的弟弟為真定王,以繼續對先王的祭祀,而把常山國改為郡,這樣五嶽都在天子直接管轄的郡縣之內了。
明年,齊人少翁以能與鬼神相通的法術來見皇帝。皇帝有一位寵愛的妃嬪王夫人,王夫人死,少翁用法術使王夫人和灶鬼的形貌在黑夜中重現,天子隔著帷幕看到了她。於是就封少翁為文成將軍,賞賜他很多東西,以客禮對待他。文成向皇帝進言說:「皇帝想與神交往,宮殿居室衣服用具沒有神的樣子,神就不會降臨。」於是製造了畫著雲氣的車子,並且所駕車的顏色必與干支相勝的日子合,以避惡鬼。又建造甘泉宮,在宮中起高台,台上建宮室,室內畫著天、地、太一等鬼神象,而且擺上祭祀用具,以此召致天神。過了一年多,他的法術更加不靈了,天神總也不降臨。於是用帛寫上字讓牛吃到肚子里,假裝預先不識,說道這頭牛肚子里必有古怪。殺牛得帛,上面寫的儘是怪裡怪氣的話。但天子認識他的筆跡,經過追查,果然是假的,於是殺文成將軍,並把這事掩蓋起來。
此後又建造了柏梁殿、銅柱、承露仙人掌之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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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lnln 發表於 2006-12-26 18:26 | 只看該作者
文成死後的第二年,天子在鼎湖宮病得很厲害,巫和醫都千方百計加以治療,始終不見好轉。游水髮根推薦說,上郡有一個巫師,曾經有病,有鬼神附在身上,因而很靈驗。皇帝召來巫師,為附在他身上的鬼神在甘泉宮建立了祠廟,稱為神君。這一次得病,使人問神君吉凶如何。神君說道:「天子不要為病耽心,等你病體稍愈,強起與我在甘泉宮相會。」於是病體見輕,就起身,駕幸甘泉宮,病也完全好了。因此頒布大赦,為神君建造壽宮。在壽宮神君之中最尊貴的是太一神,他的輔佐是大禁、司命之類,都跟隨著他。人們看不到他的樣子,能聽到他的說話聲,與人的聲音相同。有時去有時來,來的時候則風聲肅然。住在室內帷帳中,有時白晝說話,然而經常是在夜間說話。天子祓除以後才進入廟中。廟以巫為主人,關照、領取神君飲食。神君有什麼話,由巫傳遞到下面。又建造了壽宮的北宮,在宮中張掛羽旗,設置供具,以禮敬神君。神君說的話,皇帝使人記錄下來,稱為「畫法」。它說的話,都是世俗人所知道的,沒有特別不同處,然而獨有天子心裡喜愛。事情很隱秘,世間無人知曉。
此後三年,主管官員說,紀元應該按天降的符瑞命名,不應該按一元二元的順次數。一元稱為「建」,二元因有長星出現稱為「光」,如今郊祀得到一角獸,應稱為「狩」。
第二年,天子郊祀於雍城,說:「如今上帝由朕親自祭祀,卻不祭後土,與禮不合。」負責官員與太史令司馬談、祠官寬舒商議后說:「祭天地用牛角象繭栗那樣大的牲牛。如今陛下要親自祭祀後土,祭後土應在低洼地區建圓丘,在圓丘上設五個祭壇,每壇的祭牲用黃牛犢一頭以及連帶的太牢禮具,祭過以後全部埋掉,隨從祭祀的人衣服用黃色。」於是天子遂東行,首次在汾陰脽丘建起了後土祠,祭儀按寬舒等議定的執行。皇帝親自望祭禮拜,與祭天帝的禮儀相同。祭祀結束后,天子經滎陽回京。路過雒陽時下詔書說:「三代年代渺遠,如今連一點影子也不存在了。可畫出三十里的地區封周王的後人為周子南君,以供奉他們祖先的祭祀。」這一年,天子第一次巡察郡縣,逐漸到了泰山下。
這年春天,樂成侯上書皇帝,介紹欒大事迹。欒大,是膠東王的宮人,以前曾與文成將軍同師學習方術,後來做了膠東王的尚方。而樂成侯的姐姐是康王的王后,沒有生子。康王死後,其他姬妾的兒子繼承了王位。康王後作風淫亂,與新王合不來,相互間明爭暗鬥。康后聽說文成將軍已死,想對皇上諂媚,就派欒大通過樂成侯求見皇帝講述自己的法術。天子既已殺掉文成將軍,後悔他死得太早,惋惜他的法術沒有全部使用出來,及至見到欒大,很是高興。欒大這個人身材高大俊美,言談中有許多機巧,而又敢於說大話,象真有其事一樣。曾自吹說:「臣經常往來於海中,會見安期生、羨門高這些仙人。他們因為臣的地位低賤,不相信臣的話。又以為康王不過是一個諸侯,不足以把神仙方術交給他。臣曾數次對康王說,康王又不採用臣的話。為臣的師父說:『黃金可以煉成,河水的決口可以堵塞,長生不死葯可以得到,仙人可以招致而來。』但是臣恐怕再走文成的老路,被誅而死,就會使方士人人掩口不言,怎麼還敢再談方術!」皇帝說:「文成是吃馬肝死的,不是朕殺了他。先生倘若真有修成神仙的方術,我對爵祿等賞賜有何吝惜呢!」欒大說:「臣的師父不是有求於人,而是人們有求於他。陛下若一定要招他來,就要讓招聘的使者地位更尊貴,使他做天子的親屬,以客禮對待他,不要卑視他,讓他佩帶各種印信,才可使他傳話給神人(譯者按:神人指欒大之師)。即便這樣,神人來與不來,尚在二可。總之致尊敬崇求訪神人的使者,然後才有可能招致神人降臨。」於是皇帝要他演示小方術,看有無效驗。演示斗棋,棋子能自相撞擊。
那時皇帝正為河水決口而憂慮,而煉黃金又不成功,就封欒大為五利將軍。過了一月多,他得到四顆官印,五利將軍印之外,還佩有天士將軍、地士將軍、大通將軍印。皇帝頒詔書給御史說:「以前大禹能夠疏導九江,決通四瀆。近些日子河水泛濫於大陸,築堤的徭役久不能息。朕在帝位二十八年,如果天委派士人輔佐我而欒大就是其中之一。《乾》封稱:『飛龍』,又有所謂『鴻漸於般』,朕以為欒大的境遇接近於這個樣子。你們給辦理一下,以二千戶的租稅封地士將軍欒大為樂通侯。」賜給列侯的宅第一區,僮僕千人。從皇帝的乘騎用物中分出車馬帷帳器物布置他的新居。又把衛長公主嫁給他作妻子,送給黃金萬斤,把他住的城邑改名為當利公主邑。天子親自到五利家裡作客。到他家裡慰問、賞賜物品的天子使者,絡繹不絕。自大長公主、將相以下,都在他家擺酒慶賀,獻給物品。於是天子又刻了一顆「天道將軍」的玉印,命使者穿著羽衣,夜間站在白茅草的上面,把印賜給五利將軍,五利將軍也穿著羽衣,夜間站在白茅上受印,以此表示不是天子的臣子。而佩戴「天道」將軍印,只是姑且為了與天子引導天神。於是五利時常夜間在家中祭祀,欲請神仙下降。神沒有降臨,各種鬼卻聚集來了,然而五利善能驅使諸鬼。此後他治理行裝上路,東行到海中,說是要尋找他的師父。欒大見皇帝後幾個月的時間裡,佩戴六顆大印,其尊貴使天下震動,而海上的燕齊眾方士,無不以手扼腕錶示振奮,並自言有祝禁的方術,能夠修鍊成神仙。
這年夏季六月中旬,一個名為錦的汾陰巫師在魏脽後土祠旁為民祭祀,見地下有個象鉤一樣的東西,挖開來看是一個鼎,尺寸很大,與普通大多數鼎都不同,刻有花紋,沒有款識,覺得奇怪,告訴了小吏。吏上報給河東太守勝,勝上報朝廷。天子派使者檢查並詢問巫師得鼎的經過,確認中間沒有奸詐作偽事以後,就按禮祭祀,迎接鼎到甘泉宮,天子從行,將要把它上獻給天。行到中山,鼎的上空出現一片黃雲,氤氳繚繞如同車蓋。恰有一頭麃子經過,皇帝射死它,就勢用來做了祭鼎的牲禮。到長安以後,公卿大夫都議論請求尊奉寶鼎。天子說:「最近以來,河水泛濫,一連數年收成不好,所以朕才巡察郡縣,祭祀後土,為百姓祈求有個好年成。今年豐收與否尚不可知,鼎究竟是為什麼原因才出現的呢?原因不明,就不知是何兆頭,怎可盲目尊奉?」有關官員都說:「聽說過去泰帝制神鼎一個,一就是壹統的意思,天地萬物都統於寶鼎,與寶鼎所示現象相聯繫。黃帝作寶鼎三個,三象徵天地人。禹收集九州的銅,鑄成九鼎,象徵九州,都曾經用來烹煮犧牲祭祀上帝和鬼神。遭逢聖主盛世鼎就會出現,遷延經過了夏商二朝,到周未世德衰敗,宋國社壇被毀以後,鼎就淪沒了。從此隱伏不再出現。詩《頌》說:「自堂上至於門塾,自牲羊至於牲牛,大鼎小鼎,全都驗過,牲肥鼎潔,祭事綢繆」,「不喧嘩不倨傲,恭慎又肅穆,神必降福,得享壽考,休美徵候。」如今鼎已到甘泉宮,看它色澤光潤。變化如神,朝廷必承無疆之福。這與行到中山時,有黃白雲蓋降落在鼎上的徵兆相符,還有麃獸這種符瑞,以及大弓和四支一套的箭,都是在神壇下得到的,這全是上天對於祭祀大享的回報。只有受天命而為帝的人才能心知其意而與天德相合。鼎應該獻給祖禰廟,藏於帝王宮廷,以與上述各種明顯的瑞應相合。」皇帝
下制書說道:「就這麼辦。」
到海中尋找蓬萊山的人,說蓬萊山路程不遠,而總也不能到達的原因,大約是看不到仙山的雲氣。於是皇上派遣善於望氣者幫助他們觀察雲氣。
這年秋天,皇上來到雍城,將要行郊祀五帝禮。有人說:「五帝,是太一神的輔佐,應該建立太一廟,皇上親自郊祀。」皇上猶豫未決。齊人公孫卿說:「今年得到寶鼎,冬季辛巳日十一月初一是冬至節,與黃帝時完全一樣。」公孫卿有一本扎記書說:「黃帝在宛朐城得到寶鼎,向鬼臾區詢問,鬼臾區回答說:『帝得到了寶鼎和神策,這一年已酉日的月朔是冬至節,從此進入天紀,終而復始,循環不止。』於是黃帝按日影用神策推算,以後大率每二十年重又出現月朔黎明時為冬至節,到二十周,第三百八十年,黃帝成仙上天而去。」公孫卿想通過所忠把此事上奏皇上,所忠看他的書荒誕不經,懷疑是他妄造的假書,辭謝說:「寶鼎的事已經定下來了,還有什麼文章可做?」公孫卿又通過皇帝的私寵上奏,皇上很是高興,就召問公孫卿,公孫卿回答說:「這本書是申公傳授給我的,如今申公已然去世。」皇上說:「申公是個什麼樣的人?」公孫卿說:「申公,是齊人。與安期生相交往,接受黃帝的教言,沒有書,只有這本關於鼎的書。其中說『漢朝興盛於黃帝時的年名重新出現的時候』。說『漢朝的聖人出現在於高祖皇帝的孫和曾孫之中。寶鼎出現后就能與神勾通,并行封禪禮。古來行封禪禮的共有七十二個帝王,唯有黃帝得以登上泰山頂行封祭禮』。申公說:『漢朝皇帝也應當上泰山行封祭禮,登上泰山封祭就能成仙登天了。黃帝時諸侯上萬數,其中神靈被封的佔七千。天下有名山八座,其中三座在蠻夷境內,五座在中國。在中國的有華山、首山、太室、泰山、東萊山,這五座是黃帝經常游觀的地方,在那裡與神相會。黃帝一邊作戰一邊學習修仙,恐怕百姓有對仙道非議者,就斷然把非難鬼神的人殺掉。經過百多年的修鍊然後能與神仙往來了。黃帝在雍城郊祭上帝,住了三個月。鬼臾區號稱大鴻,死後葬在雍城,所以那裡才有鴻冢這個地方。此後黃帝在明廷與萬千神靈相見。明廷,就是甘泉山。黃帝升仙的地方為寒門,就是今天的谷口。黃帝採掘首山的銅礦,鑄鼎於荊山腳下。鼎既鑄成,雲端里有一條龍垂下長長的鬍鬚,迎接黃帝。黃帝攀援而上騎在龍背上,群臣以及後宮紀嬪隨他登上龍背的有七十多人,龍就向天上飛去。其餘級別低的官員不得上,都抓住龍鬚不放手,龍鬚被拉斷,從空中落下,匆忙間黃帝的弓也落了下來。百姓仰面望見黃帝慢慢飛上天去,於是抱著他失落的弓以及拉斷的龍鬚哭號,所以後世把這個地方稱為鼎湖,弓的名子叫作烏號』」於是天子說:「呀!要是能象黃帝那樣,我把離開妻子只當作是扔掉一隻鞋子一樣容易。」就封公孫卿為郎官,讓他到東面太室山去迎候神仙。
皇上遂到雍城郊祀,後來到隴西,向西行登上崆峒山,又回到甘泉宮。命祠官寬舒等人準備好太一神的祭壇,祭壇仿照薄忌的太一壇建造,壇分三層。第一層是太一壇,五帝壇環繞在太一壇下,五帝各自所在方位與所主方位相同,只有主中央方位的黃帝處在西南方,除去這個方向上的八通鬼道(譯者按:即各層相通的通道),以立黃帝壇位。太一壇,祭祀所用與雍城五畤中的一畤相同,而增加酒醴、棗和肉脯之類,宰殺一頭犁牛作為俎豆和其他與牲牢相配的禮器中的供奉物。而五帝壇只有酒醴和俎豆供奉。最下一層壇是一塊四方形地面,作為供奉配祭群神和北斗的地方。祭祀完畢,剩餘的胙肉都付之燎火。牲牛用白色,把宰殺好的鹿塞入牛的腹腔中,再把豬塞入鹿的腹腔中,一起放在釜中加水烹煮。祭日的犧牲用牛,祭月用羊豬,都用一隻,雄性。太一壇的祝宰禮服用紫色以及五彩繡衣,五帝壇祝宰的禮服則各按帝所主方位的顏色,日壇祝宰禮服為赤色,月壇的為白色。
十一月初一黎明冬至這一天,天剛拂曉,天子開始祭祀太一神,行跪拜禮。早晨朝見日神,傍晚朝見月神,都揖而不跪;而朝見太一神則和雍城的郊祭
禮相同。其贊禮者念道:「天開始把寶鼎神策授給皇帝,此後朔日一次接著一次,終而復始,永無窮盡,皇帝恭敬拜見天神。」禮服崇尚黃色。祭祀時滿壇是一堆堆的燎火,壇旁邊放著烹煮等炊具。主管官員說:「祀壇上有光出現了。」公卿說:「皇帝最初在雲陽郊祭,朝見太一神,主管官員供奉著瑄玉,嘉牲獻給太一神享食。當夜就有很美的光輝出現,到天亮時,黃氣上騰,與天相連。」太史公、祠官寬舒等說:「這是神靈的美意,保祐降福於人的吉兆祥瑞,應該按照這裡神光所照的地區建立太畤壇以與神光的祥瑞吉兆相呼應。命太祝管領此事,每年秋天和臘月間祭祀,隔三年天子郊祭朝見一次。」
這年秋天,為了討伐南越,向太一神禱告祈求福祐。以荊為幡竿,幡上畫日月、北斗、升龍等圖案,以象徵太一座的三星,作為太一鋒旗,命名為「靈旗」。在出兵禱告時,由太史官手捧靈旗指向被伐的國家。五利將軍作為使者不敢入海求神,卻來到泰山祭禱。皇上派人尾隨著他察看他的行蹤,知道他實際上什麼也沒見到。五利卻妄言說見到他師父了。他的方術已經用盡,大多沒有效驗,於是皇上殺掉五利。
這年冬天,公孫卿在河南迎候神仙,說在緱氏城上看到了仙人足跡,還有個東西樣子象山雞一樣,往來於城上。天子親自到緱氏城看了仙人足跡。問公孫卿:「莫非你是仿效文成、五利嗎?」公孫卿說:「仙人不是有求於皇帝,是皇帝求仙人。所以這事非得寬限時日,神就不會降臨。談論神仙事,好象是迂腐怪誕,然而積以年歲就能辦成。」於是郡國各自清掃道路,修治宮殿、列觀、名山、神廟等,以等待皇帝到來。
這年春天,既已滅掉南越,皇上有位寵愛的官員李延年獻上一首優美的樂曲。皇上稱善不止,命公卿商議說:「民間祠廟還有鼓舞樂曲,如今郊祭反而無樂,如何相稱。」公卿說:「古時候祭祀天地都有樂,神祇才來享受祭祀。」還有人說:「太帝命素女奏五十弦瑟,由於太過悲哀,太帝禁而不能止,所以把她的瑟分為兩半成二十五弦瑟。」於是以南越為邊塞,開始用樂舞禱祭太一、後土,廣召歌兒,並從這時期開始製作二十五弦瑟和空侯。
來年冬天,臣下進言說「古時候先振兵釋旅,專力於農,然後行封禪禮。」於是皇帝巡察北方到朔方,布勒軍隊十多萬人,回來時祭黃帝冢於橋山,在須如遣散軍隊。皇上說:「我聽說黃帝沒有死,如今有黃帝冢,是何原因?」有人回答說:「黃帝成仙后飛升上天,群臣把他的衣冠埋葬起來,因而有黃帝冢。」既已回到甘泉宮,由於不久就要到泰山行封禪禮,先類祭了太一神。
自從得到寶鼎以後,皇上與公卿、諸經生員商議封禪事。封禪由於以往很少舉行,有關資料已曠廢絕滅,無人知道禮儀的詳細情形,而眾儒者從《尚書》、《周官》、《王制》等書中摘引了封禪時望祭射牛的故事。齊人丁公年已九十多歲,說:「封禪,就是合當不死的意思。秦始皇沒有這種造化,所以沒能夠登上山頂行封祭禮。陛下若一定上山,上到一定高度,乘無風雨的時候,即刻行禮就算是上山封祭了。」皇上於是命諸儒者演習射牛的禮儀,起草封禪的程式。數年以後,終於到了將要封禪的日子。天子既然聽了公孫卿以及方士的話,說黃帝以前的帝王封禪,都招徠異類以與神相通。所以想仿照黃帝以前的帝王招徠蓬萊士人以迎神仙,對世人抬高自己的身價以與九皇相比德,而又稍稍採用儒者的一套作為文飾。眾儒者既不能把封禪的儀式搞明白,又牽纏拘泥於《詩》《書》等古文的記載,不能騁其想象。皇上親自設計了封禪用的祭器讓群儒觀看,這些儒者有的說:「與古時候不同」,一個名叫徐偃的人又說:「太常諸生演習的禮不如魯禮好」,周霸囑咐他另繪封禪禮圖。於是皇上把徐偃、周霸免官,所有儒生也被停止使用。
三月,東行到緱氏,登上中嶽太室山行祭禮。隨從官員在山下聽到象有呼喊「萬歲」的聲音。問皇上,皇上不答;問下官,下官也不言語。於是將三百戶人家封為太室奉祠,以他們的租稅作為太室山祭祀的費用,把他們的居住區命名為崇高邑。繼續東行到泰山。那時候泰山上的草木還沒有長出葉子,乘機命人將大石運上泰山絕頂,備封禪時用。
皇上隨即向東巡遊來到海上,行禮祭祀八神。齊人紛紛上書談論神怪和奇異方術,數以萬計,然而沒有一件能得到證實。於是調發了更多的船隻,讓那些談論海中神山的數千人下海尋求蓬萊山的神人。天子出行,常常由公孫卿持天子符節先行到達,在名山勝境迎候天子車駕,他到東萊后,說夜間看到一個異常高大的人,身長數丈,走近后卻看不到了,只留下一個很大的足跡,形狀象是禽獸的足印。群臣還有的說見到一個老人牽著狗,說:「我想見一見臣公」,說完忽然不見蹤影。皇上親自看了大足印,尚不肯相信,等到又聽群臣講述牽狗老人的事,才深信這就是仙人了。特意在海上留宿以待仙人,准予方士乘坐驛傳的車子以來往報信,陸續派出的求仙人已有千數以上。
四月,從海上歸來,到奉高縣。皇上認為眾儒生和方士所說的封禪事各自不同,荒誕不經,難以施行。天子到了梁父山,以禮祭祀地主。乙卯日,命侍中和儒者穿著隆重的禮服:頭戴皮弁,插笏垂紳,行射牛的禮儀。在泰山東面的山腳下封土行禮,禮儀程式與郊祭太一相同。所封土寬一丈二尺,高九尺。下面埋有玉牒書,書的內容隱秘無人知。行禮畢,天子獨自帶了侍中奉車霍子侯登上泰山,在山頂同樣行了封土禮,只是在山頂事禁止外傳。第二天,從山後陰道下山。丙辰日,在泰山腳下東北的肅然山上行禪祭禮,與祭後土儀式相同。封祭、禪祭天子都親行拜見禮。禮服尚黃色,都用樂伴奏。薦神用的草席是用江淮間的三脊茅編織而成,封土用雜土石,上面加蓋五色土。將遠方進貢來的奇獸、飛禽以及白山雞等物縱還山林,比起雍畤的祭祀禮數頗有增加。兕牛犀象之類不宜放還山林的,都到泰山下祭祀後土。行封禪禮的地方,當夜彷彿有光出現,白天有白雲從封土中升起。
天子從禪祭的地方回來后,坐於明堂,群臣輪番入見道賀,恭祝天子聖壽無疆。於是降下制書,詔告於御史說:「朕以渺小之身繼承至尊大位,終日戰戰兢兢深恐不能勝任。由於德行微薄,不明禮樂。所以重修祭祀太一的盛典時,彷彿有霞光出現,又隱然見到一些奇怪物事,恐怕是怪物出現,欲停止行禮而又怕得罪神靈,於是強自支撐,登上太山行封祭禮,到梁父,而後在肅然山行禪祭禮。欲從此自新,與士大夫一起重新做起,特賜給百姓每百戶牛一頭,酒十石,年八十歲以上的孤寡老人贈賜布帛二匹。博縣、奉高、蛇丘、歷城四縣免除徭役和今年租稅。大赦天下,細則與乙卯日赦令相同。所經過處不得再有復作者。凡二年以前所犯過失,都不再治罪。」又下詔說:「古時候天子每隔五年外出巡狩一次,到泰山行禮,諸侯都有朝見留宿的處所。今命諸侯各自在泰山下構築邸舍房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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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既已封泰山,沒有遇到風雨災,因而方士紛紛說蓬萊山諸神不久將能見到,皇上也欣然以為差不多,就重新東行到海上觀望,希望能遇到蓬萊山諸神。奉車霍子侯突然得急病,才一天就死了。皇上這才離去。沿海而上,北行到碣石,自遼西開始巡察,歷經北部邊塞來到九原縣。五月,返回到甘泉宮。主管官員說寶鼎出現年號定為元鼎,今年封禪年號應為元封元年。
這年秋天,有彗星出現於東井宿中。十多天後,又有彗星出現於三台附近。有個望氣的人名叫王朔的說:「測候時獨有我看到填星出現時象瓜一樣大,約一頓飯的功夫隱去不見了。」有關官員都說:「陛下創建了漢朝封禪的禮儀,大約是上天以德星的出現作為報答。」
來年冬天,郊祭雍城的五帝祠,回來后拜祝並祭祀了太一神。贊禮官念道:「德星明亮,其是吉祥。又出壽星,淵耀光明。信星光見,皇帝敬拜太祝之享食。」
這年春天,公孫卿說在東萊山見到神人,隱約聽到他說:「要見天子」。天子於是來到緱氏城,封公孫卿為中大夫。隨後到達東萊,住了數日,什麼也沒看到,有的說見到了大人的足印。重又派遣方士尋訪神仙、採掘靈芝達千餘人。這一年天旱,天子既已出遊,沒有出遊的理由,就借口說往萬里沙禱神求雨,順道祭祀泰山。回來時到達瓠子縣,親自到河水決口處堵塞決口,住了二日,沉祭河神以後離去。命上卿二人率領兵卒堵塞河水的決口,將二條渠水移位,以恢復禹時的舊跡。
當時既已滅掉兩越,一個名為勇之的越人說道:「越人風俗是信鬼,祭祀時都能見到鬼,常常很有效驗。過去東甌王敬鬼,活了一百六十歲。後世人怠慢鬼神,所以很早就衰老了。」於是命越巫建立越祝廟,其中有台而無壇,同樣是祭祀上帝百鬼,而用雞卜吉凶。皇上極為信任,越祭和雞卜從此開始在天下行用。
公孫卿說:「仙人本來可以看到,而皇上來往急劇,匆匆忙忙,因此才看不到。如今陛下可以建一座樓觀,象緱氏城樓一樣,上面擺上肉脯、棗,神人理應可以請到。而且仙人喜歡住在樓上。」於是皇上命在長安建造蜚廉觀和桂觀,在甘泉則建造益壽觀和延壽觀,使公孫卿持天子符節在上面設立供具,迎候神人。又作通天台,台下設置祭祀禮具,用來招致仙人、神人之屬。於是在甘泉宮又建了前殿,開始擴建各處的宮殿。夏季,在甘泉殿的房中長出了靈芝草。天子以為是由於親自塞決河,建通天台,產生的祥瑞感應,就下詔書說:「甘泉宮房中長出一株九莖靈芝,為此天下大赦,免去復作者刑。」
第二年,出兵伐朝鮮。夏季,天旱。公孫卿說:「黃帝時只要封祭就會出現天旱,是由於天要把封土曬乾,一直曬上三年。」皇上就下詔書說:「天旱,推想是天要曬乾封土嗎?茲令天下人都尊奉、祭祀靈星。」
明年,皇上在雍城郊祭,打通了去回中的道路,到那裡去巡察。春季,到達鳴澤,從西河縣而歸。
第二年冬天,皇上巡察南郡,到江陵後向東行。登上灊縣境內的天柱山並且行了祭禮,此山號為南嶽。然後乘船沿江而下,自尋陽起程,出樅陽,經過彭蠡湖,沿途祭奠了名山大河。再向北行到琅邪,是循海路而上。四月中旬,到奉高縣修整了泰山上的封土。
起初,天子封泰山,在泰山的東北方向有一處古時候的明堂舊址,周圍地勢險而且不寬敞。皇上想在奉高邑旁另建一座明堂,而不知道該建成什麼樣子。濟南人公王帶獻上一幅黃帝時的明堂圖。於明堂正中是一座殿,四周無牆,以茅草復頂。與水相通,水環繞宮垣一周。又建有復道。殿上有樓,從西南方的復道進入大殿,稱為崑崙道。天了從這裡入殿,就可拜祀上帝了。於是皇上命奉高邑在汶水旁建造明堂,形制與公王帶的明堂圖相同。到元封五年重到此處修整封土的時候,就在明堂的上層祭祀太一和五帝,命高皇帝廟的神坐與它們相對,在明堂下層祭奠後土,用牢牛共二十頭。天子從崑崙道進入,開始祭拜明堂,禮數與郊祭相同。行禮畢,在堂下點燃燎火。皇上又登上泰山,在山頂又有一番外人不知詳情的秘祭。而在泰山下祭祀五帝,則各按其方位進行,只有黃帝與赤帝合併祭祀,祭時都有主管官員輔助侍候。山上燃起燎火,山下各處都舉火相應。
二年以後,適逢十一月甲子日朔旦為冬至節,推算曆法的人認為這一天是進入統歲的開始,所以天子親自到泰山下,在這一天於明堂祭祀上帝,但不行封禪禮。其贊禮官念道:「天增授給皇帝太初曆法,周而復始,無有窮盡。皇帝敬拜太一。」然後東行到海上,詢問訪求神仙的方士和其他下海人,沒見有何效驗,然而非但不停止這些活動,反正增派人員,希望能僥悻與神仙相遇。
十一月乙酉日,柏梁殿發生火災。十二月甲午初一日,皇上親自到高里禪祭,祭祀後土。來到勃海岸邊,將要望祭蓬萊山的仙人之屬,希望自己終有一日到達仙人之庭。
皇上回到京都,由於柏梁殿發生火災的緣故,改在甘泉宮朝見天下郡國的上計吏,並接受他們獻上的計薄。公孫卿說:「黃帝建造成青靈台,才十二天被火燒掉,黃帝就又建造了明廷。明廷,就是甘泉宮。」方士大都說古時帝王有建都於甘泉的。後來天子又在甘泉宮朝見諸侯,在甘泉建造諸侯的邸舍。勇之就說:「越地的風俗是發生火災后,重新蓋屋必須比原來的更大,用以鎮服、勝過原屋,以避災害。」於是建造了建章宮,計有千門萬戶。前殿比未央宮還高。建章宮以東建有鳳闕,二十多丈高。以西則是唐中,方圓數十里闢為虎圈。以北開鑿了一個很大的池沼,其中有漸台,高二十多丈,名為太液池,池中有蓬萊、方丈、瀛洲、壺梁諸島嶼,以象徵海中的神山龜魚之類。以南有玉堂、璧門等建築以及大鳥的塑象。又建造了神明台、井干樓,高度為五十丈,以輦道彼此相連屬。
夏季,漢朝改變曆法,以每年正月為一年的開頭,五色中崇尚黃色,刻著官名的印章改為五字,以當年為太初元年。這一年,向西出兵討伐大宛。遍地生蝗蟲。丁夫人,雒陽虞初等人以方術禱祀詛咒匈奴和大宛。
明年,主管機構說雍城五畤沒有煮熟的牲牢等祭品,祭祀時芬芳之味不能齊備。於是命祠官給五畤煮犧牲的器具,顏色按照五行相勝配置。牲禮中的駒以木偶馬代替。只有五月的嘗駒祭以及天子親行郊祀禮時才用真正的駒作犧牲。所有名山川的祭祀有用駒的,也一律改用木偶馬代替。天子出行路過該地祭祀時用真駒。其他禮數不變。
第二年,東行巡察來到海上,考察方士們關於神仙之類的話,沒有一件有效驗的。方士有的說:「黃帝時候建造了五個城邑十二座樓,在執期迎接、等候神人,稱為迎年。」皇上准許按他所說的辦,稱為明年。皇上親自行禮祭祀上帝。
公王帶說:「黃帝時雖然封祭泰山,然而風后、封巨、岐伯等都是要黃帝封東泰山,禪祭凡山,與符瑞相合,然後才能長生不死。」天子既已命人準備祭祀用具,來到東泰山後,見東泰山很矮小,與名聲不相稱,就命祠官行禮,不在這裡封禪了。以後命公王帶在這裡主持祭祀以迎候神人。夏季,回到泰山,象從前一樣舉行五年一次的修封禮,另外增加了禪祭石閭的禮儀。石閭,在泰山以南的山腳下,方士有許多人說這是仙人居住的門閭,所以皇上親加禪祭。
此後過了五年,重到泰山修封,回來時路過並祭祀了恆山。
本朝天子新制定的祭禮,有太一、後土,每隔三年天子親自郊祭一次;建立了漢家的封禪制度,每隔五年修封一次,薄忌的太一祠以及三一、冥羊、馬行、赤星、五床山祀,由寬舒等祀官按歲時祭祀,凡六廟,都由太祝官管領。至於此外的八神等神,明年、凡山等名祠,天子出行時路過則祭,離去則停祭。由方士建議所立的祠廟,各由建議者主持,此人死,祠廟廢,與祠官無涉。其他祭祀凡是沿襲下來的都一仍舊貫。今天子自封禪始,其後十二年間,五嶽、四瀆遍祭一周。而迎候並祭祀神人的方士,以及人海尋求蓬萊山的,終究沒有效驗。如公孫卿那樣的候神者,還能以神人的腳印來辯解,再無其他效驗。因而天子越來越對方士怪誕、迂闊的話感到厭倦懈怠了,然而仍對他們加以籠絡,無使斷絕往來,希望能遇到真有方術的人。從此以後,方士上言神仙和祭祀事的更多,然而其效驗自可想見了。

太史公說:我隨從天子巡視並祭祀天地諸神和名山川還參預了封禪禮。進入壽宮祭祀並等候神君說話,考究並觀察了祠官們的心態、意向,於是退而論述自古以來祭祀鬼神的事,全部涉及了事情的表裡內外。使後世君子,得以觀覽。至於祭祀中關於俎豆珪幣等情形,獻酬的禮儀程式,則主管機構保存有詳細檔案,本文就不復贅及了。
自古受命帝王,曷嘗不封禪?蓋有無其應而用事者矣,未有睹符瑞見不臻乎泰山者也。雖受命而功不至,至梁父矣而德不洽,洽矣而日有不暇給,是以即事用希。《傳》曰:「三年不為禮,禮必廢;三年不為樂,樂必壞。」每世之隆,則封禪答焉,及衰而息。闕曠遠者千有餘載,近者數百載,故其儀闕然堙滅,其詳不可得而記聞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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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註解】

《尚書》曰①,舜在璇璣玉衡②,以齊七政③。遂類於上帝④,禋於六宗⑤,望山川⑥,遍群神。輯五瑞⑦,擇吉月日,見四岳諸牧,還瑞⑧。歲二月,東巡狩⑨,至於岱宗。岱宗,泰山也。柴⑩,望秩于山川⑾。遂覲東后⑿。東後者,諸侯也。合時月正日⒀,同律度量衡,修五禮⒁,五玉三帛二生一死贄⒂。五月,巡狩至南嶽。南嶽,衡山也。八月,巡狩至西嶽。西嶽,華山也。十一月,巡狩至北嶽。北嶽,恆山也。皆如岱宗之禮。中嶽,嵩高也。五載一巡狩。

①指《尚書·舜典》篇。②孔傳說:「在,察也;璇,美玉;璣、衡,玉者,正天文之器,可運轉者。」孔穎達進一步解釋說:「璣為轉運,衡為橫簫。運璣使運於下,以衡望之,是王者正天文之器,漢世以來,謂之渾天儀者是也。」以璇璣玉衡為渾天儀的渾環和窺管,是漢儒中一派人,如馬融、蔡邕等人的認識。也有認為是指北斗七星的,如《史記·天官書》說:「北斗七星,所謂『璇璣玉衡以齊七政』。」這是由於北斗七星自斗魁第一星始,依次是天樞、天旋、天璣、天權、天衡、開陽、搖光。有三顆與「璇璣玉衡」名稱相合。③孔傳說:「七政:日月五星。」孔穎達解釋說:「整齊天之日月五星七曜之政,觀其齊與不齊:齊則受之是也;不齊則受之非也。」齊與不齊是指:日月五星各自循軌道、按規律運行,稱為齊;偏離軌道,不按規律,或贏或縮(早出為贏,晚出為縮),稱為不齊。七曜之政是指:按占星家說,七曜各有所主,由此以知吉凶。是七曜所指吉凶稱為七曜之政。又:《史記·天官書》《索隱》解釋七政指春、夏、秋、冬、天文、地理、人道。④類:祭祀禮中的是一種。《周禮·春官·肆師》「類造上帝」。鄭玄注說:「類禮,以郊祀而為之者。」就是指郊祀。上帝:天神,由後文知上帝包括太一和五帝,釋詳於後。⑤禋:祭禮名。《尚書》孔傳引王肅注說:「潔祀也」。就是齋戒沐浴而後祭祀,稱為禋祀。六宗:指四時、寒暑、日、月、星、水旱。一說指天地四時。亦有他說。⑥望:祭禮名。指山川之祭。⑦輯:斂,收取。五瑞:五等爵公、侯、伯、子、男所持的瑞玉,如圭、璧之類。⑧會見諸侯牧守以後,把斂取的瑞玉還給他們。孔穎達解釋斂玉、還玉的原因說:「瑞(玉)本受於堯,斂而又還之,若言舜新付之,改為舜臣,與之正新君之始也。」⑨巡狩:《尚書·舜典》作巡守,同。即天子巡察地方政權的政事,稱為巡狩。⑩即焚燒柴火。也是祭祀的一種形式。孔傳引馬融注說:「祭時積柴,加牲其上而燔之。」?(11)意思是按照山川的等次、尊卑,分別望祭之。秩,秩次,次序。?(12)覲(jín,近):會見。東后:孔傳釋為:「東方國君。」指諸侯國的國君,所以下文說:「東後者,諸侯也。」⒀是調整曆法以合於天象的意思。合時月,使四時季節與月相合。即通過設置閏月,使冬季常在一、二、三月;夏季常在四、五、六月;秋季常在七、八、九月;冬季常在十、十一、十二月。正日,即糾正日名,不使干支失次。⒁五禮:五種禮儀。指吉禮、凶禮、軍禮、賓禮、嘉禮。吉禮指各種神祀,如天地、日月 、山川、祖宗等祭禮;凶禮指喪葬禮;軍禮指閱武、受降、軍祭、獻俘、田獵之類;賓禮指禮接諸侯、朝會群臣、百官相見、朝見外使之類;嘉禮指飲食、冠婚、宣赦、養老等等。⒂五玉:五等諸侯所持的玉。與前所云五瑞同。按《周禮·春官·典瑞》的記載:「公執桓圭,侯執信圭,伯執躬圭,……子執谷璧,男執蒲璧」。三帛:孔傳說:「諸侯世子執?(按:絳紅色帛),分之孤執玄(黑色帛),附庸之君執黃。二生:孔傳釋為:「卿執羔(按:指羊羔),大夫執雁。一死:孔傳釋為:「士執雉。」以上是公侯以下至於士人相見所持的贄見禮。

禹遵之,后十四世,至帝孔甲,淫德好神,神瀆①,二龍去之。其後三世,湯伐桀,欲遷夏社,不可,作《夏社》②。后八世,至帝太戊,有桑谷生於廷③,一暮大拱,懼。伊陟曰:「妖不勝德。」太戊修德,桑谷死。伊陟贊巫咸④,巫咸之興自此始。后十四世,帝武丁得傅說為相,殷復興焉,稱高宗,有雉,登鼎耳雊⑤,武丁懼。祖已曰:「修德。」武丁從之,位以永寧⑥。后五世,帝武乙慢神而震死。后三世,帝紂淫亂,武王伐之。由此觀之,始未嘗不肅祗,后稍怠慢也。

①瀆:《漢書·郊祀志》作黷,同。②《夏社》:顏師古註:「《尚書》篇名,今則序在而書亡逸。」③參見《尚書·商書·咸有一德》。孔安國解釋說:「二木合生,七日大拱,不恭之罰。」《史記》說是「一暮大拱」,所見不同。「二木合生」指桑樹、谷樹同處而生。顏師古說:「谷即今之楮樹也。」楮樹又名構樹,為桑科落葉喬木,皮可作紙。④孔傳說:「贊,告也。巫咸,臣名。」又孔穎達疏說:「伊陟以此桑谷之事告於巫咸,使錄其事作《咸又》四篇。」⑤雊(gòu,夠):顏師古注為「雉鳴」聲。⑥武丁得傅說事參見《尚書·說命》;雉雊鼎耳事參見《尚書·高宗肜日》,肜,祭祀名目。

《周官》曰①,冬日至,祀天於南郊,迎長日之至;夏日至,祭地祇。皆用樂舞②,而神乃可得而禮也。天子祭天下名山大川,五嶽視三公,四瀆視諸侯,諸侯祭其疆內名山大川。四瀆者,江、河、淮、濟也。天子曰明堂。辟雍③,諸侯曰泮宮④。
周公既相成王,郊祀后稷以配天⑤,宗祀文王於明堂以配上帝⑥。自禹興而修社祀⑦,后稷稼穡,故有稷祠,郊社所從來尚矣。

①《尚書》有《周官》篇,但以下文字為《周官》所不載。疑「周官」二字泛指《周禮》所載之官,非書名。②《周禮·春官·大司樂》記載:「孤竹之管,雲和之琴瑟,雲門之舞,冬日至,於地上之圓丘奏之。若樂六變,則天神皆降,可得而禮矣。」是講冬至郊天用樂。「孫竹之管,空桑之琴瑟,咸池之舞,夏日至,於澤中方丘奏之。若樂八變,則地祇皆出,可得而禮矣。」是講夏至祭地用樂。③明堂:天子宣政之所。詳見《禮書》注。辟雍:大學名,兼作祭所。按《禮記·王制》記載,天子所辦學堂,「小學在公宮南之左,大學在郊。」鄭玄解釋說:「辟,明也;雍,和也。所以明和天下」,因名辟雍。④泮宮:又作頖宮等。諸侯所辦大學。鄭玄解釋說:「頖之言班也,所以班政教也。」也有認為泮,就是半。天子之學,周圍環水如璧,稱為璧(辟)雍;諸侯之學,只有南面的一半環水,北邊一半無水,因稱半(泮)宮。參見《詩經·泮水》「思樂泮水」句毛注。⑤意是郊祀天時,以後稷配祭。配祭的意思是在被祭的神位上,主神位供天帝,陪位上供后稷。郊祀,祭天於南郊圓丘之上,因稱郊祀。⑥明堂以祀五帝(上帝),用文王配祭,宗祀,祖宗之祀。⑦社祀:祭灶神。社即後土,或土地之神。《左傳·昭29》說:「社稷五祀」,其中的「土正為後土」。又說「共工氏有子,曰句龍,為後土。」句龍又稱九龍,就是金文中的「禹」字,以禹為後土(土神)是由於禹治水、平水土有功。參見丁山《中國古代宗教與神話考》「後土為社」章。

自周克殷后十四世,世益衰,禮樂廢,諸侯恣行,而幽王為大戎所敗,周東徙雒邑。秦襄公攻戎救周,始列為諸侯。秦襄公既侯,居西垂①,自以為主少暤之神②,作西畤,祠白帝,其牲用騮駒黃牛羝羊各一雲③。其後十六年,秦文公東獵汧渭之間,卜居之而吉。文公夢黃蛇自天下屬地,其口止於鄜衍。文公問史敦,敦曰:「此上帝之徵,君其祀之。」於是作鄜畤,用三牲郊祭白帝焉④。
自未作鄜畤也,而雍旁故有吳陽武畤,雍東有好畤,皆廢無祠。或曰:「自古以雍州積高,神明之隩⑤,故立畤郊上帝,諸神祠皆聚雲。蓋黃帝時嘗用事,雖晚周亦郊焉。」其語不經見,縉紳者不道。
作鄜畤后九年,文公獲若石雲⑥,於陳倉北阪城祀之。其神或歲不至,或歲數來,來也常以夜,光輝若流星,從東南來集於祠城,則若雄雞,其聲殷雲,野雞夜雊。以一牢祠⑦,命曰陳寶。
作鄜畤后七十八年,秦德公既立,卜居雍,「后子孫飲馬於河」,遂都雍。雍之諸祠自此興。用三百牢於鄜畤⑧。作伏祠⑨。磔狗邑四門⑩,以御蠱災⑾。

①垂:同陲。邊遠地區。②少暤之神:以上古著名君臣與五行相配,分別作為五方之神,西方金德之神:君為少暤氏,臣為蓐收。見《禮記·月令》。③驊駒:赤毛黑鬣馬駒。羝羊:《索隱》引《詩傳》說:「羝,牡羊。」即雄性羊。④三牲:三種犧牲:就是前文說的騮駒、黃牛、羝羊。⑤神明居住的地方。隩,同隩(yù,域),亦讀奧。指四方可居住的地方。⑥若石云:可譯為:據說是象石頭那樣的東西。⑦牢:祭祀用的犧牲。有太牢(牛)、少牢(豬、羊)等名目。⑧《索隱》以為「『百』當為『白』,秦君西祀少昊時牲尚白。秦,諸侯也,雖奢侈,祭郊本特牲,不可用三百牢以祭天,蓋字誤耳。」按:此是鑿空之說,「百」字不誤有以下三條理由:第一,與《郊祀志》、《秦本記》同文。第二,秦祭白帝並不以白牲,如前文所說是以騮駒、黃牛、羝羊。漢以後講究祭五方神所用犧牲以及禮器都與方色相同,德公時沒有這樣嚴格。第三,前文說:「自古以雍州積高……,故立畤郊上帝,諸神祠皆聚雲」;本句之上又說「雍之諸祠自此始」。鄜畤在鄜縣,為雍州境,近旁不知聚集了多少神祠。由於祭鄜畤,其餘諸神也得到祭祀,共用牲三百牢,不足為奇。⑨《秦本記》「初伏」注,《正義》說:「六月三伏之節,秦德公為之,……伏者,隱伏避盛暑也。」顏師古注說:「伏者,謂陰氣將起,迫於殘陽而未得升,故為臧(按:同藏)伏,因名伏日也。立秋之後,以金代火,金畏於火,故至庚日必伏。」按:後世以夏至后的第三個庚日為初伏,第四個庚日為二伏,立秋後的第一個庚日為三伏。⑩禳除災害的一種形式,即磔(zhé,哲)裂狗的肢體,張掛於城邑四門。?(11)蠱:《索隱》解釋說:「《左傳》云:『皿蟲為蠱』,梟磔之鬼亦為蠱。」所謂「皿蟲」指《本草綱目·虫部》記載的,以百餘種毒蟲放於瓮中,經年之後,必有一種蟲子把其餘的毒蟲吃盡,此蟲就是蠱。《秦本記》《正義》解釋為:「蠱者,熱毒惡氣為傷害人,故磔狗以御之」。還有其他解釋,略。

德公立二年卒。其後(六)〔四〕年,秦宣公作密畤於渭南,祭青帝①。
其後十四年,秦繆公立,病卧五日不寤②。寤,乃言夢見上帝,上帝命繆公平晉亂。史書而記藏之府③。而後世皆曰秦繆公上天。
秦繆公即位九年,齊桓公既霸,會諸侯於葵丘④,而欲封禪。管仲曰:「古者封泰山禪梁父者七十二家,而夷吾所記者十有二焉。昔無懷氏封泰山⑤,禪云云;慮羲封泰山⑥,禪云云;神農封泰山,禪云云;炎帝封泰山⑦,禪云云;黃帝封泰山,禪亭亭;顓頊封泰山,禪云云;帝俈封泰山,禪云云;堯封泰山,禪云云;舜封泰山,禪云云;禹封泰山,禪會稽;湯封泰山,禪云云;周成王封泰山,禪社首。皆受命然後得封禪。」桓公曰:「寡人北伐山戎⑧,過孤竹;西伐大夏,涉流沙,束馬懸車,上卑耳之山;南伐至召陵⑨,登熊耳山以望江漢。兵車之會三⑩,而乘車之會六⑾,九合諸侯,一匡天下,諸侯莫違我。昔三代受命,亦何以異乎?」於是管仲睹桓公不可窮以辭,因設之以事,曰:「古之封禪,鄗上之黍,北里之禾,所以為盛⑿;江淮之間,一茅三脊(13),所以為藉也⒁。東海致比目之魚⒂。西海致比翼之鳥,⒃,然後物有不召而自至者十有五焉。今鳳凰麒麟不來⒄,嘉穀不生⒅,而蓬蒿藜莠茂,鴟梟數至⒆,而欲封禪,毋乃不可乎?」於是桓公乃止。是歲,秦繆公內晉君夷吾⒇。其後三置晉國之君(21),平其亂。繆公立三十九年而卒。

①青帝:五方帝中的東方主木德之神。②寤:顏師古註:「寤,覺也。」③史:官名。《禮記·玉藻》有左史、右史。府:顏師古註:「府,藏書之處。」④葵丘之會在公元前651年,見《左傳·僖9》記事。⑤無懷氏:《集解》說:「古之王者,在伏羲前。」⑥慮羲:即伏羲。⑦炎帝:史傳多以神農為炎帝,此指神農的後世子孫。⑧在公元前664年,參見《左傳·庄30》記事。山戎侵燕,齊桓公出兵討伐。⑨在公元前656年,參見《左傳·僖4》記事。⑩《索隱》說:「按《左傳》,三,謂魯庄十三年(前681)會北杏,平宋亂;僖四年(前656)侵蔡,遂伐楚;六年(前654)伐鄭,圍新城是也。?(11)《索隱》說:「據《左氏傳》雲,庄十四年(前680)會於鄄,十五年(前679)又會鄄,十六年(前678)盟於幽,僖五年(前655)會於首止,八年(前652)盟於洮,九年(前651)會葵丘也。」?(12)盛:粢盛。在容器中用來祭祀的黍稷。《書經·泰誓》「犧牲粢盛」,孔安國傳說:「黍稷日粢」,「在器曰盛」。⒀《集解》引孟康語說:「所謂靈茅也。」李時珍《本草綱目·草部·白茅》條下載有香茅,說:「香茅一名菁茅,一名瓊矛。生湖南及江淮間,葉有三脊,其氣香芬,可以包藉及縮酒,《禹貢》所謂「苞匭菁茅」是也。」今知香茅為禾本科、多年生草本植物,全株有檸檬香氣,成分主要是檸檬醛,可作香料,產於我國南部、台灣及其他熱帶地區。⒁藉:薦神用的草席、草墊子。⒂比目魚:一種深海生長的魚類,雙目生於身體一側。屬於魚綱,鰈形目。⒃比翼鳥:傳說中的單翼鳥。《索隱》引《山海經》文說:「崇吾之山有鳥,狀如鳧,一翼一目,相得乃飛,名曰蠻。」郭璞注《爾雅》又作鶼鶼。⒄鳳凰:傳說中的瑞鳥。《爾雅·釋鳥》說,雄者為鳳,雌者為凰。郭璞解釋其形狀是「雞頭蛇頸,燕頜龜背,魚尾五彩色,高六尺許。」《韓詩外傳》更說它,其翼若干(盾牌),其聲若簫,不啄生蟲,不折生草,不群居,不侶行,非梧桐不棲,非竹實不食,非醴泉不飲,天下有道則見等等。後世統治者為粉飾太平,常污指各種奇鳥為鳳凰,麒麟:傳說中的瑞獸,雄者為麒,雌者為麟。《說文》釋其形狀說:麒,「麋(按:鹿科動物,欲稱四不象)身、牛尾、一角」;麟,「大牝鹿也。<bzsj_001/bz>」《爾雅·釋獸》作「」,說它「麕(按:讀jūn軍。即獐子)身、牛尾、一角。」邢咼注引京房《易》說它「麕身、牛尾、狼額、馬蹄、有五彩、腹下黃,高丈二」等等。與鳳凰一樣,後人也把各種不認識的獸指為麒麟。今人考證,有把斑馬、長頸鹿等視作麒麟者。⒅嘉穀:《漢書·郊祀志》作「嘉禾」,同。祥瑞中的一種,與普通稻穀不同。王充《論衡·講瑞篇》解釋為「生於禾中,與禾中異穗,謂之嘉禾」,如「一莖數穗,二莖或數莖合穗、隔壟合穗、異畝共穗等。都是嘉禾。⒆鴟梟:貓頭鷹。鳥綱鴟鴞科,有許多種類。古人認為是不孝之鳥,長則食母;又叫得難聽,說它是不祥之鳥。漢代用它的肉作湯喝,還規定作為向皇帝上供的物品,目的是要把這不祥之物捕殺乾淨。其實是種益鳥。⒇晉獻公有子申生、重耳、夷吾。驪姬作亂,殺太子申生,逼重耳、夷吾出奔。獻公死後,大臣里克作亂,夷吾請求秦繆公出兵,幫助他回到晉國主政。秦繆公於是派兵送夷吾回國,立為晉君,稱晉惠公。事在秦繆公九年(前651年)。(21)《索隱》說指惠公、懷公、文公。惠公夷吾事已見前注;懷公子圉為惠公子,以質子入秦。聞惠公病,逃出秦國,被立為晉君;秦國怒子圉私逃回國,把流亡在外的重耳接到秦國,以兵護送歸晉,立為晉君,稱文公,文公殺子圉,後來成了諸侯霸主。

其後百有餘年,而孔子論述六藝①。傳略言易姓而王、封泰山禪乎梁父者七十餘王矣,其俎豆之禮不章②,蓋難言之。或問禘之說③,孔子曰:「不知。知禘之說,其於天下也視其掌。」《詩》雲紂在位④,文王受命,政不及泰山。武王克殷二年,天下未寧而崩⑤。受周德之洽維成王⑥,成王之封禪則近之矣。及后陪臣執政⑦,季氏旅於泰山⑧,仲尼譏之。
是時萇弘以方事周靈王⑨,諸侯莫朝周,周力少,萇弘乃明鬼神事,設射《狸首》⑩。狸首者,諸侯之不來者。依物怪欲以致諸侯。諸侯不從,而晉人執殺萇弘。周人之言方怪者自萇弘。
其後百餘年,秦靈公作吳陽上畤,祭黃帝:作下畤,祭炎帝。
后四十八年,周太史儋見秦獻公曰:「秦始與周合,合而離⑾,五百歲當複合⑿,合十七年而霸王出焉⒀。」櫟陽雨金,秦獻公自以為得金瑞,故作畦畤櫟陽而祀白帝。
其後百二十歲而秦滅周⒁,周之九鼎入於秦。或曰宋太丘社亡,而鼎沒於泗水彭城下。
其後百一十五年而秦並天下。

①六藝:包括禮、樂、射、馭、書、數,參見《周禮·地官·保氏》。②章:同彰。明顯、顯著。③禘:祭祀儀式中的一種。參見《禮書》注。④「詩」指《詩經》。⑤崩:天子死稱為崩。見《禮記·曲禮》。⑥愛:於是,因此。⑦陪臣:諸侯國中的大夫,人天子之國的自稱。見《禮論·曲禮》。這裡泛指諸侯國的大臣。⑧旅:祭祀儀式中的一種。祭山為旅。見《尚書·禹貢》「蔡蒙旅平」孔安國注。⑨方:方術、法術、技術等都稱為方。這裡指役使鬼神事。梁玉繩《史記志疑》考證說,萇弘事周靈王為誤文。此處不取。⑩射《狸首》:這是古禮中的一種,射時唱《狸首》這首歌曲。由於歌辭中有射諸侯不來朝者的話,而且這種古禮久已不行,萇弘驟又行之,諸侯便污指他是裝神弄鬼,欲以方術殺諸侯。對此,如錢大昕等人考之已祥。日·瀧川資言認為「狸」讀為埋,是「不來」二字的合音。?(11)《索隱》引孟康的話認為秦封為諸侯國以前為周、秦合時,封為諸侯為周、秦分離。?(12)《索隱》說,自周平王始封秦襄公為諸侯,到秦昭王52年(前250)西周君獻邑於秦,凡516年為秦、周複合時期。《史記》說「五百歲」,是「舉其全數。」⒀《索隱》說:「自昭王滅周之後至始皇元年誅嫪毐,正十七年。」⒁指距太史儋作出以上預言時120年,秦滅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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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lnln 發表於 2006-12-26 18:28 | 只看該作者
秦始皇既並天下而帝,或曰:「黃帝得土德,黃龍地螾見①,夏得木德,青龍止於郊,草木暢茂。殷得金德,銀自山溢。周得火德,有赤烏之符②。今秦變周,水德之時。昔秦文公出獵,獲黑龍,此其水德之瑞。」於是更命河曰「德水」,以冬十月為年首,色上黑③,度以六為名④,音上大呂⑤,事統上法⑥。
即帝位三年,東巡郡縣,祠騶嶧山,頌秦功業。於是征從齊魯之儒生博士七十人,至乎泰山下。諸儒生或議曰:「古者封禪為蒲車⑦,惡傷山之土石草木;埽地而祭⑧,席用葅稭⑨,言其易遵也。」始皇聞此議各乖異,難施用,由此絀儒生。而遂除車道,上自泰山陽至巔,立石頌秦始皇帝德,明其得封也。從陰道下,禪於梁父。其禮頗采太祝之祀雍上帝所用,而封藏皆秘之,世不得而記也。
始皇之上泰山,中阪遇暴風雨⑩,休於大樹下,諸儒生既絀,不得與用於封事之禮,聞始皇遇風雨,則譏之。

①螾:《集解》引應劭語說:「螾,丘蚓也。黃帝土德,故地見其神。蚓大五六圍,長十餘文。」②《索隱》說:《中候》及《呂氏春秋》皆雲「有火自天止於王屋,流為赤烏。」火舌化為紅色老鴉,周人以為是象徵吉祥的符瑞。③五色之中崇尚黑色。上同「尚」。④五行之數:一、六為水,二、七為火,三、八為木,四、九為金,五、十為土。秦自以為得水德,水數一、六,一不能成變化,便取六為度數,如六寸為符,六尺為步之類。⑤大呂:十二律之一,於五音為商,於五行屬金。按五行生剋學說,金能生水。秦以為水德,所以於十二律中崇尚大呂。⑥《集解》解釋說:「水陰,陰主刑殺,故尚法。」⑦蒲車:《索隱》說:「謂蒲裹車輪,惡傷草木。」⑧埽:同「掃」。⑨葅稭:草與禾稭。《集解》解釋說:「應劭曰:『稭,禾稿也。去其皮以為席』。……晉灼曰:『葅,藉也。』《索隱》稱為茅藉。用茅草與去皮的禾,稭編成席子,用以祭天。⑩阪(bǎn,板):指山坡。

於是始皇遂東遊海上,行禮祠名山大川及八神,求仙人羨門之屬。八神將自古而有之①,或曰太公以來作之。齊所以為齊,以天齊也。其祀絕,莫知起時。八神:一曰天主,祠天齊。天齊淵水,居臨菑南郊山下者。二曰地主,祠泰山樑父。蓋天好陰②,祠之必於高山之下,小山之上,命曰「畤」;地貴陽③,祭之必於澤中圓丘雲。三曰兵主,祠蚩尤。蚩尤在東平陸監鄉,齊之西境也。四曰陰主,祠三山。五曰陽主,祠之罘④。六曰月主,祠之萊山。皆在齊北,並勃海。七曰日主,祠成山,成山斗入海⑤,最居齊東北隅,以迎日出雲。八曰四時主,祠琅邪。琅邪在齊東方,蓋歲之所始⑥。皆各用一牢具祠。而巫祝所損益,珪幣雜異焉。
自齊威、宣之時,騶子之徒論著終始五德之運⑦,及秦帝而齊人奏之,故始皇採用之。而宋毋忌、正伯僑、充尚、羨門高最後皆燕人⑧,為方仙道,形解銷化⑨,依於鬼神之事。騶衍以陰陽主運顯示諸侯⑩,而燕齊海上之方士傳其術不能通,然則怪迂阿諛苟合之徒自此興,不可勝數也。

①將;語詞。②天為陽,異性相引,同性相斥,故說「天好陰」。好,喜好之好。③地為陰,故貴陽。「貴」同「好」。④之罘(fú,浮):山名。⑤斗入海:回曲峭臨海上。《索隱》解釋為:「斗絕曲入海也。」斗為回曲貌;絕為峭立貌。⑥琅邪地屬青州,按《天官書》青州在虛、危二宿分野,虛、危於十二次在玄枵之中,於十二辰屬子位。舊曆以歲星或太歲紀年,起始位置:太歲在子位,順辰次左轉;歲星在丑位,逆辰次右行。由於年名(年的干支名稱)與太歲的位置同,太歲自子位開始運行,所以認為琅邪為歲之所始。⑦終始五德:又稱五德終始,是按五行學說推斷、或解釋王朝遞變的學說。認為王朝受天命而興,必秉受五行之德中的一德,興滅都取決於五行的生克變化。三代以前為公天下,循五行相生的序列,如太昊(伏犧)為木德,神農為火德,黃帝為土德……,木能生火,火能生土……,所以太昊亡,神農興;神農亡黃帝興……。三代後為家天下,以武力相傾奪,世運按五行相剋的序列變化,如夏為木德,商為金德,周為火德、秦為水德、金能克木,火能克金,水能克火,所以商代夏,周代商,秦又代周。⑧按《索隱》,「最後猶言甚后也。」如此文義不通。若如小顏,劉伯庄解釋為人名,一者名為「最後」,殊不可思議;再者前注引裴秀《冀州記》說正伯僑為犍為人,與「皆燕人」不合。因此,釋「最後」為「以後」,言羨門高以後的著名士都是燕地人,於理較妥。⑨道家語,意思是修鍊成仙以後,如蟬蛻一樣拋棄自己的凡體(尺體),飛升而去。⑩陰陽主運:同「終始五德之運。」蓋五行亦分陰陽,五行迭主運就是陰陽迭用事,所以可以互稱。

自威、宣燕昭使人入海求蓬萊。方太、瀛州。此三神山者。其傅在勃海中①,去人不遠,患且至,則船風引而去。蓋嘗有至者,諸仙人及不死之葯皆在焉。其物禽獸盡白,而黃金銀為宮闕。未至,望之如雲;及到,三神山反居水下。臨之,風輒引去,終莫能至雲。世主莫不甘心焉。及至秦始皇並天下,至海上,則方士言之不可勝數。始皇自以為至海上而恐不及矣,使人乃齎童男女入海求之。船交海中,皆以風為解,曰未能至,望見之焉。其明年,始皇復游海上,至琅邪,過恆山,從上黨歸。后三年,游碣石,考入海方士,從上郡歸。后五年,始皇南至湘山,遂登會稽,並海上②,冀遇海中三神山之奇葯。不得,還至沙丘崩。
二世元年,東巡碣石,並海南,歷泰山,至會稽,皆禮祠之,而刻勒始皇所立石書旁③,以章始皇之功德。其秋,諸侯畔秦。三年而二世弒死④。
始皇封禪之後十二歲,秦亡,諸儒生疾秦焚《詩》《書》,誅僇文學⑤,百姓怨其法,天下畔之,皆訛曰:「始皇上泰山,為暴風雨所擊,不得封禪。」此豈所謂無其德而用事者邪⑥?

①傅:《漢書·郊祀志》作「傳」,是。口耳相傳的意見。②並海上:與下文「並海南」之類,「並」都作「傍」、「沿」解。③《秦始皇本紀》述此事說:「而盡刻始皇所立刻石,石旁著大臣從者名,以章先帝成功盛德焉。」不是在始皇刻石旁另立刻石,而是在始皇刻石的邊角,刻上隨二世巡遊的大臣的名子。目的是要一代一代的刻下去,成為曠世之典,秦始皇開國的「盛德」就自會「章」明了。④弒(shì,試):劉熙《釋名》說:「下殺上曰弒。」⑤僇(lù,陸):侮辱。⑥意思是:這怎是儒者所說的,沒有封禪之德而行封禪之事的例證呢?

昔三代之(君)〔居〕皆在河洛之間①,故嵩高為中嶽,而四岳各如其方,四瀆咸在山東。至秦稱帝,都咸陽,則五嶽、四瀆皆並在東方。自五帝以至秦,軼興軼衰,名山大川或在諸侯,或在天子,其禮損益世殊,不可勝記。及秦並天下,令祠官所常奉天地名山大川鬼神可得而序也。
於是自殽以東,名山五,大川祠二。曰太室。太室,嵩高也。恆山,泰山,會稽,湘山。水曰濟,曰淮。春以脯酒為歲祠,因泮凍②,秋涸凍③,冬塞禱祠④。其牲用牛犢各一,牢具珪幣各異⑤。
自華以西,名山七,名川四。曰華山,薄山。薄山者,衰山也⑥。岳山⑦,岐山,吳岳⑧,鴻冢,瀆山。瀆山,蜀之汶山。水曰河,祠臨晉;沔,祠漢中;湫淵,祠朝?;江水,祠蜀。亦春秋泮涸禱塞,如東方名山川,而牲牛犢牢具珪幣各異。而四大冢鴻、岐、吳、岳,皆有嘗禾⑨。
陳寶節來祠,其河加有嘗醪⑩。此皆在雍州之域,近天子之都,故加車一乘,駒四。
霸、產、長水、泮、澇、涇、渭皆非大川,以近咸陽,盡得比山川祠,而無諸加。
汧、洛二淵、鳴澤、蒲山、岳山之屬,為小山川,亦皆歲禱塞泮涸祠,禮不必同。

①《正義》解釋說:夏禹先後建都於陽城、平陽、安邑、晉陽;殷商先後建都於毫、偃師;周先後建都於酆、滈、河南。都在河洛之間。②泮凍:《集解》說:「服虔曰:『解凍』。」③秋季乾旱和因早寒而結冰。涸凍,乾涸和冰凍。④冬塞:冬季沍寒導致的冰雪塞徑,道路不通。禱祠:由於以上原因有所祈禱,並加祭祀。祠,同祀。⑤牢具:與牲牢配用的器具。珪幣:珪是玉器,幣為金玉齒革泉布的雜名。一說幣指帛。⑥《集解》引徐廣語,說衰山是襄山之誤。⑦清·梁玉繩以為「岳」為「垂」字誤文,垂山在武功縣境,為終南山一峰。是。⑧《漢書·郊祀志》為「吳山」胡渭《禹貢錐指》考證說,《禹貢》中的岍山,周尊稱為岳山,俗稱吳山,又合稱為吳岳。所以兩名皆是。⑨嘗禾:祭名。《爾雅·釋天》說:「秋祭為嘗」。郭璞註:「嘗新谷」。秋季,新谷登場,祭以報神,稱為嘗祭或稱嘗禾之祭。⑩嘗醪:祭名。以酒醪饗神。

而雍有日、月、參、辰、南北斗、熒惑、太白、歲星、填星、〔辰星〕、二十八宿、風伯、雨師、四海、九臣、十四臣、諸布、諸嚴、諸逑之屬①,百有餘廟。西亦有數十祠。於湖有周天子祠。天下邽有神。灃、滈有昭明②、天子辟池③。於〔杜〕、亳有三〈杜〉(社)主之祠④、壽星祠⑤;而雍菅廟亦有杜主。杜主,故周之右將軍,其在秦中,最小鬼之神者。各以歲時奉祠。
唯雍四畤上帝為尊,其光景動人民唯陳寶。故雍四畤,春以為歲禱,因泮凍,秋涸凍,冬塞祠,五月嘗駒,及四仲之月(祠若)月祠⑥;〔若〕陳寶節來一祠。春夏用騂,秋冬用。畤駒四匹,木禺龍欒車一駟⑦,木禺車馬一駟,各如其帝色。黃犢羔各四,珪幣各有數,皆生瘞埋,無俎豆之具。三年一郊。秦以冬十月為歲首,故常以十月上宿郊見,通權火⑧,拜於咸陽之旁,而衣上白,其用如經祠雲⑨。西畤、畦畤,祠如其故,上不親往。
諸此祠皆太祝常主,以歲時奉祠之。至如他名山川諸鬼及八神之屬,上過則祠,去則已。郡縣遠方神祠者,民各自奉祠,不領於天子之祝官。祝官有秘祝,即有災祥,輒祝祠移過於下。

①參(shēn,申):星名。在獵戶座,二十八宿中的西宮七宿之一。辰:星座名。有多種解釋:《公羊·昭17》說:「大火為大辰,伐為大辰,北辰亦為大辰」。大火指東宮仲星氐、房、心三宿;伐為參宿下三直立小星;北辰指北極星。他書又說:「日月之會謂之辰」,「東方七宿皆謂之辰」等等。大約辰星所指因時因地而不同。南北斗:南斗和北斗。北斗指大熊座;南斗為斗宿,是北宮七宿之一。熒惑:火星。太白:金星。歲星:木星。填星:土星。辰星:水星。二十八宿:赤道附近的二十八座恆星座,參見《天官書》。四海:四方邊境的東、西、南、北海。見《禮記·祭義》。十四臣:《索隱》說:「九臣、十四臣,並不見其名數所出,故昔賢不論之也。」諸布:《索隱》引《爾雅》以為指祭星之處。按:以下均為地神之祭,布當指名瀑布。嚴:同。山之祭,如宋封嶧山神廟為靈侯之類。逑:《漢書·郊祀志》作「逐」,一本作遂。同遂。地穴。郭嵩燾《史記扎記》以為合祭為遂,此處不取。②昭明:《索隱》引《河圖》說「熒惑星散為昭明」。③《索隱》釋為辟雍。詳前洋注。④杜主:原為「社主」。《漢書·郊祀志》作「杜主」,且下句有「亦有杜主」文,故改正之。⑤壽星:《索隱》釋為南極老人星;《正義》釋為十二次之一的壽星次。《索隱》為長。⑥四仲之月:每季的第二個月。⑦禺:同偶。欒:同鑾。懸玲的車子為鑾車。《說文》:「人君乘車,四馬鑣、八鑾玲,象鑾鳥,聲和則敬也。」⑧權火:即燎火。焚柴火以祭天,稱燎。天子不親至祭所,而行禮於宮殿之側,自祭所至宮殿以燎火相通,如天子親至。《集解》引張晏語說,由於是將火縛於桔皋上,形狀類秤,因此叫做權火。誤。古人以秤為衡,秤錘為權。又釋權為舉,亦不妥。權為\爟(guàn,貫)字之誤,形近而訛。《呂氏春秋·本咮》有「祓之於廟,爝以爟火」語。⑨經祠:常祀。

漢興,高祖之微時,嘗殺大蛇。有物曰:「蛇,白帝子也①,而殺者赤帝子。」高祖初起,禱豐枌榆社。徇沛,為沛公,則祠蚩尤,釁鼓旗。遂以十月至灞上,與諸侯平咸陽,立為漢王。周以十月為年首,而色上赤。
二年,東擊項籍而還入關,問:「故秦時上帝祠何帝也?」對曰:「四帝,有白、青、黃、赤帝之祠。」高祖曰:「吾聞天有五帝,而有四,何也?」莫知其說。於是高祖曰:「吾知之矣,乃待我而具五也。」乃立黑帝祠,命曰北畤。有司時祠,上不親往。悉召故秦祝官,復置太祝、太宰,如其故儀禮。因令縣為公社②。下詔曰:「吾甚重祠而敬祭。今上帝之祭及山川諸神當祠者,各以其時禮祠之如故。」
后四歲,天下已定,詔御史,令豐謹治枌榆社,常以四時春以羊彘祠之。令祝官立蚩尤之祠於長安。長安置祠祝官、女巫。其梁巫,祠天、地、天社、天水、房中、堂上之屬;晉巫,祠五帝、東君③、雲中〔君〕④、司命⑤、巫社、巫祠⑥、族人⑦、先炊之屬⑧;秦巫,祠杜主、巫保、族累之屬;荊巫,祠堂下、巫先⑨、司命、施糜之屬⑩;九天巫,祠九天⑾。皆以歲時祠宮中。其河巫祠河於臨晉,而南山巫祠南山秦中。秦中者,二世皇帝⑿。各有時(月)〔日〕。
其後二歲,或曰周興而邑邰,立后稷之祠,至今血食天下⒀。於是高祖制詔御史:「其令郡國縣立靈星祠⒁,常以歲時祠以牛。」
高祖十年春,有司請令縣常以春(三)〔二〕月及(時)臘祠社稷以羊豕,民里社各自財以祠。制曰:「可。」

①白帝:上帝有五,分主五方,西方為白帝,南為赤帝,東為青帝,北為黑帝,中央黃帝。②公社:公祭的社壇。《禮記·祭法》說:「王為群姓立社曰大社」,「諸侯為百姓立社曰國社」,「大夫以下成群立社曰置社。」縣如方伯與諸侯相似,所以縣所立公社如同諸候為百姓立的國社。③東君:《索隱》注為日神。亦有指春神者。④雲中:雲神。⑤司命:主管壽命的星官。如北斗星下的三台星,《宋史·天文志》說:「上台為司命,主壽」;此外斗魁前的文昌六星中,第五顆(一說第四顆)是司命星;北宮虛宿以北的二顆星也是司命星,《宋史·天文志》說它「主舉過行罰」,「又主死亡」。另據《禮記·祭法》孔穎達的解釋,司命有兩種,一是「天之司命」,如上述星官皆是;一是「宮中小神,司察小過」。⑥顏師古解釋說:「巫社、巫祠,皆古巫之神也。」⑦《漢書·郊祀去》把族人與下條的先炊合為「族人炊」,釋為「主炊母之神」,誤。似是《禮記》所載「群姓七祀」中,主堂室居處的霤神。⑧《正義》說是「古炊毋神也。」即後世所祭「主飲食之事」的灶神。⑨《索隱》釋為「古巫之先有靈者,蓋巫咸之類也。」⑩《索隱》引鄭氏語解釋為「主施糜粥之神。」?(11)九天:《索隱》引《淮南子》釋為:八方之天與中央天,合為九天。《正義》又引《太玄經》釋為九重天。?(12)顏師古引張宴的話解釋說:「以其強死,魂魄為厲,故祠之。⒀血食:生食。祭祀用犧牲,不加蒸煮,貴其有血腥氣。如《禮記·郊特牲》所說:「至敬不饗味,而貴氣臭也。」⒁靈星祠:后稷廟。后稷是農神。所主星宿是龍星。就是角宿,今為室女座中的a星、ξ星。《正義》引《漢舊儀》說:「龍星左角(ξ星)為天田,右角(a星)為天庭。天田為司馬,教人種百穀為稷。靈者,神也。辰之神為靈星」。

其後十八年,孝文帝即位。即位十三年,下詔曰:「今秘祝移過於下,朕甚不取①。自今除之。」
始名山大川在諸侯,諸侯祝各自奉祠,天子官不領。及齊、淮南國廢②,令太祝盡以歲時致禮如故。
是歲,制曰:「聯即位十三年於今,賴宗廟之靈,社稷之福,方內艾安③,民人靡疾④。間者比年登⑤,朕之不德,何以饗此?皆上帝諸神之賜也。蓋聞古者饗其德必報其功,欲有增諸神祠。有司議增雍五畤路車各一乘⑥,駕被具⑦;西畤畦畤禺車各一乘,禺馬四匹,駕被具;其河、湫、漢水加玉各二;及諸祠,各增廣壇場,珪幣俎豆以差加之。而祝厘者歸福於朕⑧,百姓不與焉。自今祝致敬,毋有所祈。
魯人公孫臣上書曰:「始秦得水德,今漢受之,推終始傳,則漢當土德⑨,土德之應黃龍見。宜改正朔,易服色,色上黃。」是時丞相張倉好律歷,以為漢乃水德之始,故河決金堤。其符也。年始冬十月,色外黑內赤,與德相應。如公孫臣言,非也。罷之。后三歲,黃龍見成紀。文帝乃召公孫臣,拜為博士,與諸生草改歷服色事。其夏,下詔曰:「異物之神見於成紀,無害於民,歲以有年⑩。朕祈郊上帝諸神,禮官議,無諱以勞朕。」有司皆曰「古者天子夏親郊,祀上帝於郊,故曰郊。」於是夏四月,文帝始郊見雍五畤祠,衣皆上赤。

①朕:義為我。始皇二十六年(前219)定製「天子自稱曰朕」。以後相沿不改。②按《齊悼惠王世家》載:「齊文王立十四年卒,無子,國除,地入於漢」。時在文帝十五年(前165);又按《淮南衡山列傳》,文帝六年(前174),淮南王劉長以罪廢死,以列侯禮喪於雍。《正義》說:「齊有泰山,淮南有天柱山,二山初天子祝官不領,遂廢其祀,令諸侯奉祠。今令太祝盡以歲時致禮,如秦故儀。」③艾(yl,義)安:治理得好,安定無事。艾同義。④糜疾:無疾。⑤登:成熟,收成好。⑥路車:大車。參見《禮書》注。⑦駕車及被服所用器具。指車的配用具。⑧厘:福。《說文》:「厘,家福也。」⑨按五行生剋理論:土能克水。秦為水德,漢滅秦而有天下,所以說為土德。⑩意思是歲歲有好年成,得豐收。有年,五穀熟為有年。《穀梁·桓3》:「五穀皆熟為有年也。」

其明年,趙人新垣平以望氣見上①,言「長安東北有神氣,成五采,若人冠絻焉②。或曰東北神明之舍,西方神明之墓也③。天瑞下,宜立祠上帝,以合符應。」於是作渭陽五帝廟,同宇,帝一殿,面各五門,各如其帝色。祠所用及儀亦如雍五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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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lnln 發表於 2006-12-26 18:29 | 只看該作者
夏四月,文帝親拜霸渭之會,以郊見渭陽五帝。五帝廟南臨渭,北穿浦池溝水,權火舉而祠,若光輝然屬天焉④。於是貴平上大夫,賜累千金。而使博士諸生刺《六經》中作《王制》⑤,謀議巡狩封禪事。
文帝出長門,若見五人於道北,遂因其直北立五帝壇⑥,祠以五牢具⑦。
其明年,新垣平使人持玉杯,上書闕下獻之。平言上曰:「闕下有寶玉氣來者。」已視之;果有獻玉杯者,刻曰「人主延壽。」平又言「臣候日再中⑧。」居頃之,日卻復中。於是始更以十七年為元年,令天下大酺⑨。
平言曰:「周鼎亡在泗水中,今河溢通泗,臣望東北汾陰直有金寶氣,意周鼎其出乎?兆見不迎則不至。」於是上使治廟汾陰南,臨河,欲祠出周鼎。
人有上書告新垣平所言氣神事皆詐也。下平吏治,誅夷新垣平。自是之後,文帝怠於改正朔服色神明之事,而渭陽、長門五帝使祠官領,以時致禮,不往焉。
明年,匈奴數入邊,興兵守御。后歲少不登⑩。
數年而孝景即位。十六年,祠官各以歲時祠如數,無有所興,至今天子。

①望氣:占卜術。認為物分陰陽。陰陽必上聚為雲氣,所以望雲氣可知萬物。②冠絻:即冠冕,帽子。③《集解》引張晏語說:「神明,日也。日出東方,舍謂陽谷;日沒於西,墓謂蒙谷也。」古有「日出於陽(一作暘)谷,入於蒙谷」的說法,所以以陽谷為日(神)之舍(居住處),蒙谷為日之墳墓。④輝然屬天:光輝上照,與天相連屬。⑤刺:顏師古註:「刺,採取之也。」⑥直:同值。全句意思是,就其值立處立壇祭祀。⑦五牢具:犧牲為牢。用五頭犧牲以及配用具祭祀五帝壇;是壇各一牢的意思。⑧意思是,新垣平由測候知道,日將再中。即太陽過午後還會逆行到中天,使一日之中出現二個中午。候,測候,候望(即觀測)。⑨大酺;聚飲。古禁聚飲,只有喜慶等日,天子下詔書,解除禁令,百姓才得聚飲。⑩少:同稍。少不登就是收成少差些。

今天子初即位,尤敬鬼神之祀。
元年,漢興已六十餘歲矣,天下艾安,搢紳之屬皆望天子封禪改正度也①,而上鄉儒術②,招賢良。趙綰、王臧等以文學為公卿,欲議古立明堂城南,以朝諸侯。草巡狩封禪改歷服色事未就。會竇太后治黃老言③,不好儒術,使人微伺得趙綰等奸利事,召案綰、臧,綰、臧自殺,諸所興為皆廢。
后六年,竇太后崩。其明年,徵文學之士公孫弘等。

①改正度:改正度數。度,指律度,律度變化1各種度量單位就會隨之變化。②上:指皇上。鄉:同「向」。全句意思是皇帝心向儒術。③黃老言,黃帝、老子之言,指道家學說。

明年,今上初至雍,郊見五畤。后常三歲一郊。是時上求神君,舍之上林中蹄氏觀。神君者,長陵女子,以子死,見神於先後宛若①。宛若祠之其室,民多往祠。平原君往祠,其後子孫以尊顯。及今上即位,則厚禮置祠之內中。聞其言,不見其人云。
是時李少君亦以祠灶②、穀道、卻老方見上④,上尊之。少君者,故深澤侯舍人,主方。匿其年及其生長⑤,常自謂七十,能使物⑥,卻老。其游以方遍諸侯。無妻子。人聞其能使物及不死,更饋遺之,常余金錢衣食。人皆以為不治生業而饒給,又不知其何所人,愈信,爭事之。少君資好方,善為巧發奇中。嘗從武安侯飲,坐中有九十餘老人,少君乃言與其大父游射處⑦,老人為兒時從其大父,識其處,一坐盡驚。少君見上,上有故銅器,問少君。少君曰:「此器齊桓公十年陳於柏寢⑧。」已而案其刻,果齊桓公器。一宮盡駭,以為少君神,數百歲人也。
少君言上曰:「祠灶則致物,致物而丹砂可化為黃金⑨,黃金成以為飲食器則益壽,益壽而海中蓬萊仙者乃可見,見之以封禪則不死,黃帝是也。臣嘗游海上,見安期生,安期生食巨棗⑩,大如瓜。安期生仙者,通蓬萊中,合則見人,不合則隱。」於是天子始親祠灶,遣方士入海求蓬萊安期生之屬,而事化丹沙諸葯齊為黃金矣⑾。
居久之,李少君病死。天子以為化去不死,而使黃錘史寬舒受其方⑿。求蓬萊安期生莫能得,而海上燕齊怪迂之方士多更來言神事矣。

①先後宛若:顏師古說:「古謂之娣姒,今關中俗呼為先後,吳楚俗呼之為妯娌,音軸里。」又孟康解釋說:「宛若,字也。」妯娌二人都以宛若為字,故稱先後宛若。②祠灶:在丹灶旁祭祀老君的儀式。③穀道:《武帝本紀》《集解》引李奇的話說;「食穀道(按:讀如導)引,或曰辟穀不食之道。」其實二者是一回事,由導引而漸至辟穀不食,徑稱穀道為辟穀可也。④卻老方:長生不老的方術。⑤生長:指出身經歷。⑥使物:役使鬼物。⑦大父:祖父。⑧柏寢:柏寢台,齊國台榭台。⑨通過祭灶招致來鬼神,保護丹灶,煉丹才能有成。丹砂化為黃金,就是把丹砂(硫化汞)加熱分解出汞,將黃金或銅溶解成為固態汞齊,外觀具有黃金的物理性質,而實非黃金,稱為偽黃金或葯金,丹家稱為還丹。⑩《漢書·郊祀志》「巨」作「臣」。是。?(11)齊:同劑。?(12)黃錘史:黃錘縣的小官吏。史,吏職。《集解》引徐廣語以為黃錘是指黃縣、錘縣。郭嵩燾《史記札記》說:「《始皇本紀》『過黃錘』,疑初為一縣,后乃分治也。」此言甚是。又「史寬舒」《孝武本紀》《正義》解釋說:「姓史,名寬舒。」按:寬舒之名以下尚五見,皆不作「史寬舒」,可知《正義》誤。寬舒姓寬名舒,史為官職名。

亳人謬忌奏祠及一方①,曰:「天神貴者太一②,太一佐曰五帝③。古者天子以春秋祭太一東南郊,用太牢,七日,為壇開八通之鬼道④。」於是天子令太祝立其祠長安東南郊,常奉祠如忌方。其後人有上書,言「古者天子三年壹用太牢祠神三一:天一、地一、太一。」天子許之,令太祝領祠之於忌太一壇上,如其方。後人復有上書,言「古者天子常以春解祠⑤,祠黃帝用一梟破鏡⑥;冥羊用羊祠⑦;馬行用一青牡馬⑧;太一、澤山君⑨,地長用牛;武夷君用乾魚⑩;陰陽使者以一牛⑾」。令祠官領之如其方,而祠於忌太一壇旁。
其後,天子宛有白鹿,以其皮為幣,以發瑞應,造白金焉。

①《孝武本紀》《索隱》解釋說:「姓謬,名忌,居亳」。②太一:北極星座五顆星中的第二顆星,也是最亮的一顆,名為帝星的,又稱為太一星。《史記·天官書》認為,這裡是太一神的長住處。③《孝武本紀》《正義》解釋說:「五帝,五天帝也。《國語》雲『蒼帝靈威仰,赤帝赤熛怒,白帝白招矩,黑帝葉光紀,黃帝含樞紐』。《尚書帝命驗》雲『蒼帝名靈威仰,赤帝名文祖,黃帝名神斗,白帝名顯紀,黑帝名玄矩』。佐者,謂配祭也。」 ④意思是祭壇八方都有通道。《索隱》引《三輔黃圖》說:「上帝壇八觚,神道八通,廣三十步」。⑤解祠:《索隱》解釋為:「祠祭以解殃咎,求福祥也。」⑥梟破鏡:《孝武本紀》《集解》說:「梟;鳥名,食母。破鏡,獸名,食父。黃帝欲絕其類,使百物祠皆用之。」⑦冥羊:神名。⑧馬行:神名。⑨《孝武本紀》「澤山」作「皋山」古通。⑩武夷君:武夷山神。?(11)《孝武本紀》《集解》引《漢書音義》說:「陰陽之神也。」

其明年,郊雍,獲一角獸,若麃然①。有司曰:「陛下肅祗郊祀②,上帝報享,錫一角獸,蓋麟雲。」於是以薦五畤,畤加一牛以燎③,錫諸侯白金④,風符應合於天也⑤。
於是濟北王以為天子且封禪,乃上書獻泰山及其旁邑⑥,天子以他縣償之。常山王有罪,遷,天子封其弟於真定,以續先王祀,而以常山為郡⑦,然後五嶽皆在天子之(邦)〔郡〕⑧。
其明年,齊人少翁以鬼神方見上。上有所幸王夫人,夫人卒,少翁以方蓋夜致王夫人及灶鬼之貌雲,天子自帷中望見焉。於是乃拜少翁為文成將軍,賞賜甚多,以客禮禮之。文成言曰:「上即欲與神通,宮室被服非象神,神物不至。」乃作畫雲氣車,及各以勝日駕車辟惡鬼⑨。又作甘泉宮,中為台室,畫天、地、太一諸鬼神,而置祭具以致天神。居歲余,其方益衰,神不至。乃為帛書以飯牛,詳不如⑩,言曰此牛腹中有奇。殺視得書,書言甚怪。天子識其手書,問其人,果是偽書,於是誅文成將軍,隱之。
其後則又作柏梁⑾、銅柱、承露仙人掌之屬矣⑿。
文成死明年,天子病鼎湖甚,巫醫無所不致,不愈。游水髮根言上郡有巫,病而鬼神下之。上召置祠之甘泉。及病,使人問神君。神君言曰:「天子無憂病。病少愈,強與我會甘泉。」於是病癒,遂起,幸甘泉,病良已。大赦,置壽宮神君。壽宮神君最貴者太一;其佐曰大禁、司命之屬,皆從之。非可得見,聞其言,言與人音等,時去時來,來則風肅然。居室帷中。時晝言,然常以夜。天子祓⒀,然後入。因巫為主人,關飲食⒁。所以言,行下。又置壽宮北宮⒂,張羽旗,設供具,以禮神君。神君所言,上使人受書其言,命之曰「畫法」。其所語,世俗之所知也,無絕殊者,而天子心獨喜。其事秘,世莫知也。

①麃:獸名。顏師古解釋說:「麃,鹿屬也,形似麞,牛尾,一角。」②祗:恭敬。③意思是每畤增加牛一頭,在燎火中焚祭。④錫:同賜。⑤前文說,以白鹿皮為幣,造白金「以發祥瑞」,如今獲一角獸,正是天降下的祥瑞。為了提醒諸侯,不要忘記這兩件事之間的聯繫,要他們懂得造白金為符瑞是與天意相合的,因此才能引得天降下一角獸的符瑞與之相應。這才賜給諸侯白金作為暗示。⑥濟北王獻泰山地事在元狩元年(前122),見《通鑑》元狩元年紀事。⑦常山王獲罪事見《史記·五宗世家》。真定初屬常山,常山憲王獲罪后,分真定、綿曼、藁城、肥累四縣為真定王國,以憲王子平為真定王。⑧《通鑑》胡三省注說:「華山、嵩高,本在天子之郡。南嶽霍山屬廬江,淮南、衡山謀反,國除,人漢為郡。」太山、常山已如上述,是五嶽皆在天子之郡。⑨古人以干支紀日,十天干配屬五行為甲乙屬木,青色;丙丁屬火,紅色;戊已屬土,黃色;庚辛屬金,白色;壬癸屬水,黑色。車子分別以青、黃、赤、白、黑為基色,各自代表相應的天干日名。若日名甲子,則乘青色車出行,丙寅乘紅色車出行,……叫做「以相應日」駕車;若按五行相勝乘車,如甲子日乘白色車子,丙寅日乘黑色車子,戊辰日乘青色車,子……等,叫做以勝日駕車。以勝日駕車可辟(避)惡鬼,是陰陽家的說法。⑩詳:「同「佯」,假裝。?(11)柏梁:一作栢梁。《孝武本紀》《索隱》解釋說:「服虔云:『用梁百頭』。按:今字皆作『栢』。《三輔故事》云:『台高二十丈,用香栢為殿,香聞十里』。」胡三省以為「今書皆作『柏』服說非也。」?(12)《通鑑》記此事說:「作承露盤,高二十丈,大七圍,以銅為之;上有仙人掌,以承露,和玉屑飲之,雲可以長生。」《索隱》引《三輔故事》說:「盤高三十丈」。余同。⒀祓:沐、浴、齋,潔身的意思。⒁關照、領取神君的飲食。按:神君作人言,能飲食,系作偽甚明。而漢武帝篤信不疑,司馬遷諷刺的意旨十分清楚。⒂上文已經說:「置壽宮神君」,此處說:「又置壽宮北宮」,顯然壽宮北宮是壽宮的一個分院。

其後三年,有司言元宜以天瑞命①,不宜以一二數。一元曰:「建」②,二元以長星曰「光」③,三元以郊得一角獸曰「狩」④雲。

①元:元年,這裡指紀元,或設立年號。②建:建立、設置。所以開始紀元的年號稱為「建元」。③漢武帝第二個年號為「元光」。④第三個年號為「元狩」。

其明年冬,天子郊雍,議曰:「今上帝朕親郊,而後土無祀,則禮不答也①。」有司與太史公、祠官寬舒議:「天地牲角繭栗②。今陛下親禮後土,後土宜於澤中圓丘為五壇③,壇一黃犢太牢具,已祠盡瘞④,而從祠衣上黃。」於是天子遂東,始立後土祠汾陰脽丘⑤,如寬舒等議。上親望拜,如上帝禮。禮畢,天子遂至滎陽而還。過雒陽,下詔曰:「三代邈絕,遠矣難存。其以三十里地封周後為周子南君,以奉先王祀焉。」是歲,天子始巡郡縣,侵尋於泰山矣⑥。

①答:《爾雅·釋言》:「答,然也」。全句是「與禮不合」的意思。②意思是,祭天地用的牲牛,角象蠶繭或板栗一樣大小。指祭用幼牲。③如前述:「天好陰,祀之必於高山之下,小山之上」;地貴陽,祭之必於澤中圓丘」。後世則祭地於方丘之上,古今不同。④瘞(yì,意):埋。⑤脽丘:土丘。《孝武本紀》作脽(shúi,誰)上。《集解》引如淳的話解釋說:「河之東岸特堆堀(jué,倔,義為突起),長四五里,廣二里余,高十餘丈。汾陰縣在脽之上,後土祠在縣西。汾在脽之北,西流與河合也。」又《索隱》引《漢舊儀》作「葵丘」,說是由於「河東人呼『誰』與『葵』同故耳。」⑥侵尋:逐漸到達,漸進。

其春,樂成侯上書言欒大。欒大,膠東宮人①,故嘗與文成將軍同師,已而為膠東王尚方②,而樂成侯姊為康王后,無子。康王死,他姬子立為王。而康後有淫行,與王不相中③,相危以法。康后聞文成已死,而欲自媚於上,乃遣欒大因樂成侯求見言方。天子既誅文成,後悔其蚤死,惜其方不盡,及見欒大,大說④。大為人長美,言多方略,而敢為大言,處之不疑。大言曰:「臣嘗往來海中,見安期、羨門之屬。顧以臣為賤;不信臣。又以為康王諸侯耳,不足與方。臣數言康王,康王又不用臣。臣之師曰:『黃金可成;而河決可塞,不死之葯可得,仙人可致也。』然臣恐效文成,則方士皆掩口,惡敢言方哉⑤!」上曰:「文成食馬肝死耳⑥。子誠能修其方,我何愛乎!」大曰:「臣師非有求人,人者求之。陛下必欲致之,則貴其使者,令有親屬,以客禮待之,勿卑,使各佩信印,乃可使通言於神人。神人尚肯邪不邪。致尊其使,然後可致也。」於是上使驗小方,斗棋,棋自相觸擊⑦。
是時上方憂河決,而黃金不就,乃拜大為五利將軍,居月余,得四印,佩天士將軍、地士將軍、大通將軍印。制詔御史⑧:「昔禹疏九江,決四瀆。間者河溢皋陸⑨,堤繇不息⑩。朕臨天下二十有八年,天若遺朕士而大通焉。《乾》稱「蜚龍」⑾,「鴻漸於般」⑿,朕意庶幾與焉。其以二千戶封地士將軍大為樂通侯。」賜列侯甲第,僮千人。乘轝斥車馬帷幄器物以充其家⒀。又以衛長公主妻之⒁,齎金萬斤,更命其邑曰當利公主。天子親如五利之第。使者存問供給,相屬於道,自大主將相以下⒂,皆置酒其家,獻遺之。於是天子又刻玉印曰「天道將軍」,使使衣羽衣,夜立白茅上,五利將軍亦衣羽衣⒃,夜立白茅上受印,以示不臣也。而佩「天道」者,且為天子道天神也(17)。於是五利常夜祠其家,欲以下神。神未至而百鬼集矣,然頗能使之。其後裝治行⒅,東入海,求其師雲。大見數月,佩六印,貴震天下,而海上燕齊之間。莫不扼捥而自言有禁方,能神仙矣。

①宮人:王宮中使用的私役人員,不是朝廷命官。②尚方:顏師古注說是:「主方葯」。按:自秦設官尚方,主管製造皇宮用物,屬少府。漢相沿不改。王府設官多仿中央,大約也是這種性質的官員。③關係不融洽,合不來。④說:同悅。⑤惡:怎,何。⑥《索隱》解釋說:「《論衡》雲(馬肝)『氣熱而毒盛,故食走馬肝殺人』。《儒林傳》雲『食肉無食馬肝』是也。」⑦《索隱》引《淮南萬畢術》解釋說:「取雞血雜磨針鐵杵,和磁石棋頭,置局上,即自相抵擊也。」針鐵杵就是鋼棒,用雞血雜以羽毛等物磨擦鋼棒,使生磁性,再以磁石做成棋子,鋼棒就能使棋子互相「觸擊」。⑧命為制,令為詔,「制詔御史」就是命令御史。⑨皋陸:河邊陸地。顏師古解釋說:「皋,水旁地;廣平曰陸。言水泛濫,自皋及陸。」⑩繇:同徭。徭役。?(11)《易經·乾》卦的卦辭中有「九五,飛龍在天,利見大人」語言人得權位,如龍在天。蜚同飛。?(12)《易經·漸》卦卦辭:「鴻漸於磐,飲食衎衎(kán,看。和樂貌),吉」。按王弼的解釋,「鴻漸於磐」是比喻人由無祿位,漸進而達到有祿位的歡樂之情。⒀乘轝:天子車駕。此處指天子服用的器物。轝,同輿。斥:分離出。⒁《索隱》說:「衛子夫之子曰衛太子,女曰衛長公主。是衛后長女,故曰長公主,非如帝姊曰長公主之例。」⒂大主:即大長公主。顏師古注說:「韋昭曰:『大主,武帝姑,竇太后之女也』。」⒃羽衣:顏師古注說:「以鳥羽為衣,取其神仙飛翔之意也。」⒄道:讀如導。⒅裝治行:猶言治行裝。準備出行所需衣裝用物。

其夏六月中,汾陰巫錦為民祠魏脽後土營旁①,見地如鉤狀,掊視得鼎。鼎大異於眾鼎,文鏤無款識,怪之,言吏。吏告河東太守勝,勝以聞。天子使使驗問巫得鼎無奸詐,乃以禮祠,迎鼎至甘泉,從行,上薦之②。至中山,曣③,有黃雲蓋焉,有麃過,上自射之,因以祭雲。至長安,公卿大夫皆議請尊寶鼎。天子曰:「間者河溢,歲數不登,故巡祭後土,祈為百姓育谷。今歲豐廡未報④,鼎曷為出哉?」有司皆曰:「聞昔泰帝興神鼎一⑤,一者壹統,天地萬物所系終也。黃帝作寶鼎三,象天地人。禹收九牧之金⑥,鑄九鼎,皆嘗亨鬺上帝鬼神⑦。遭聖則興,鼎遷於夏商。周德衰,宋之社亡,鼎乃淪沒,伏而不見。頌雲『自堂徂基,自羊徂牛;鼐鼎及鼒』⑧。『不吳不驁,胡考之休⑨』。今鼎至甘泉,光潤龍變⑩,承休無疆。合茲中山⑾,有黃白雲降蓋,若獸為符,路弓乘矢⑿,集獲壇下,報祠大享。唯受命而帝者心知其意而合德焉。鼎宜見於祖禰⒀,藏於帝廷,以合明應。」制曰:「可」。
入海求蓬萊者,言蓬萊不遠,而不能至者,殆不見其氣。上乃遣望氣佐候其氣雲。
其秋,上幸雍,且郊。或曰:「五帝,太一之佐也,宜立太一而上親郊之。」上疑未定。齊人公孫卿曰:「今年得寶鼎,其冬辛已朔旦冬至⒁,與黃帝時等。」卿有扎書曰:「黃帝得寶鼎宛朐,問於鬼臾區。鬼臾區對曰:『(黃)帝得寶鼎神策⒂,是歲已酉朔旦冬至⒃,得天之紀⒄,終而復始。』於是黃帝迎日推策⒅,后率二十歲復朔旦冬至⒆,凡二十推,三百八十年⒇,黃帝仙登於天。」卿因所忠欲奏之。所忠視其書不經,疑其妄書,謝曰:「寶鼎事已決矣,尚何以為!」卿因嬖人奏之(21)。上大說,乃召問卿。對曰:「受此書申公,申公已死。」上曰:「申公何人也?」卿曰:「申公,齊人。與安期生通,受黃帝言,無書,獨有此鼎書。曰:『漢興復當黃帝之時』(22)。曰『漢之聖者在高祖之孫且曾孫也(23)。寶鼎出而與神通,封禪。封禪七十二王,唯黃帝得上泰山封』。申公曰:『漢主亦當上封,上封則能仙登天矣。黃帝時萬諸侯,而神靈之封居七千。天下名山八,而三在蠻夷,五在中國。中國華山、首山、太室、泰山、東萊,此五山黃帝之所常游,與神會。黃帝且戰且學仙,患百姓非其道者,乃斷斬非鬼神者。百餘歲然後得與神通。黃帝郊雍上帝,宿三月。鬼臾區號大鴻,死葬雍,故鴻冢是也。其後黃帝接萬靈明廷。明廷者,甘泉也。所謂寒門者,谷口也。黃帝采首山銅,鑄鼎於荊山下。鼎既成,有龍垂胡下迎黃帝(24)。黃帝上騎,群臣後宮從上者七十餘人,龍乃上去。余小臣不得上,乃悉持龍?,龍?撥,墮,墮黃帝之弓。百姓仰望黃帝既上天,乃抱其弓與胡號,故後世因名其處曰鼎湖,其弓曰烏號』。」於是天子曰:「嗟乎!吾誠得如黃帝,吾視去妻子脫?耳(25)。」乃拜卿為郎,東使候神於太室。
上遂郊雍,至隴西,西登崆峒,幸甘泉。令祠官寬舒等具太一祠壇,祠壇放薄忌太一壇(26),壇三垓(27)。五帝壇環居其下,各如其方,黃帝西南,除八通鬼道。太一,其所用如雍一畤物,而加醴棗脯之屬,殺一狸牛以為俎豆牢具(28)。而五帝獨有俎豆醴進。基下四方地,為醊食群神從者及北斗雲(29)。已祠,胙余皆燎之(30)。其牛色白,鹿居其中,彘在鹿中,水而洎之(31)。祭日以牛,祭月以羊彘特(32)。太一祝宰則衣紫及綉。五帝各如其色,日赤,月白。
十一月辛已朔旦冬至,昧爽(33),天子始郊拜太一。朝朝日(34),夕夕月,則揖;而見太一如雍郊禮。其贊饗曰:「天始以寶鼎神策授皇帝,朔而又朔,終而復始,皇帝敬拜見焉。」而衣上黃。其祠列火滿壇,壇旁亨炊具。有司雲「祠上有光焉」。公卿言「皇帝始郊見太一雲陽,有司奉瑄玉嘉牲薦饗(35)。是夜有美光,及晝,黃氣上屬天」。太史公、祠官寬舒等曰;「神靈之休,祐福兆祥,宜因此地光域立太畤壇以明應。令太祝領,秋及臘間祠。三歲天子一郊見。」

①錦:巫之名。魏脽:就是前文中的汾陰脽丘。因汾屬魏地,故稱魏脽營:顏師古注說「營謂祠之兆域也。」就是祠壇基址。②《孝武本紀》《集解》引如淳注說:「以鼎從行,上至甘泉,將薦之於天也。」誤。由行文看,鼎已迎至甘泉,而後運往長安,天子從行,將要上薦於天也。所以下文有途中天子親射麃之事。不是到甘泉薦於天。③《孝武本紀》作晏溫。《索隱》解釋說:「如淳云:『三輔俗謂日出清濟為晏。晏而溫,故曰晏溫。』許慎注《淮南子》云:「晏,無雲也。」既然無雲,下文又說「有黃雲蓋焉。」頗難圓通。按:曣是氤氳二字的近音假借字,氤氳是形容下文中的黃氣盤旋繚繞貌。④廡:同蕪。指莊稼歉收。⑤泰帝:太昊氏,指伏犧。《孝武本紀》作大帝,同。⑥九牧:九州牧守。經處指九州。金:銅。⑦亨鬺(pēngshāng烹傷):烹煮牲牢以祭祀。⑧見《詩經·周頌·絲衣》。全詩是描寫繹祭(大祭的第二日祭祀)情形的,這三句是講祭前執事人員檢查祭祀準備狀況的情形:先在門堂上檢查洗濯的用具和籩豆等禮品。來到門塾之基告訴主人洗濯用具等都已準備完妥;再檢查祭祀用的三牲,由小到大,先羊后牛,然後告訴主人牲禮肥而且數目充足;最後檢查鼎具,無論是大鼎如鼐,或是小鼎如鼒,都打開鼎冪,檢查后告訴主人鼎具潔凈。總之,反映出執事的低級人員恭順認真的樣子。堂,正房;徂(cú,粗),義為往、到;基,門塾的房基,即門塾旁;鼐(nài,奈),指大鼎;鼒(zī,資),小鼎。一說指圓而且上口有收分的鼎。⑨這兩句述祭後主人(士和其他助祭之人)的表現:祭末多倦怠、傲慢,而參加繹祭的人卻能恭敬不喧嘩、不傲慢,因此得到壽考的美兆。吳,同娛,引伸為喧嘩;驁,傲慢;胡,壽;考,成。休,休徵,即美好的徵兆。⑩龍變:神奇的變化。顏師古古釋為:變化「若龍之神」。?(11)合茲:與茲事(指鼎在中山,有黃白雲蓋事)相合。?(12)顏師古注引韋昭語說:「路,大也;四矢曰乘。」⒀祖禰:祖廟和禰廟。父廟為禰(nǐ,你)。⒁據《漢書·武帝紀》,元鼎五年(前122),十一月辛巳朔且為冬至。辛巳,日名;朔旦,月朔(即初一日);冬至,十一月節。漢初行顓頊歷,以冬至日為歲首。⒂神策:神奇的籌策。籌策是計算用具,《漢書·律曆志》記載的籌策形制是:「用竹,徑一分,長六寸,二百七十一枚而成六觚,為一握」。⒃意思是黃帝得寶鼎神策的那一年,是十一月已酉日,朔旦為冬至節。前面說「與黃帝時等」,大約是指年名(元鼎五年為已巳年,自冬至入庚午)和朔旦冬至這兩點相同,日名不同。⒄舊曆一元分三紀,分別稱為天、地、人紀。自得寶鼎這一年進入天紀的第一年,故稱得天之紀。⒅用籌策逆推曆日,即推算未來的年月日。⒆公孫卿不懂曆法,若按《通鑒前編》等記載,伏犧時定曆法,每年360日(「六甲而天道周矣」),12個月合354日,每年餘6日,5年設一閏月,則5年共1800日,,61個月,此後重為朔旦冬至;若按《堯典》所載,每年366日(「三百有六旬有六日」),則餘12日,10年後復又朔旦冬至;若按漢歷每年365日計算,則一年餘11日,20年合7305天,247個月(其中有7個閏月),餘15天,應是正月十六日朔且冬至。怎樣計算都不合適,只能認為是外行人的胡謅。⒇20推共400年,除去最後一推的20年,合380年。最後一次雖已推算,但不久即成仙而去;所以雖言20推,只有380年。(21)嬖人:受寵愛的私役人員。被視同婢妾,又受恩寵。(22)指與黃帝時的曆日相同,如年名、日名、冬至等節氣的位置等。(23)此系諛詞。高祖之孫指景帝,曾孫指武帝。(24)胡?(rán,燃):顏師古解釋說:「胡謂頸下垂肉也。?,其毛也。」?,同「髯」。(25)?:鞋子。同「屣」。(26)放:同仿。(27)垓:義為重。壇三垓就是三重壇的意思。(28)狸牛:《漢書·郊祀志》作「氂牛」,顏師古注說是「西南夷長尾氂之牛也。」《孝武本紀》作「氂牛」。按:太一之祭不可能用西南夷的氂牛,大約是犛字之誤。犛牛即犁牛,《論語·雍也》說:「犁牛之子騂且角,」犁牛是雜色牛,為祭祀所輕,更無論氂牛。此處「殺一犁牛」只作為俎豆、牢具等配祭品,正式牲牛用白牛。狸為犁的同音假借字。(29)《孝武本紀》《正義》引劉伯莊語說:「謂繞壇設諸神祭座相連綴也」。醊食(zhùisì,綴飼),指連續祭祀;群神從者,配祭諸神。(30)胙(zùo,坐):祭肉。(31)洎(jì,記):《集解》引徐廣「語」說:「洎,一作『酒』。灌水於釜中曰洎。」(32)羊彘特:雄性羊、豬各一頭。特,雄性。一說指牲一頭,見《尚書·舜典》「用特」孔傳,今兩取之。(33)黎明前。(34)前一個「朝」(讀zhāo,招),指早晨;后一個「朝」(讀cháo,潮),朝見的意思。(35)瑄玉:祭祀所用大璧。嘉牲:美牲。指毛色純,年歲合乎要求,體形美而膘肥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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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lnln 發表於 2006-12-26 18:30 | 只看該作者
其秋,為伐南越,告禱太一。以牡荊畫幡日月北斗登龍①,以象太一三星②,為太一鋒③,命曰:「靈旗」④。為兵禱⑤,則太史奉以指所伐國。而五利將軍使不敢入海,之泰山祠。上使人隨驗,實無所見。五利妄言見其師,其方盡,多不讎⑥。上乃誅五利。
其冬,公孫卿侯神河南,言見仙人跡緱氏城上,有物如雉,往來城上。天子親幸緱氏城視跡。問卿:「得毋效文成、五利乎?」卿曰:「仙者非有求人主,人主者求之。其道非少寬假,神不來。言神事,事如迂誕,積以歲乃可致也。」於是郡國各除道,繕治宮觀名山神祠所,以望幸(也)〔矣〕。
其春,既滅南越,上有嬖臣李延年以好音見。上善之,下公卿議,曰:「民間祠尚有鼓舞樂,今郊祀而無樂,豈稱乎?」公卿曰:「古者祠天地皆有樂,而神祇可得而禮。」或曰:「太帝使素女鼓五十弦瑟⑦,悲,帝禁不止,故破其瑟為二十五弦。」於是塞南越⑧,禱祠太一、後土,始用樂舞,益召歌兒,作二十五弦及空侯琴瑟自此起⑨。

①意思是以牡荊為幡竿,幡上畫日月北斗和升龍。牡荊,顏師古引如淳注說是「荊之無子者」;幡,同旛,長方而下垂(不是斜挑)的旗子;登龍,升龍。古代龍形圖案常見者有升龍、降龍、行龍三種,頭向上者為升龍,向下為降龍,頭身橫列者為行龍。②顏師古引晉灼的話認為是在幡上畫星,「一星在後,三星在前」。如此當於「登龍」之後逕加「太一三星」四字,不應有「以象」二字。晉、顏之說誤。幡上只畫日月、北斗和登龍三事,以幡為太一鋒,則幅上所繪日月、北斗和登龍分別象徵太一所屬的三星。按《天官書》太一三星為三公,是司徙、司空、太尉的象徵,此處說象徵日月北斗和升龍,必另有說。③太一一星在後,三星在前,所以謂三星為太一之鋒。幡上既繪有象徵三星的日月、北斗和升龍,因稱幡為太一鋒。④《孝武本紀》《正義》引李奇的話解釋,大意是由於把這種幡樹在太一祭壇之上,帶有幾分鬼氣,因稱為靈旗。⑤為兵事而祈禱神靈。⑥讎:應驗。⑦太帝:太昊氏,即伏犧。素女:神話中的女神,善弦歌。瑟:撥弦樂器名,似琴而無徽。按《爾雅·釋樂》「大瑟」郭註:「長八尺一寸,廣一尺八寸,二十七弦」。《三禮圖》又有雅瑟,頌瑟等名目。尺寸及弦數亦不等。馬王堆一號漢墓有出土實物。⑧以南越為邊塞,設防戍守。⑨並非二十五弦瑟、空侯、琴諸樂器至漢武帝時才創製出來,而是指郊祀時演奏二十五弦、空侯、琴瑟等樂曲自此始。作,作曲,彈奏的意思;二十五弦,指瑟;空侯,樂器名。《索隱》說是「(漢)武帝始令樂人侯調作,……侯,其姓也。

其來年冬,上議曰:「古者先振兵澤旅①,然後封禪。」乃遂北巡朔方,勒兵十餘萬②,還祭黃帝冢橋山,釋兵須如。上曰:「吾聞黃帝不死,今有冢,何也?」或對曰:「黃帝已仙上天,群臣葬其衣冠。」既至甘泉,為且用事泰山,先類祠太一。
自得寶鼎,上與公卿諸生議封禪。封禪用希曠絕,莫知其儀禮,而群儒采封禪《尚書》、《周官》、《王制》之望祀射牛事③。齊人丁公年九十餘,曰:「封禪者,合不死之名也④。秦皇帝不得上封。陛下必欲上,稍上即無風雨,遂上封矣⑤。」上於是乃令諸儒習射牛,草封禪儀。數年,至且行。天子既聞公孫卿及方士之言:黃帝以上封禪,皆致怪物與神通。欲放黃帝以上接神仙人蓬萊士⑥,高世比德於九皇⑦,而頗采儒術以文之。群儒既已不能辨明封禪事,又牽拘於《詩》《書》古文而不能騁。上為封禪祠器示群儒,群儒或曰:「不與古同」;徐偃又曰「太常諸生行禮不如魯善」,周霸屬圖封禪事⑧。於是上絀偃、霸⑨,而盡罷諸儒不用。
三月,遂東幸緱氏,禮登中嶽太室。從官在山下聞若有言「萬歲」雲。問上,上不言;問下,下不言。於是以三百戶封太室奉祠,命曰崇高邑。東上泰山,泰山之草木葉未生,乃令人上石立之泰山巔。
上遂東巡海上,行禮祠八神。齊人之上疏言神怪奇方者以萬數,然無驗者。乃益發船,令言海中神山者數千人求蓬萊神人。公孫卿持節常先行候名山,至東萊,言夜見大人,長數丈,就之則不見,見其跡甚大,類禽獸雲。群臣有言見一老父牽狗,言「吾欲見巨公」,已忽不見。上即見大跡,未信,及群臣有言老父,則大以為仙人也。宿留海上,予方士傳車及間使求仙人以千數⑩。

①振兵澤旅:即振兵釋旅。馬放南山,槍刀入庫的意思。②勒兵:布勒兵眾。有約束、整飭的意思。既有振兵釋旅意,故勒兵不使出塞作戰。③《郊祀志》顏師古注說:「天子有事宗廟,必自射性,蓋示親殺也」。④意思是:封禪就是合當不死的化名。這與李少君「封禪則不死」話相同。⑤意思是要武帝見機行事,不一定登上頂峰才算上封。稍稍登上一段距離,乘無風雨,隨即行封禪禮,就算是上封了。⑥放:同仿。⑦向世人誇耀,以提高自己的地位,使與九皇齊名。九皇《集解》解釋說:「張晏曰:『三皇之前有人皇,九首。』韋昭曰:『上古人皇者九人也』。」⑧周霸屬託徐偃繪圖說明封禪禮事。⑨絀:同黜。貶退。⑩給予方士乘傳車來往的權力,並且這期間派出的求仙人在千數人以上。傳車,驛傳(或稱傳舍)的車輛,是政府用來傳遞信息的交通工具;間使,這期間派出的。

四月,還至奉高。上念諸儒及方士言封禪人人殊,不經①,難施行。天子至梁父,禮祠地主。乙卯,令侍中儒者皮弁薦紳②,射牛行事。封泰山下東方,如郊祠太一之禮。封廣丈二尺,高九尺,其下則有玉牒書,書秘。禮畢,天子獨與侍中奉車子侯上泰山,亦有封。其事皆禁。明日,下陰道③。丙辰,禪泰山下阯東北肅然山,如祭後土禮。天子皆親拜見,衣上黃而盡用樂焉。江淮間一茅三脊為神藉。五色土益雜封④。縱遠方奇獸蜚禽及白雉諸物,頗以加禮。兕牛犀象之屬不用⑤,皆至泰山祭後土⑥。封禪祠,其夜若有光,晝有白雲起封中。
天子從禪還,坐明堂,群臣更上壽。於是制詔御史:「朕以眇眇之身承至尊,兢兢焉懼不任。維德菲薄,不明於禮樂。修祠太一,若有象景光⑦,?如有望⑧,震於怪物⑨,欲止不敢,遂登封太山,至於梁父,而後禪肅然。自新,嘉與士大夫更始,賜民百戶牛一酒十石,加年八十孤寡布帛二匹。復博⑩、奉高、蛇丘、歷城,無出今年租稅。其大赦天下,如乙卯赦令。行所過毋有復作⑾。事在二年前,皆勿聽治。」又下詔曰:「古者天子五載一巡狩,用事泰山,諸侯有朝宿地。其令諸侯各治邸泰山下。」
天子既已封泰山,無風雨災,而方士更言蓬萊諸神若將可得,於是上欣然庶幾遇之⑿,乃復東至海上望,冀遇蓬萊焉。奉車子侯暴病⒀,一日死。上乃遂去,並海上,北至碣石,巡自遼西,歷北邊至九原。五月,反至甘泉。有司言寶鼎出為元鼎,以今年為元封元年。
其秋,有星茀於東井⒁。后十餘日,有星茀於三能⒂。望氣王朔言:「候獨見填星出如瓜⒃,食頃復入焉。」有司皆曰:「陛下建漢家封禪,天其報德星雲⒄。」
其來年冬,郊雍五帝。還,拜祝祠太一。贊饗曰:「德星昭衍⒅,厥維休祥⒆。壽星仍出⒇,淵耀光明。信星昭見(21),皇帝敬拜太祝之亨。」
其春,公孫卿言見神人東萊山,若雲「欲見天子」。天子於是幸緱氏城,拜卿為中大夫。遂至東萊,宿留之數日,無所見,見大人跡雲。復遣方士求神怪采芝葯以千數。是歲旱,於是天子既出無名,乃禱萬里沙,過祠泰山。還至瓠子,自臨塞決河,留二日,沈祠而去(22)。使二卿將卒塞決河(23),徙二渠,復禹之故跡焉。

①不合常情。經釋為常。顏師古釋為經典之經,此處不取。②皮弁薦紳:皮弁為武冠,薦紳就是縉紳,指插笏於帶的官服。③由山陰坡的道路下山。古人山以北為陰,水以南為陰。④意思是用五色土加在雜土封的上面。益,增加。引伸為加在某某之上;雜封,用雜土石所封。⑤前文已有「縱遠方奇獸、蜚禽及白雉」等語,兕牛犀象不產自中原,又不經見,自是「遠方奇獸」,應屬被縱之列。此處又說「兕牛犀象之屬不用」自不是指「不用於祭祀」,否則與前文重複。而是指這類大型動物「不用」縱放山林者,但它們已經被天子帶到泰山下,該怎樣處理?下一句就是對它們的處理辦法。⑥《孝武本紀》、《漢書·郊祀志》都作:「皆至泰山然後去」,或從「祭後土」或「然後去」,都是指兕牛犀象,不是指天子。⑦景光:霞光。景雲之光呈五采,若霞光。⑧?:同屑。隱然,影影綽綽。⑨震懾於怪物,恐怕是怪物。怪物,神怪之類。⑩復:免除徭役。?(11)復作:有二種解釋:一是罰為官作(為官府服役)的女刑徒。輕罪徒,男子戍邊一年,女子不堪戍守,令作於官,稱為復作。二認為是指弛刑再犯的輕罪徒。罪徒經赦以後,除去鉗釱赭衣等刑具。重又犯罪,不從原來的徒罪上加罪,而是與普通百姓第一次犯罪一樣,只就所犯事論罪,若罪輕當為官作,稱為復作。參見《漢書·宣帝紀》顏師古注。顏師古認為,第二種說法為是。?(12)庶幾:差不多,也許可以,希望能。⒀暴病:急病。⒁茀:遮蔽。指彗星,通常稱為孛。東井:南方七宿之一,在雙子座中。全句意思是有一顆彗星出現於東井宿之中。⒂三能(tái,台):又作「天台」,在熊座中,北斗星之下,共六星,分作上、中、下台,各二顆。按:古人以為彗星出現,是不吉利的事(如《淮南子·天文訓》所說:「虹霓彗星,天之忌也」),此處先述彗星二見,下面便寫王朔見填星、大如瓜,有司賀德星出現事,二者相映成趣,不覺令人捧腹。太史公筆法,端底其妙如神。⒃填星:土星。(17)德星:就是填星。《孝武本紀》中《索隱》以為指歲星(木星),理由是「歲星所在有福,故曰德星也。」按:從上下文看,當指填星。由《天官書》填星「其所居國吉」,「其居久,其國福厚;易,福薄」,與歲星功效相似。⒅指前述填星大如瓜事。昭衍,明亮的意思。⒆厥:其,指「德信昭衍」事。維:是,乃。休祥:吉祥。⒇壽星:南極老人星。《孝武本紀》《索隱》說:南極老人星「見則天下理安,故言之也。」老人星在孤矢以南,船底座中,秋分前後黃昏時出現於南中天。(21)信星:《孝武本紀》《索隱》以為就是填星(鎮星),即土星。(22)沈:同沉。將祭品沉於河,稱沉祠。(23)將:帶領。全句意思是:使卿二人帶領兵卒堵塞決口。

是時既滅兩越,越人勇之乃言「越人俗鬼①,而其祠皆見鬼,數有效。昔東甌王敬鬼,壽百六十歲。後世怠慢,故衰秏②」。乃令越巫立越祝祠,安台無壇,亦祠天神上帝百鬼,而以雞卜③。上信之,越祠雞卜始用。
公孫卿曰:「仙人可見,而上往常劇,以故不見。今陛下可為觀,如緱城,置脯棗,神人宜可致也。且仙人好樓居。」於是上令長安則作蜚;桂觀④,甘泉則作益延壽觀⑤,使卿持節設具而候神人。乃作通天莖台⑥,置祠具其下,將招來仙神人之屬。於是甘泉更置前殿,始廣諸宮室。夏,有芝生殿房內中⑦。天子為塞河,興通天台,若見有光雲,乃下詔:「甘泉房中生芝九莖,赦天下,毋有復作。」
其明年,伐朝鮮。夏,旱。公孫卿曰:「黃帝時封則天旱,干封三年。」上乃下詔曰:「天旱,意干封乎?其令天下尊祠靈星焉。」
其明年,上郊雍,通回中道⑧,巡之。春,至鳴澤,從西河歸。
其明年冬,上巡南郡,至江陵而東。登禮灊之天柱山,號曰南嶽。浮江,自尋陽出樅陽,過彭蠡,禮其名山川。北至琅邪。並海上。四月中,至奉高修封焉⑨。

①《孝武本紀》作「越人俗信鬼」,是。②衰秏:衰老。秏,同耗。③雞卜:《孝武本紀》《正義》說:「雞卜法用雞一,狗一,生,祝顧訖,即殺雞狗煮熟,又祭,獨取雞兩眼,骨上自有孔裂,似人物形則吉,不足則凶。今嶺南猶此法也。」周去非《嶺外代答》所記雞卜法與此異,錄如下:「以小雄雞未孳尾者,執其兩足,焚香禱所,占而撲殺之。取腿骨洗凈,以麻線束兩骨之中,以竹梃插所束之處,俾兩腿骨相背於竹梃之端。執梃再禱,左骨為儂,儂者我也;右骨為人,人者所佔之事也。乃視兩骨之側所有細竅,以細竹梃長寸余者遍插之,或斜或直,或正或偏,各隨其斜直正偏而定吉凶。其法有一十八變,大抵直而正或附骨者多吉,曲而斜或遠骨者多凶。」④《郊祀志》於「」後有頓號,顏師古注說是「飛館、桂館二名也」。此說是。⑤《郊祀志》作「益壽、延壽館」。顏師古認為也是「二館名」。清·梁玉繩《史記志疑》認為《史記》衍一「益」字,《漢書·郊祀志》又多一字,合衍「益壽」二字。《漢武故事》、《括地誌》、《三輔黃圖》等書都只有延壽觀,無「益壽」之名。⑥《郊祀志》為「通天台」。梁玉繩以為「莖」為衍文。是。⑦芝:靈芝。⑧打通去回中的道路。⑨修封:修整泰山封土。

初,天子封泰山,泰山東北址古時有明堂處,處險不敞。上欲治明堂奉高旁,未曉其制度。濟南人公玊帶上黃帝時明堂圖①。明堂圖中有一殿,四面無壁,以茅蓋;通水圜宮垣;為復道,上有樓,從西南入,命曰崑崙②。天子從之入,以拜祠上帝焉。於是上令奉高作明堂汶上,如帶圖。及五年修封,則祠太一、五帝於明堂上坐,令高皇帝祠坐對之③。祠後土於下房,以二十太牢④。天子從崑崙道入,始拜明堂如郊禮。禮畢,燎堂下⑤。而上又上泰山,有秘祠其巔⑥。而泰山下祠五帝,各如其方,黃帝並赤帝⑦,而有司侍祠焉。山上舉火,下悉應之。
其後二歲,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⑧,推歷者以本統⑨。天子親至泰山,以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日祠上帝明堂,毋修封禪。其東贊饗曰:「滅增授皇帝太無神策⑩,周而復始。皇帝敬拜達」。至海上,考入海及方士求神者,莫驗,然益遣,冀遇之。

①公玊帶:公玊,複姓;帶,名。玊同玉。《郊祀志》作「公玉帶」。②以上述明堂圖。③祠坐:神坐。即木主,欲語說的神主牌位。④太牢:牲牛。三牲(牛豬羊)之中,以牛最大,故稱太牢,余為少牢。⑤設燎火於堂下。將祭肉擲入火中,氣味上達於天,神靈就可以享受到祭禮了。此是郊天設燎火的原因。⑥有:同「又」。⑦因五帝是配祭,中央黃帝的位子被主神太一佔去,只有委屈它與赤帝擠在一起了。⑧此為太初元年。按前文說元鼎五年(前112)十一月辛巳朔旦冬至,到太初元年(前104),間隔八年,合2922天,每年354天,餘90天,設3個閏月,適盡。說明太初元年前的十一月朔旦恰是冬至。又2922天除去48甲子,餘42天,自辛巳以後數42日,算外第43日的日名恰是甲子。即太初元年前一年十一月朔的日名為甲子。⑨本統:據《漢書·律曆志》太初改歷,鄧平術是以81分起歷,與三統法同,而不同於《曆書》所載的「歷術甲子篇(即太初曆)」。太初曆製成后,落下閎回鄉而去,而鄧平受任為太史丞。所以此處所說的「推歷者」指鄧平,他所用為三統法,所說本統,當指入統的第一天。⑩太元神策:猶言太初曆。太元,與太始、太初同義;神策,由於用來推算曆法,亦指曆法。

十一月乙酉,柏梁災。十二月甲午朔,上親禪高里①,祠後土。臨勃海,將以望祀蓬萊之屬,冀至殊廷焉②。
上還,以柏梁災故,朝受計甘泉③。公孫卿曰:「黃帝就青靈台,十二日燒,黃帝乃治明廷。明廷,甘泉也。」方士多言古帝王有都甘泉者。其後天子又朝諸侯甘泉,甘泉作諸侯邸。勇之乃曰:「越俗有火災,復起屋必以大,用勝服之④。」於是作建章宮,度為千門萬戶。前殿度高未央⑤。其東則鳳闕⑥,高二十餘丈。其西則唐中⑦,數十里虎圈⑧。其北治大池,漸台高二十餘丈⑨,命曰太液池,中有蓬萊、方丈、瀛洲、壺梁,象海中神山龜魚之屬。其南有玉堂、璧門、大鳥之屬⑩。乃立神明台、井干樓⑾,度五十丈,輦道相屬焉。

①高里:《集解》注說:「山名,在泰山下」。顏師古說,「高」有作「嵩」者,誤。②冀:希冀,希望。殊廷:神仙之庭。《集解》引《漢書音義》說是「蓬萊庭」。廷同庭。③受計:《漢書·武帝紀》顏師古注為「受郡國所上計簿也,若今之諸州計賬。」④用厭勝之法鎮服火災,使不再發生。勝,厭勝。由五行相勝的道理,用超過原物的東西鎮服原物。⑤未央:宮名。在長安西南隅,中為未央殿,四周包括宣室、溫室、清涼殿、麒麟殿、金華殿等,是一處建築組群。⑥鳳闕:《索隱》引《三輔故事》說:建章宮「北有圓闕,高二十丈,上有銅鳳皇,故曰鳳闕也。」按:古代於門(宮門、城門等)兩旁建立的高台建築稱為闕,又稱相魏等。⑦唐中:《索隱》引鄭玄語:「唐,堂庭也。」唐中就是庭院。⑧虎圈:《孝武本紀》《正義》引《括地誌》說:「虎圈今在長安中西偏也。」⑨漸台:《郊祀志》顏師古注說:「漸,浸也。台在池中,為水所浸,故曰漸台。」⑩大鳥:《郊祀志》顏師古注說是:「立大鳥象也」。?(11)神明台:《三輔黃圖》引《廟記》說:「神明台,武帝造,祭仙人處,上有承露盤」等。井干樓:牆壁是用大木相迭而成,如井干一樣,今稱干欄式建築。

夏,漢改歷,以正月為歲首①,而色上黃,官名更印章以五字②,以太初元年。是歲,西伐大宛。蝗大起。丁夫人、雒陽虞初等以方祠詛匈奴、大宛焉③。
其明年,有司上言雍五畤無牢熟具④,芬芳不備。乃令祠官進畤犢牢具,色食所勝⑤,而以木禺馬代駒焉。獨五月嘗駒、行親郊用駒。及諸名山川用駒者、悉以木禺馬代。行過,乃用駒。他禮如故。
其明年,東巡海上,考神仙之屬,未有驗者。方士有言「黃帝時為五城十二樓,以候神人於執期⑥,命曰迎年。」上許作之如方,命曰明年。上親禮祠上帝焉。
公玊帶曰:「黃帝時雖封泰山,然風后、封巨、岐伯令黃帝封東泰山,禪凡山⑦,合符,然後不死焉。」天子既令設祠具,至東泰山,〔東〕泰山卑小,不稱其聲,乃令祠官禮之,而不封禪焉。其後令帶奉祠候神物。夏,遂還泰山,修五年之禮如前⑧,而加以禪祠石閭。石閭者,在泰山下址南方,方士多言此仙人之閭也,故上親禪焉。
其後五年,復至泰山修封。還過祭恆山。

①漢初,承秦制,以十月為歲首,今改為正月是歲首。②《孝武本紀》《集解》引張晏說;「漢據土德,土數五,故用五為印文也。若丞相曰『丞相之印章』,諸卿及守相印文不足五字者,以『之』足也。」③以方(法)術祭神,詛咒匈奴、大宛。以此為功勞。④牢熟具:烹煮過的牲牢等熟肉祭品。具,盛具。⑤《孝武本紀》「色」前有「五」字。誤。《集解》引孟康語說:「若火勝金,則祠赤帝以白牲。」⑥執期:地名。⑦凡山:在泰山下。凡或作丸。⑧五年之禮:即修封。每五年修封土一次。

今天子所興祠,太一、後土,三年親郊祠;建漢家封禪,五年一修封。薄忌太一及三一、冥羊、馬行、赤星、五〈床〉①,寬舒之祠官以歲時致禮②。凡六祠,皆太祝領之。至如八神諸神,明年、凡山他名祠,行過則祠,行去則已。方士所興祠,各自主,其人終則已,祠官不主。他祠皆如其故。今上封禪,其後十二歲而還,遍於五嶽、四瀆矣③。而方士之候祠神人,入海求蓬萊,終無有驗。而公孫卿之候神者,猶以大人之跡為解,無有效。天子益怠厭方士之怪迂語矣,然羈縻不絕,冀遇其真。自此之後,方士言神祠者彌眾,然其效可睹矣。

①此雲「五」,下文有「凡六祠」,《索隱》又將「五」與「寬舒之祠官」連讀,紛紜歧異,殊難圓通,今據清·梁玉繩考證,補「床」字。理由有三:一,《漢書·郊祀志》作「五床」(中華書局標點本《漢書》以為宜刪「床」字)二《漢書·地理志》谷口縣有五床山祠,與此合。三、上下文能夠貫通。②意思是由像寬舒這樣的祠官按歲時行禮致祭。③郭嵩燾以為:自元封元年初封到天漢三年《史記》完成時凡十二年,天子三修封。元年「用事華山,至於中嶽」;五年「登灊天柱山」,號為南嶽;天漢三年「過祭恆山」,所以說是「遍於五嶽、四瀆矣」。

太史公曰:余從巡祭天地諸神名山川而封禪焉。入壽宮侍祠神語,究觀方士祠官之意,於是退而論次自古以來用事於鬼神者,具見其表裡①。後有君子,得以覽焉。若至俎豆珪幣之詳②,獻酬之禮,則有司存。

①表裡:「用事於鬼神」這類事件的裡外經過情形。②指具體的禮儀制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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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魂 發表於 2006-12-28 15:24 | 只看該作者
以前看不懂,現在有了譯文,很好,謝謝in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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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lnln 發表於 2007-1-10 05:30 | 只看該作者
河渠書第七

劉洪濤 譯註

【說明】

中國古代記述水道的著作,最早的當然要數《尚書·禹貢》。但是它還不是專記水道,其中有導山、導水兩部分。此外如《管子·水地》、《度地》篇,《山海經》中的山經、海經等,都大體相似。專門記水道昉自《史記·河渠書》,此例一開,不但正史·地方志將水道列為專節,還出現了如《水經注》那樣的專門巨著,蔚成了古代地理書的一個大類,這意義實在非同小可。
《河渠書》的內容特徵,首先是它不是對現有河渠做靜態描述,如像《水經注》那樣,分別記述某水系有某支流,發源某處、流經某地、沿途有何地形、地物、掌故,入於某川、某河、某海等等,而是主要通過河道的開鑿、治理過程,闡述人們變水害為水利的偉大鬥爭。一般地,這項活動有三部分內容:治理水害、修築漕渠和灌渠,司馬遷以極大的熱情和興趣對許多成功的事實和經驗做了詳細記述,同時他還懷著滿腔鬱憤,對於豪門的阻撓、氣數等迷信思想的干擾做了揭露,從而對漢代弊政進行了無情的鞭撻。
司馬遷為寫《河渠書》曾做過大量、長期的實際考察和研究,所以,寫來不但真實性強,許多地方三言兩語,恰中肯棨。如寫井渠的開鑿,是由於「岸善崩」;褒斜道的失敗是由於「水湍石」等,都正確反映了該地區的土壤、地形特徵。為寫禹跡,他曾沿江、淮、河三大河流最易出事的地段實地踏勘,而後悟出禹為何不逕挽黃河東行入海,反而使它東北流入渤海灣的原因。他說這是由於自塑方至龍門一段,地勢高,水流急,孟津以東地勢漸低,落差太大,易生水災。所以把它引入魯西北的高地,以減小水勢。這是一個很少有人提出的問題,司馬遷不但提出來,還給了正確的解答。

【譯文】

《夏書》記載:禹治理洪水經歷了十三年,其間路過家門口也不回家看望親人。行陸路時乘車,水路乘船,泥路乘橇,山路坐轎,走遍了所有地方。從而劃分了九州邊界,隨山勢地形,疏浚了淤積的大河川,根據土地物產確定了賦稅等級。使九州道路通暢,築起了九州的澤岸,度量了九州山勢。然而還有黃河泛濫成災,給中國造成很大危害。於是集中力量治理黃河,引導河水自積石山經過龍門,南行到華陰縣,東下經砥柱山和孟津、雒汭,到達大邳山。禹以為大邳以上黃河流經的地區地勢高,水流湍急,難以在大邳以東的平地經過,否則會時常敗堤破岸,造成水災,於是將黃河分流成二條河以減小水勢,並引水北行,從地勢較高的冀州地區流過,經降水,到大陸澤,以下開九條大河,
共同迎受黃河之水,流入勃海。九州河川都已疏通,九州大澤都築了障水堤岸,華夏諸國得到治理而安定,其功績使夏、商、周三代受益不絕。
後人又自滎陽以下引河水東南流,成為鴻溝,把宋、鄭、陳、蔡、曹、衛各國連結起來,分別與濟、汝、淮、泗諸水系交會。在楚地,西方在漢水和雲夢澤之間修渠連通,東方則在江淮之間用溝渠相連。在吳地於三江、五湖間開鑿河渠。在齊則於菑、濟二水間修渠。在蜀,有蜀守李冰鑿開離堆,以避沫水造成的水災;又在成都一帶開鑿二條江水支流。這些河渠水深都能行舟,有餘 就用來灌溉農田,百姓獲利不小。至於渠水所過地區,人們往往又開鑿一些支渠引渠水灌田,數目之多不下千千萬萬,但工程小,不足數計。
西門豹引漳水灌溉鄴郡的農田,使魏國的河內地區富裕起來。
韓國聽說秦國好興辦工役等新奇事,想以此消耗它的國力,使它無力對山東諸國用兵,於是命水利工匠鄭國找機會遊說(shuì,稅)秦國,要它鑿穿涇水,從中山(今陝西涇陽縣北)以西到瓠(hù,戶)口,修一條水渠,出北山向東流入洛水長三百餘里,欲用來灌溉農田。渠未成,鄭國的目的被發覺,秦國要殺他,鄭國說:「臣開始是為韓國做姦細而來,但渠成以後確實對秦國有利。」秦國以為他說得對,最後命他繼續把渠修成。渠成后,引淤積混濁的涇河水灌溉兩岸低洼的鹽鹼地四萬多頃,畝產都達到了六石四斗。從此關中沃野千里,再沒有飢荒年成,秦國富強起來,最後并吞了諸侯各國,因把此渠命名為鄭國渠。
漢朝建立后三十九年,到孝文帝時黃河堤決於酸棗縣,向東沖潰金堤,於是東郡動員了許多兵卒堵塞決口。
此後過了四十多年,到本朝天子元光年間,黃河在瓠子決口,向東南流入巨野澤,將淮河、泗水連成一片。於是天子命汲黯、鄭當時調發人夫、罪徒堵塞決口,往往堵塞以後又被沖壞。那時朝中的丞相是武安侯田蚡(fén,墳),他的奉邑是鄃(shū,舒)縣,以鄃縣租稅為食。而鄃縣在黃河以北,黃河決口水向南流,鄃縣沒有水災,收成很好。所以田蚡對皇帝說:「江河決口都是上天的事,不易用人力強加堵塞,即便將決口堵塞了,也未必符合天意。」此外望雲氣和以術數占卜的人也都這樣說。因此天子很長時間沒有提堵塞決口的事。
那時鄭當時任大司農職,說道:「往常從關東漕運的糧食是沿渭水逆流而上,運到長安估計要用六個月,水路全程九百多里,途中還有許多難行的地方。若從長安開一條渠引渭水,沿南山而下,直到黃河才三百多里,是一條直道,容易行船,估計可使漕船三個月運到;而且沿渠農田一萬多頃得到灌溉。這樣既能減少漕省運糧的兵卒,節省開支,又能使關中農田更加肥沃,多打糧食。」天子認為說得對,命來自齊地的水利工匠徐伯表測地勢,確定河道走向,動員全部兵卒數萬人開鑿漕渠,歷時三年完工,通水后,用來漕運,果然十分便利。此後漕渠漸漸多起來,渠下的老百姓都頗能得到以水溉田的利益。
後來河東守番系說:「從山東漕運糧米西行入關,每年一百多萬石,中間經過砥柱這個行船的禁限地區,有許多漕船船壞人亡,而且運費也太大。若穿渠引汾水灌溉皮氏、汾陰一帶的土地,引黃河水灌溉汾陰、蒲坂一帶的土地,估
計可以造田五千頃。這五千頃田原來都是河邊被遺棄的荒地,老百姓只在其中打草放牧,如今加以灌溉耕種,估計可得糧食二百萬石以上。這些糧食沿渭水運入長安,與直接從關中收穫的沒有兩樣,而不再從砥柱以東漕糧入關。」天子同意他的意見,動員兵卒數萬人造渠田。幾年以後,黃河改道,渠無水,種渠田的連政府貸給的種子也難以償還。久而久之,河東渠田完全報廢,朝廷把它分給從越地內遷的百姓耕種,使少府能從中得到一點微薄的租賦收入。
以後有人上書,是為了想打通褒斜道以及漕運的事,天子交給御史大夫張湯,張湯詳細了解后,說道:「從漢中入蜀向來走故道,故道有許多山坂大坡,曲折路遠。今若鑿穿褒斜道,山坂坡路少,比故道近四百里的路程;而且褒水與沔水相通,斜水與渭水相通,都能通行漕船。漕船從南陽沿沔水上行駛入褒水,從褒水登陸到斜水旱路一百多里,以車轉運,再下船順斜水下行駛入渭水。這樣不但漢中的糧食可以運來,山東的糧食從沔水而上沒有禁限,比經砥柱漕運方便。而且褒斜地區的木材箭竹,其富饒可以與巴蜀相比擬。」天子認為有道理,封張湯的兒子卬(áng,昂)為漢中郡太守,調發數萬人開出一條長五百多里的褒斜道。果然方便而且路程近,但是水流湍(tuān)急多石,不能通漕。
此後庄熊羆說:「臨晉地區的老百姓願意鑿穿洛水築成水渠,用來灌溉重泉以東原有的一萬多頃鹽鹼地。倘若果然能得水灌溉,可使每畝產量達到十石。」於是調發兵卒一萬多人開渠,自徵城引洛水到商顏山下。由於土岸容易塌方,於是沿流鑿井,最深有的達到四十多丈。許多地方都鑿了井,井下相互連通,使水通行。水從地下穿商顏山而過,東行直到山嶺之中十多里遠。從此產生了井渠。鑿渠時曾掘出了龍骨,所以給此渠命名為龍首渠。這條渠築了十多年,頗有些地方通了水,但是並未得到太大的好處。
自從黃河在瓠子決口后二十多年,每年土地都因水澇沒有好收成,梁楚地區更為嚴重。天子既已封禪,並巡祭了天下名山大川,第二年,天由於要曬乾泰山封土而少雨。於是命汲仁、郭昌調發兵卒數萬人堵塞瓠子決口,阻止水澇,天子從萬里沙祠禱神以後,回來的路上親臨黃河決口處,沉白馬、玉璧於河中祭奠河神,命群臣及隨從官員自將軍銜以下,都背負柴薪,填塞決口。當時東郡百姓以草為炊,柴薪很少,因而命砍伐淇園的竹子作為塞決口的楗。
天子既然親臨決河處,悼念塞河不能成功,作歌道:「瓠子河決啊有何辦法,浩浩汗汗啊民居已盡為河。盡為河啊地方不安,河工無休止啊吾山已經鑿平。吾山已平啊鉅野澤外流,水族喧嚷啊迫天齊日。河道廢弛啊水離常流,蛟龍馳騁啊正遠遊。水歸舊道啊神福滂沛,若不封禪啊怎知此事!為我告河伯啊因何不仁,泛濫不止啊愁煞人。河浸齧(niè,聶)桑啊淮、泗水滿,久不歸故道啊唯願水流稍緩。」另一首是:「河水湯湯(shāng,商)啊流急,北渡回曲啊疏浚難。揭草埽於決口啊沉美玉於河,河伯縱許息水啊奈薪柴不足。薪柴不足啊衛人獲罪,民燒柴尚不足啊如何御水!伐淇園之竹啊楗阻石柱,堵塞宣房啊萬福來。」於是塞住了瓠子決河,在決口處築了一座宮殿,取名為宣房宮。並修二條渠引河水北行,恢復了禹時的樣子,梁、楚地區重又得到安寧,沒有水災了。
從此以後,負責河渠事的官員爭相建議修築水利。朔方、西河、河西、酒泉等地都引黃河以及川穀中的水灌溉農田;而關中的輔渠、靈軹渠引諸川中的水;汝南、九江地區引淮河水;東海郡引鉅定澤水;泰山周圍地區引汶水。各自所開渠都能灌溉農田萬餘頃。其他小渠以及劈山通水道的,不可盡言。但工程最大的還是宣房治河的工程。

太史公說:「我曾南行登上廬山,觀看禹疏導九江的遺跡,隨後到會稽太湟,上姑蘇台,眺望五湖;東行考察了洛汭(ruì,銳)、大邳,逆河而上,走過淮、泗、濟、漯、洛諸水;西行瞻望了西蜀地區的岷山和離堆;北行自龍門走到朔方。深切感到:水與人的利害關係太大了!我隨從皇帝參加了負薪塞宣房決口那件事,為皇帝所作《瓠子》詩感到悲傷,因而寫下了《河渠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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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lnln 發表於 2007-1-10 05:32 | 只看該作者
【原文】【註解】

《夏書》曰①:禹抑洪水十三年,過家不入門。陸行載車②,水行載舟,泥行毳③,山行即橋④。以別九州⑤,隨山浚川,任土作貢⑥。通九道⑦,陂九澤⑧,度九山⑨。然河菑衍溢⑩,害中國也尤甚。唯是為務⑾,故道河自積石歷龍門,南到華陰,東下砥柱,及孟津、雒汭,至於大邳。於是禹以為河 所從來者高,水湍悍,難以行平地,數為敗,乃廝二渠以引其河⑿。北載之高地⒀,過降水⒁,至於大陸⒂,播為九河⒃,同為逆河⒄,入於勃海⒅。九川既疏⒆,九澤既灑⒇,諸夏艾安(21),功施於三代(22)。

①《夏書》:指《尚書》中的《夏書·禹貢》篇。②陸行則乘車。載,即「則」字。如《詩經·周頌·時邁》有「載戢干戈」,毛註:「載,之言則也。」又《說文》釋載為乘,亦通。以上同。③《索隱》釋毳為「橇」(讀cuì,脆)同音字。《漢書·溝洫志》注引孟康語說:「毳形為箕,擿(zhì,擲)行泥下。」又引如淳語說:毳「謂以板置泥上以行路也。」顏師古判孟說為是,其實孟、如結合才是毳的形狀:下部觸地的部分是木板,上部如 箕形,相當於今東北地區的雪橇,關內的木爬犁(中原一帶或稱拖車)。又清·郭嵩燾《史記札記》卷三釋毳為鳥獸毛,說是「泥行不能施舟車,則投鳥獸之毛於其上以履而過。」上古鳥獸雖多,不致以其毛塞泥途,然可備一說。④橋《集解》讀為jào。《夏本紀》作檋(jú,局),《漢書·溝洫志》作梮,梮、檋同音假借。《集解》引如淳語說:「檋車,謂以鐵如錐頭,長半寸,施之履下,以上山不蹉跌也」;《正義》說:「上山,前齒矩,后齒長;下山,前齒長,后齒短也。」按:以上說釋如謝靈運所著謝公履,在履下按一個可裝上、卸下的鐵錐頭,上山裝在履後跟,下山裝在前腳掌下。然而禹時恐尚無鐵,何來鐵錐頭;又《集解》引徐廣語,釋橋與檋同,就是直轅車。按:直轅車用於平地,不可作山行具,曲轅車始見於《考工記》,禹時未必有 ,作車解亦不妥。第三種解釋是郭嵩燾釋橋為蹺,木蹺的包鐵就是梮。樣子「當亦登高著履之類。」與第一種說法大致相同。第四種說法如顏師古注引韋昭的解釋:「梮,木器,如今輿床,人舉以行也。」《正字通》說,橋就是轎字,「蓋今之肩輿,謂其平如橋也」。梮、檋、橋、轎都是同音假借字。韋昭說是。⑤分別九州疆界。九州,《尚書·禹貢》孔安國傳說:「中國為赤縣,內有九州。」《禹貢》載禹所分九州為冀、兗、青、徐、揚、荊、豫、梁、雍。與《爾雅》等書所說不同,略。⑥孔安國解釋為:「任其土地所有,定其貢賦之差。」任,任隨、隨。⑦《漢書·溝洫志》顏師古解釋為「通九州之道」。⑧陂(bēi,杯):障塞、壅遏。九澤:顏師古釋為九州之澤。《禹貢》所載有冀州大陸澤、兗州雷夏澤、徐州大野澤、揚州彭蠡澤、震澤、荊州雲夢澤、豫州滎澤、孟豬、雍州豬野澤。《呂氏春秋·有始覽》說,九澤是「吳之縣區,楚之雲夢、秦之陽華、晉之大陸、梁之圃田、宋之孟豬、齊之海隅、趙之鉅鹿、燕之大昭。」《淮南子·地形訓》記載的九澤是:「趙之具區、楚之雲夢、秦之陽紆、晉之大陸、鄭之圃田、宋之孟豬、齊之海隅、趙之鉅鹿、燕之昭余」。《爾雅·釋地》稱為十藪,名為:「魯有大野、晉有大陸、秦有陽紆、宋有孟豬、楚有雲夢、吳越之間有具區、齊有海隅、燕有昭余祁、鄭有圃田、周有焦護」等。⑨《正義》解釋說:「治水以志九州山澤所生物產,言於地所宜,商而度之,以制貢賦也。」即全句釋為商度九州山地所生物產,隨其所宜,製為貢賦。這樣與「任土作貢」句重複;而且上兩句:通道、陂澤都是講的工程,這一句不應講制度。所以不妥。當釋為:量度山勢高下(以導水入海)。九山,《正義》釋為九州之山;《呂覽·有始》、《淮南子·地形訓》釋為:會稽、太山、王屋、首先、太華、岐山、太行、羊腸、孟門;《周禮·職方氏》釋為:「揚州會稽山、荊州衡山、豫州華山、青州沂山、兗州岱山、雍州岳山、幽州醫元閭山、冀州霍山、并州恆山等。⑩河:黃河。菑:災。衍溢:外流。 (11)唯把治理河菑作為當務之急。?(12)廝:同斯,有析、劈意。《集解》引《漢書音義》釋為分。二渠:郭嵩燾《史記札記》說:「其一漯川,其一即河」。胡渭《<禹貢>錐指》說,宋代時,河決商胡,渭川的遺跡很少了。⒀由以上二渠,將河水載運到北面地勢高的地區。⒁降水:《漢書·溝洫志》作為洚水,誤。洚水,《水經注》名洚讀,漳河支流,自河北廣宗東北流,經南宮、冀縣、衡水,至武邑縣附近流入漳水。文獻記載的大陸澤(一句巨鹿澤)在今河北邢台、巨鹿、趙縣一帶,洚水在其東。如此,河跡不應先過洚水,再入大陸澤。降水,《正義》說,源於潞州(今山西長治)屯留縣西南的方山。⒂大陸:大陸澤,又名巨鹿澤,見前注。⒃播:《漢書·溝洫志》顏師古注說:「播,布也。」分佈的意思。九河:黃河下游入海的九條分流。《爾雅·釋水》載其名為:「徒駭、太史、馬頰、復鬴、胡蘇、簡、潔、鉤盤、鬲津。」其中一些河道漢時已難知其跡,《漢書·溝洫志》載,成帝時馮逡上書就有禹「穿九河,今既滅難明」語。⒄逆河:《禹貢》疏引王肅的解釋說:同逆一大河,納之於海」。逆就是相向迎受的意思,九河同受一大河之水,將其導入海。《漢書·溝洫志》作迎河,亦通。⒅清·梁玉繩《史記志疑》以為:由《禹貢》,黃河自碣石入海,碣石以東為海,以西為逆河(九河),無所謂勃海,自漢元光年間黃河改道始入勃海,非禹舊跡,所以勃字為衍文。(19)九川:孔安國釋為九州之川。川,就是大河流,古人解釋不一,《考工記》說,「兩山之間必有川」;蔡邕(yōng,擁)《月令章句》說:「注於海者為川」;《爾雅·釋水》說,溪水所注為川,川就是渠,所以又說黃河之「所渠千七百一川」;《管子·度地》則說:「水之出於他水,溝流於大水及海者,命曰川水」等。⒇灑:釃(shī,屍)字之誤。《集解》引韋昭語說:「疏決為釃。」《禹貢》與《漢書·溝洫志》都作陂,孔安國解釋說:「九州之澤已陂鄣無決溢矣。」(21)諸夏:華夏諸國。即中國境內的各小國。艾(yì,意)安:得到治理而安定。艾,治理的意思。艾安,《漢書·溝洫志》作「乂安」。艾、乂通。(22)三代:禹以後三代為夏、商、周。自禹以後,三代無大的黃河災害,所以說禹功 施於三代。

自是之後,滎陽下引河東南為鴻溝①,以通宋、鄭、陳、蔡、曹、衛,與濟、汝、淮、泗會。於楚,西方則通渠漢水、雲夢之野,東方則通(鴻)溝江淮之間。於吳,則通渠三江②、五湖③。於齊,則通菑濟之間。於蜀,蜀守冰鑿離碓④,辟沫水之害⑤;穿二江成都之中⑥。此渠皆可行舟,有餘則用溉浸⑦,百姓饗其利⑧。至於所過,往往引其水益用溉田疇之渠⑨,以萬億計,然莫足數也。
西門豹引漳水溉鄴⑩,以富魏之河內。
而韓聞秦之好興事,欲罷之⑾,毋令東伐⑿,及使水工鄭國間說秦,令鑿涇水自中山西邸瓠口渠,並北山東注洛三百餘里,欲以溉田。中作而覺,秦欲殺鄭國。鄭國曰:「始臣為間,然渠成亦秦之利也。」秦以為然,卒使就渠。渠就,用注填閼之水⒀,溉澤鹵之地四萬餘頃⒁,收皆畝一鍾⒂。於是關中為沃野,無凶年,秦以富強,卒並諸侯,因命曰鄭國渠。

①鴻溝:古地名。按《索隱》所說,有二種解釋:一指官渡水(流經今河南中牟附近),一指汴水(流經今河南開封附近)。②三江:宣洩太湖水入海的三流河道:北江、中江、南江。《索隱》記有各自流向。③五湖:《集解》引韋昭語說,就是太湖。又《索隱》引郭璞《江賦》說是指具區(即太湖)、洮滆、彭蠡、青草、洞庭五個湖泊。從《河渠書》文意看是指在吳境內的太湖,韋說是。④離碓:《集解》說,碓就是古「堆」字。離堆有數處,但由下文鑿離堆是為避沫水之害,沫水一說就是今大渡河,另青衣江亦稱沫水,兩江都由樂山入泯江,離堆即在樂山江水會流處。又《宋史·河渠志》以為是成都西北、灌縣附近的都江堰工程中的離堆,誤。⑤沫水:見注④。⑥《正義》引《益州記》說:「二江者,郫(pí,皮)江、流江也。」按《宋史·河渠志》說:李冰鑿離堆分江流為三:「一派南流於成都,以合岷江」,即是流江;「一派由永康(今灌縣)至滬州以合大江」,這就是《正義》所說經郫縣、新繁,流過成都的郫江,郫江東南流為今沱江,自滬州與長江會流:「一派入東川(東川州,即雅州府地)」為岷江正流。前兩條就是《史記·河渠書》所說的二江。⑦:同浸。滋潤灌溉。《莊子·天地》:「一日浸百畦。⑧饗:享。⑨田疇:泛指一切農田。《禮記·月令、季夏之月》:「可以糞田疇」,孔穎達疏說:「谷田曰田,麻田曰疇。」⑩《呂氏春秋·先識覽·樂成》說是引漳水溉鄴田的是魏襄王時人史起,《漢書·溝洫志》同。《史記》說是魏豹引漳水溉田,漢以後人多同此說。因而有人折中二說謂豹引漳水在前,史起引漳水在後(如左思《魏都賦》)。《呂氏春秋》作者距魏豹事更近,似乎更為可信。?(11)罷:同疲。?(12)毋:不、不要。⒀填閼:《漢書·溝洫志》顏師古注說:「填閼謂壅泥也」,閼同「淤」。⒁澤鹵:低洼鹽鹼地。《漢書·溝洫志》作舄(xì,戲)鹵。⒂一鍾:六斛四斗。《左傳·昭了)記載:「齊舊四量:豆區釜鍾。四升為豆,各自其四,以登於釜,釜十則鍾矣。」

漢興三十九年,孝文時河決酸棗,東潰金堤,於是東郡大興卒塞之。
其後四十有餘年,今天子元光之中,而河決於瓠子,東南注鉅野,通於淮、泗。於是天子使汲黯、鄭當時興人徒塞之①,輒復壞。是時武安候田蚊為丞相,其奉邑食鄃②。鄃居河北,河決而南則鄃無水菑,邑收多。蚊言於上曰:「江河之決皆天事,未易以人力為強塞,塞之未必應天③。」而望氣用數者亦以為然④。於是天子久之不事復塞也。
是時鄭當時為大農,言曰:「異時關東漕粟從渭中上,度六月而罷,而漕水道九百餘里,時有難處。引渭穿渠起長安,並南山下,至河三百餘里,徑⑤,易漕,度可令三月罷;而渠下民田萬餘頃,又可得以溉田。此損漕省卒⑥,而益肥關中之地,得谷。」天子以為然,令齊人水工徐伯表⑦,悉發卒數萬人穿漕渠,三歲而通。通,以漕,大便利。其後漕稍多,而渠下之民頗得以溉田矣。

①人徒:普通人與罪徒。②奉邑:漢代諸侯封於某城邑,只是把某城邑的租賦給他作俸祿,天子另派人管理該城邑的民事等行政事務,此城邑稱為該諸侯的奉(俸)邑。食鄃(shū,舒):食鄃城的租賦,就是以鄃為奉邑 的意思。③應天:與天意相應.相符合。④望氣:望雲氣而卜吉凶。用數:用術數卜吉凶。術指法術,數指技藝。⑤徑:道直少曲折。⑥意思是:這樣可以損減漕省運糧的兵卒。漕省,負責漕運的機構。⑦表:以表測量地勢高下,從而確定水流走向。表,是一根八尺長的木杆,有刻度,與水準、懸錘配用。參 見《周禮·考工記》「匠人建國」條。

其後河東守番系言:「漕從山東西①,歲百餘萬石,更砥柱之限,敗亡甚多,而亦煩費。穿渠引汾溉皮氏、汾陰下,引河溉汾陰、蒲坂下,度可得五千頃。五千頃故盡河壖②棄地,民茭牧其中耳③,今溉田之,度可得谷二百萬石以上。谷從渭上,與關中無異,而砥柱之東可無復漕。」天子以為然,發卒數萬人作渠田④。數歲,河移徙,渠不利,則田者不能償種。久之,河東渠田廢,予越人,令少府以為稍入。
其後人有上書欲通褒斜道及漕事,下御史大夫張湯。湯問其事,因言:「抵蜀從故道,故道多阪(bǎn,板),回遠⑤。今穿褒斜道,少阪,近四百里;而褒水通沔,斜水通渭,皆可以行船漕。漕從南陽上沔入褒,褒之絕水至斜,間百餘里,以車轉,從斜下下渭。如此,漢中之谷可致,山東從沔無限⑥,便於砥柱之漕。且褒斜材木竹箭之饒,擬於巴蜀。」天子以為然,拜湯子卬為漢中守,發數萬人作褒斜道五百餘里。道果便近,而水湍石⑦,不可漕。

①《索隱》解釋說:「謂從山東運漕而西入關也。」山東,崤山以東的地區。②壖河邊地。③茭牧:打草放牧。茭是喂牲畜的乾草。④渠田:可用渠水灌溉之田。⑤迴環屈折而又遙遠。⑥山以東通過沔水(今漢水)的漕船不受限制。⑦湍石:湍急多石。

其後庄熊羆言:「臨晉民願穿洛以溉重泉以東萬餘頃故鹵地。誠得水,可 令畝十石。」於是為發卒萬餘人穿渠,自徵引洛水至商顏山下①。岸善崩②,乃鑿井,深者四十餘丈。往往為井,井下相通行水。水頹以絕商顏③,東至山嶺十餘裡間。井渠之生自此始。穿渠得龍骨,故名曰龍首渠。作之十餘歲,渠頗通,猶未得其饒。
自河決瓠子后二十餘歲,歲因以數不登④,而粱楚之地尤甚。天子既封禪巡祭山川⑤,其明年,旱,干封少雨⑥。天子乃使汲仁、郭昌發卒數萬人塞瓠子決。於是天子已用事萬里沙⑦,則還自臨決河,沈白馬玉璧於河⑧,令群臣從官自將軍以下皆負薪窴決河⑨。是時東郡燒草,以故薪柴少,而下淇園之竹以為楗⑩。

①商顏山:山名。《漢書·溝血志》顏師古注說:「商顏,商山之顏也。謂之顏者,譬人之顏額也,亦猶山(額)〔領〕象人之頸領」。②渠岸容易崩塌。③頹:《漢書·溝洫志》作?,同音字。顏師古注說:「下流曰?。」絕商顏:頹水沖斷商顏山,或說是沖穿商顏山。④登:即升。谷不升倉稱為不登,借為收成不好的意思。⑤封禪:封泰山祭天,禪梁父(音甫)祭地,合稱封禪。是天子功成治定后祭祀天地的活動,歲數不登而封禪,含有對漢武帝責難的深意。巡祭山川:巡遊祭四方名山大川。也是太平天子之事。⑥干封:《漢書·郊祀志》顏師古注說:「三歲不雨,暴所封之土令干也。」漢武帝封禪以後,久旱不雨,公孫卿說:黃帝時封則天旱,是天神有意曬封土,所以命 人把封泰山的土攤開曬乾。於是漢武帝也下詔書,照這樣干,稱為干封。於是動詞,曝晒令乾的意思。⑦用事萬里沙:有事於萬里沙。萬里沙,顏師引應劭語說:「神祠也,在東萊曲城(今山東掖縣東北)」。《漢書·郊祀志》記載此事說:公孫卿奉命尋找神仙,說在東萊山見到了神仙,求見天子,漢武帝不遠千里跑到那裡,一無所見。天子無故離開京城,不好交待(見神仙的話不好出口),於是借口說要到萬里沙神祠祈禱,此即史家所說的「有事於萬里沙」的事。⑧沈,同沉。將白馬、玉璧沉入河中,是給河神奉上的祭禮。⑨窴:古填字。⑩楗:古代堵塞決口的方法是,先在決口處插大竹,順竹子將捆成長束的的「草龍」放下,因有所插竹子的阻擋,草龍才能不被水沖走。然後在草龍后填土、塞石。所插大竹稱為楗。

天子既臨河決,悼功之不成,乃作歌曰:「瓠子決兮將奈何?晧晧旰旰兮閭殫為河①!殫為河兮地不得寧,功無已時兮吾山平。吾山平兮鉅野溢,魚沸郁兮柏冬日②。延道弛兮離常流③,蛟龍騁兮方遠遊。歸舊川兮神哉沛④,不封禪兮安知外!為我謂河伯兮何不仁,泛濫不止兮愁吾人?齧桑浮兮淮、泗滿,久不反兮水維緩。」一曰:「河湯湯兮激潺湲⑤,北渡污兮浚流難⑥。搴長茭兮沈美玉⑦,河伯許兮薪不屬⑧。薪不屬兮衛人罪,燒蕭條兮噫乎何以御水!頹林竹兮楗石菑⑨,宣房塞兮萬福來。」於是卒塞瓠子,築宮其上,名曰宣房宮。而道河北行二渠,復禹舊跡,而粱楚之地復寧,無水災。
自是之後,用事者爭言水利。朔方、西河、河西、酒泉皆引河及川穀以溉田;而關中輔渠、靈軹引堵水⑩;汝南、九江引淮;東海引鉅定⑾;泰山下引汶水。皆穿渠為溉田,各萬餘頃。佗小渠披山通道者⑿,不可勝言。然其著者在宣房。

①晧晧旰(hàn,汗)旰:晧同「昊」,大;旰亦有大意。所以晧晧旰旰極言水勢汪洋恣肆貌。閭:州閭、里閭。民居所在。殫(dān,丹):盡。全句可譯為浩大的水勢喲里閭民居盡化為河。②沸郁:猶言沸沸揚揚,擁擠喧鬧貌。柏:《集解》引徐廣語說:「柏猶迫也。」漢武帝至瓠子塞決河在元封二年(前109)四、五月間,時已入夏,猶言「迫冬日」,是設想之詞。③延:《漢書·溝洫志》作正。延亦通。《索隱》解釋說:「言河之決,由其源道延長弛溢,故使其皆離常流。」④《漢書·溝洫志》顏師古引臣瓚說;「水還舊道,則群害消除,神祐滂沛也。」神祐滂沛就是神靈護祐之德滂沱充沛的意思。⑤湯湯(shāng,商):水大流急貌。潺(chán,纏)湲(yuán,原):水徐行貌。潺湲之水被激而為大波濤,謂之激潺湲。顏師古註:「湯湯,疾貌也;潺湲,激流也。」亦可。⑥污(yū,淤):通紆。紆曲迴轉。《漢書·溝洫志》作回,通。浚(jùn,俊):疏浚。《漢書·溝志》作迅。水曲則流急,而雲「迅流難」,與義不通。⑦搴長茭:捆成長束的茭草,又稱為草龍、草帚等,為塞河所必須。⑧薪不屬:猶言薪不繼、不足。屬,是連屬的意思。⑨顏師古注說:「?(同頹)林竹者,即上所說「下淇園之竹以為楗」也。石菑謂臿石立之,然後以土就填塞也。」⑩靈軹:渠名。《集解》引如淳語說:「《地理志》周至有靈軹渠。」堵水:《集解》引徐廣語說:「一作諸川。」?(11)東海:梁玉繩《史記志疑》考為北海之誤。鉅定:《集解》解釋說:「鉅定,澤名」。?(12)佗:同「他」。

太史公曰:余南登廬山,觀禹疏九江①,遂至於會稽太湟,上姑蘇,望五湖;東窺洛汭、大邳、迎河,行淮、泗、濟、漯、洛渠②;西瞻蜀之岷山及離碓;北自龍門至於朔方。曰:甚哉,水之為利害也!余從負薪塞宣房,悲《瓠子》之詩而作《河渠書》。

①九江:有三說:一認為長江在荊州界內分為九道支流,然後又會為一條大江,如漢儒孔安國等主此說;二認為九江各自別源,是今江西省九江市以 南的九條支流,會合於長江,孔穎達說江南水無大小,俗人皆呼為江,所以這九條支流稱為九江。九江之名載於《禹貢》「九江孔殷」條注文之中,今已不知其所指,故不錄。三是以為九江就是彭蠡澤,即今洞庭湖,宋儒胡旦、朱熹等主此說。②中華書局標點本《史紀》以漯洛為一渠,誤,中間宜加頓號分開。漯為漯水,就是前文所說:禹分河為二渠,「北載之高地」之一的漯水,源自河南武陟縣流經河北、山東入海;洛水就是《禹貢》所說:「導洛自熊耳」中的洛水,是伊、洛之洛,不是陝西境內的渭、洛之洛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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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lnln 發表於 2007-1-10 05:34 | 只看該作者
平準書第八

劉洪濤 譯註

【說明】

《平準書》所述是漢代平準政策產生的由來,實際上系統介紹了漢武帝以前的富國政策。從中可以看到一個大一統的封建集權政府是如何利用權力,扼殺、限制工商業的發展,以求解決自身財政危機的。其主要措施是改變錢法、賣官爵和賣復徒法、官賣政策(由官賣鹽鐵發展到平準法的確立)、強制征商等,對於整個封建制度,這是一個探索過程,也給後人留下了深刻教益。
漢初,國家貧困,經濟蕭條,為了鞏固新建立的封建國家,採取了減輕錢重,以便利流通,求得商業發展的政策,結果反而造成物價飛漲、通貨膨脹的局面。後來不得不逐漸增加錢重,還通過改鑄錢、官鑄錢的措施以打擊商人。無疑,漢政府從中得到很多好處,尤其是改鑄錢,宣布舊錢無效,使士農工商通過各種辛勤勞動換來的硬通貨,一夜之間化為廢銅。但受害者主要是農、工百姓,對商人的打擊卻很有限,錢幣多變,他們便通過「多積貨逐利」;政府獲利也是短暫的,並不能使商業發展,從而根本上改變國家的經濟狀況。由此可見,貨幣僅是流通工具,自有其存在規律,以行政手段,企圖通過改變發行這種掠奪性的措施以從中取巧,是有害無益的。賣官爵和賣復徒法也是改變國家財政狀況的權宜之計,效果更差,會造成一系列弊端,如引起機構膨漲,官爵賤、法律輕等。為糾正這些弊端,勢必用酷吏、行苛政、興大獄,這也是漢以後常見的事實。官賣政策、強制征商才是漢武帝賴以改變財政狀況的最主要、最有效的措施,但是卻造成一個嚴重惡果:工商被抑制,商業遭破壞。《史記》說:「官賣鹽鐵,鐵器苦惡,賈(價)貴,或強令民賣買之。
而船有算,商者少,物貴。」官賣為何商品質量差、價錢貴,主要是用權力切斷了商業發展的根本機制——競爭。漢以後二千年的封建社會繼承了這兩項政策,使封建政府渡過了許多難關,同時也使中國商業始終維持在低水平上,漢武帝的創造是功是過,確是不易評說。
本文反映了司馬遷的政治思想是主張節儉政治的,雖然本質上仍屬於那種主張禮樂治天下的儒學思想。在篇末的評論中他說「安寧則長(zháng)庠序,先本絀(chù)末,以禮義防於利;事變多故而亦反是。」對於漢武帝的尚武開邊、祭神、封禪、巡遊等「事變」之多極為不滿,認為是漢代重用「興利之臣」,搞得國耗民貧、天下騷然的主要原因,這是一種雜揉了黃老色彩的儒學思想。

【譯文】

漢朝興起后,承繼的是秦朝的破敗局面,壯年男子參加軍隊,老弱運送糧餉,事務繁劇而又財政匱乏,自天子以下備不齊一輛四匹同樣顏色馬拉的車子,大將丞相有的乘坐牛車,老百姓家無餘粒。於是因秦錢太重不便流通,命老百姓另鑄莢錢,規定一金為黃金一斤重,簡化法令,省約禁條。而那些不守法令、惟利是圖的商人囤積居奇以操縱物價,以致物價飛漲,糧價騰踴,米價漲到每石一萬錢,馬一匹價值百金。
天下平定后,高祖便下命令,商人不許穿絲綢,不許乘車行路,加重徵收他們的租稅,使他們經濟遭困境,人格受侮辱。孝惠帝、高后時期,因為天下初得安定,重又放寬對商人的法律,然而商人子孫仍不許當官作吏,國家計算官吏俸祿和其他用度,向百姓按需收稅。而山林、河川、園囿、陂地、市場的租稅收入,以及自天子以下至於大小封君湯沐邑的收入,都作為各主管官員的私人費用,不從國家經費中支出。所以從山東漕運糧食,以供給京都中的官員,每年不過數十萬石。
到孝文帝時,莢錢越來越多,而且輕,於是另鑄四株錢,錢文是「半兩」,命百姓可以隨意自鑄錢。所以吳是個諸侯國,但它依銅山鑄錢,富可與天子相比擬,後來終於成了叛逆。鄧通是個大夫,因自鑄錢,財產超過了諸侯王。所以吳、鄧氏錢遍布天下,導致了禁止私鑄錢命令的產生。
匈奴常常侵撓北部邊境,在那裡屯駐很多戍守的士兵,邊境屯糧不足供給。於是招募百姓能納糧給官府或者運送糧食到邊地的封拜爵位,最高的可至大庶長。
孝景帝時,上郡以西發生旱災,又重新修定了賣爵令,降低價格以招徠百姓;遇赦的罪徒犯重罪罰為官作的,能向官府繳納糧食以免除罪過。更大造苑囿(yòu,佑)多養廄馬以擴大用度,而官殿、列觀、車馬等也大量增修起來。
今上(按:指漢武帝)即位不幾年,那時自漢朝建國七十多年之間,國家無大事,除非 遇到水旱災害,老百姓家給人足,天下糧食堆得滿滿的,少府倉庫還有許多布帛等貨材。京城積聚的錢幣千千萬萬,以致穿錢的繩子朽爛了,無法計數。太倉中的糧食大囤小囤如兵陣相連,有的露積在外,以至腐爛不能食用。普通街巷中的百姓也有馬匹,田野中的馬匹更是成群,以至乘年輕母馬的人受排斥不許參加聚會。居住里巷的普通人也吃膏粱肥肉,為吏胥的老死不改任,做官的以官為姓氏名號。因此人人知道自愛,把犯法看得很重,崇尚行義,厭棄做恥辱的事。那時候,法網寬疏而百姓富實,因而產生了利用財物作驕奢不法事的人,兼并土地的人家以及土豪巨黨,以威勢武力橫行於鄉里。宗室有封地的以至公卿大夫以下,爭相奢侈,房屋車服超過了自身等級,沒有限度。物盛則衰,本來是事物應有的變化。
從此以後,嚴助、朱賣臣等招徠東甌,發生了對兩越的戰事,江淮之間費用浩大,從而變得蕭條而煩亂。唐蒙、司馬相如開通西南夷的道路,為此鑿山劈嶺,修路一千多里,以擴大巴蜀與外界的聯繫,巴蜀的百姓疲憊不堪了。彭吳開通入穢貊、朝鮮的道路,設置了滄海郡,燕齊之間如風靡草偃一般騷動起來。及至王詼在馬邑設計謀襲擊匈奴,匈奴與漢斷絕和親關係,不斷侵擾北部邊境,兵連禍結,無法和解,天下人為此煩勞,叫苦不迭,而戰爭還是日甚一日。行人為戰事運載物資 ,居住的則忙於送行,內外擾嚷騷動,都為戰爭而忙碌,百姓舞弊鑽法律的空隙,財物衰竭消耗而不足於用。繳納財物的 做官,出具貨賂的除罪,選官制度被破壞,廉恥不分,有武力者被重用,法律嚴酷而命令繁瑣,善於為國刮財謀利的官員從此產生了。
後來漢將每年以數萬騎出擊胡人,終至車騎將軍衛青攻佔匈奴河套以南的土地,修築了朔方城。那時候,漢朝正在打通西南夷的道路,動用數萬人,從千里之外肩扛擔挑運送糧食,大約每十餘鍾運到的只有一石,將錢幣散於邛、僰(bó,伯)地區以招徠那裡的人民。一連數年道路不通,那裡的蠻夷人乘機屢次進攻,官吏發兵誅殺他們。以巴蜀地區的全部租稅不足以維持這種局面,於是招募豪民在南夷地區種田,將收穫的糧食賣給當地縣官,而到京都內府 支取糧款。向東開鑿通向滄海郡的道路,人工的費用與南夷相彷彿。又調發十萬多人修築並守衛朔方郡,水陸運輸的路程極為遼遠,自山以東都承受了這個負擔,花費數十萬以至百萬萬,府庫更加空虛。於是招募百姓能向政府繳納奴婢的,得以終身免除租賦徭役,原是郎官的增加品級,以及納羊者得郎官,就始於此時。
過了四年,漢派遺大將率領六位將軍,十多萬軍隊,出擊匈奴右賢王,殺死及俘獲共一萬五千人。第二年,大將軍率六將再次出擊胡人,殺死及俘獲一萬九千人。賞賜給殺獲敵人的將士黃金多達二十多萬斤,投降的胡虜數萬人也得到很厚的賞賜,衣服、食物全都仰仗縣官供給。而漢軍士、馬匹死了十多萬,兵器甲仗等物水陸運輸的費用還都不計算在內。於是大農條陳說,傾盡庫藏錢和賦稅收入仍不足以供給戰士的費用。負責人員道:「天子說:『朕聽說五帝的教命不相重複天下同樣得到治理,禹和湯法律不同都是一代之王,走的路子不同,建立的功德則完全相同。北部邊境未得安寧,朕深念於此。這些日子以來,大將軍攻匈奴,斬首並俘獲一萬九千人,而富人屯積財物,貧者沒有糧食吃。你們商量一下,命百姓出錢買爵並得以繳納贖金減免禁錮等罪刑。』據此,請准於設置賞官,名為武功爵。每級價十七萬,共值三十多萬金。凡買武功爵
到官首一級的,可通過測試補為吏,並優先除授;千夫一級與五大夫相當;有罪的降二等;武功爵最高可至樂卿。以此使軍功顯榮。」而實際軍功爵有許多超過了這個等級,大者封侯或封卿大夫,小者為朗為吏。吏制雜亂多端,官員名位變輕,職任也荒廢了。
自從公孫弘以《春秋》大義繩治官民,從而取得漢丞相的職位,張湯以峻文苛法斷事當上了延尉,於是產生了因「見知不舉報」、「不遵天子之命」、「沮格、誹謗」等罪名,便窮治不休,以致入監入獄的事。第二年出現了淮南、衡山、江都王謀反的事,公卿尋根究底,審理此案,把他們的黨羽一網打盡,獲罪而死的達到數萬人,從此官吏更加慘急,法今更加苛細了。
那時候,朝廷正在招攬、尊崇方正、賢良、文學等士人,有的升任為卿大夫。公孫弘以漢朝丞相的身份,蓋布被,飯食也很簡單,欲以此作天下人的榜樣。但是對世人影響很小,從此便漸漸以功利為務了。
第二年,驃騎將軍再次出擊胡人,斬敵首四萬級。當年秋天,匈奴渾邪王率領數萬人投降,於是,漢朝廷調發二萬輛車迎接。降人到京城后,受到賞賜,連同有功將士也一併受了賞。這一年花費達一百多萬萬錢。
起初,於十數年前黃河決口於觀縣,梁楚地區原已數次遭困,而緣河諸郡築堤塞河,每每重又堤壞河決,費用之多無法計算。此後番系欲節省砥柱漕運的費用,引汾水、黃河水為渠造渠田,開渠的達數萬人;鄭當時因渭水漕運曲折路遠,自長安到華陰開鑿一條直渠,有數萬人施工,朔方郡也開鑿水渠,數萬人參加。各自都歷時傳2—3年之久,功且未成,花費也都達到數十萬萬。
天子為討伐胡人,大量養馬,到長安就食的馬多達數萬匹,養馬士卒關中不足,就從附近諸郡調發。而投降的胡人都靠縣官供給衣食,縣官財力不足,天子就減少膳食費用,解下自己乘車上的馬匹,從私人倉庫御府中拿出錢財養活他們。
第二年,山以東地區遭受水災,老百姓大多陷於飢餓睏乏之中,於是天子派遺使者,盡出郡國倉庫中的物資賑濟貧民。仍不夠用,又招募豪富人家借 貸予貧民,還是不能救災民脫困境,就把貧民遷徙到關西,或充實到朔方郡以南的新秦中去,約七十餘萬人,衣食都靠縣官供給。數年之間,借給他們產業,派使者分部保護他們,一批批的天子使者,冠蓋相望,道路不絕。費用以億計,多不可計算。於是縣官財力告竭。
然而富商大賈有的蓄積財物,奴役貧民;前呼後擁,車乘百餘輛;屯積居奇,封君對他們也都伏首低眉,仰仗他們供給物資。有的冶鑄煮鹽,家財積累到萬金,而不幫助國家的急難,黎民百姓陷於重困之中。於是天子與公卿商議,另造錢幣以足用,並打擊摧折那些浮華荒淫的兼并之徒。那時皇帝苑囿中有白鹿,少府有許多銀錫。自孝文帝另造四銖錢以來,已有四十多年,從建元年間以來,用度不足,縣官往往在產銅多的山旁冶銅鑄錢,百姓也乘機偷鑄,數目很大。錢越來越多而且輕,貨物越來越少而且貴。有關機構的官員說:「古時候有皮幣,諸侯騁享時使用。金有三等,黃金是上等,白金為中等,赤金為下等。如今的半兩錢法定重量是四銖,而奸盜人等摩錢里以取銅屑,錢更輕薄物價更貴,遠方用錢很不方便。」於是以白鹿皮一尺見方,飾以綉文,製成皮幣,直四十萬錢,規定王侯宗室來朝覲聘享,玉璧都必須以皮幣作襯墊進獻,然後禮儀得行。
又雜鑄銀錫製成白金,認為天所用最重要的是龍,地所用最重要的是馬,人所用最重要的是龜,所以把白金分作三品,第一品重八兩,圓形,花紋為龍,名為「白選」,值三千錢;第二品重量較小,方形,花紋是馬,值五百錢;第三品又小一些,隨圓形,花紋是龜,值三百錢。命令縣官銷毀半兩錢,另鑄三銖錢,錢文與重量相同。盜鑄各種金錢的一律是死罪,但是盜鑄白金的吏民仍是不可勝數。
於是任命東郭咸陽、孔僅為大農丞,兼領鹽鐵事;桑弘羊以計算被任命為侍中。咸陽,是齊地煮鹽的大商人,孔僅是南陽地區冶鑄業的首戶,產業(致生之業)都積累到千金以上的規模,所以鄭當時才 向朝廷推薦他們。弘羊,是雒陽商人的兒子,因善於心算,十三歲就當了侍中。這三人講求財利的事那真可說是精細入微,察見毫末了。
法律既然越來越嚴酷,官吏多因罪免官。加上不斷打仗,百姓買爵以求免賦役,大多買到五大夫一級,官府可徵發的人越來越少了。於是除授有千夫、五大夫爵位的人為吏,不願為吏的向官府交馬匹求免;原來為吏的都免去職務,責令到上林苑砍伐荊棘,或去開鑿昆明池。
第二年,大將軍、驃騎將軍大規模出兵與胡人作戰,捕獲斬殺敵人八九萬 ,賞賜有功將士五十萬金,漢軍死於戰場的馬多達十餘萬匹,運輸和製造兵車衣甲的費用還不計算在內。當時財政匱乏,戰士有許多人得不到俸祿。
有關機構的人說三銖錢重量小,容易從中舞弊,於是請准於諸郡鑄五株錢,將錢背面四周加厚為錢郭,使人無法磨取銅屑。
大農奏上鹽鐵丞孔僅、東郭咸陽的話說:「山海是天地藏物的大倉庫,都應該屬於少府,陛下不為私有,命屬於大農作為賦稅的補充。請准於招募百姓自備經費,使用官府器具煮鹽,官府供給牢盆。一些浮遊無籍的人慾獨佔山海的利益,求取財富,奴役貧民取利。他們阻撓此事的議論,聽不勝聽。建議敢於私鑄鐵器、煮鹽的,鈦其左腳趾,沒收其器物用具。不產鐵的郡設置小鐵 官,隸屬於所在縣。」於是使孔僅、東郭咸陽乘著傳舍的車子到各地去督促實行官辦鹽鐵,建立官府,除授原來經營鹽鐵的富家為吏。吏制更加雜亂,不再行選舉制,官吏中有許多是商人。
商人因錢經常改變,就多積貨物以追逐利潤。於是公卿建議說:「郡國頗受災害,貧民沒有產業的,招募他們遷徙到地多而富饒的地方。陛下為此降低膳食等級、節省費用,拿出皇宮中的錢來賑濟百姓,放寬借貸的利率和賦稅等級,然而百姓仍不能都去田畝中耕作,商人數目不斷增加。貧民沒有積蓄,都仰賴縣官供給衣食。以前軺車、商人所有的緡錢都要徵收多少不等的算賦,請准許像往時一樣出算賦。那些屬於末作的商人凡賒貸買賣,屯積居奇,以及營商取利的人,即使沒有市籍,也要各自按自己的貨物,貲產認定應占的算賦等級,通常是緡錢二千為一算。諸種手工行業有租稅以及冶鑄業的人家,大抵四千緡為一算。不屬於官吏的三老、北部邊境的騎士,有軺車一輛為一算;商人有軺車一輛為二算;有船長五丈以上的為一算。有隱匿不自度貲產,或隱瞞部分貲產的,罰到邊境戍守一年,沒收貲產。有能告發的,給予被告發者貲產的一半。商人有市籍的,連同他的家屬,都不許佔有土地,以有利於農民。有敢違犯此令的,沒收為他種田的田仆入官。
天子於是想起卜式的話,封他官為中郎,爵為左庶長,賜給農田十頃,還布告天下,使每個人都知道這件事 。
卜式是河南人,以種田養畜為業。當初,父母去世后,留下一個年少的弟弟。等弟弟長大成人,就與他分了家,自己只要了百餘只羊,其餘田地、房屋等全都留給弟弟。從此卜式入山牧羊,經過十多年,羊繁育到一千多隻,買了田地宅舍。他的弟弟卻家業盡破,卜式每每再分給他一些。這時候漢朝廷正數次遣將出兵對匈奴作戰,卜式上書說,願意把一半家產交給官府作為邊境作戰費用。天子派使者問他:「你是想做官嗎?」卜式說:「為臣自幼放牧,不熟習官場的事,不願做官。」使者問:「是家中有冤屈,有話要對天子說?」卜式道:「臣生來與人無爭,同邑人有貧窮的我就借貸給他,不善良的我就教導他,使他馴良,鄰里人都願聽我的話,我怎會受人冤屈!沒有要對天子說的話。」使者說:「那麼,你捐了這麼多家產,究竟為了何事?」卜式道:「天子要討伐匈奴,我認為應該有力的出力,有錢的出錢,這樣才能滅掉匈奴。」使者把他的話回報了天子。天子又轉告公孫弘丞相。公孫弘說:「這不合人情。不守法度的人,不可以作天下楷模以擾亂了法紀,原陛下不要再去理會他 。」於是天子很久沒給卜式答覆,數年後,打發他離開京城。卜式回家后,依舊種田放牧。過了一年多,正趕上漢軍屢次出征,渾邪王等人投降,縣官花費 很大,倉庫空虛。第二年,貧民大遷徙,都靠縣官供給,縣官沒有力量全部負擔起來。卜式拿著二十萬錢交給河南太守,作為被遷百姓的花費。河南呈上富人資助貧人的籍賬,天子見到上面卜式的名子,尚能記得,說道:「這是前些日子,要獻一半家產助邊的那個人」,於是賜給卜式免戍邊徭役四百人的權力。卜式又把它全都交給縣官。那時富豪人家為了逃稅爭著隱匿家產,唯有卜式熱衷於輸資幫助官府。天子於是認為卜式的確是位有德長者,才給他顯官尊榮以誘導百姓。
起初,卜式不願做郎官。天子說:「我有羊在上林苑中,想請你替我放牧。」卜式才做了郎官,卻是穿著布衣草鞋的放羊郎。一年多后,羊群肥壯且繁殖了很多。天子路過這裡看到羊群,誇獎他一番。卜式道:「不但是羊,治理百姓與這是同一道理:讓他們按時起居,不斷把兇惡的除掉,不要讓他敗了群。」天子聽了很是驚奇,封他為緱氏令試一試他的本領,果然緱氏百姓反映很好。升任為成皋令,辦理漕運的政跡又被評為「最」好。天子認為卜式為人樸實忠厚,封他做了齊王太傅。
而孔僅由於出使各地鑄作鐵器,三年之中升任為大農令,位列於九卿。而桑弘羊當上了大農丞,管理有關會計事務,慢慢設置起均輸制度來流通貨物了。
這時期開始允許吏繳納穀物補為官,補為郎官繳納的穀物多至六百石。
自從製造白金和五銖錢以後五年,赦免官民因盜鑄金錢獲死罪的數十萬人,天子沒有發覺而被地方處死的,不可勝數。自出贖金經赦免罪的有百餘萬人。然而犯罪又能出得起贖金的連一半人也沒有,普天之下大約所有人都無顧忌地盜鑄金錢了。犯罪的人太多,官吏不可能把他們全都誅死,於是派遣博士褚大、徐偃等人按照尚書諸曹職司的不同劃分許可權,巡察郡國,揭發,舉報兼并之徒以及身為郡守、國相等職,卻利用職權圖謀私利的人。而御史大夫張湯這時正處在官勢顯赫、大權在握的時候,減宣、杜周等人任御史中丞,義縱、尹齊、王溫舒等人以執行法律慘急深刻被提升為九卿,在這種局面下,如直指夏蘭這類人開始出現了。因而有大農令顏異被殺的事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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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lnln 發表於 2007-1-10 05:36 | 只看該作者
起初,顏異是濟南的一個亭長,因辦事清廉直率慢慢升遷到九卿的地位。天子與張湯既已製造了白鹿皮幣,問顏異有什麼看法,顏異說:「如今諸侯王朝見天子有蒼璧,價值不過數千錢,而作為墊襯的皮幣反而值四十萬,本末不相稱。」天子聽了很不高興。張湯又與顏異平素有些過節,適巧有人以其他事告發顏異,此事交給張湯審理。顏異曾經與客人閑談,客人說到某法令初頒下時有些弊病,顏異沒有說話,客人以為他與己見不同,反唇譏刺幾句。張湯知道此事後上奏天子說,顏異身為九卿,見法令有不妥處,不向朝廷進言,只在心中誹謗非難,其罪當死。從此之後,有了「腹誹「的罪名,而公卿大夫多以諂媚逢迎、阿諛奉承取悅於人了。
天子既頒發了算緡錢令並尊崇卜式為天下人的榜樣,而百姓終究不肯拿出錢財幫助縣官,於是發生了慫恿告緡錢的事。
郡國有許多盜鑄的金錢,大多不夠分量,因而公卿請求命京城鑄造鐘官赤側錢,一個當五個,向官府繳納賦稅以及其他對官方使用的場合,不是赤側錢不許使用。從此白金的價值降低了,百姓不在珍視它,縣官下令禁止,仍無作用。一年多后,白金終於廢止不用。
這一年,張湯死,而百姓對他毫無思念之情。
此後二年,赤側錢又賤,老百姓千方百計把它花出去,這對市場很不利,赤側錢又廢棄了。於是下令所有郡國都不許再鑄錢,專門命上林苑三官鑄造。流行的錢既已很多,下令天下,凡不是三官鑄造的錢幣不許使用,諸郡國以前鑄造的錢幣全都銷毀,把銷錢得到的銅上繳三官。百姓鑄錢的事更少了,鑄錢所獲利益還沒有花費大,只有巧工匠和大奸商才有能力盜鑄。
卜式做了齊國諸侯相,而楊可掀起的告發隱匿緡錢的事遍及天下,中等人家以上大約都被告發。由杜周加以審理,很少有能反案的。於是分別派遣御史、廷尉、正監等官員按不同使命出使諸國,順便治理郡國隱匿緡錢的案子,所得沒收老百姓的錢物以億計,奴婢上千萬,田地大縣數百頃,小縣百餘頃,房產也與這些數字相當。於是商人中等以上人家大約全都破了家,從此老百姓滿足於美衣美食,得吃就吃,得喝就喝,誰也不再經營買賣、蓄藏等事業了,而縣官因為有官辦鹽鐵和告緡錢這兩件事,財政寬裕多了。
接著,把函谷關東遷三百多里擴大關中地域,設置了京都左右輔都尉。
起初,大農有許多經管的鹽鐵官布,因而設置了水衡都尉,想讓他主管鹽鐵事。等到楊可告發隱匿緡錢的事發生后,上林有許多財物,就命水衡主管上林。上林財物既滿,便擴大上林的規模。這時越國打算與漢朝用船決戰,於是大規模修建昆明池,池周築觀宇環繞。建造樓船,有十丈多高,上面插著旗子,很是壯觀。天子受這氣派的感染,建造了柏梁台,高達數十丈。修建的宮室,也從此日趨於富麗。
於是把緡錢分給各官府,而水衡、少府、大農、太僕還各自設置了農官,往往就地在各郡縣整治沒收來的土地,加以耕種。沒收來的奴婢,則分給諸苑囿,使餵養狗馬禽獸,或者分給諸官府。諸官府更設置了做各種事情的奴婢,罪徒奴婢眾多,因而由黃河漕運至京的糧食大約增加到每年四百萬石,並且還要官府自糴一部分糧食才能足用。
所忠上書說:「世家子弟和富人或鬥雞賽狗賽馬,或射獵賭博遊戲,擾亂齊民的生活。」於是懲罰諸罪犯,命他們互相攀引,牽連達到數千人,稱為「株送徒」。入財的既得以補為郎官,郎官的選拔從此衰退了。
這時山以東遭受黃河水災,並且一連數年粒米不收,方圓一二千里之間,易子而食。天子心中憐憫,下詔書說:「江南火耕水耨,命饑民可流亡到江淮之間尋口飯吃,想留在那裡的,可在那裡定居。」派遣的使者冠蓋相連,來往於道路,護送這些饑民,並從巴蜀運來糧食賑濟他們。
明年,天子開始巡察郡國。東渡黃河,河東太守沒有想到天子的車駕會來到這裡,供具不備,失了禮教,畏罪自殺。西行穿過隴山,隴西太守因車駕來去倉猝,準備不足,以致天子從官連飯也吃不上,隴西太守自殺。於是天子北出蕭關,隨從數萬騎,在新秦中射獵,以此布勒邊兵,然後回到京城。見新秦中有的地方千里之間沒有一名亭兵徼卒,於是盡殺北地太守以下官員,並命百姓,得以到邊境諸縣放牧牲畜,官府貸給母馬,三年歸還,利息十分之一,廢除告緡令,以此充實新秦中地區。
既得寶鼎以後,設立了後土祠、太一祠,公卿在討論在關封禪的事宜,而天下郡國都在預先修橋鋪路,繕治原有的宮室,那些臨近馳道的縣分,在準備官庫,儲藏物品,設置需供給的用具,巴望並等待著天子車駕的幸臨。
第二年,南越反叛,西羌侵犯邊境以逞凶暴。於是天子因山以東年成不好,赦免天下囚犯的罪行,就南方的樓船士卒二十多萬人一起進攻南越,數萬人調發三河以西的馬匹為坐騎進攻西羌,還有數萬人西度黃河修築令居城。這一年設置了張掖、酒泉郡,而在上郡、朔方、西河、河西等地設置田官,使在這裡戍守的候卒邏兵六十萬人一面戍守,一面耕種。中國內地則繕治道路以饋運糧餉,路遠的達三千里,近的也有一千多里,全都仰仗大農供給。邊境的兵器不足,就調發武庫和工官的兵器來滿足那裡的需要。兵車和戰馬不夠,縣官錢少,很難買到馬匹,就制定一項命令:封君以下至於年俸三百石以上的官吏,按等級不同繳納不同數目的母馬,分給天下駐兵的亭牧養,使每亭都有母馬,每年考核其餵養繁息的成績以定嘗罰。
齊國相卜式上書說:「為臣曾聞說天子有憂慮,是臣子的恥辱。如今南越反叛,臣父子情願與從齊國發來的操船兵卒一起戰死於南越戰場。」天子下詔說:「卜式雖然是個耕田放牧人,並不以此求利,每有剩餘就幫助縣官緩解經費的困難。如今天下不幸有危急的事發生,而卜式奮勇請求父子為此獻身,雖沒有參加戰鬥,心中的義念可說是已表現出來了。特嘗賜給他關內侯的爵位,黃金六十斤,農田十頃。」布告天下,但天下沒有人響應。諸侯有上百名,沒有一人要求從軍與羌、越作戰。於是到九月諸侯朝見,嘗酎(zhòu,宙)獻酎金時,命少府檢查酎金的成色,列侯由於酎金分量不足被削奪侯位的有一百多人。拜卜式為御史大夫。
卜式既有了這等重要的官位,見到許多郡國反映縣官作鹽鐵的壞處,如鐵器質量差,價錢貴,還有的強迫百姓買賣。而船有算賦,以船運貨的商人少,商品昂貴,於是通過孔僅上書反映船隻徵收算賦的事。天子因此對卜式很不滿意。
漢朝接連打了三年仗,殺掉了西羌入侵的軍隊,滅了南越國,番禺以西直到蜀南初次設了十七郡,姑且按照他們原來的風俗加以治理,不徵收賦稅。南陽至漢中之間舊有的郡縣各自承擔與自己毗鄰的新設郡中吏卒的薪俸、食品、錢物,以及驛傳所用的車馬被服等具的一切費用。而新設郡縣還時常有小規模的反叛,誅殺官吏,漢朝調發南方的官吏兵卒前往鎮壓,每年有萬餘人,費用都靠大農支給。大農以均輸法調各地鹽鐵所得,以補充賦稅的不足,所以才能應付得了。然而士兵路過的縣城,不過做到供給無缺就是了,再也談不上遵守賦稅成法了。
第二年,即元封元年,卜式貶官做了太子太傅。而桑弘羊任治粟都尉,兼領大農令,完全代替孔僅管理天下鹽鐵。由於各地官員們自做買賣,相互間競爭,所以價格漲落很快,而天下所繳賦稅有的還不夠償還轉運的腳力錢,桑弘羊於是請求設立大農部丞官數十名,分別掌管各郡國的大農事務,各自又往往在主要縣分設立均輸官和鹽鐵官,命邊遠地區都以物價貴時,商人從該地區向外地販運的物品為賦稅,而由政府互相轉輸。在京城設立平準機構,總受天下輸納來的物品。召僱工官製造車輛等器物,都由大農供給費用。大農所屬各個機構全部壟斷了天下的貨物,物貴則賣出,賤則買入。這樣,富商大賈無從牟取大利,就會反本為農,而所有商品都不會出現價格忽漲忽落的現象。由於天下物品價格都受其抑制的緣故,所以稱之為「平準」。天子認為有道理,答應了他的請求。於是天子巡遊向北到朔方郡,向東到太山,又巡行海上,以及北部邊郡,然後歸來。所過之處都有賞賜,用去帛一百多萬匹,錢、金以億計,全由大農支出。
弘羊又請求允許吏得以繳納糧食補官,以及罪人納糧贖罪。命百姓能向甘泉宮的倉庫繳納多少不等的糧食,得以免除終身賦役,不受告緡令的影響。其他郡縣的百姓則各自向急需處交納,而各處的農民都各自納糧,山東漕運到京的糧食每年增加了六百萬石。一年之中,太倉、甘泉宮倉堆滿了糧食,邊境剩餘的糧食和其他物品,按均輸法折為帛五百萬匹。不向百姓增收賦稅而天下用度得到滿足。於是賜給桑弘羊爵為左庶長,黃金二百斤。
這一年有輕微的旱災,天子派遣官員求雨。卜式說道:「縣官應該以租稅為衣食,如今桑弘羊使官吏坐於列肆中買賣貨物,求取利潤,將桑弘羊下鍋煮了,天才會下雨。」

太史公說:農工商之間相互貿易的路子溝通了,就有龜貝金錢刀布等貨幣產生。這是很久的歷史了,自高辛氏以前年代太遠,無從記述。所以《尚書》最早講到唐虞時期事,《詩經》最早講到殷周時期事,一般是世道安寧則按庠序中的長幼序尊卑,先農本而後商末,以禮義為限制物利的堤防;世道變亂就會與此相反。所以物太盛就會轉為衰落,時事達到極點就會轉變,一質之後有一文,與終後有始,始後有終的終始之變是一樣的。《禹貢》中的九州,各自根據其土地所適宜、人民所多所少繳納職貢。商湯和周武王承前朝弊政之後有所改易,使百姓不致疲弊睏乏,各自都小心謹慎地致力於自己所從事的事業,而與禹時相比,已稍微有緩慢衰落的氣象了。齊桓公採用管仲的計謀,統一貨幣,從山海的事業中求取財富,以朝會諸侯,利用區區齊國成就了霸主的威名。魏國任用李克,充分利用地力,發展農業生產,成了強國。從此以後,在戰國時期天下互相爭奪,以詭詐武力為貴,輕視仁義道德,以富有之道為先,以推讓等禮儀為後。所以百姓中間富有的積財產上億計,而貧窮的糟糠之食尚不能滿足;諸侯國強大的或至并吞諸小國而使諸侯稱臣,弱小者有的至於斷絕祭祀而亡國。延續到秦,終於使海內統一。虞、夏時的貨幣,金有三種,或者黃、或者白、或者赤;此外或者用錢,或者用布、或者用刀,或者用龜貝。及至到秦朝之間,一國貨幣分為二等:黃金以溢為單位,是上等貨幣;銅錢上的文識為「半兩」,重量與文識相同,是下等貨幣。而珠玉、龜貝、銀錫之類只作為器物的裝飾、作為寶藏,不作貨幣使用。然而其價格隨時不同,高低無常。於是外對夷狄作戰,內部興利除弊建立功業,天下百姓儘力耕種不夠供給糧餉,女子紡織不足穿衣。古時曾經竭盡天下的資財以奉獻給天子,天子仍以為不夠使用。沒有別的緣故,主要是當時各種事務互相影響,共同作用造成的,有什麼可奇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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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lnln 發表於 2007-1-10 05:39 | 只看該作者
【原文】【註解】

漢興,接秦之弊,丈夫從軍旅,老弱轉糧餉,作業劇而財匱,自天子不能具鈞駟①,將相或乘牛車,齊民無藏蓋②。於是為秦錢重難用,更令民鑄錢,一黃金一斤③,約法省禁。而不軌逐利之民,蓄積餘業以稽市物④,物踴騰糶⑤,米至石萬錢,馬一匹則百金。
天下已平,高祖乃令賈人不得衣絲乘車⑥,重租稅以困辱之。孝惠、高后時,為天下初定,復弛商賈之律,然市井之子孫亦不得仕宦為吏。量吏祿,度官用,以賦於民。而山川園池市井租稅之入,自天子以至於封君湯沐邑⑦,皆各為私奉養焉,不領於天下之經費。漕轉山東粟,以給中都官⑧,歲不過數十萬石。

①鈞駟:毛色相同的駟馬。鈞:同均;駟,天子用四匹馬駕車,稱駟馬或駟。 ②齊民:《集解》引如淳說:「齊等無有貴賤,故謂之齊民。若今言平民矣。」 無藏蓋:沒有可藏、可蓋之物。即無蓄積、無剩餘。③即一金之數為黃金一斤重。《索隱》引臣贊注說:「秦以一溢(鎰)為一金,漢以一斤為一金」。鎰的大小說法不同,一說二十兩為鎰,一說二十四兩為鎰。不論那一種說法,鎰都大於斤(一斤為十六兩),所漢以一斤為一金與秦制相比是幣值減小了。 ④餘業:商人所業為商品,故餘業就是剩餘的商品。 稽:猶計,考察。全句意思是把市場上較多的商品頓積起來,考察市上商品的貴賤,伺時機適合(有利可圖)時賣出。⑤物踴:物價踴起、急驟長價。 騰糶:谷價飛長。穀物糧食買入為糴,賣出為糶。 ⑥賈人:買賣人行者為商,坐者為賈,這裡賈人泛指一切商人。 ⑦湯沐邑:以邑之收入為湯沐之資,稱為湯沐邑。就是奉邑。 ⑧中都官:《索隱》說:「中都猶都內也,皆天子之倉府」。中都官就是都城中的官員。

至孝文時,莢錢益多,輕,乃更鑄四銖錢,其文為「半兩」,令民縱得自鑄錢。故吳,諸侯也,以即山鑄錢,富埒天子,其後卒以叛逆①。鄧通,大夫也,以鑄錢財過王者。故吳、鄧氏錢布天下,而鑄錢之禁生焉。
匈奴數侵盜北邊,屯戍者多,邊粟不足給食當食者②。於是募民能輸及轉粟於邊者拜爵,爵得至大庶長③。
孝景時,上郡以西旱,亦復修賣爵令,而賤其價以招民;及徒復作④,得輸粟縣官以除罪。益造苑馬以廣用,而宮室列觀輿馬益增修矣。
至今上即位數歲,漢興七十餘年之間,國家無事,非遇水旱之災,民則人給家足,都鄙廩庾皆滿⑤,而府庫余貨財。京師之錢累巨萬,貫朽而不可校。太倉之粟陳陳相因⑥,充溢露積於外,至腐敗不可食。眾庶街巷有馬,阡陌之間成群,而乘字牝者儐而不得聚會⑦。守閭閻者食梁肉⑧,為吏者長子孫⑨,居官者以為姓號。故人人自愛而重犯法,先行義而後絀恥辱焉⑩。當此之時,網疏而民富,役財驕溢,或至兼并豪黨之徒,以武斷於鄉曲(11)。宗室有土公卿大夫以下,爭於奢侈,室廬輿服僭於上,無限度。物盛而衰,固其變也。

①事在漢景帝三年(前154)。吳王劉濞以鄣郡銅山鑄錢,以海水煮鹽,國用富饒。孝景帝即位,用晁錯謀削諸侯,劉濞夥同濟南、菑川、膠西、膠東、楚、趙等國諸侯王,以誅晁錯、清君側為名,起兵叛亂,史稱七國之亂。參見《史記·吳王濞列傳》。 ②給食(sì,飼):供養。食,通「飼」。 ③大庶長:漢舊二十等爵位制中的第十八等。 ④徒復作:大意是指:犯徒刑的罪人遇赦令得免罪,若再犯罪,不自徒刑以上加等,而是與平民百姓一樣從初犯論罪等,罪輕者只為官服役,稱為徒復作。直譯為:「徒罪赦免后重為官作的人」。⑤都鄙:舊注公卿大夫的采邑,諸王子弟的食邑稱為都鄙。如《周禮·大宰》「以入則治都鄙」鄭注、《周禮·大司徒》「辨其邦國都鄙之數」賈公彥疏等。此處從文意考慮,似應將都與鄙離析開來分別解釋,即「都城以至邊鄙地區」。泛言一切地方。 廩庾;倉庫。廩,指倉廩,積糧之所。庾是指露天的倉庫。《詩經·小雅·楚茨》:「我庾維億」,毛註:「露積曰庾」。又《史記·文帝紀》「發倉庾」,《集解》引胡公說:「在邑曰倉,在野曰庾」。 ⑥太倉:猶言大倉。天子、諸侯王國都中的大糧倉都有稱太倉者。如《越絕書》周武王「發太倉之粟」;漢淳于意為齊國太倉令等。⑦字牝:年輕的母馬。舊注「字」通「牸」,字牝即母馬。按:「馬」是由上下文意而得,不是「字牝」一詞的本意。就本意而言「牸」義為雌,牝亦為雌,單言牸或單言牝,意思已很明白,如《封禪書》所說「畜牸馬」,《說苑》所說「畜牸牛」等。何須字牝二字連言?所以可另作新解:「字」同子,作懷孕、生養解釋。如《易經·屯》:「女子貞不字,十年乃字」。虞翻註:「字,妊娠也」。又王充《論衡·氣壽》:「字乳極數」,字同孳,字乳就是生養和哺乳的意思。懷孕、生養可引伸為有懷孕生養能力。字牝就可以解釋為有懷孕、生養能力的母馬,就是年輕的、有發情期的母馬。若是一匹老母馬,雖在父馬之間,不見得會像《集解》所說:「則相踶齧」。 儐(bìn,殯)通「擯」,排斥。 ⑧閭閻:按《周禮·州長》注二十五家為閭;閻,《玉篇》釋為巷,閭閻泛指里巷。 ⑨《集解》引如淳語解釋說:「時無事,吏不數轉,至於子孫長大而不轉職任」。 ⑩《漢書·食貨志》顏師古注說:「以行誼(義)為先,以媿辱相黜也」。?(11)《索隱》說:「謂鄉曲豪富無官位,而以威勢主斷曲直」。鄉曲,鄉里。曲是曲折委細的的意思,鄉曲即指鄉中的里閭街巷等細微偏陋處等。

自是以後,嚴助、朱買臣等招來東甌,事兩越,江淮之間蕭然煩費矣①。唐蒙、司馬相如開路西南夷②,鑿山通道千餘里,以廣巴蜀,巴蜀之民罷焉。彭吳賈滅朝鮮③,置滄海之郡,則燕齊之間靡然發動。及王恢設謀馬邑④,匈奴絕和親,侵擾北邊,兵連而不解,天下苦其勞,而干戈日滋。行者齎,居者送,中外騷擾而相奉,百姓抏弊以巧法⑤,財賂衰秏而不贍。入物者補官,出貨者除罪,選舉陵遲,廉恥相冒,武力進用,法嚴令具。興利之臣自此始也。
其後漢將歲以數萬騎出擊胡,及車騎將軍衛青取匈奴河南地,築朔方⑥。當是時,漢通西南夷道,作者數萬人,千里負擔饋糧,率十餘鍾致一石⑦,散幣於邛僰以集之。數歲道不通,蠻夷因以數攻,吏發兵誅之。悉巴蜀租賦不足以更之,乃募豪民田南夷,入粟縣官,而內受錢於都內。東至滄海之郡⑧,人徒之費擬於南夷。又興十萬餘人築衛朔方,轉漕甚遼遠,自山東咸被其勞,費數十百巨萬,府庫益虛。乃募民能入奴婢得以終身復⑨,為郎增秩,乃入羊為郎,始於此。
其後四年,而漢遣大將將六將軍,軍十餘萬,擊右賢王⑩,獲首虜萬五千級(11)。明年,大將軍將六將軍仍再出擊胡,得首虜萬九千級。捕斬首虜之士受賜黃金二十餘萬斤,虜數萬人皆得厚賞,衣食仰給縣官,而漢軍之士馬死者十餘萬,兵甲之財轉漕之費不與焉。於是大農陳藏錢經秏,賦稅既竭,猶不足以奉戰士。不司言:「天子曰『朕聞五帝之教不相復而治,禹湯之法不同道而王,所由殊路,而建德一也。北邊未安,朕甚悼之。日者,大將軍攻匈奴,斬首虜萬九千級,留蹛無所食(12)?。議令民得買爵及贖禁錮免減罪(13)』。請置賞官,命曰武功爵。級十七萬,凡值三十餘萬金(14)。諸買武功爵官首者試補吏(15),先除(16);千夫如五大夫(17);其有罪又減兩等;爵得至樂卿(18),以顯軍功。」軍功多用越等,大者封侯卿大夫,小者郎吏。吏道雜而多端,則官職秏廢(19)。

①事見《史記·南越列傳》、《史記·東越列傳》以及《漢書》卷64嚴、朱二人傳記。自建元六年(前135)對閩越(東越)用兵,元鼎五年(前112)對南越用兵,元鼎六年在南越設南海、蒼梧等九郡。當年又對東越用兵,元封元年(前110)東越降。兩越戰事前後二十餘年。 ②參見《史記·西南夷列傳》。唐蒙通西南夷始於元光五年(前130),到元封二年(前109)定西南夷,置武都、牂柯、越巂等八郡,亦歷二十餘年。 ③彭吳:《索隱》說是「人姓名」。賈:不知所指。《漢書·食貨志》全句作:「彭吳穿穢貊、朝鮮」,故王念孫以為賈為「穿」字之訛,錢大昕以為滅?(穢)字之訛。置淪海郡事在元朔之年(前128);滅朝鮮事在元封三年(前108),所置郡為真番、臨屯、樂浪、玄菟四郡,不是淪海郡;而且滅朝鮮的是左將軍荀彘,不是彭吳。所以《平準書》中這句話肯定有誤,當從《漢書·食貨志》立解。 ④事在元光二年(前133)。參見《史記·匈奴列傳》。馬邑人聶壹謊說出賣馬邑與單於,單於率十萬騎入漢塞,漢伏兵三十萬以待單於。事泄,單於領兵走。漢武帝因功不成,治始設此謀的人王詼罪。從此以後,漢與匈奴絕和親,戰爭不斷。 ⑤抏弊(wán,完bì,閉):《索隱》說:「秏者,秏也,消抏之名」,將抏弊釋為消耗而弊,因譯為貧弊。巧法:《索隱》釋為「巧抵之法」。即以輕抵重,犯重罪而輕抵於法,巧乘刑法之隙的意思。 按:抏作耗解,而耗弊者實難以巧法,似乎欠妥。可另立新解:抏同玩。如《史記·扁鵲列傳》「案抏(或作抏)毒熨」,《索隱》釋為「按摩而玩弄身體使調也」。如此抏弊即玩弊,就是作弊。與下文「巧法」二字就相得而彰也。 ⑥事在元朔二年(前127),武帝用主父偃謀立朔方郡,使蘇建率十餘萬眾築朔方城。 ⑦鍾:古量單位,每鍾為六石四斗。 ⑧建滄海郡見《漢書·武帝紀》「元朔元年」紀事,《通鑒》卷18等。 ⑨復:免除徭役。 ⑩事在元朔五年(前124),車騎將軍衛青率六將軍擊匈奴右賢王。大將軍為岸頭侯張次公,騎將軍公孫駕,大行李息,游擊將軍蘇建,輕車將軍李蔡,強弩將軍李沮。此時衛青為車騎將軍,故只稱「大將」。擊敗右賢王后,漢武帝遣使者持大將軍印于軍中拜衛青為大將軍。所以下文述第二年率六將軍出擊匈奴,已說衛青是「大將軍」,不再說是「大將」。 (11)首虜:敵首級和俘虜合稱為首虜。《匈奴列傳》記此事為「眾男女萬五千餘人」,蓋此次衛青出兵,夜突然圍右賢王,右賢王驚惶而逃,沒有正面交戰,所以殺傷少而俘虜多。 (12)留蹛(chì,滯)無所食:意謂富人屯積財物,貧者無所食。蹛,同「滯」。 (13)贖禁錮免減罪:出贖金以求解除禁錮或減罪、免罪。禁錮,刑名。胡三省釋為「重系也」。即關押的重罪犯。 (14)《漢書·食貨志》注此條說:「臣瓚曰:『《茂陵中書》有武功爵,一級曰造士,二級曰閑輿衛,三級曰良士,四級曰元戎士,五級曰官首,六級曰秉鐸,七級曰千夫,八級曰樂卿,九級曰執戎,十級曰政戾庶長,十一級曰軍衛』。」顏師古因而說:「此下雲級十七萬,凡值三十餘萬金,今瓚所引《茂陵中書》止於十一級,則計數不足,與本文乖矣」。他認為武功爵不止十一級。《索隱》又引顧氏的話說:「初一級十七萬,自此以上每級加二萬,至十一級,合成三十七萬也。」則「三十餘萬金」是第十一等爵的價格。此外還有多種解釋,如《通鑒》引劉攽的話說:「級十七萬」一語中七是一的誤文,萬當衍。是說十一級,共值30餘萬金,每級之價,文中不具。日·中井積德認為:每級十七萬錢合十七級,時衛青出塞獲首虜萬九千級,合32.3萬金。則文中「三十餘萬金」不是言十一等總價數,而是當時賣爵所得總金數等等。按以上各說都是敷會,就文意而論,是每級十七萬錢,總價三十餘萬金,其中級數、金價、每級差價等數、文中不具,所以無法計算,不必強解,附之闕如可也。 (15)官首:是武功爵中第五等爵名。全句可釋為:買武功爵到第五等官首時,可通過測試,補為吏額,且優先除授。 (16)除:授職。 (17)《索隱》說:「千夫,武功爵第七;五大夫,二十爵第九也。言千夫爵秩比於五大夫二十爵第九。」二十等爵是漢代原來爵位的等級,武功爵是為獎勵軍功增爵,二者相比,則千夫相當於五大夫。 (18)樂卿:《漢書·食貨志》顏師古注說:「樂卿者,武功爵第八等也,言買爵唯得至第八也。」而《集解》引《漢書音義》說:「十爵左庶長以上至十八爵為大庶長也,名樂卿。樂卿者,朝位從九卿,加『樂』者,別正卿。」如此說,漢代九卿除正九卿、列九卿,又有樂九卿。前注引《茂陵中書》載武功爵十一等必有錯漏。(19)秏廢:秏是貶值的意思。如今官既可買得,也不為人所貴重了;廢指廢職,官多必不得其職,故稱為廢。

自公孫弘以《春秋》之義繩臣下取漢相①,張湯用峻文決理為廷尉②,於是見知之法生③,而廢格沮誹窮治之獄用矣④。其明年,淮南、衡山、江都王謀反跡見,而公卿尋端治之,竟其黨與⑤,而坐死者數萬人⑥,長吏益慘急而法令明察。
當是之時,招尊方正賢良文學之士,或至公卿大夫。公孫弘以漢相,布被,食不重味,為天下先。然無益於俗,稍騖於功利矣。
其明年,驃騎仍再出擊胡⑦,獲首四萬。其秋,渾邪王率數萬之眾來降,於是漢發車二萬乘迎之。既至,受賞,賜及有功之士。是歲費凡百餘巨萬。

①《春秋》之義:《春秋》是經孔子刪定的魯國史書,充分體現了孔子的政治思想,所謂《春秋》之義,指此而言。學者有不同說法,見仁見智而已,大要不離於「尊周明法」,「勸善懲惡」八字精義。 ②峻文決理:「以嚴峻苛刻的文法決斷處理事宜 。 ③見知之法:《集解》引張晏語解釋說:「吏見知不舉劾為故縱」。 ④廢格沮誹窮治之獄:《索隱》解釋說:「廢格天子之命而不行,及沮(jǔ,舉)敗誹謗之者,皆被窮治」。廢格:停止,擱置;窮治,徹底查辦。 ⑤窮盡其黨羽。 ⑥坐死者:坐罪(抵罪)而致死的人。 ⑦驃騎:此處指驃騎將軍霍去病。

初,先是往十餘歲河決觀,梁楚之地固已數困,而緣河之郡堤塞河①,輒決壞,費不可勝計。其後番系欲省厎柱之漕②,穿汾、河渠以為溉田,作者數萬人;鄭當時為渭漕渠回遠,鑿直渠自長安至華陰,作者數萬人;朔方亦穿渠,作者數萬人;各歷二三期③,功未就,費亦各巨萬十數。
天子為伐胡,盛養馬,馬之來食長安者數萬匹,卒牽掌者關中不足④,乃調旁近郡。而胡降者皆衣食縣官,縣官不給,天子乃損膳,解乘輿駟,出御府禁藏以贍之。
其明年,山東被水災,民多飢乏,於是天子遣使者虛郡國倉?以振貧民⑤。猶不足,又募豪富人相貸假。尚不能相救,乃徙貧民於關以西,及充朔方以南新秦中,七十餘萬口,衣食皆仰給縣官。數歲,假予產業,使者分部護之,冠蓋相望⑥。其費以億計,不可勝數。於是縣官大空。
而富商大賈或蹛財貧⑦,轉轂百數⑧,廢居居邑⑨,封君皆低首仰給。冶鑄煮鹽,財或累萬金,而不佐國家之急,黎民重困。於是天子與公卿議,更錢造幣以贍用,而摧浮淫併兼之徒。是時禁苑有白鹿而少府多銀錫。自孝文更造四銖錢,至是歲四十餘年,從建元以來,用少,縣官往往即多銅山而鑄錢,民亦間盜錢,不可勝數。錢益多而輕,物益少則貴。有司言曰:「古者皮幣,諸侯以聘享⑩。金有三等,黃金為上,白金為中(11),赤金為下(12)。今半兩錢法重四銖,而奸或盜摩錢里取鋊(13),錢益輕薄而物貴,則遠方用幣煩費不省。」乃以白鹿皮方尺,緣以藻繢(14),為皮幣,值四十萬。王侯宗室朝覲聘享(15),必以皮幣薦璧(16),然後得行。

①堤塞河:築堤塞河。下文「輒決壞」與此相對,即所塞水口複決,所築堤復壞。 ②厎柱:即砥柱。厎通砥。參見《史記·河渠書》。 ③期:(jī,基):一周年。 ④卒牽掌者:士兵中掌管馬匹的人,即馬夫。《漢書·食貨志》無「牽」字。 ⑤倉?:倉為倉庫;?,胡三省註:「芻藁之藏也」,即藏柴草者為?。 ⑥冠與車蓋相望,言部護移民的使者不絕於路。 ⑦蹛:《集解》引《漢書音義》說:「蹛,停也。一曰貯也。」 ⑧即驅車百餘輛。轂,車輪轂,引伸為車。古代車為木輪,由三大部分組成:觸地的圓周名為牙,或謂之網;中心部分名轂;牙、轂之間為輻。參見《周禮·輪人》。 ⑨屯積居奇的意思。廢居,《集解》引徐廣語說:「貯畜之名也,有所廢,有所畜,言其乘時射利也」;居邑,《集解》引如淳語說:「居賤物於邑中,以待貴也」。 ⑩聘享:聘問與貢享。聘,《春秋公羊傳·隱11》說「大夫來曰聘」,即諸侯派遣大夫到王或其他諸侯那裡去,與之通音問,結友好,都稱為聘:享,《禮記·曲禮下》說:「五官致貢曰享」。鄭玄解釋說:「貢,功也;享,獻也。致其歲終之功於王,謂之獻也。」 (11)白金:指銀。 (12)赤金:銅。《集解》引《漢書音義》說:「白金,銀也。赤金,丹陽銅也」。丹陽在陝西宜川縣西,《水經注》說:俗謂之丹陽城,城之下,猶有遺銅。又《本草綱目》說:「《寶藏論》云:赤金十一種:丹陽銅、武昌白慢銅」等(略)。又說:紅銅,一名赤金。紅銅就是鈍銅,所以赤金就是指純銅。丹陽銅當是丹陽城所產的純銅。 (13)鋊(yù,浴):《集解》引徐廣語說:「音容」。又引呂靜說:「冶法器謂之鋊」,這是把鋊解釋成了「鎔」,誤。《漢書·食貨志》臣瓚引《說文》注說:「鋊,銅屑也。如淳解釋全句說:「錢一面有文,一面幕,幕為質。民盜摩漫面而取其鋊,以更鑄作錢也。」此為正解。 (14)意思是以綉文為飾。緣,緣飾;藻,古人以水草有文者為藻(參見《尚書·益稷》孔傳),藉以喻文、文采。如閑藻、藻井等都有此意。同樣,藻繢就是繢之有文者;繢(huì,繪),顏師古註:「綉也,繪五彩而為之。」《周禮·畫繢》說:「五彩備謂之綉」,繢既釋為綉,就可以釋繢為五採花紋。 (15)朝覲:君臣相見禮儀中的一種。《禮記·曲禮下》說:「天子當依(按:置於戶牖之間的屏風稱為依,或作衣、扆等)而立,諸侯北面見天子,曰覲;天子當寧(按:寧讀為佇。門屏之間為寧)而立,諸公東面,諸侯西面,曰朝」。與本段注⑩相參可知朝覲聘享都是下對上的禮儀:公侯列兩廂見天子為朝北面見天子為覲;遣大夫見天子(或其他諸侯)為聘;臣貢物與天子為享。 (16)薦璧:鋪墊在璧之下,作為璧之薦。《說文》:「薦,薦席也」。即薦,原意是一種草席。又薦釋為進,亦通。

又造銀錫為白金。以為天用莫如龍①,地用莫如馬,人用莫如龜,故白金三品:其一曰重八兩,圜之,其文龍,名曰「白選」,直三千;二曰以重差小②,方之,其文馬,直五百;三曰復小,橢之,其文龜,直三百。令縣官銷半兩錢,更鑄三銖錢,文如其重。盜鑄諸金錢罪皆死,而吏民之盜鑄白金者不可勝數。
於是東郭咸陽、孔僅為大農丞,領鹽鐵事;桑弘羊以計算用事,侍中。咸陽,齊之大煮鹽,孔僅,南陽大冶,皆致生累千金,故鄭當時進言之。弘羊,雒陽賈人子,以心計,年十三侍中。故三人言利事析秋毫矣③。
法既益嚴,吏多廢免。兵革數動,民多買復及五大夫④,徵發之士益鮮。於是除千夫五大夫為吏⑤,不欲者出馬;故吏皆(通)適令伐棘上林⑥,作昆明池⑦。
其明年,大將軍、驃騎大出擊胡⑧,得首虜八九萬級,賞賜五十萬金,漢軍馬死者十餘萬匹,轉漕車甲之費不與焉。是時財匱,戰士頗不得祿矣。
有司言三銖錢輕,易奸詐,乃更請諸郡國鑄五銖錢,周郭其下⑨,令不可磨取鋊焉。
大農上鹽鐵丞孔僅、咸陽言:「山海,天地之藏也,皆宜屬少府⑩,陛下不私,以屬大農佐賦。願募民自給費,因官器作煮鹽,官與牢盆(11)。浮食奇民擅管山海之貨(12),以至富羨(13),役利細民。其沮事之議,不可勝聽。敢私鑄鐵器煮鹽者,鈦左趾(14),沒入其器物。郡不出鐵者,置小鐵官(15),便屬在所縣。」使孔僅、東郭咸陽乘傳舉行天下鹽鐵(16),作官府,除故鹽鐵家富者為吏。吏道益雜,不選,而多賈人矣。

①《索隱》解釋說「《易》雲行天莫如龍」。按:於下句「地用莫如馬」又釋為「行地莫如馬」。然而於第三句「人用莫如龜」就不能照此式解釋下去了。三句文式相同,解釋格式也應相同。為使三句都能通達,另立新釋:「天用莫如龍」者,就是「天的用物(古人以為天地都是有意志的)以龍最重要(龍可代天行雲行雨)」。以下「地用」、「 人用」句如式解釋。 ②以重差小:按重量比較略小。差,略。③利事:財利之事。 析秋毫:辨析秋毫。秋毫,秋日鳥獸身上新生的毫毛。極言其細微。 ④買復:以錢物買得免除役賦的權利。復,復其身。指解除其身所受役賦的負擔。 五大夫:漢代二十等爵中的第九等。由於百姓多買復其身,政府不斷提高納稅服役者的身分等級,如今已提高到五大夫一級,百姓若想免除賦役,必須買得五大夫以上爵位才有可能。 ⑤吏:吏胥,職役。公門中負責文書、檔案、抄寫、計算等雜事務的人員。 ⑥適(zhé,折):通謫。貶謫。因罪降職。 上林:上林苑,漢代禁苑,址在今陝西西安以西到周至、戶縣間,始建於秦,漢代重修而成,為皇帝射獵所。 ⑦昆明池:漢武帝欲討昆明,以昆明有滇池方三百里,於是作昆明池以習水戰。胡三省說:「昆明池在長安西南,周回四十里。《三輔舊事》,昆明池蓋地三百二十頃」。 ⑧事在元狩四年(前119),大將軍衛青軍至窴顏山(一作窴顏山,在今外蒙境內,為杭愛山南向支脈)趙信城,焚其城而歸;驃騎將軍霍去病率軍出代、右北平以北二千餘里,封狼居胥山(一名狼山,在今內蒙古五原縣西北,黃河北岸,陰山支脈),禪於姑衍,兵至瀚海(蘇聯境內貝加爾湖)而還。 ⑨在錢背面,將周圍加厚為郭,錢無郭不行,則難以」磨取其鋊」了。 ⑩《索隱》解釋說:「天子私所給賜經用也,公用屬大司農也。」 ?(11)牢盆:《漢書·食貨志》顏師古註:「蘇林曰:牢,價直也。今世人言顧手牢。」又引如淳說:「牢,廩食也。古者名廩為牢。盆,煮鹽盆也」。以文意審之,如淳說為是。 (12)浮食:遊盪而食,指不附著於土地的無根之民,如商人,城市貧民等。 奇民:奇零之民,指在戶籍之外的百姓。擅管:指獨自據有。 (13)富羨:富而有餘。羨亦羨,剩餘為羨。《索隱》讀為yǎn,衍。解釋說:「羨,饒也,與衍同義」。 (14)釱(dì,弟):韋昭曰:「釱,以鐵為之,著左趾以代刖也。」按:釱字《唐韻》讀涕,而宋元韻書如《廣韻》、《集韻》、《韻會》等讀弟,又讀大、太等。解釋是如鐐銬之類,古稱為鉗(在頸為鉗,在足為釱),有的說釱是加於足,有的說是加於趾。從《史記》此句意思看是不僅僅加於趾為釱。似乎可加於足上的任何部位。 (15)出鐵之郡所置鐵官屬大農,不出鐵者置小鐵官,職鑄廢鐵(《集解》說是「故鐵」),屬所在縣。 (16)乘傳:乘坐傳舍的車子。 舉行:顏師古注說:「舉,皆也,普天之下皆行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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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lnln 發表於 2007-1-10 05:41 | 只看該作者
商賈以幣之變,多積貨逐利。於是公卿言:「郡國頗被災害,貧民無產業者,募徙廣饒之地。陛下損膳省用①,出禁錢以振元元②,寬貸賦,而民不齊出於南畝③,商賈滋眾。貧者畜積無有,皆仰給縣官。異時算軺車賈人緡錢皆有差④,請逄如故。諸賈人末作貰貸賣買⑤,居邑稽諸物,及商以取利者,雖無市籍⑥,各以其物自占⑦,率緡錢二千而一算⑧。諸作有租及鑄,率緡錢四千一算。非吏比者三老、北邊騎士,軺車以一算;商賈人軺車二算;船五丈以上一算。匿不自占,占不悉,戍邊一歲,沒入緡錢。有能告者,以其半畀之⑨。賈人有市籍者,及其家屬,皆無得籍名田⑩,以便農。敢犯令,沒入田僮(11)」。

①陛下:對天子敬稱。陛,即階。不敢直呼天子,轉呼其堂階下的職事人,故稱陛下。②禁錢:禁中(宮禁之中)所藏之錢。 振:同賑。賑濟。 元元:百姓。《史記·文帝紀》「以全天下元元之民」。《索隱》解釋說:「……高誘注云:『元元,善也』。又按:姚察雲『古者謂人云善,言善人也。因善為元,故云黎元。其言元元者,非一人也」。顧野王又雲『元元猶喁喁,可憐愛貌』。未安其說,聊記異也。」按,因所釋為「元元之民」,故元元釋為善、為喁喁,均通。此句中只有元元二字,以上二義均不能通。元只能以其中所說黎元之元解釋為民字,元元猶言眾民,即百姓。至於黎之元元為何釋為民,可以高、姚二氏的話解釋。 ③南畝:泛指農田。 ④軺(yáo,搖)車:《索隱》解釋說:「《說文》云:『軺,小車也。』《傅子》云:『漢代賤乘軺,今則貴之。』言算軺車者,有軺車使出稅一算二算也。」 緡錢:錢以千文為貫,又稱為緡,以緡為單位的錢稱緡錢。 ⑤末作:古人以農為本,商為末,商業活動為末作,如同農業活動為農作一樣。此處是將末作名詞化,解為末作行業中的人。 貰(shì,世)貸:借貸。 ⑥市籍:集市的納稅籍賑。明代洪武年間方有戶貼,也就有了戶籍。在此以前的戶籍都與賦稅相連,納稅的稅籍就是戶籍,無賦稅者無籍。所以,市籍實際也是市集商人的戶口冊。無市籍指無商稅的商人。 ⑦自占:自度。自度納稅等級。全句意思是,各以自己的財產,認定自己的納稅等級。⑧率(shuài,帥)大抵,通常。緡錢二千而一算:即二千緡(二百萬錢)為一算。 ⑨畀(bì,閉):給予。 ⑩籍名田:在文獻中多數情況下解釋為:把有名(即有主)之田統計入籍賬。此處依文意可解釋為:入名于田籍之中,即成為田主。 (11)將其種田的僕人沒收入官。田僮,即田仆。為主人種田的奴僕。

天子乃思卜式之言,召拜式為中郎,爵左庶長,賜田十頃,布告天下,使明知之。
初,卜式者,河南人也,以田畜為事。親死,式有少弟。弟壯,式脫身出分,獨取畜羊百餘,田宅財物盡予弟。式入山牧十餘歲,羊致千餘頭,買田宅。而其弟盡破其業,式輒復分予弟者數矣。是時漢方數使將擊匈奴,卜式上書,願輸家之半縣官助邊。天子使使問式:「欲官乎?」式曰:「臣少牧,不習仕宦,不願也。」使問曰:「家豈有冤,欲言事乎?」式曰:「臣生與人無分爭。式邑人貧者貸之,不善者教順之,所居人皆從式,式何故見冤於人!無所欲言也。」使者曰:「苟如此,子何欲而然?」式曰:「天子誅匈奴,愚以為賢者宜死節於邊,有財者宜輸委①,如此而匈奴可滅也。」使者具其言以入聞。天子以語丞相弘。弘曰:「此非人情。不軌之臣②,不可以為化而亂法,願陛下勿許。」於是上久不報式③,數歲,乃罷式。式歸,復田牧。歲余,會軍數出,渾邪王等降,縣官費重,倉府空。其明年,貧民大徙,皆仰給縣官,無以盡贍。卜式持錢二十萬予河南守,以給徙民。河南上富人助貧人者籍,天子見卜式名,識之,曰「是固前而欲輸其家半助邊」,乃賜式外繇四百人④。式又盡復予縣官。是時富豪皆爭匿財,唯式尤欲輸之助費。天子於是以式終長者,故尊顯以風百姓⑤。
初,式不願為郎。上曰:「吾有羊上林中,欲令子牧之。」式乃拜為郎,布衣?而牧羊⑥。歲余,羊肥息。上過見其羊,善之。式曰:「非獨羊也,治民亦猶是也。以時起居;惡者輒斥去,毋令敗群。」上以式為奇,拜為緱氏令試之,緱氏便之。遷為成皋令,將漕最⑦。上以為式朴忠,拜為齊王太傅。
而孔僅之使天下鑄作器,三年中拜為大農,列於九卿⑧。而桑弘羊為大農丞,管諸會計事,稍稍置均輸以通貨物矣。
始令吏得入谷補官,郎至六百石。

①輸委:繳納錢物給官府。 輸,輸納;委,屬、給。輸納與委錢物於人為輸委,此處是給官府。 ②不軌之臣:不遵法紀、不行正道的官員。軌:法度。《漢書·賈山傳》「軌,事之大者也」。師古註:「軌謂法度,故民不循法度謂之不軌。 ③不服:指君上對上書未予答覆。 ④外繇:《集解》引《漢書音義》說:「外繇謂戍邊也。一人出三百錢,謂之過更。式歲得十二萬錢也。一說,在繇役之外得復除四百人」。二說其實相同,天子賜給卜式的是對在外服繇役的四百人的處理權。卜式有權免除他們的繇役(「得復除四百人」)常然是有代價的,即需交納過更錢,每人三百,共十二萬錢。 ⑤風:教化。 ⑥?(jué,決):《集解》說:「?,草屝」。?(Fèi,費),草鞋、麻鞋都稱屝。草屝單指草鞋。 ⑦古時對官吏的考核方式,每隔一定時間,由主管官做出評語,好的為最,不好的為殿,一般的為中。將漕最,將為動詞,本是帶領的意思,可引伸為辦理。全句意思是辦理漕運事宜辦得好,評語為最。⑧《集解》說是在元鼎二年。元鼎二年孔僅為大農令,為正九卿,不當說「列於九卿」,漢官以太常、郎中令。中大夫令、太僕、大理、大行令、宗正、大司農、少府為正九卿,大司農就是大農令。又有列於九卿者,如中尉、主爵都尉、內史等等。《史記》誤。

自造白金五銖錢后五歲①,赦吏民之坐盜鑄金錢死者數十萬人②。其不發覺相殺者③,不可勝計。赦自出者百餘萬人④。然不能半自出,天下大抵無慮皆鑄金錢矣。犯者眾,吏不能盡誅取,於是遣博士褚大、徐偃等分曹循行郡國⑤,舉兼并之徒、守、相為(吏)、[利]者⑥。而御史大夫張湯方隆貴用事,減宣、杜周等為中丞,義縱、尹齊、王溫舒等用慘急刻深為九卿,而直指夏蘭之屬始出矣。而大農顏異誅⑦。
初,異為濟南亭長,以廉直稍遷至九卿。上與張湯既造白鹿皮幣。問異,異曰:「今王侯朝賀以蒼璧,直數千,而其皮薦反四十萬,本末不相稱。」天子不說。張湯又與異有郤,及有人告異以它議。事下張湯治異。異與客語,客語初令下有不便者,異不應,微反唇⑧。湯奏當異九卿見令不便,不入言而腹誹⑨,論死。自是之後,有腹誹之法(以此)[比],而公卿大夫多諂諛取容矣。

①梁玉繩《史記志疑》說:「《漢書·武紀》元狩四年造白金,五年行五銖錢,元鼎元年赦天下,首尾才四年耳,『五』當作『三』。」按:自元狩四年造白金到元鼎二年首尾五年,但《通鑒》記載,元鼎二年時天下專用上林三官錢,已很少有人盜鑄錢,不應該計算到這一年。梁說是。 ②坐:獲罪。 ③意思是天子知而赦其罪者數十萬人,不知而殺掉的不計其數。相殺,就是「將其殺死」。日·瀧川資言《史記今注考證》說:「相殺二字不可解」。按《小爾雅》:「相」釋為「治」。「治」何事就是干「什」么、「作」什麼事。如相欺、相瞞,「相煎何太急?」等都是此意。相殺同樣可硬譯為」做了殺頭這件事」,若釋「相」為互相,那就「不可解」了。 ④自出:有各種解釋:如清·郭嵩燾《史記扎記》釋「出」為「逃亡」,「自出」為「事發逃亡未抵罪者」;日·瀧川資言釋為:「赦自出,蓋聞赦令自首也」等。按:下文是「然不能半自出」,若釋為「逃亡」,此句中的「不能」二字便有「恨其少」的意思;若釋為「自首」,其中應當包括本是死罪,因出首而獲赦的,這樣就與前句赦死者「數十萬人」有重複。注者以為可釋為「自出贖金而獲出罪」,出罪就是免罪的意思,古代官吏治獄有失出、失入之罪,文獻中屢見不鮮,與此句中的出同義。能夠自出的原因必是交納了贖金。另外,雖交了贖金,必得天子批複才能生效,對天子的批文仍稱為「赦」是感激「天恩」的意思,與上句赦死亡赦義實不同。下句中「不能半自出」中的「不能」可以解釋為無力出贖金,上下義均貼切。 ⑤分曹:《集解》引服虔說:「分曹職案行」。義仍不甚明。按:曹為政府機構名,不同機構有不同職司。漢代曹相當於隋唐以後的部。《漢書·成帝紀》「初置尚書員五人」。顏師古注說:「《漢舊儀》雲,尚書四人為四曹:常侍尚書主丞相御史事:二千石尚書主刺史二千石事,戶曹尚書主庶人上書事,主客上書主外國事。成帝置五人,有三公曹,主斷獄事。」褚大等分曹循行郡國是按照尚書四曹的不同職務巡察郡國,文中透露了褚大等雖是天子指派,實是尚書屬員。 ⑥兼并之徒:巨富豪強,恃權勢奪人資產者。守:郡太守。 相:國相。其間原無標點,據中華書局本《通鑒》改。 ⑦《漢書·食貨志》此處不分段,《史記》此句入下段,今改。 ⑧《漢書·食貨志》顏師古注說:「蓋非之。」非是難的意思。客語令不便,顏不置可否,因而客反唇相譏,以其不敢直言而見責的意思。 ⑨《漢書·食貨志》作非,非難,不以為然。《史記》為誹,誹謗。似不同而實同,對政令的非難則被視為誹謗。腹誹,心中誹謗,未形於外。

天子既下緡錢令而尊卜式①,百姓終莫分財佐縣官,於是(楊可)告緡錢縱矣②。
郡國多奸鑄錢,錢多輕,而公卿請令京師鑄鐘官赤側③,一當五,賦官用非赤側不得行。白金稍賤,民不寶用,縣官以令禁之,無益。歲余,白金終廢不行。
是歲也,張湯死而民不思。
其後二歲,赤側錢賤,民巧法用之,不便,又廢。於是悉禁郡國無鑄鑄,專令上林三官鑄④。錢既多,而令天下非三官錢不得行,諸郡國所前鑄錢皆廢銷之,輸其銅三官。而民之鑄錢益少,計其費不能相當,唯真工大奸乃盜為之。
卜式相齊,而楊可告緡遍天下⑤,中家以上大抵皆遇告。杜周治之,獄少反者。乃分遣御史廷尉正監分曹往,即治郡國緡錢,得民財物以億計,奴婢以千萬數,田大縣數百頃,小縣百餘頃,宅亦如之。於是商賈中家以上大率破,民偷甘食好衣⑥,不事畜藏之產業⑦,而縣官有鹽鐵緡錢之故,用益饒矣。
益廣關⑧,置左右輔⑨。

①緡錢令:即算緡錢的命令。 ②《漢書·食貨志》顏師古注說:「縱,放也。放令相告言也」。就是慫恿、鼓動人們告發隱瞞家產以圖逃稅的人。③鍾官赤側:鍾官所鑄帶有紅邊(赤銅所鑄錢邊)的錢。鍾官:漢代掌管釜鍾斗斛等量器的官府。余見注④。④上林三官:《集解》說:「《漢書·百官表》:『水衡都尉,武帝元鼎二年初置,掌上林苑,屬官有上林均輸、鍾官、辨銅令。』然則上林三官,其是此三令乎?」 ⑤《索隱》解釋說:「姓楊,名可。如淳云:『告緡者,令楊可占緡之不盡者也』。」《漢書·食貨志》顏師古注說:「楊可據(告緡)令而發動之,故天下皆被害。」 ⑥偷:苟且。《左傳·昭公十三年》:貮偷之不暇。」杜預註:「偷,苟且」。 ⑦畜:同蓄。 ⑧《集解》說:「徐廣曰:『元鼎三年(前114)丁卯歲,徙函谷關於新安東界』。」按:《漢書·武帝紀》:元鼎三年,「徙函谷於新安,以故關為弘農縣」。顏師古注說:「應劭曰:『時樓船將軍楊仆數有大功,恥為關外民,上書乞徙東關,以家財給其用度,武帝意亦好廣闊,於是徙關於新安,去弘農三百里』。」 ⑨左右輔:指京兆尹和左馮翊,時名為左、右內史。日·瀧川資言《史記會注考證》說:「《百官表》元鼎四年,更置二輔都尉、丞各一人。」按:自漢景帝二年(前155)把內史分為左右內史,與主爵中尉(中六年即前144年改為主爵都尉),共治長安京畿(今陝西中部)地區,合稱三輔。武帝太初元年(前104),改右內史為京兆尹,左內史為左馮翊(píng yì,平易),主爵都尉為右扶風。主爵中尉既已於景帝時改為都尉,武帝所立二輔都尉當是指左右內史官,即太初以後的京兆尹和左馮翊官。按《漢書·地理志》京兆尹轄長安、新豐等十二縣,左馮翊轄高陵、櫟陽等二十四縣。這就是《平淮書》所說的左右輔。

初,大農管鹽鐵官布多①,置水衡,欲以主鹽鐵。及楊可告緡錢,上林財物眾,乃令水衡主上林。上林既充滿,益廣。是時越欲與漢用船戰逐,乃大修昆明池,列觀環之。治樓船,高十餘丈,旗幟加其上,甚壯。於是天子感之,乃作柏梁台②,高數十丈。宮殿之修,由此日麗。
乃分緡錢諸官,而水衡、少府、大農、太僕各置農官,往往即郡縣比沒入田田之③。其沒入奴婢,分諸苑養狗馬禽獸,及與諸官。諸官益雜置多④,徒奴婢眾,而下河漕度四百萬石,及官自糴乃足。
所忠言:「世家子弟富人或鬥雞走狗馬,弋獵博戲⑤,亂齊民。」乃征諸犯,令相引數千人,命曰「株送徒」。入財者得補郎,郎選衰矣。

①布:《索隱》說:「布謂泉布」。就是實物貨幣。按《漢書·食貨志下》:太公為周立九府圓法,規定使用的貨幣有金、錢(刀和泉)、布、帛(布帛幅二尺二寸,長四丈為匹)等。此處所說的「鹽鐵官布」,是鹽鐵官所有之布,不是泉(亦有以錢為布者,見末段注),但可用於交換(民以布換鹽鐵),所以是實物貨幣。 ②柏梁台:台名。《漢書·武帝紀》顏師古注說:「服虔曰:『用百頭梁用台,因名焉。』師古曰:『《三輔舊事》雲以香柏為之。今書字皆作柏。服說非』。」 ③比沒入田:《索隱》解釋為「比皆所沒入之田」。比,釋為昔,不妥。比同庀,讀pǐ,音匹。義為治理、具備等。比沒入田就是整治沒收入官的耕地。 ④沒入奴婢分諸苑者只「養狗馬禽獸」,諸官得奴婢后,使做各種勞作,即設置各種用途的奴婢,故稱:「益雜置多」。《集解》解釋說:「如淳曰:『水衡、少府、太僕、司農皆有農官,是為多。」多釋為農官多,而不是奴婢多,與上句「各置農官」重複,而且「益」字不可解,故不取。 ⑤弋:《玉篇》釋為「繳射也」。《周禮·夏官·司弓矢》條疏賈公彥說:「繳,則繩也」結繳於矢而射之,稱為繳射。主要用以射飛鳥。 獵:捕殺禽獸的總稱。 博戲:賭博遊戲。如古有六博局戲。是一種以棋賭輸贏的遊戲。

是時山東被河災,及歲不登數年,人或相食,方一二千里。天子憐之,詔曰:「江南火耕水耨①,令饑民得流就食江淮間,欲留,留處。」遣使冠蓋相屬於道②,護之,下巴蜀粟以振之。
其明年,天子始巡郡國。東渡河,河東守,不意行至,不辨③,自殺。行西逾隴,隴西守以行往卒④,天子從官不得食,隴西守自殺。於是上北出蕭關,從數萬騎,獵新秦中,以勒邊兵而歸。新秦中或千里無亭徼⑤,於是誅北地太守以下,而令民得畜牧邊縣,官假馬母,三歲而歸,及息什一⑥,以除告緡,用充仞新秦中⑦。
既得寶鼎,立後土、太一祠⑧,公卿議封禪事,而天下郡國皆豫治道橋⑨,繕故宮,及當馳道縣,縣治官儲,設供具,而望以待幸⑩。

①火耕水耨(nòu,同鋠):《集解》釋為:「應劭曰:『燒草,下水種稻,草與稻並生,高七八寸,因悉芟去,復下水灌之,草死,獨稻長,所謂火耕水耨也。」耨,鋤草。②冠蓋相屬:衣冠與車蓋相連屬,極言來往的頻繁。 ③胡三省解釋說:「不意天子行幸至郡,供具不能備也。」辨,《通鑒》作辦,是;行,釋為行幸。天子車駕所至,民以為幸事,故稱行幸。然而此段一連有三個行字(「行西逾隴」、「行往卒」),相參看來,釋為「行在」更合適些。天子出遊,車駕所處,稱為行在。 ④卒:《集解》引《漢書音義》說:「卒,倉卒也。」卒同猝。 行:行在,天子車駕。往:來往,往還。⑤亭繳:守邊兵卒。《集解》引如淳說:「徼,亦卒,求盜之屬也。」又引臣瓚說:「既無亭侯,又不徼循,無衛邊之備也。」⑥利息十取其一。 ⑦充仞:充滿。 ⑧後土、太一祠:祭祠後土和太一的祠廟。後土,地神。《通鑒》載:元鼎四年下詔說:「朕親郊,而後土無祀,則禮不答也」。顏師古注說:「闕地祇之祀,不為神所答應。「地祇,即地神;太一,天神。《通鑒》元光二年載:「亳人謬忌奏祀太」。顏師古注說:「太一者,天之尊神。」⑨豫:同預。⑩盼望、並等待著天子車駕臨幸(行幸)。

其明年,南越反,西羌侵邊為桀①。於是天子為山東不贍,赦天下[囚],因南方樓船卒二十餘萬人擊南越,數萬人發三河以西騎擊西羌,又數萬人度河築令居。初置張掖、酒泉郡,而上郡、朔方、西河、河西開田官②,斥塞卒六十萬人戍田之③。中國繕道饋糧,遠者三千,近者千餘里,皆仰給大農。邊兵不足④,乃發武庫工官兵器以贍之。車騎馬乏絕,縣官錢少,買馬難得,乃著令,令封君以下至三百石以上吏,以差出牝馬天下亭⑤,亭有畜牸馬,歲課息⑥。
齊相卜式上書曰:「臣聞主憂臣辱。南越反,臣願父子齊習船者往死之。」天子下詔曰:「卜式雖躬耕牧,不以為利,有餘輒助縣官之用,今天子不幸有急,而式奮願父子死之,雖未戰,可謂義形於內。賜爵關內侯,金六十斤,田十頃。」布告天下,天下莫應。列侯以百數,皆莫求從軍擊羌、越。至酎⑦,少府省金,而列侯坐酎金失侯者百餘人。乃拜式為御史大夫。
式既在位,見郡國多不便縣官作鹽鐵,鐵品苦惡⑧,賈貴⑨,或強令民賣買之。而船有算,商者少,物貴,乃因孔僅言船算事。上由是不悅卜式。
漢連兵三歲,誅羌,滅南越,番禺以西至蜀南者置初郡十七,且以其故俗治,毋賦稅。南陽、漢中以往郡,各以地比給初郡吏卒奉食幣物,傳車馬被具。而初郡時時小反,殺吏,漢發南方吏卒往誅之,間歲萬餘人,費皆仰給大農。大農以均輸調鹽鐵助賦,故能贍之。然兵所過縣,為以訾給無乏而已,不敢言擅賦法矣⑩。

①桀:凶暴,桀驁不馴。 ②開:開設,設置。 ③斥塞卒:《集解》說:「如淳曰:『塞候斥卒』。」就是邊塞負責偵候、巡邏的士卒。 戍田:戍守、耕種。 ④兵:指兵器。 ⑤亭:漢制:十里一亭,十亭一鄉。 ⑥歲:每年。 課:考課。就是考核、查考。息:生息、繁殖的情況。全句意思是,每年都要考察牸馬繁育、生息的情況。⑦酎:(zhòu,宙):重釀酒,即淳酒。此處指漢代嘗酎之禮。《漢書·武帝紀》元鼎五年紀事:「九月,列侯坐獻黃金酎祭宗廟不如法奪爵者百六人,丞相趙周下獄死。」顏師古注引如淳的話說:「《漢儀注》諸侯王歲以戶口酎黃金於漢廟,皇帝臨受獻金,金少不如斤兩,色惡,王削縣,侯免國。」又「師古曰:『酎,三重釀淳酒也』。」 ⑧苦:按《索隱》有兩種解釋:一為厭苦,百姓以其不便而厭苦。二為質量壞。均通。 ⑨賈:通價。 ⑩擅賦法:擅守賦稅法則。全句意思是,需視所過兵卒數量多少,臨時決定徵收數目,不敢自專,以賦法為辭,按常例徵收,不然就難以給足了。

其明年,元封元年①,卜式貶秩為太子太傅②。而桑弘羊為治粟都尉,領大農,盡代僅管天下鹽鐵。弘羊以諸官各自市,相與爭,物故騰躍,而天下賦輸或不償其僦費③,乃請置大農部丞數十人,分部主郡國,各往往縣置均輸鹽鐵官,令遠方各以其物貴時商賈所轉販者為賦④,而相灌輸。置平準於京師,都受天下委輸⑤。召工官治車諸器,皆仰給大農。大農之諸官盡籠天下之貨物,貴即賣之,賤則買之。如此富商大賈無所牟大利,則反本,而萬物不得騰踴。故抑天下物,名曰「平準」。天子以為然,許之。於是天子北至朔方,東到泰山,巡海上,並北邊以歸。所過賞賜,用帛百餘萬匹,錢金以巨萬計⑥,皆取足大農。
弘羊又請令吏得入粟補官,及罪人贖罪。令民能入粟甘泉各有差,以復終身,不告緡。他郡各輸急處,而諸農各致粟,山東漕益歲六百萬石。一歲之中,太倉、甘泉倉滿。邊余谷諸物均輸帛五百萬匹⑦,民不益賦而天下用饒。於是弘羊賜爵左庶長,黃金再百斤焉。
是歲小旱,上令官求雨。卜式言曰:「縣官當食租衣稅而已,今弘羊令吏坐市列肆⑧,販物求利。亨弘羊⑨,天乃雨。」

①公元前110年。 ②貶秩:降職。秩,官吏的職位和品級 。 ③僦(jiù,就)費:腳力費。《索隱》解釋說:「服虔云:『雇載雲僦,言所輸物不足償其雇載之費也。」雇載就是僱人(車)運載。 ④這句話的意思是,甲郡某物貴時,商賈常從乙郡販某物至甲郡,那末,乙郡使以某物為賦。即各地都以本地土特產為賦。⑤都:總共、匯聚。曹丕《與吳質書》:「頃撰遺文,都為一集」。 ⑥巨萬:萬萬。《通鑒·漢紀七》胡三省註:「巨萬,萬萬也。」⑦意思是:邊境地區剩餘的糧食及其他物品,由均輸法折為帛合五百萬匹。《漢書·食貨志》無「物」字,中華書局標點本《漢書》於「谷」下有逗號。⑧市:買賣。《爾雅·釋言》:「貿、賈、市也」。邢解釋說:「謂市,買賣物也。」肆:陳列商品而賣之的處所稱為肆。《古今注》:「肆,所以陳貨鬻之物也」。「坐市列肆」的意思就是坐於肆中買賣貨物。言其專職於此。⑨亨:同烹。在鼎中把人煮死。酷刑。

太史公曰:農工商交易路通,而龜貝金錢刀布之幣興焉①。所從來久遠,自高辛氏之前尚矣②,靡得而記雲。故《書》道唐虞之際,《詩》述殷周之世,安寧則長庠序③,先本絀末,以禮義防於利;事變多故而亦反是。是以物盛則衰,時極而轉,一質一文,終始之變也。《禹貢》九州,各因其土地所宜,人民所多少而納職焉。湯武承弊易變④,使民不倦,各兢兢所以為治⑤,而稍陵遲衰微。齊桓公用管仲之謀,通輕重之權⑥,徼山海之業⑦,以朝諸侯,用區區之齊顯成霸名。魏用李克,盡地力,為強君。自是之後,天下爭於戰國,貴詐力而賤仁義,先富有而後推讓。故庶人之富者或累巨萬,而貧者或不厭糟糠⑧;有國強者或並群小以臣諸侯,而弱國或絕祀而滅世。以至於秦,卒並海內。虞夏之幣,金為三品,或黃、或白,或赤;或錢,或布,或刀,或龜貝。及至秦中,一國之幣分為(三)〔二〕等:黃金以溢名⑨,為上幣;銅錢識曰半兩,重如其文,為下幣。而珠玉、龜貝、銀錫之屬為器飾寶藏,不為幣,然各隨時而輕重無常。於是外攘夷狄,內興功業,海內之士力耕不足糧餉,女子紡績不足衣服。古者嘗竭天下之資財以奉其上,猶自以為不足也。無異故⑩,雲事勢之流,相激使然,曷足怪焉。

①龜、貝是以龜甲、貝殼為貨幣;金指黃金、白銀、赤銅(金三品),都是以重量為單位(或鎰、或斤),不大講究外形(雖然也鑄為一定形狀,只要重量不變,破壞其原形狀,幣值不減);錢、刀、布是形狀不同的銅質(一般雜有鉛、錫等雜質)貨幣,「外圓內方」者為錢;形如刀者名刀;《索隱》引《食貨志》說:「貨幣首長八分,足支八分」形如「」(此為方肩方足布,亦有圓肩圓足、尖肩尖足等不同形狀的布),與前文「鹽鐵官布」中的布不同。 ②高辛氏:即帝嚳(kù,庫)。傳說中的古帝王(五帝之一),堯的生父。 ③長庠序:庠序之中以年長者為尊,不似廟堂之上以爵位、權勢為尊,所以長庠序是時世安寧、崇尚禮讓的表現。庠序,學校名。《孟子·滕文公上》:「設為庠序學校以教之。庠者,養也;校者,教也;序者,射也。夏曰校,殷曰序,周曰庠,學則三代共之。」即三代的學校都名為學,但又各有專名,曰校、曰序、曰庠。學校除了教授生徒士子之外,還是鄉黨集會(宴享、較射)的處所,因而有長庠序的說法。 ④承弊易變:承接前朝的破弊局面,因而不得不變易其制度政令。 ⑤兢兢:兢兢業業。謹慎小心貌。《詩·大雅·雲漢》:「兢兢業業」。毛傳:「兢兢,恐也」。 ⑥輕重之權:量度輕重的標準,實際就是指貨幣的價值標準。輕重,即以輕易重,《管子》有《輕重》七篇,論管仲在齊國造貨幣、通有無的方法和理論,所以輕重就是指貨幣;權,量物重的秤錘、砝碼。引伸為標準。 ⑦徼:同邀,求、取、截取。⑧厭:通饜。飽、滿足。不厭糟糠就連糟糠之食也不得飽足的意思。 ⑨溢:通鎰。 《集解》引孟康語說:「二十兩為溢。」 ⑩沒有其他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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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菊生 譯註

【說明】

本篇是司馬遷寫給其友人任安的一封回信。任安,字少卿,曾任益州刺史、北軍使者護軍等職,本書卷一百四《田叔列傳》中附有褚先生補記的《任安傳》。司馬遷因李陵之禍處以宮刑,出獄後任中書令,表面上是皇帝近臣,實則近於宦官,為士大夫所輕賤。任安此時曾寫信給他,希望他能「推賢進士」。司馬遷由於自己的遭遇和處境,感到很為難,所以一直未能複信。後任安因罪下獄,被判死刑,司馬遷才給他寫了這封回信。關於此信的寫作年代,一說是在漢武帝征和二年(前91),另一說是在漢武帝太始四年(前93)。
司馬遷在此信中以無比激憤的心情,向朋友、也是向世人訴說了自己因李陵之禍所受的奇恥大辱,傾吐了內心鬱積已久的痛苦與憤懣,大膽揭露了朝廷大臣的自私,甚至還不加掩飾地流露了對漢武帝是非不辨、刻薄寡恩的不滿。信中還委婉述說了他受刑后「隱忍苟活」的一片苦衷。為了完成《史記》的著述,司馬遷所忍受的屈辱和恥笑,絕非常人所能想象。但他有一條非常堅定的信念,死要死得有價值,要「重於泰山」,所以,不完成《史記》的寫作,絕不能輕易去死,即使一時被人誤解也在所不惜。就是這樣的信念支持他在「腸一日而九回」的痛苦掙扎中頑強地活了下來,忍辱負重,堅忍不拔,終於實現了他的夙願,完成了他的大業。今天我們讀著這部不朽的巨著,遙想司馬遷當年寫作時的艱辛與堅毅,怎能不對他的崇高精神無比敬佩呢!
本篇不僅對我們研究司馬遷的思想以及《史記》的寫作動機和完成過程有極其重要的價值,並且在文學史上是不可多得的散文傑作,古人早就把它視為天下奇文,可與《離騷》媲美。此文之奇,首先表現為氣勢的磅礴。作者長久鬱積心中的悲憤,藉此文噴薄而出,有如長江大河,一瀉千里,其氣勢之壯闊,令人驚嘆。此文之奇,更在於他的縱橫開闔、起伏迭岩。作者是坦率的,但內心的矛盾與痛苦又是極其複雜的,他無意矯飾,但三言兩語又無法說清,所以他就一一地如實道來。時而慷慨激昂,時而如泣如訴;時而旁徵博引,時而欲言又止。曲折反覆,一波三折,充分表現出筆力的雄健。此外,行文的流暢,語言的生動,駢句、散句自然錯落,排句、疊句時有穿插,使本篇在散文形式上也具有獨具一格的藝術魅力。
本文原載《漢書·司馬遷傳》,后又收入《文選》,兩書文字略有出入。這裡以《漢書》所載為底本,以《文選》參校。

【譯文】

太史公、像牛馬一般的僕役、司馬遷再拜說:
少卿足下:前時,蒙您屈尊給我寫信,教導我待人接物要謹慎,應把推薦賢士當作自己的責任。情意那樣誠懇,好像抱怨我沒有遵從您的教誨,而是追隨了世俗之人的意見。我是不敢這樣做的。我雖然才能庸劣,也曾從旁聽說過有德之人留傳下來的風尚。只是自己以為身體殘缺處於污穢恥辱的境地,行動就要受指責,想做有益之事反而招來損害,因此只能獨自愁悶,沒有誰可以去訴說。諺語說:「為誰去做事?誰來聽從你!」鍾子期死後,俞伯牙終身不再彈琴,為什麼呢?士人要為他的知己效力,女子要為喜愛她的人梳妝美容。像我這樣的人,即使自己懷有的才能像隨侯珠及卞和玉那樣寶貴,品行像許由和伯夷那樣高尚,終究不能再以此為榮,恰恰只能被人恥笑而自取污辱罷了。您的信本應早日回復,正趕上隨從皇上東巡歸來,又忙於一些瑣事,與您見面的機會較少,匆匆忙忙沒有半點空閑,能夠盡情陳述自己的心意。如今您遭到無法預料之罪,再過一個月,逼近冬末,我又迫於跟隨皇上到雍地去,恐怕突然之間就會發生不可避免的事,那樣我最終也就不可能向您抒發我的憤懣之情了,那麼您的魂魄也會抱恨無窮的。請允許我把淺陋的意見略加陳述,時隔很久沒有回信,望您不要責怪。
我聽說,修身是智慧的集中體現;愛人和助人是仁的發端;要得到什麼和付出什麼是義的標誌;有恥辱之心是勇敢的先決條件;樹立名譽是行為的最終目標。士人有了這五個方面,然後才可以立身於世並進入君子的行列。所以禍沒有比貪慾私利更慘的,悲沒有比刺傷心靈更痛苦的,行為沒有比污辱祖先更丑的,恥辱沒有比宮刑更大的。受刑之後得到餘生的人,無法和別人相比,並非一代如此,由來已久了。從前衛靈公和宦官雍渠同乘一輛車,孔子見到后就到陳國去了;商鞅依靠宦官景監的引見得到重用,趙良感到寒心;趙談陪文帝乘車,袁絲臉色都變了。自古以來就以宦官為恥辱。那些才能平庸的人,事情只要涉及到宦官,就沒有不感到喪氣的,何況是那些志氣昂揚的人呢?如今朝廷雖然缺乏人才,可怎麼能讓一個受了宮刑的人來舉薦天下的豪傑呢!我仰仗先人留下的事業,才能在皇帝左右為官達二十多年。所以常自思自想,往高處說,不能盡心報效誠信,也沒有因出奇的謀略和特殊的能力受到讚譽,取得賢君的信任;其次又不能為皇帝拾取遺漏彌補缺陷,也不能招納舉薦賢能之人,並讓山野中的隱士顯露才能;對外又不能參加軍隊,攻城野戰,有斬殺敵將奪取敵人軍旗的功勞;往低處說,不能以日積月累的辛勞,取得高官厚祿,使親族朋友都感到榮耀。這四者沒有一件如願以償,只好勉強求合以博得皇上的喜歡,不會有特別表現,我的情況從這裡也就可以看出來了。從前我也曾置身下大夫的行列,在外朝陪著別人發表些微不足道的意見,沒有借這個時機根據朝廷法度竭盡自己的才思,如今已經身體殘缺成了從事掃除的差役,處在卑賤的地位,還想要昂首楊眉,評論是非,那不是輕慢朝廷羞辱當今的士人嗎!唉!唉!像我這樣的人還有什麼可說的呢!
況且事情的前因後果是不容易說清的。我年少時以不受約束的高才自負,長大后沒有得到鄉里的讚譽,幸而皇上由於我父親的緣故,使我能夠貢獻淺薄的才能,出入於宮禁之中。我以為戴著盆還怎麼能去望天呢,所以斷絕了與朋友的交往,忘記了家庭的事情,日夜都想竭盡自己並不很高的能力,專心致志儘力於職守,以便能夠討好皇上,然而事情竟會大錯特錯,而不是所想象的那樣。我和李陵都在宮廷內做官,平時並沒有什麼交情,彼此志趣不同,不曾在一起喝過一杯酒,在一起盡情交歡。然而我觀察他的為人,是能自守節操的奇士,侍奉雙親講孝道,和士人交往重誠信,在錢財面前廉潔,收取和給予都以義為準則,對有差別的事肯於退讓,對人謙恭,甘居人後,時常想奮不顧身為國家的急難而犧牲自己,從他平素的言行表現來看,我認為他有國士的風度。作為臣子雖經歷萬般危險也不為自己的生命考慮,只想到解救公家之危難,這已是很出奇了。如今所做的事稍有不當,那些只顧保全自己和妻兒的大臣,接著就把他的失誤盡情誇大,我確實內心裡感到痛苦。
況且李陵率領步兵不滿五千,深入戰場踏上匈奴的住地,在虎口中投下誘餌,對強悍的匈奴勇敢地挑戰,迎著億萬敵軍與單於連續作戰十多天,所殺的敵人超過了自己的軍隊的人數,敵人顧不上救援死傷士兵,匈奴的君王都震驚恐怖,於是才把左右賢王的兵馬全都調來,發動會拉弓射箭的人,全國的軍隊共同圍攻李陵,李陵轉戰千里,箭用光了,路走絕了,救兵不到,士兵死傷的堆積如山,然而李陵一喊慰勞軍隊,士兵沒有不奮起的,個個涕淚橫流,滿臉是血,吞下眼淚,再拉開空弓,冒著刀箭,向北爭著和敵人拚死。李陵還沒有覆沒的時候,曾有使者來報告戰況,漢朝的公卿王侯都舉杯向皇上祝賀。過了幾天,李陵兵敗的奏章知道后,皇上為此吃飯不香,上朝不樂,大臣憂慮恐懼,不知道該怎麼辦。我私下沒有考慮自己的卑賤,看到皇上的悲戚哀傷,真心想獻上自己的懇切忠誠,認為李陵平時與軍官們在一起,甘美的食物自己不吃,分東西自己少要,能使人們拚死為他效力,雖是古代名將,也不能超過他。李陵雖然兵敗陷身匈奴,看他的心意,將要等到合適的時機報效漢朝。事情已經無可奈何,他消滅了那麼多敵軍,這戰功也足能顯示給天下了。我心中想陳述這個看法但沒有機會,恰好皇上召見問話,我就按這個意思闡述李陵的戰功,想用這番話寬慰皇上的心胸,堵塞怨恨李陵的人所說的壞話;沒能完全說明,皇上不理解,認為我是有意中傷貳師將軍李廣利,並為李陵遊說,於是就把我交付法庭,誠懇的忠心終於不能自己一一陳述。因此被定為欺騙皇上之罪,最後皇上同意獄吏的判決。我家中貧窮,財物不夠用來贖罪,朋友沒人相救,皇上左右的近臣,也沒有誰向皇帝說句話,自身並非木石,卻要與法吏在一起,被囚禁在監獄之中,誰是可以聽我訴說的人呢!這正是少卿親眼所見,我的所作所為,難道不是這樣嗎?李陵既已投降匈奴,敗壞了他家的名聲,而我又受刑住進蠶室,更加被天下人嘲笑,悲痛啊悲痛啊!事情是不容易一一地講給俗人聽的。
我的先輩並沒有立下什麼功勞,可以得到皇上賜給的剖符和丹書鐵券,掌管史籍和天文曆法,類似於占卜祭祀之官,本來就是給皇上戲耍的,像畜養倡優一樣,是世俗之人看不起的職業。如果我依法被處死,也就像九牛失去一根毛,同死個螻蛄或螞蟻有什麼兩樣?世人也不會把我和那些死於氣節的人相提並論,只不過認為你智慮窮盡,罪惡已極,不能自己贖免,終於走上死路罷了。為什麼呢?就是平日自己的工作和職業造成的。人本來都有一死,有人死得比泰山還重,有人死得比鴻毛還輕,為什麼去死是不一樣的。最重要的是不能使祖先受辱,其次是不使自身受辱,其次是不使臉面受辱,其次是不讓別人用文辭和教令來羞辱,再次是身體被捆綁受辱,再次是換上囚服受辱,再次是披枷帶索被刑杖拷打受辱,再次是剃光頭髮、頸戴鐵圈受辱,再次是毀傷肌膚、砍斷肢體受辱,最下等的是宮刑,受辱到頂點了。古書上說:「刑罰不用在大夫身上。」這就是說士大夫在氣節方面不能不進行磨礪。猛虎在深山裡,百獸都震驚恐懼,等它到了陷阱或獸籠里,就得搖著尾巴乞求食物,這是由於長期用威力制約,逐漸取得的結果。因此,即使有個在地上劃出的監牢,士人也絕對不能進去;有個用木頭削成的獄吏審判你,也不能去質對。受刑之前就決計自殺,這才是鮮明的態度。如今捆綁手腳,戴上枷索,暴露肌膚,受到鞭打,囚禁在監獄之中。在這時候,看到獄吏就要叩頭觸地,看到獄吏就嚇得不敢出氣。為什麼呢?這是長期用威力制約造成的情勢。等已經到了這種地步,還說不受辱的人,不過是所謂的厚臉皮罷了,還有什麼值得尊重的呢!況且西伯(周文王)是諸侯之長,曾被拘禁在牖(yǒu,有)里;李斯是丞相,也受遍了五種刑罰;韓信已是諸侯王,卻在陳地被戴上刑具;彭越、張敖已南面稱王,結果都下獄定罪;絳侯周勃誅殺了呂氏家族,權力超過了春秋時的五霸,後來也被囚禁在待罪之室;魏其(jī,基)侯是大將軍,最後也穿上了囚衣,戴上了刑具;季布做了朱家的家奴;灌夫被關押在居室受辱。這些人都已身居王侯將相,名聲傳到了鄰國,等犯了罪受到法令制裁,不能下決心自殺,在監獄里,古今都一樣,他怎能不受辱呢!從這些情況來說,勇敢和怯懦,是權力地位不同造成的;堅強和軟弱,是由所處的形勢決定的。這是很清楚的,有什麼值得奇怪的呢?況且一個人如果不能在受刑之前早點自殺,就已經逐漸衰頹了;到了鞭打受刑的時候,才能到以自殺殉節,那不是太晚了嗎?古人所以要慎重對待對士大夫的用刑,大概就是這個原因吧!
人之常情沒有不貪戀生存、厭惡死亡的,沒有不顧念父母妻兒的。至於那些為義理所激勵的人並不如此,那是由不得已的形勢造成的。如今我不幸,早年喪失父母,沒有兄弟相親,孤獨一人在世,少卿您看我對妻兒們該如何呢?況且勇敢的人不必以死殉節,怯懦的人只要仰慕節義,什麼情況下不能勉勵自己呢!我雖然怯懦,想苟且偷生,但也還懂得偷生與赴死的界限,何至於自甘陷身牢獄之中去受辱呢!奴隸婢妾還能去自殺,何況我這種處於不得已境地的人呢!我之所以要剋制忍耐、苟且偷生,囚禁在污穢的監獄之中也在所不辭,是以心中還有末了之事為恨,以身死之後文章不能留傳後世為恥呀!
古時候雖富貴而名聲卻泯滅不傳的人,是無法都記載下來的,只有卓越不凡的特殊人物能夠名揚後世。周文王被拘禁后推演出《周易》的六十四卦;孔子受困回來后開始作《春秋》;屈原被放逐后,才創作了《離騷》;左丘明失明后,才有《國語》的寫作;孫子被砍斷雙腳,編撰出《兵法》著作;呂不韋貶官遷徙到蜀地,世上傳出了《呂氏春秋》;韓非被秦國囚禁,寫出了《說(shuì,稅)難》、《孤憤》等文章;《詩經》的三百篇詩,大都是聖賢為抒發憂憤而創作出來的。這些人都是心中憂鬱苦悶,不能實現他的理想,所以才記述以往的史事,想讓後來的人看到並了解自己的心意。至於左丘明失去雙目,孫子砍斷雙腳,終於不可能被任用,便退而著書立說,以此來舒散他們的憤慨,想讓文章流傳後世以表現自己的志向。我私下裡不自量力,近年來,投身在無用的文辭之中,收集天下散失的史籍與傳聞,考證前代人物的事迹,考察他們成敗興衰的道理,上自黃帝軒轅,下至當今,寫成了十表、本紀十二篇、書八章、世家三十篇、列傳七十篇,共計一百三十篇。也是想藉此探究天道與人事的關係,貫通從古到今的歷史發展變化,完成有獨特見解、自成體系的著作。草稿尚未完成,正好遭到這場災禍,我痛惜此書沒有完成,因此受到最殘酷的刑罰也沒有露出怨怒之色。我確實是想著成此書,把它珍藏在名山,把它傳給志同道合的人,讓它在通都大邑之間流傳。那麼,我就可以償還從前受辱所欠的債了,即使受到再多的侮辱,難道會後悔嗎!然而我這番苦心只能對智者講,很難對俗人說呀!
況且在背著惡名的情況下不容易處世,處在被鄙視的地位會招來更多的誹謗。我由於發表議論遭受了這場災禍,深為家鄉的人恥笑,污辱了祖先,又有什麼臉面再去謁拜父母的墳墓呢!即使再經歷一百代,恥辱只會越來越深啊!因此,愁腸每天都反覆迴轉,在家裡就恍恍忽忽若有所失,外出就不知道要到哪裡去。每當想到這種恥辱,沒有不汗流浹背沾濕衣裳的。自己簡直就是個宦官,還怎能自行隱退,藏身到深山岩穴之中呢?所以只得暫且隨世俗浮沉,在時勢中周旋,以此來抒發內心的狂亂迷惑。如今少卿卻教誨我要推薦賢士,豈不是和我內心的苦衷相違背嗎?現在即使想粉飾自己,用美妙的言辭寬慰自己,對俗人毫無用處,也不會被信任,只是自討羞辱罷了。總之,到了死的那天,然後是非才能論定。信中不能把意思寫盡,只能簡略陳述淺陋之見。特此再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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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lnln 發表於 2007-1-10 05:46 | 只看該作者
【原文】【註解】

太史公牛馬走司馬遷①,再拜言。
少卿足下②:曩者辱賜書③,教以慎於接物④,推賢進士為務⑤。意氣勤勤懇懇⑥,若望仆不相師用⑦,而流俗人之言⑧。仆非敢如是也。雖罷駑⑨,亦側聞長者遺風矣⑩。顧自以為身殘處穢(11),動而見尤(12),欲益反損,是以抑鬱而無誰語(13)。諺曰:「誰為為之(14)?孰令聽之!」蓋鍾子期死,伯牙終身不復鼓琴(15)。何則?士為知己者用,女為說己者容(16)。若仆,大質已虧缺矣(17),雖才懷隨和(18),行若由夷(19),終不可以為榮,適足以發笑而自點耳(20)。書辭宜答,會東從上來(21),又迫賤事,相見日淺,卒卒無須臾之間(22),得竭指意(23)。今少卿抱不測之罪,涉旬月(24),迫季冬(25),仆又薄從上上雍(26),恐卒然不可諱(27)。是仆終已不得舒憤懣以曉左右(28),則長逝者魂魄私恨無窮(29)。請略陳固陋(30)。闕然久不報(31),幸勿過(32)。

①太史公:這裡指作者自己。牛馬走:像牛馬一樣奔走的僕役。按,古代書信常在開頭先列具寫信人的官職姓名。《漢書》刪去了這句和下句「再拜言」共十二字的開頭,此據《文選》補入。②足下:古代對人的敬稱。③曩(nǎng,攮):從前。④接物:待人接物。⑤務:事,任務。⑥勤勤懇懇:誠懇的樣子。⑦望:怨。相師用:效法他人的意見行事。⑧流:這裡有順從、追隨的意思。按,以上兩句,《文選》作「若望仆不相師,而用流俗人之言。」⑨罷(pí,皮):通「疲」。駑(nú,奴):劣馬。罷駑:這裡比喻才能庸劣。⑩側聞:在一旁聽到。這是自謙之詞。(11)顧:只是。身殘:指受了宮刑。處穢:處在污穢可恥的境地,指形同宦官。(12)尤:罪過。這裡是指責的意思。(13)這句《文選》作「是以獨鬱悒而誰與語」。(14)誰為(wèi,未)為(wéi,圍)之:給誰做事。(15)鍾子期、伯牙,都是春秋楚人。伯牙善彈琴,鍾子期最能欣賞、理解伯牙的琴音。後來鍾子期死了,伯牙認為已無知音,便毀琴,從此不再彈琴。(16)說(yuè,月):同「悅」。按,以上兩句,《漢書》作「士為知己用,女為說己容」,此從《文選》。(17)大質:身體。(18)隨和:指隨侯之珠與和氏之璧,是春秋時期著名的寶物。隨侯之珠,傳說春秋隨國國君曾救活了一條受了傷的大蛇,後來大蛇銜來一顆明珠報答他,因稱隨侯之珠;和氏之璧,見本書卷八十一《廉頗藺相如列傳》注。(19)由夷:指許由和伯夷,兩人都是被人稱頌的品德高尚的人。許由,堯時的高士,相傳堯想把天下讓給他,他不接受,其事參見《莊子·逍遙遊》;伯夷,商孤竹君之子,周滅商后,與其弟叔齊恥食周粟,餓死首陽山。見本書卷六十一《伯夷列傳》。(20)點:污辱。(21)會:正趕上。上:皇上。(22)卒(cù,促)卒:急急忙忙的樣子。卒,通「猝」。須臾(yú,於):片刻。間(jiàn,件):空閑。(23)指意:心意。指,同「旨」。(24)旬月:滿一個月。(25)季冬:冬季的最末一個月,即陰曆十二月。漢朝法律規定,每年十二月處決罪犯,所以這句的意思是說,快到處決罪犯的時候了。(26)薄:迫近。雍:地名。(27)不可諱:死的委婉說法。(28)左右:原意是左右侍奉的人。這裡是古代書信中常用的謙詞,不直稱對方,以表尊敬。(29)長逝者:指任安。(30)固陋:褊狹淺陋的見解。(31)闕然:相隔很久。(32)過:責怪。

仆聞之:修身者,智之府也①;愛施者,仁之端也;取予者,義之符也②;恥辱者,勇之決也;立名者,行之極也。士有此五者,然後可以托於世③,列於君子之林矣。故禍莫憯於欲利④,悲莫痛於傷心,行莫醜於辱先,詬莫大於宮刑⑤。刑餘之人⑥,無所比數,非一世也⑦,所從來遠矣。昔衛靈公與雍渠同載,孔子適陳⑧;商鞅因景監見,趙良寒心⑨;同子參乘⑧,爰絲變色⑩:自古而恥之。夫中材之人,事關於宦豎(11),莫不傷氣,況忼慨之士乎(12)?如今朝廷雖乏人,奈何令刀鋸之餘薦天下豪俊哉!

①府:財物集中之處。按,《文選》府作「符」。②符:憑證,標誌。《文選》符作「表」。③托:託身,立身。④憯(cǎn,慘):通「慘」。⑤詬:恥辱。⑥刑餘之人:受刑后得到餘生的人。特指受過宮刑的人,或雖非受刑而被閹割的人。⑦這句《漢書》原作「非一也」,此據《文選》增「世」字。⑧「昔衛靈公」兩句:據本書卷四十七《孔子世家》載,孔子在衛國時,有一次衛靈公與夫人南子同車出遊,讓宦官雍渠同車陪侍,讓孔子乘後面的一輛車跟隨,招搖過市,孔子認為是一種恥辱,於是就離開衛國,到曹國去了。這裡說去衛適陳,所記不同。適,到……去。⑨「商鞅」兩句:據本書卷六十八《商君列傳》載,秦國賢者趙良認為,商鞅是通過宦官景監的推薦才見到秦孝公並被重用的,一開始名聲就不好。所以這裡說「趙良寒心」。⑩「同子」兩句:據本書卷一百一《袁盎晁錯列傳》載,漢文帝乘車外出,讓宦官趙同在車中陪侍,袁盎伏在車前直言諫阻,文帝只好讓趙同下車。趙同,原名談,司馬遷為避其父的名諱,所以稱其為趙同或同子;爰絲,即袁絲,袁盎字絲,袁,《漢書》作「爰」。(11)宦豎:對宦官的賤稱。豎,古代對卑賤者的蔑稱。(12)忼慨:同「慷慨」。

仆賴先人緒業①,得侍罪輦轂下②,二十餘年矣。所以自惟:上之,不能納忠效信,有奇策才力之譽,自結明主;次之,又不能拾遺補闕③,招賢進能,顯岩穴之士④;外之,不能備行伍⑤,攻城野戰,有斬將搴旗之功⑥;下之,不能累日積勞,取尊官厚祿,以為宗族交遊光寵⑦。四者無一遂⑧,苟合取容⑨,無所短長之效⑩,可見於此矣。向者仆亦嘗廁下大夫之列(11),陪外廷末議(12),不以此時引維綱(13),盡思慮,今已虧形為掃除之隸(14),在闒茸之中(15),乃欲卬首信眉(16),論列是非,不亦輕朝廷羞當世之士邪!嗟乎,嗟乎!如仆尚何言哉!

①緒業:遺業。②侍罪:做官的謙詞。輦(niǎn,捻)轂(gǔ,古)下:代指京城。輦,皇帝乘坐的車;轂,車輪中心插入車軸的圓木,常代指車輪。③拾遺補闕:指幫助皇帝彌補失誤。闕,通「缺」。④岩穴之士:指隱居山野的賢士。⑤備:充任,充數。行伍:軍隊。⑥搴(qiān,千):拔取。⑦交遊:指朋友。⑧遂:成就。⑨苟合取容:苟且求合以得到別人的容納。⑩短長之效:特別的表現。短長,或小或大,或劣或優;效,效驗,貢獻。(11)廁:夾雜,處於,謙詞。下大夫:按周代官制,太史屬下大夫這一級別,作者這裡也是用為謙詞。(12)外廷:即外朝。漢代把官員分為外朝與中朝,外朝是丞相以下的正規行政官員。國家疑難大事由外朝官員討論。末:微末。(13)維綱:指國家的重要法令。(14)虧形:形體殘缺。掃除之隸:喻地位卑下如役隸。(15)闒(tà,踏)茸:卑賤。(16)卬:通「昂」。信(shēn,申):通「伸」。

且事本末未易明也。僕少負不羈之才①,長無鄉曲之譽②。主上幸以先人之故,使得奉薄技,出入周衛之中③。仆以為戴盆何以望天④,故絕賓客之知,忘室家之業,日夜思竭其不肖之才力,務一心營職,以求親媚於主上。而事乃有大謬不然者。
夫仆與李陵,俱居門下⑤,素非相善也。趣舍異路⑥,未嘗銜杯酒接殷勤之歡。然仆觀其為人自奇士,事親孝,與士信,臨財廉,取予義,分別有讓⑦,恭儉下人⑧。常思奮不顧身,以殉國家之急⑨。其素所畜積也⑩,仆以為有國士之風。夫人臣出萬死不顧一生之計,赴公家之難,斯已奇矣。今舉事一不當,而全軀保妻子之臣,隨而媒孽其短(11),仆誠私心痛之。且李陵提步卒不滿五千(12),深踐戎馬之地(13),足歷王庭(14),垂餌虎口,橫挑強胡。卬億萬之師(15),與單於連戰十餘日,所殺過當(16),虜救死扶傷不給(17)。旃裘之君長咸震怖(18),乃悉征左右賢王(19),舉引弓之民,一國共攻而圍之。轉鬥千里,矢盡道窮,救兵不至,士卒死傷如積。然陵一呼勞軍,士無不起躬流涕(20),沬血飲泣(21),張空弮(22),冒白刃,北首爭死敵(23)。陵未沒時,使有來報,漢公卿王侯皆奉觴上壽(24)。后數日陵敗,書聞,主上為之食不甘味,聽朝不怡(25)。大臣憂懼,不知所出。仆竊不自料其卑賤,見主上慘凄怛悼(26),誠欲效其款款之愚(27)。以為李陵素與士大夫絕甘分少(28),能得人之死力,雖古名將不過也。身雖陷敗,彼觀其意(29),且欲得其當而報漢。事已無可奈何,其所摧敗,功亦足以暴於天下(30)。仆懷欲陳之,而未有路。適會召問,即以此指,推言陵功(31)。欲以廣主上之意,塞睚眥之辭(32)。未能盡明,明主不深曉,以為仆沮貳師(33),而為李陵遊說。遂下於理(34)。拳拳之忠終不能自列(35),因為誣上,卒從吏議(36)。家貧,財路不足以自贖(37)。交遊莫救,左右親近不為一言(38)。身非木石,獨與法吏為伍,深幽囹圉之中(39),誰可告愬者(40)!此正少卿所親見,仆行事豈不然邪?李陵既生降,隤其家聲(41),而仆又茸以蠶室(42),重為天下觀笑。悲夫,悲夫!事未易一二為俗人言也(43)。

①負:仗恃。不羈(jī,機)之才:不受拘束的高遠之才。②鄉曲:鄉里。③周衛:指防衛周密的宮禁。④戴盆望天,比喻二者不可得兼。這裡作者以喻自己忙於職守,無暇他顧。⑤門下:指可以出入宮門的官。李陵曾任侍中,司馬遷當時任太史令,都是宮內之官。李陵事迹見本書卷一百九《李將軍列傳》。⑥趣(qū,屈)舍:進取或退止。趣,同「趨」。⑦分別有讓:指對有差別的事物肯於退讓。⑧下人:居於人下,甘居人後。⑨徇:通「殉」。⑩素所蓄積:指平素各種表現中所包含的相同的氣度。(11)媒孽(niè,聶):釀酒的酒麴。這裡引申為擴大,誇大。(12)提:率領。(13)戎馬之地:指戰場。或解「戎馬」為代指匈奴。(14)王庭:匈奴王的住地。(15)卬:這裡有昂首面對、昂首迎敵的意思。(16)當:相當,相等。「過當」指超過了和自己軍隊相等的數量。(17)不給(jǐ,己):供應不上,顧不上。(18)旃(zhān,沾)裘:獸毛製做的皮衣,這裡代指匈奴。旃,通「氈」。(19)左右賢王:匈奴的最高官位。(20)起躬:起身。(21)沬(huì,匯)血:用血洗臉,指血流滿面。沬,洗臉。(22)弮(quān,圈):弩弓。(23)北首:面向北。死敵:與敵人拚死。(24)奉觴(shāng,傷)上壽:捧著酒杯向皇上祝賀。觴,酒器。(25)聽朝:上朝聽政。(26)怛(dá,達):痛苦。(27)款款之愚:誠懇的忠心。(28)絕甘分少:好吃的東西自己不要,分財物時自己要最少的。(29)彼觀其意:即「觀彼其意」。(30)暴(pù,瀑):顯露。(31)推言:闡述。(32)睚(yá,牙)眥(zì,自):怒目而視。(33)沮:敗壞,中傷。貳師:指貳師將軍李廣利。李廣利是武帝寵妃李夫人之兄,武帝為提拔他,派他征匈奴,李陵協助。李陵被圍,李廣利坐視不救。司馬遷替李陵說話,所以武帝認為他有意中傷貳師將軍。(34)理:即大理,古代的司法官。(35)拳拳:忠誠恭謹的樣子。列:陳述,羅列。(36)卒從吏議:指武帝最後同意法吏的判決。(37)漢朝規定,被判刑的罪犯可以用財物贖罪。財賂,財貨。(38)左右親近:指皇帝身邊的近臣。(39)幽:囚禁。囹(líng,玲)圉(yǔ,雨):監獄。(40)告愬(sù,素):訴說。愬,同「訴」。(41)隤(tuí,頹):毀壞,敗壞。(42)茸(rǒng,冗):推入。蠶室:養蠶的房屋。這裡指受了宮刑的人居住的房屋,因受宮刑后不可受風寒,要住進像蠶室那樣溫暖密封的房屋,因而叫做蠶室。(43)一二:逐一。

仆之先人,非有剖符丹書之功①,文史星曆②,近乎卜祝之間③,固主上所戲弄,倡優畜之④,流俗之所輕也。假令仆伏法受誅,若九牛亡一毛,與螻蟻何異⑤?而世又不與能死節者比,特以為智窮罪極,不能自免,卒就死耳。何也?素所自樹立使然⑥。人固有一死,死,有重於泰山⑦,或輕於鴻毛,用之所趨異也⑧。太上不辱先,其次不辱身,其次不辱理色⑨,其次不辱辭令;其次詘體受辱⑩,其次易服受辱(11),其次關木索、被箠楚受辱(12),其次剔毛髮、嬰金鐵受辱(13),其次毀肌膚、斷支體受辱(14),最下腐刑極矣(15)!傳曰:「刑不上大夫(16)。」此言士節不可不厲也(17)。猛虎處深山,百獸震恐,及其在穽檻之中(18),搖尾而求食,積威約之漸也(19)。故士有畫地為牢,勢不入;削木為吏,議不對,定計於鮮也(20)。今交手足,受木索,暴肌膚,受榜箠(21),幽於圜牆之中(22)。當此之時,見獄吏則頭槍地(23),視徒隸則心惕息(24)。何者?積威約之勢也。及已至此,言不辱者,所謂強顏耳(25),曷足貴乎!且西伯(26),伯也(27),拘牖里(28);李斯,相也,具五刑(29);淮陰,王也,受械於陳(30);彭越、張敖,南向稱孤,系獄具罪(31);絳侯誅諸呂(32),權傾五伯(33),囚於請室(34);魏其,大將也,衣赭、關三木(35);季布為朱家鉗奴(36);灌夫受辱居室(37)。此人皆身至王侯將相,聲聞鄰國,及罪至罔加(38),不能引決自財(39),在塵埃之中(40),古今一體,安在其不辱也!此言之,勇怯,勢也;強弱,形也。審矣(41),曷足怪乎?且人不能蚤自財繩墨之外(42),已稍陵夷(43),至於鞭箠之間,乃欲引節,斯不亦遠乎!古人所以重施刑於大夫者,殆為此也。

①剖符:漢代皇帝給功臣的一種憑信。符,竹制,上寫永不改變爵位的誓言,剖分為二,皇帝與功臣各存其一。丹書:即丹書鐵券,鐵制的券契,用硃砂書寫誓詞,故稱丹書。得剖符丹書的功臣,子孫有罪可以赦免。②文史星曆:史籍和天文曆法,這些都是太史令掌管的事務。③卜祝:負責占卜和祭祀的官職。④倡優:樂人和戲人,是古代被人輕賤的下等人。⑤螻蟻:螻蛄和螞蟻,泛指微小的生物。⑥所自樹立:自己用來立身的。指工作和職位。⑦死,有重於泰山:《文選》作「或重於泰山」。⑧用之所趨:意思是為什麼去死。用,因;之,代死。⑨理色:臉面。理,紋理;色,臉色。或解為道理和臉面。⑩詘(qū,屈)體:指身體被捆綁。詘,同「屈」。(11)易服:指換上罪人的衣服。(12)關木索:戴上枷索。關,指戴上;木,指枷;索,繩索。箠(chuí,垂)楚:木杖和荊杖,都是刑具。(13)剔毛髮:把頭髮剃光,即所謂髠(kūn,昆)刑。剔,通「剃」。嬰金鐵:指頸上套著鐵圈,即所謂鉗刑。嬰,環繞。(14)毀肌膚、斷支體:指毀傷肉體的刑罰。如臉上刺字的黥(qíng,晴)刑、砍去雙腳的刖(yuè,月)刑等。支,同「肢」。(15)腐刑:即宮刑。破壞生殖機能的酷刑,僅次於死刑。(16)刑不上大夫:此語見《禮記·曲禮上》。(17)厲:同「礪」,磨礪。(18)穽:同「阱」。檻(jiàn,件):關野獸的木籠。(19)積威約:長期威力的約束。漸:逐漸發展的結果。(20)定計:指早就拿定主意。鮮:指態度鮮明。或解為夭亡、不以壽終。(21)榜:鞭打。(22)圜牆:指監獄。圜,通「圓」。(23)槍:同「搶(陰平)」,撞,觸。(24)徒隸:獄卒。惕息:不敢喘息,形容極其恐懼。(25)強顏:厚著臉皮。(26)西伯:即周文王。殷紂時他是西方諸侯之長,故稱。(27)伯:方伯,即一方諸侯之長。(28)拘牖(yǒu,有)里:據本書卷三《殷本紀》、卷四《周本紀》載,周文王曾被殷紂王拘禁。牖,兩《本紀》及《文選》均作「羑(音同)」。(29)李斯被趙高陷害,最後被腰斬、滅三族。詳見本書卷八十七《李斯列傳》。至於他受了哪五種酷刑,傳中未詳。(30)韓信先被封為楚王,有人告他謀反,劉邦假做南遊,到陳地,韓信來見,被逮捕。后被赦,封為淮陰侯。詳見本書卷九十二《淮陰侯列傳》。(31)彭越,漢初功臣,封梁王;張敖,漢初功臣張耳之子,父死,襲為趙王。二人都因被誣告謀反,下獄定罪。其事分別見本書卷九十《魏豹彭越列傳》、卷八十九《張耳陳余列傳》。(32)絳侯:周勃的封號。呂后死,呂祿等人謀反,周勃與陳平等誅滅呂氏親族,迎立文帝。其事見本書卷九《呂太后本紀》、卷五十七《絳侯周勃世家》。(33)五伯(bà,罷):即春秋五霸。伯,通「霸」。(34)請室:漢代囚禁有罪官吏的監獄。周勃後來被誣告謀反,下獄治罪。(35)衣赭(zhě,者):穿紅褐色的衣服。古代囚服為赭色。三木:指加在頸、手、足三處的刑具,即枷和桎(zhì,至)梏(gù,故)。魏其侯竇嬰,景帝時為大將軍,武帝時被誣下獄處死。詳見本書卷一百七《魏其武安侯列傳》。(36)季布原為項羽將領,屢次困辱劉邦。項羽死後,劉邦懸賞捉拿季布。季布剃光了頭,頸帶鐵圈,改變姓名,賣身為魯人朱家的奴隸。見本書卷一百《季布欒布列傳》。(37)灌夫平七國之亂有功,為中郎將。武帝時被誣下獄、滅族。見本書卷一百七《魏其武安侯列傳》。居室,少府所屬的官署名。(38)罔加:法網加在身上。罔,同「網」。(39)引決:自殺。自財:自殺。財,通「裁」。(40)塵埃:指監獄。(41)審矣:明白了。(42)蚤:通「早」。繩墨:指法令。(43)陵夷:卑下,衰頹。

夫人情莫不貪生惡死,念親戚①,顧妻子。至激於義理者不然,乃有不得已也。今仆不幸,蚤失二親,無兄弟之親,獨身孤立。少卿視仆於妻子何如哉?且勇者不必死節,怯夫慕義,何處不勉焉!仆雖怯懦欲苟活,亦頗識去就之分矣②,何至自沉溺纍紲之辱哉③!且夫臧獲婢妾猶能引決④,況若仆之不得已乎?所以隱忍苟活⑤,函糞土之中而不辭者⑥,恨私心有所不盡,鄙沒世而文采不表於後也⑦。

①親戚:這裡指父母。②去就:去留,進退。這裡指偷生或赴死。③沉溺:陷身。累(léi,雷)紲(xiè,謝):捆綁犯人的繩索,引申為牢獄。累,《文選》作「縲」。④臧獲:古代罵奴婢的賤稱。⑤隱忍:剋制忍耐。⑥函:包圍。糞土:指監獄。⑦鄙:鄙陋,鄙薄。沒(mò,末)世:終結一世,即死。文采:指文章。

古者富貴而名摩滅①,不可勝記,唯倜儻非常之人稱焉②。蓋西伯拘而演《周易》③;仲尼厄而作《春秋》④;屈原放逐,乃賦《離騷》⑤;左丘失明,厥有《國語》⑥;孫子臏腳,《兵法》修列⑦;不韋遷蜀,世傳《呂覽》⑧;韓非囚秦,《說難》、《孤憤》⑨;《詩》三百篇,大氐聖賢發憤之所為作也⑩。此人皆意有所鬱結,不得通其道(11),故述往事,思來者(12)。及如左丘無目,孫子斷足,終不可用,退論書策(13),以舒其憤,思垂空文以自見(14)。仆竊不遜,近自托於無能之辭,網羅天下放失舊聞(15),考之行事,稽其成敗興壞之理?。上計軒轅(16),下至於茲,為十表、本紀十二、書八章、世家三十、列傳七十(17),凡百三十篇。亦欲以究天人之際(18),通古今之變,成一家之言。草創未就,適會此禍,惜其不成,是以就極刑而無慍色(19)。仆誠已著此書,藏之名山,傳之其人(20),通邑大都。則仆償前辱之責(21),雖萬被戮(22),豈有悔哉!然此可為智者道,難為俗人言也。

①摩:通「磨」。②倜(tì,替)儻(tǎng,倘):卓越豪邁,才華不凡。③傳說文王被拘禁時,把《易》的八卦推演為六十四卦。西伯,《文選》作「文王」。④關於孔子作《春秋》,見本書卷四十七《孔子世家》。厄,受困,指孔子周遊列國所受的困厄。按,現代學者認為,《春秋》為魯國史官所記,孔子進行了加工與修訂。⑤本書卷八十四《屈原賈生列傳》載,《離騷》是屈原被楚懷王疏遠后所作,與本文所說不同。⑥左丘即左丘明。關於他失明的事,他書未見記載;《國語》是否為他所作,學者多有疑問。⑦孫子即孫臏(bìn,鬢)。他的事迹詳見本書卷六十五《孫子吳起列傳》。他所作的兵法早已失傳,1972年山東臨沂銀雀山西漢墓出土的竹簡中,有《孫臏兵法》殘簡五千九百餘字。臏,斷足之刑;修列,著述,編著。⑧《呂覽》:即《呂氏春秋》,呂不韋為相時命門客編寫的。呂不韋的事迹詳見本書卷八十五《呂不韋列傳》。⑨《說(shuì,稅)難》、《孤憤》是韓非著作中的兩篇。關於韓非的事迹,詳見本書卷六十三《老子韓非列傳》。⑩氐:同「抵」。(11)通其道:行其道,即實現其理想。(12)思來者:意思是想到以後的人會有理解自己的。(13)書策:寫作,著書。策,竹簡。(14)垂:流傳。空文:即指文章著作。當時還不能以文章建立功業,故稱空文。(15)放失(yì,義):散失。失,同「佚」。(16)稽:考察。理:道理,規律。(17)軒轅:黃帝名。(18)「上計軒轅」至「列傳七十」,《漢書》原無此二十六字,當是刪節,此據《文選》補入。(19)天人之際:天道與人事的關係。(20)極刑:指宮刑。慍(yùn,運):怨怒。(21)其人:指志同道合之人,能傳布自己著作的人。(22)責(zhài,債):同「債」。(23)戮:辱。

且負下未易居①,下流多謗議②。仆以口語遇遭此禍,重為鄉黨戮笑③,污辱先人,亦何面目復上父母之丘墓乎?雖累百世,垢彌甚耳④!是以腸一日而九回,居則忽忽若有所亡,出則不知所如往。每念斯恥,汗未嘗不發背沾衣也。身直為閨?之臣⑤,寧得自引深藏於岩穴邪⑥?故且從俗浮沉,與時俯仰⑦,通其狂惑⑧。今少卿乃教以推賢進士,無乃與仆之私指謬乎⑨?今雖欲自雕琢⑩,曼辭以自解(11),無益於俗,不信(12),祗取辱耳(13)。要之,死日然後是非乃定。書不能盡意,故略陳固陋。謹再拜。

①負下:負罪之下,背負罪名的情況下。②下流:身處下流,指地位卑微,名聲不好。③鄉黨:同鄉之人。④垢:恥辱。⑤閨?之臣:指宦官。閨?,宮中的小門,借指宮中深密之處。⑥引:引退。⑦俯仰:應付,周旋。⑧通:舒發。⑨私指:私意。指,同「旨」。⑩自雕琢:修飾、美化自己。(11)曼辭:美飾之辭。(12)不信:不被信任。(13)祗:同「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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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lnln 發表於 2007-1-10 05:48 | 只看該作者
悲士不遇賦

支菊生 譯註

【說明】

據《漢書·藝文志》著錄,司馬遷有賦八篇,但大都不傳,只有這篇《悲士不遇賦》保存在唐歐陽詢等編纂的《藝文類聚》卷三十之中。文約二百字,是否全文,已無從考察。
漢初以來,文人多不得志,因而常有感嘆懷才不遇、生不逢時的作品。在司馬遷之前,董仲舒就已寫過《士不遇賦》,此後「士不遇」就成了文人作品中常見的題目。司馬遷這篇賦雖然很短,但表達的思想已很明確,一是嘆「士生之不辰」,二是不甘於「沒世無聞」。前者與他人的同類作品一樣,反映了當時文人的普遍情緒;後者則是司馬遷本人特有的衷曲,與《報任安書》一脈相通。因此,本篇大致也應是受刑之後所作。
司馬遷不以賦見稱,但他生當大賦盛行的時代,流風所及,其賦作也必能達到一定水平。這篇短賦雖不能與名家之賦相提並論,但也還是頗具特色的。其中的反覆鋪陳、排比對偶,正是司馬相如以來漢賦的主要特徵;句式的規整與有節奏的變化比司馬相如似乎又向前發展了一步。

【譯文】

我悲嘆士人的生不逢時,自愧顧盼身影孤獨一人。時常約束自己,使言行合於禮,唯恐志向與行為默默無聞。自信才質很高而世情不正,將至死都永遠辛勤。雖有形相但不能彰顯於世,空有才能卻不得展示於人。為何困厄與通達容易使人迷惑,美與惡確實很難辨清。時光悠長而沒有窮盡,我將只能屈而不能伸。讓那些公心為國的人都和我相同啊,私心為自己的人自己去悲哀吧!天道那麼精微啊,哎呀又那麼疏闊;人間事理顯而易見,只有互相傾軋和侵奪。貪生怕死,是品質的卑賤;愛貴輕貧,是智慮的混亂。明白透澈,是胸中豁達開朗;胡塗迷亂,是內心生了毒害。我的心意,明智的人已能猜想到;我的言論,明智的人定能把它入選。終身默默無聞,古人當作羞恥。早晨知道了真理晚上就死去,誰能說不該如此。逆與順循環往複,忽而沒落忽而興起。沒有人事先就造下洪福,也沒有人起始就遇到大禍;委身於自然,最終還是歸為一體啊!

【原文】【註解】

悲夫士生之不辰①,愧顧影而獨存。恆克己而復禮②,懼志行之無聞。諒才韙而世戾③,將逮死而長勤④。雖有形而不彰,徒有能而不陳。何窮達之易惑⑤,信美惡之難分。時悠悠而蕩蕩⑥,將遂屈而不伸。使公於公者彼我同兮⑦,私於私者自相悲兮⑧。天道微哉⑨,吁嗟闊兮⑩;人理顯然,相傾奪兮。好生惡死,才之鄙也(11);好貴夷賤(12),哲之亂也。炤炤洞達(13),胸中豁也(14);昏昏罔覺(15),內生毒也。我之心矣,哲已能忖(16);我之言矣,哲已能選。沒世無聞(17),古人惟恥。朝聞夕死(18),孰雲其否。逆順還周(19),乍沒乍起(20)。無造福先,無觸禍始;委之自然(21),終歸一矣!

①生之不辰:出生沒遇到好時辰。一般以此表示所生之世未遇明主賢君或未逢盛世,所謂「士不遇」主要就是這個含意。語出《詩經·大雅·桑柔》。②克己:抑制、約束自己的言行。復禮:合於禮的要求。「克己復禮」出自《論語·顏淵》。③諒:信。才韙:才質美好。韙(wěi,偉):善。戾(lì,力》:違背,引申為不正常。④逮:及,達到。⑤窮:困厄。達:通達,顯達。⑥悠悠:形容長久。蕩蕩:形容廣闊無際。⑦公於公者:前公字動詞,用公心對待;后公字名詞,指國家或朝廷。⑧私於私者:前私字,用私心對待;后私字,指自己或自家。⑨天道:包含自然規律和天意兩方面含意。微:精微,微妙。⑩吁(xū,虛)嗟(juē,陰平「決」):感嘆詞。闊:疏闊。(11)才:品質。(12)夷:削平,引申為輕視。(13)炤(zhāo,昭)炤:同「昭昭」,明白。洞達:透徹。(14)豁(huò,或):豁達,開闊。(15)昏昏:胡塗。罔:同「惘」,恍惚,迷亂。(16)哲:哲人,明智的人。(17)沒世:死,終身。「沒世無聞,古人惟恥」兩句本《論語·衛靈公》:「君子疾沒世而名不稱焉。」(18)朝聞夕死:《論語·里仁》:「子曰:『朝聞道,夕死可矣。』」意思是早晨知道了真理,晚上就死去也可以呀。這裡也可理解為與上文的「沒世無聞」相應,即把「聞」解為「聞名」。(19)還周:循環。還,通「環」。(20)乍:忽而。按,清嚴可均編《全上古三代秦漢三國六朝文》據《文選》江淹《詣建平王上書》注,在此句下補入「理不可據,智不可恃」兩句。(21)委:託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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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lnln 發表於 2007-1-10 05:53 | 只看該作者
《史記》譯註

 

司馬遷

 

十二本紀

1.五帝本紀  2.夏本紀 3.殷本紀 4.周本紀 5.秦本紀 6.秦始皇本紀

7.項羽本紀 8.高祖本紀 9.呂太后本紀 10.孝文本紀 11.孝景本紀 12.孝武本紀

 

三十世家

1.吳太伯世家 2.齊太公世家 3.魯周公世家 4.燕召公世家 5.管蔡世家 6.陳杞世家

7.衛康叔世家 8.宋微子世家 9.晉世家 10.楚世家 11.越王勾踐世家 12.鄭世家

13.趙世家 14.魏世家 15.韓世家 16.田敬仲完世家 17.孔子世家 18.陳涉世家

19.外戚世家 20.楚元王世家 21.荊燕世家 22.齊悼惠王世家 23.蕭相國世家 24.曹相國世家

25.留侯世家 26.陳丞相世家 27.絳侯周勃世家 28.梁孝王世家 29.五宗世家 30.三王世家

 

七十列傳

1.伯夷列傳 2.管晏列傳 3.老子韓非列傳 4.司馬穰苴列傳 5.孫子吳起列傳 6.伍子胥列傳

7.仲尼弟子列傳 8.商君列傳 9.蘇秦列傳 10.張儀列傳 11.樗裡子甘茂列傳 12.穰侯列傳

13.白起王翦列傳 14.孟子荀卿列傳 15.孟嘗君列傳 16.平原君虞卿列傳 17.公子列傳 18.春申君列傳

19.范睢蔡澤列傳 20.樂毅列傳 21.廉頗藺相如列傳 22.田單列傳 23.魯仲連鄒陽列傳 24.屈原賈生列傳

25.呂不韋列傳 26.刺客列傳 27.李斯列傳 28.蒙恬列傳 29.張耳陳餘列傳 30.魏豹彭越列傳

31.黥布列傳 32.淮陰侯列傳 33.韓信盧綰列傳 34.田儋列傳 35.樊酈滕灌列傳 36.張丞相列傳

37.酈生陸賈列傳 38.傅靳蒯成列傳 39.劉敬叔孫通列傳 40.季布欒布列傳 41.袁盎晁錯列傳 42.張釋之馮唐列傳

43.萬石張叔列傳 44.田叔列傳 45.扁鵲倉公列傳 46.吳王濞列傳 47.魏其武安侯列傳 48.韓長孺列傳

49.李將軍列傳 50.匈奴列傳 51.衛將軍驃騎列傳 52.平津侯主父列傳 53.南越列傳 54.東越列傳

55.朝鮮列傳 56.西南夷列傳 57.司馬相如列傳 58.淮南衡山列傳 59.循吏列傳 60.汲鄭列傳

61.儒林列傳 62.酷吏列傳 63.大宛列傳 64.遊俠列傳 65.佞幸列傳 66.滑稽列傳

67.日者列傳 68.龜策列傳 69.貨殖列傳 70.太史公自序

 

十書

1.禮書第一 2.樂書第二 3.律書 4.曆書 5.天官書 6.封禪書

7.河渠書 8.平準書 9.報任安書 10.悲士不遇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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