倍可親

抒情史詩: 生命之歌----冼星海之路

作者:聖勞倫斯河評論  於 2022-1-29 10:27 發表於 最熱鬧的華人社交網路--貝殼村

通用分類:詩詞書畫

抒情史詩

獻給全世界所有為人類的解放而奮鬥的人

生命之歌
——冼星海之路
作者: 高岸

夜色籠罩在海面上
狂風怒號 驚濤駭浪
一隻小漁船在大海上漂浮
海水打進破爛的船艙
小船隨時會被餓狼一樣的波浪吞沒
一個孕婦
靜靜地 孤獨地躺在船艙里
如一尊雕像
——由咸澀的海風和翻滾的波浪雕塑
她是人世間全部苦難的象徵
在孤苦伶仃的日子裡
她咬緊牙關堅持著
在凄風冷雨中
她喝下一碗碗黑夜的苦膽
在船舷邊忍受一次次嘔吐
為了生下一個希望
唯一的希望
此刻 陣痛向她襲來
一個小生命在肚子里敲門
他迫不及待地要來到這個黑暗的世界

風驟然停了
海面上一片寧靜
天空露出一個藍色的衣角
一顆星閃閃發光
莊嚴而神聖
哇的一聲嬰兒的啼哭
劃破寂靜的大海

他是疍族的後代
祖祖輩輩在海上漂泊
像被流放在世界邊緣
史冊里找不到他們的蹤跡
漁船是移動的房屋
海水是流動的土地
船槳是翻耕的犁耙
海平線是泥瓦匠的墨斗線
一年四季在海上建造宮殿
一千座阿房宮被太陽的大火焚燒
颶風驟至 海盜突來
波浪變動不居

在襁褓中他開始人生第一次漂泊
母親左手餵奶 右手划槳
她並不知道懷抱著的是一顆偉大的頭顱
他的眼時而眯縫 時而張開
母親滴著汗珠的臉龐
露出溫柔的微笑
他也笑了
彷彿一個新生命獻給世界的禮物
世界剛剛醒來
遠方的海面上隱隱響起一聲禮炮
一輪朝陽從海平線升起
迷霧散開
朝霞灑在他的臉上
映紅藍色的波浪
魚在水裡翱翔
與船身擦肩而過
海鷗從頭頂飛向遠方的天空
深淵似的黑夜過去
海面上響起音樂的交響
彷彿是神的安排
多麼美妙啊
但只有一瞬
烏雲馳來
暴風雨又出現在天邊
這個小小的靈魂
來到塵世註定經歷坎坷的道路
如果早知道
他還會在母親的子宮裡急切地用小拳頭敲門嗎?
400海里 逆風而行
母子倆終於脫離絕境
到達寧靜的港灣
太陽高高地升起來

風暴之樹開放在大海的原野
從漩渦走向漩渦
從寂靜走向寂靜
從藍色走向藍色
那個誕生之夜
那片海域
是風暴的中心 寂靜的中心
一旦離開就永遠無法返回

在大海的搖籃里
他頭枕波濤入眠
赤腳迎接朝霞 斗笠送走晚霞
晚風從船舷邊吹來母親的兒歌
如聖母從天降臨
一顆音樂的種子
在孤舟里悄悄發芽
外公送他一支長長的竹簫
低沉的簫聲中有無數沉船的故事
流淌著疍族二千年的憂傷
於是 大海不僅是位詩人和音樂家
也是一位嚴肅的教師
烏雲的恐嚇 雷霆的鎚子 狂風暴雨的鞭子 驚濤駭浪的振蕩器
如一連串組合拳
鍛造幼小的靈魂和意志
衣不蔽體 忍飢挨餓
跌倒 爬起
在海岸線流浪 徘徊
陽光下坐在礁石上打開一隻貝殼
一滴眼淚凝成一顆珍珠
大海老人向他饋贈一件禮品
他小心地放在懷裡珍藏
海浪在沙灘上留下五線譜
一隻海鷗走在上面譜曲

大海之子
每一次出海都是為了活著走向死亡的深淵
每一排波浪的懸崖峭壁上都寫著危險
外公的呼吸帶著大海的粗野氣息
額頭上布滿風暴
雷鳴電閃
他如一根桅杆挺立船頭
風帆飄舞著 如一面旗幟
一具臨危不懼的身影
在大海上傳遞祖先的英勇精神

他彎腰幫外公曬漁網
一隻手伸向複雜的網格
一千個節點如排兵布陣
一千隻魚眼注視他
陽光的金線在網上穿梭交織
他頭暈目眩
外公教他喊號子《頂硬上》
"頂不住 要硬上
立定心腸去捱世啦
睇住去啦
嚯嚯去啦 睇住啦
嚯嚯去啦 睇住啦"
波浪伴奏
陽光炸開了花
他看見粗壯的纜繩
漁民黑乎乎的臉和粗糙的手掌
在浩瀚的大海面前
他們騎著勤勞之馬卻馱著赤裸的貧窮
日復一日
在逝水流年中穿過
無窮的波浪真的不能改變鐵的命運嗎?
彎曲的海岸線划著問號
黃昏降臨
夕陽在沙灘上投下迷惘的身影
他撿起斗笠
把影子留給風

向南
客輪開往南洋
在船艙的底層
一片擁擠的頭顱
如西瓜地里一個西瓜挨著一個西瓜
一張張黝黑的臉
來自乾裂的土地 洪災 瘟疫 風暴和戰亂
被烏雲塗滿憂鬱
被死亡掏空希望
如一條條憂傷的小河匯聚成一條大河
擁擠在一個時間的出口
一九一一年
一個帝國走向崩潰
大地烽煙四起 溝壑縱橫
船在風高浪急中穿行
幽暗的船艙 密不透風
看不清彼此的臉
嘆息聲 咳嗽聲 耳語聲
斗笠 扁擔 麻布袋
噁心的氣味
沉重的行囊
這些匍匐在土地上的賤民
如草原上的羊群
只要不變成沙漠羊就不會離開草原
只要有一口飯吃他們就不會離開土地
走投無路才橫下一條膽闖天下

母親把他摟在懷裡
他在波浪的顛簸中沉睡
夢見外公臨終的面容
雷霆打不垮他的意志
病魔卻擊垮他的身體
所有的光在他臉上熄滅
外公帶著滿臉的痛苦離開人世
一個漁民的死亡就是一個秘密的失傳
他在海上與風暴搏鬥的所有瞬間
都成為失散的書簡
被魔鬼帶走
他依然站在昨日那片海灘 吹著竹簫
等待外公的漁船歸來
夕陽閃著靈光
彷彿是外公升天的靈魂
大地上沉重的生命啊
但願苦難隨著死亡而分解
在空氣中消散
告別了 大海!
波浪中有他多少童年的歡樂和憂愁
告別了 小漁船!
船艙里有他多少個夢
告別了 沙灘!
那裡埋藏多少個他童年的腳印
他睜開眼
不知道這艘陌生的客輪開往哪裡

從大海走向陸地
一個孩子帶著大海的氣息
向高樓大廈走來
向人群走來
他的頭腦裝滿藍色的海水
回蕩著光與暴風雨的交響
這是一個不平凡的生命
是神將他投入凡間
以風霜雨露充電
待積聚能量
將產生一場風暴
影響地球磁場
此刻 沒人知道他是誰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誰

陌生的建築群蜂擁而來
如波浪在海面上壘起的宮殿
在陽光中閃閃發光
在狂風暴雨中摧毀
到處是十字路口
像漁網的節點
人像魚 遊動著 聚集著 擁擠著
無規的運動
如塵埃一樣在光影中漂浮
街道縱橫交錯
像巨大的迷宮
甲殼蟲在裡面穿行
燈火重重疊疊 流光溢彩
如瓊樓玉宇
人群流水一樣來 流水一樣去
如大海從喧鬧走向靜寂
一個女傭的孩子
站在一座摩天大樓的底層仰望
樓頂接近天空 遙不可及
他在巨大的城市裡遊盪

清晨 他站在馬路邊
望著學生上學的背影
竹簫吹起憂傷的曲調
孤獨的影子在牆上行走

苦難是一把磨刀石
母親在黑夜將忍耐的手藝傳給他
憑藉這件傳家寶
祖祖輩輩在大海的風暴中生存下來
母親在一位老爺家當女傭
掛一張強裝的笑臉
端茶送水 洗衣拖地
微薄的收入把他一點點拉扯大
生命之樹在黑暗中生長

命運不是壓在岩石下的烏龜
永世不得翻身
命運是躲在雲層背後的閃電
突然現身
放射強光
他又坐在家門口吹簫
憂鬱的簫聲吸引一隻飛鳥落在屋檐上
一位戴眼睛的過路先生側耳傾聽
誰吹出這麼美妙的簫樂?
這喧鬧的城市從未有過
像看見鮮花突然怒放
誰如此憂傷?
如大海一樣深沉
一道閃電劃開雲霧
上帝派來一位信使
為他打開學校的大門

一個青年光著膀子在鍋爐房鏟煤
爐火映紅他的臉龐
豆大的汗珠從額頭上滴下來
輪船的汽笛聲如單簧管吹奏的音樂
他的心如大海的波浪翻著白色的浪花
客輪正向巴黎航行
他沒有船票
心飛向一個方向
一個響亮的名字如一座藏經的高山
吸引他像玄奘取經一樣去西天追尋
他沒有船票
怎樣跨過海洋
那一夜他在上海外灘孤獨地徘徊
冬夜的一鉤殘月
在黃浦江上投下冰冷的月光
街道上學生遊行的高呼聲
如波浪一樣在耳畔迴響
警車呼叫
他走在隊伍的最前列
音樂學院一腳將他踢出大門

從什麼時候起
他發現自己的命運
不再僅僅屬於自己
而是與大街上的黃包車夫和流浪漢相連
和無數個與母親一樣的鄉村婦女相連
他手掌上的每一條掌紋都是流向他們的河流
在閣樓里 小提琴向黃昏傾訴
除了孤獨
還包含勞苦大眾的苦難
命運用更廣大的黑夜提升他的靈魂
爐火錘鍊金子
一個孩子變成一個成熟青年

他看不見船艙外海面上的風景
在人生的航行中
每時每刻
都有風景在視線之外
朝相反的方向飛逝而去
在密封的鍋爐房
他揮動著煤鏟
讓爐火保持通紅

登上法蘭西的海岸
呼吸一口自由的空氣
艾菲爾鐵塔高聳入雲
相比破爛的祖國
富麗堂皇的巴黎彷彿人間天堂
然而 一場海嘯剛剛從這裡掃過
到處是失業的人群
如一塊塊衝散的甲板在海面上漂浮
處處等待他的是柵欄
將他阻擋在高樓大廈之外
他在大街上流浪
一件破爛的西裝
一張無法改變的東方的面孔
貧窮的祖國
讓這張黃色的臉變成一個低級標籤
洋人鄙視
而他頭腦中的靈魂是多麼高貴啊
起伏著音樂的森林
路上行人從他身旁走過
如時間的灰燼
被夕陽源源不斷地送去忘川

飢餓的車輪驅使他挨店挨鋪尋找工作
一張張冷臉
彷彿無情的沙漠
夕陽的餘暉灑在草地上
小提琴靠在疲憊的身上
如一支沉默的歌
思鄉曲從大地上緩緩升起

一抹朝霞灑進塞納河畔的樹林
他睜開眼
從地上爬起來
抖掉身上潮濕的落葉
背著小提琴沿塞納河行走
塞納河啊塞納河
你為何閃著盈盈淚光?
莫非你理解這位青年的心情?
他來自異國他鄉 舉目無親
莫非你看見他昨夜在林中失落的夢?
塞納河啊塞納河
莫非你就是他肩上小提琴的一根琴弦
傾訴他的憂鬱和孤獨

在一家餐館門前
小提琴如訴如泣
沒人往地上的空盤裡扔零錢
一個闊氣的中國人走上來
一把摔碎他的盤子 煽他一記耳光
飢餓 屈辱 憤怒
淚水從他臉頰上流下來
壓迫不僅來自洋人
也來自同胞——貴族階級
高貴的服裝包裹一錢不值的靈魂
他餓倒在街邊
一個流浪漢扶起他 喂一口水
他彷彿從夢中醒來
這是哪裡?
望著高樓大廈璀璨的燈火
彷彿天堂就在眼前
但他卻在一條地獄之河漂流

冬夜
寒風在窗外怒號
震得閣樓吱吱作響
擠進破漏的門窗
浸透單薄的衣裳
沒有棉被 沒有火爐
煤油燈跳動著微弱的火苗
一陣狂風撲滅
他在黑暗中摸索著重新點燃
七樓低矮的房間冷如冰窖
他瑟瑟發抖
他隱隱聽到
杜甫在窗外高唱茅屋為秋風所破歌
遙遠的祖國啊
孤苦伶仃的母親
上海街道上衣衫破爛的車夫
"918"失去家園的東北難民
貧窮的鄉村
他在巴黎的街道上以琴吃討
在餐館當跑堂
在理髮店干雜役
以廉價的勞力出賣尊嚴
被音樂學院的門衛擋在門外
胸中的苦難和屈辱
如波濤滾滾洶湧而來
匯聚成一根閃電 劃破夜空
在五線譜上奮筆疾書
激情噴涌而出
化成一股音樂的洪流
他彷彿聽見旋律在閣樓環繞
一個身影站在窗前
如此高大
他彷彿是第一個穿過黑夜的人
迎來東方破曉

十一
一輪朝陽噴薄而出
電波播送《風》的旋律
在巴黎上空回蕩
一個東方青年的名字傳遍大街小巷
他在閣樓上露出半截身子對著天空拉琴
與上帝對話
他踏入巴黎高等音樂學院的殿堂
他激動地從杜卡斯教授手裡接過一束飯票
他在高級作曲班與音樂大師交談
他在舞台上演奏
深夜 草稿紙堆滿桌面
他疲倦地伏在桌子上睡去
一彎明月將清輝灑在蓬亂的頭髮上

十二
媽媽 我歸來了!
他撫摸著母親的白髮眼含淚水
心中響起那曲巴黎作的《遊子吟》
多少明月寄託多少相思!
那一張張在黑夜裡浸透眼淚的信箋
媽媽你都收到了嗎?
她們是憂傷的樂曲
不會飄落大海吧
他彷彿從另一個世界歸來
千言萬語 卻不知從何開口
他帶著一個全新的靈魂
她藏在一把小提琴里
小提琴如夜色一樣靜默

一隻雄鷹在廣闊的平原上展翅飛翔
神賦予他使命
創造一座高山

十三
祖國啊
等待他的是什麼?
國土淪喪 內戰 貧窮 麻木
烏雲聚集在頭頂
一場更大的暴風雨即將來臨

我要投身於時代的洪流!
他望著黃浦江的滾滾波濤說

莫談國事
一張報紙卷著舌頭
唾液在空中飛濺

他在街道上疾走
任冷雨的箭矢射在身上
一支遊行隊伍
唱著《松花江上》從街道走過
口號聲在城市上空回蕩
震動外灘
靡靡之音從一家酒吧飄出
他憤然拒絕劇院的高薪聘請
不寫"新毛毛雨"

一名從東北逃出來的軍人
遞給他一張揉皺的紙
紙上寫著《救國軍歌》歌詞
他在一張廢煙紙上寫起來
他的手如握一把鋼槍
敲碗伴奏
一支歌在餐桌上誕生

他站在廣場中央高舉指揮棒
《救國軍歌》在歌詠隊中雄壯地響起
"槍口對外 齊步前進"
人群聚集
形成一個海洋
他的眼前浮現童年大海的波浪
遠離了那個大海
他置身於一個更廣闊的海洋之中

1937年7月7日
盧溝橋的槍聲劃破天空
地上躺滿中國士兵的屍體
日軍的鐵蹄踏進關內
前線的抵抗節節敗退
山河破碎
從北向南 從東到西
難民如決堤的潮水

在廣大的腹地
在蜿蜒的群山之中
層巒疊嶂 萬壑千岩
蘊藏著偉力

到街道去
到學校去
到工廠去
到礦山去
到村莊去
音樂是撥動靈魂的琴弦
音樂是戰鬥的號角
音樂是燃燒的火炬
用音樂喚醒每一棵沉默的樹 每一寸沉默的土地
在廣大的原野上點燃抗日的烽火
讓每一棵樹都成為一把鋼槍
讓每一條山脈都成為阻擋敵人的銅牆鐵壁
讓每一個湖泊都成為埋葬敵人的深淵

媽媽 我要出發了
又要離開你
讓你孤獨地面對黑夜
一個崇高的聲音在召喚我!
已經奪去我的心
媽媽 為了千千萬萬個媽媽
我不得不離開你
媽媽 我要在子夜出發了

十四
上海的燈火往身後退去
廣大的夜色撲來
還有二岸朦朧的山崗
靜悄悄的村莊
零星的煤油燈火
移動劇團的船隊在幽暗的江面上行進
姑娘啊 你將火一樣的青春投放在戰火里燃燒
你的歌聲將像楓葉一樣飄落在烽火歲月里
一支筆尖在日記本上行走
手電筒照在潦草的歌譜上

敵機呼嘯而來
在他們剛落腳的地方投下炸彈
房屋倒塌 血肉橫飛
蘇州城一片混亂
如一片漩渦
敵機飛走了
他穿過廢墟
站在路中央
舉起指揮棒
義勇軍進行曲
"起來!不願做奴隸的人們!
把我們的血肉,築成我們的長城!
中華民族到了最危險的時侯"
歌聲從小到大 在街道上傳遞
路上的行人跟著唱起來
悲壯 肅穆
歌聲升華卑微的靈魂
凝成一股力量
一條平凡的街道變成一條歷史隧道
被火光照亮
他指揮的不是一個歌詠隊
而是百萬大軍
一個民族已經覺醒

一隻只手向他伸過來
一個個溫暖的擁抱
一個個堅定的神情
青年改變了方向
從逃難的人流中走出來
加入抗日隊伍 奔赴前線

火車在大地上賓士
越過河流 山崗 平原
在轟隆隆的火車聲中 在顛簸中
他彷彿伏在波浪上創作
每一首新歌如一顆新的炸彈立即投入戰場
他的身影出現在礦山
他下到礦井裡
緊緊握住礦工的手
開裂的手掌 烏黑的臉龐
他抓起一把煤
觸摸到埋藏地下的苦難
黑色注入他音樂的靈魂

移動劇團走到哪裡
就在哪裡搭起戲台
抗日的歌聲就飛到哪裡
哪裡就燃起抗日的烽火

十五
那些曇花一現的花朵
一一在夜幕中消逝
如稍縱即逝的星星
她們燃燒過也灼傷過他的靈魂
讓他落入低谷
一首宏偉的史詩讓他走出來
他一心撲在樂譜上

她是春天的精靈
在陽光中跳躍
在一條小路上向他迎面走來
哦 愛情
你是閃電!
是二個靈魂的碰撞在霎那間放射出的火花
在那一霎那
你不再是你自己
他不再是他
她的靈魂不是一朵鮮花裝飾的空房子
而是一團燃燒的火
讓他也跟著燃燒起來

紅日照遍東方
自由之神在縱情歌唱
嘹亮的合唱從校園裡傳出來
一個姑娘指揮小學生
唱《在太行山上》
她的笑容夏天一樣燦爛
讓他憂鬱的房間瞬間明亮起來
讓我們一起組織武漢歌詠團演唱比賽吧
敵機在頭上嗡嗡作響
他拉著她的手一起奔跑
爆炸的火光映紅他們的臉龐
他們一起到長江邊散步
聽江水的波濤聲
他們一起去東湖划船
看岸邊垂柳依依
他們一起到街上吃冰
說笑聲在夢裡回蕩
他們的歌聲隨黃昏一起飄落
他們的影子在燈下交疊
偉大的愛情
並不只為寂寞燃燒
他們有同一個方向
愛情的浪花推涌他們
一起在時代的洪流中前進


十六
延安的窯洞
洗盡奢華與虛浮
回到泥土的樸素
抗日戰歌響徹每個角落
高昂的熱情
如黃土高坡上燃燒的紅高粱
貧窮的物質承載高貴的精神
黃河就在身旁
遠離南方的青山綠水
北方的黃土地
隆起雄性的力量
呼應時代的呼聲
他放棄大城市的舒適
來到艱苦的環境
這裡恰是一個純凈的藝術空間
去除了一切雜音
適合於偉大的創造
黃土高坡由最高的哲學統領
有神聖之光
有雄壯的軍樂
有五千年的吶喊回蕩

十七
詩人騎馬經過黃河
立在壺口邊
巨大的瀑布震撼他的靈魂
一隻船在激流中搏鬥
船工嘶喊的號子融入滾滾波濤

詩人在窯洞里高聲朗誦
"風在吼 馬在叫
黃河在咆哮
黃河在咆哮"
他激動地一把奪過詩稿
奔回自己的窯洞
二條河流在黃土高原相遇 激起浪花
音樂源源不斷地從胸中流出來
彷彿置身於黃河的波濤之中
他彷彿就是那船長
駕駛著小船與驚濤駭浪搏鬥
遼闊的大地 黑夜 黎明
所有的苦難向他湧來
彷彿大地的億萬年存在都是為此時此刻的創造準備
雷鳴電閃 狂風暴雨
推向創造的巔峰
哭泣吧 我的民族
高興地哭泣
一部偉大的音樂史詩
在窯洞里誕生

他打著綁腿站在黃土高坡上
指揮合唱隊演唱《黃河大合唱》
煤油燈瓶子改裝的低音樂器
臉盆勺子代替的打擊樂
在歌聲中
黃土地從四面八方向他湧來
將他推上一個高峰
黃土地又從山頂向四面八方涌去
如奔騰的黃河

《黃河大合唱》從延安傳遍全中國
震撼大地
為抗戰發出民族的最強音
每一寸土地都被激活 爆發出最大力量
萬眾一心 形成鋼鐵長城

十八
他躺在克里姆林宮醫院
嘴裡說著胡話
他在房間錄製音樂
俄羅斯嚴寒的大地
他穿著冬大衣 口裡冒著熱氣 咳嗽
警報 德軍的飛機
爆炸 火光 硝煙 流血 屍體 膠片
他混在難民群里
火車 檢查證件 假身份 他現在叫黃訓
他漂流到很遠的地方
阿拉木圖
一個音樂家在大街上收留他
將他安置在妹妹狹窄的閣樓上
一個小女孩從門縫裡偷看他拉小提琴
郵路阻斷 打回來一打信
他要回祖國去
在邊界不顧一切地沖向柵欄
子彈在身邊跳躍
他久久地蹲在地上
抱著琴絕望地望著柵欄南邊
他忍著飢餓作曲
《阿曼蓋爾德》
蘇聯士兵在他的樂曲中勇敢地沖向德軍
在庫斯坦奈州
他拖著疲憊的身體指揮大合唱
重重地摔倒在舞台上
他躲過德軍的轟炸
病魔卻在身體內部向他發起總攻

十九
一束陽光從窗口射進來
光陰似金
在人生的旅途上
童年的時光像沙灘上的沙子
慢慢地流淌
當生命走到盡頭
時光如懸崖上的瀑布
急速地衝下深淵
眼看就要傾囊而盡
他還多麼年輕
還有多少樂譜沒寫出來
但是死神的腳步一步步逼近
鐘樓上每一次時鐘的敲擊都驚心動魄
他看見童年的大海
藍色的海面上飛翔光的羽毛
多麼寂靜
他渴望回到那裡去
他看見母親牽著一個孩子走在沙灘上
月光下諦聽大海的第一首樂曲
他獨自在海灘上翻看大海的樂譜
那個在高樓大廈底層仰望的孩子登上了樓頂
不是財富的塔頂
而是精神的高峰
他把生命獻給人類最壯麗的事業

快 快 快拿筆來
我要寫《勝利交響曲》
抓住稍縱即逝的靈感
當日寇投降的消息從收音機傳來
他手舞足蹈 欣喜若狂
然而他昏過去了 再沒有醒來

二十
一座山峰從海底緩緩升起
高高地築立在大海中央
一個年輕寡婦帶著一個小女孩
在沙灘上對著大海呼喊
他在大海中央
他來自大海
回歸大海
呼喊引起天空和大海回應
一排排波浪向著大海中央的山峰洶湧澎拜
彷彿是為一顆偉大的靈魂而哭泣
彷彿是對那顆偉大的靈魂的崇拜
彷彿是他在指揮大海
《黃河大合唱》

創作時間:3月18日至4月2日,2021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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