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誤導的魯迅
--寫在迅翁誕辰139周年
魯迅,是中國現代文學史上被定位最高的作家。太祖爺曾用幾個「最」來形容他,將之從文學到思想,從思想到革命,合理地搬到中共的支持者和同路人,從而贏得全國各地進步青年的心,他們從大後方的重慶、淪陷區的北平和上海租界等地競相奔赴延安。這裡是革命聖地,其中標誌之一有個「魯藝」!
不過今日--他一百三十九歲的誕辰日,大半天過去,我看到牆內的朋友圈沒什麼有關魯迅的信息。微博上倒是有共青團中央的魯迅名言摘錄,要凝聚民族精神,接著自然是要大家更緊密地團結在黨中央周圍。筆者八卦地以關鍵詞「誕辰」百度一下,看有關方面是否有這類活動?有,但不是魯迅,山東省委紀念王芳同志誕辰一百周年。王芳同志,太有印象了,風波時期的公安部長......高調紀念他的主題是:我們要像王芳同志等老一輩無產階級革命家那樣,不忘初心、牢記使命,以身許黨、永遠奮鬥,把黨和人民的偉大事業不斷推向前進。要牢固鑄就對黨絕對忠誠的政治品格,增強「四個意識」、堅定「四個自信」、做到「兩個維護」......身前死後事,俱要為黨謀。魯迅同志,已幫助完成我黨與國民黨爭取進步青年的光榮使命,歷史任務結束,也是該休息了。
右派呢,根本就沒有。其實,牆內外就沒什麼左右派,都是實用主義,且深得太祖爺精髓:凡是敵人擁護的,我們堅決反對。既然中共捧魯迅,民運分子自然就反魯迅。比如說他晚幾年死可能做漢奸,說他如果晚十五年死則成為「郭沫若」,助紂為虐--據說這是某學者多年研究出的成果。很不客氣地說,這些人,沒怎麼讀過魯迅的書以及魯迅同代人在民國時期的回憶錄--新朝鼎革后在大陸出版的魯迅回憶錄水分極大。
魯迅,相比其他名人,按理說是最不容易被誤導的。解放后大部分民國時期的書籍被禁,魯迅書籍可流通,且是全集,從小說詩歌散文翻譯作品日記書信悉數集全。1958年十卷版、1981年十六卷版《魯迅全集》,而他的同代人林語堂、梁實秋和胡適等人的書則要到九十年代才陸續出籠。六零后的作家余華很俏皮地形容,他曾天真地認為:全世界只有一個作家名叫魯迅,只有一個詩人名叫毛澤東(大意)。問題上絕大部分人都是「思想懶漢」,給什麼吃什麼,而不是自己去尋閱一直未禁止的《魯迅全集》。對魯迅的認識只能來自中學課本。於是,讀紀念劉和珍君、柔石等,魯迅就成了他們眼中的寫悼文高手;看了「痛打落水狗」之類的文字,就知道魯迅罵人夠犀利;讀《一件小事》,發現魯迅同志挺有同情心的。諸如此類。有幾個文學青年讀完《野草》《彷徨》《熱風》《墳》等,更不用說魯迅的書信、日記等「雜碎」。又何能窺探迅翁的精神世界?這樣,風雨如磐的日子,白白浪費了我黨建政后難得的文學恩惠:一字不拉地出版、流通《魯迅全集》。
事實上,魯迅最初是中共外圍的文藝組織所攻擊的對象。比如筆者曾聊過魯迅的《三閑集》,就是我黨文藝工作者成仿吾先生批判他「所矜持著的是閑暇,閑暇,第三個閑暇」而被魯迅詼諧借用「三閑」成文集名。只是,中共比國民黨反動派要棋高一著的是能因應變化、靈活機動。既然不能打趴你,那就拉攏你。於是,才有了文學才俊馮雪峰同志親自到上海統戰的故事。而魯迅呢,洞若觀火,如何不曉?他在與人書信中就自稱是這些左聯人的梯子,相比當年的國民黨政府,魯迅更樂意幫助中共。但他深知,將來紅色政權一旦掌權,他這樣的刺頭是不會被歡迎的,他要第一個跑。當然,馮雪峰同志連稱「不會不會」。魯迅與友人書信中道「倘當崩潰之際,竟尚倖存,當乞紅背心掃上海馬路耳。」①
還有,他形容周揚同志,我黨在上海文藝戰線的領導人是奴隸總管,不建議蕭軍蕭紅參加左聯,而是推薦郁達夫參加。在下以為,魯迅先生還是覺得文學青年應將努力放在學問上,而對學業已成名聲在外的郁達夫先生,則可參與,這樣多少在這個文藝統一戰線中參合一些自由人文的氣息。可惜,他的建議被我黨識破、冷靜拒絕。
魯迅,之所以晚年支持中共,除了不喜歡國民黨的獨裁統治外(相比袁世凱、北洋政府),當年中共的某些精英給他印象深刻。除了他欣賞馮雪峰這樣有學問有涵養的青年人外,他與瞿秋白兩人則是惺惺相惜。那副手書其鄉黨的對聯贈瞿秋白,袒露出他的心跡。他曾多次與友人通信中嘆息瞿秋白的死......那個時代,多少仁人志士投身於中國的救亡圖存、殞命於革命洪流?!
魯迅說新朝來臨他要第一個跑,擔心被殺或掃馬路
......
魯迅那段「掃馬路」的調侃,最終成了現實。只不過落到黃金榮身上。魯迅,「文壇盟主」,黃金榮,「江湖一霸」,都是新社會所難容的。
迅翁,走得早,命好!以此為先生誕辰一百三十九周年祭。
雪梨子2020隨感於魯迅誕辰139周年紀念日
註釋
① 魯迅1934年4月30日致曹聚仁信,引自人民文學出版社《魯迅全集》12卷P39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