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復活節前,清朝康熙帝的《十架頌》這首詩,都會成為新教議論的熱潮,還有人普了曲歌唱。由於「數字」,是這首詩一個顯著的特點,提到這首詩,有人往往會從「數字」入詩來分析和欣賞,並誤以為這是一首「藏頭詩」。
那麼,何為藏頭詩?《十架頌》屬於什麼詩?詩中的「數字」有什麼寓意?這首詩反映的是何思想內容?有何藝術特點?康熙為何如此熟悉福音信息?對於我們今天宗教中國化又有何啟示意義?
01.何為藏頭詩?《十架頌》屬於什麼詩?
藏頭詩,又名「藏頭格」,是雜體詩中的一種。藏頭詩有三種形式:一種是首聯與中二聯六句皆言所寓之景,而不點破題意,直到結聯才點出主題;二是將詩頭句一字暗藏於末一字中;三是將所說之事分藏於詩句之首。常見的是第三種,每句的第一個字連起來讀,可以傳達作者的某種特有的思想。
藏頭詩屬於正體詩以外的雜體詩。具代表性的詩體有:迴環(文)詩、剝皮詩、離合詩、寶塔詩、字謎詩、轆轤詩、八音歌詩、藏頭詩、打油詩、詼諧詩、集句詩、聯句詩、百年詩、嵌字句首詩、絕弦體詩、神智體詩等40多種。由於藏頭詩「俗文化」的特性,註定難登大雅之堂,所以,它不為正史和正集所收錄。
從古至今,藏頭詩多在民間流傳,或散見於古典戲曲、小說。如《水滸傳》中梁山為了拉盧俊義上山,吳用利用盧俊義正為躲避「血光之災」的惶恐心理,口佔四句卦歌:「蘆花叢中一扁舟,俊傑俄從此地游。義士若能知此理,反躬難逃可無憂。」暗藏「盧俊義反」四字,廣為傳播。結果,成了官府治罪的證據,終於把盧俊義「逼」上了梁山。

千古一帝康熙被稱為是「最博學的皇帝」,他不僅熟知中國古代文化,也向傳教士學了不少拉丁文,且懂滿、蒙、梵語。可見,康熙的語言能力在中國歷史上首屈一指。故此,從他的地位影響,文化修養,對基督信仰的尊崇和探究來看,他不可能寫「藏頭詩」。而另一方面,從《十架頌》的結構和特點來看,這是一首很美的「七律詩」。
02.《十架頌》七律詩的來歷
康熙曾寫過幾首以信仰為背景的七律詩。據說在南懷仁神父謝世后,在京的西教士有張誠(Gerbillon)及白晉(Bouvet)二人供職。一次康熙患疾,太醫束手,張誠獻上西藥,一服而安。皇帝遂賜地建教堂,並親題「萬有真原」匾額;又題一聯:「無始無終,先作形聲真主宰;宣仁宣義,聿照拯濟大權衡。」又作一詩《十架森森萬象眼輪中》掛在中堂。這幅對聯和七律詩,在民國二十年出版,赤山楊多默編的《聖清音集》可找到。根據內容推測,聖清音集應早於《聖教禮規》,說明《聖清音集》的成書時間應在道光末年之前。但《聖清音集》所選的《十架頌》這首七律詩,並未將此詩歸於康熙名下,有關《十架頌》的歷史記載,未能找到其它書面資料,至於是康熙什麼年代,什麼背景之下所寫就更不清楚了。
在此有必要了解一下康熙的歷史背景。康熙的前輩,是從黑山白水走出的清王朝,拜的是喇嘛教,滿人利用藏傳佛教降服蒙藏族人,清王朝入關前一直如此,這就奠定了清朝與宗教關係的基礎。但康熙的父親順治皇帝,奉德國宣教士湯若望如爺爺,尊稱之為「瑪法」(滿語,意即父老或爺爺)。據史載,於1656年到1657年間,順治皇帝親到湯若望館舍作長晤談,共計二十四次之多。平均一月之內皇帝親訪湯若望兩次。

順治去世后,康熙繼位,時僅八歲。及至稍長,康熙秉承先皇對西方傳教士的敬重,亦十分尊崇湯若望所引介入京的比利時南懷仁神父,奉之如父如祖。他對南懷仁非常尊重。不僅是因為南懷仁博學多才,帶給當代中國不少先進新知與實用科技。

另一方面,更因南懷仁的高尚品德與其仁慈的心懷,比他年輕不少的一代明君康熙甚為心折。因此、康熙接納了南懷仁,接納了他所傳的福音。康熙無論在國學、文才、聰慧上,皆勝於先皇。從他以上所寫的聖教「對聯」和「詩作」約略窺視康熙對教會神學和聖經學的領會。故此,從種種因素來看,如果說 《十架頌》出自他手,也就不難理解。
03.《十架頌》的內容思想
康熙的《十架頌》名曰《基督死》,人稱《康熙十字歌》,《聖清音集》謂《恭頌耶穌苦容》,很多人叫這首詩《功成十架》。下面我們分析這首詩,原文如下:
功成十架血半溪, 百丈恩流分自西。
身列四衙半夜路, 徒方三背兩番雞。
五千鞭撻寸膚裂, 六尺懸垂二盜齊。
慘慟八垓驚九品, 七言一畢萬靈啼。
第一句:「功成十架血半溪」,開門見山向人揭示了耶穌的救贖之功。是藉著祂釘死在十架上才得以完成。句中用「溪」字來做比喻,可以聯想,「溪」緊連於「泉」,那血就必然有噴涌之勢,分流之廣,聖潔之美,渴慕之眾,刺心之痛,功效之巨。「血成溪」就不是過分誇張,而是更確切的指出祂流血程度之深,救恩之大(參路22:24;若19:34)。
第二句:「百丈恩流分自西」,救主的宏恩源源不斷地向四面八方流向人間。句中用「百丈」比喻祂高深莫測不可估量的恩寵。「分自西」指我國萬民救恩來自西方,祂釘死在西方的耶路撒冷,而我們國國在西域的東部。從作者角度談到「分」,那是對祂聖血的感恩,分明道出,救恩輪到作者自己,乃至自己的百姓。
第三句:「身列四衙半夜路」,講到耶穌被捕,比拉多審問的情節,如此推來送去的審問折騰半夜的工夫,祂不得不跟著這些惡眾跑冤枉路,當然也預表世界黑暗如夜,祂來得正是時候(參若18:24-31;19:47;22:2)。
第四句:「徒方三背兩番雞」,講到門徒四處逃散,唯獨伯多祿暗暗跟隨,但因為的軟弱而三次不認主。「三背」:指伯多祿三次違背自己的諾言而不認主,「兩番雞」:雞叫兩遍的意思,你看,這些細節作者只用七個字就完全表達了出來。而此句引入雞的叫聲,實在妙哉,儘管人的軟弱,背逆祂的旨意,但祂仍深愛世人,用雞的叫聲,把光明帶給人們(參谷14:50;瑪26:58;谷14:38;14:66-72)。
第五句:「五千鞭撻寸膚裂」,「寸膚裂」不僅表明祂聖身遍體鱗傷,而且更有被鞭打后肉爛之意,表示沒有一處不是裂開的,血肉橫飛,其痛苦狀慘不忍睹(參若19:4,12;23:13-16)。據史料考證,當時羅馬式的皮鞭,乃是一桿多頭,而每條皮革製成的繩頭上還嵌有一些鉛丸和骨制尖金鉤,一鞭打下,便有數根繩落身,血肉橫飛,使人無法忍受,故「五千鞭撻寸膚裂」確系真實之詞。
第六句:「六尺懸垂二盜齊」。講到祂身體在苦架上離地面有六尺以上,引人注目。「二盜」指與祂同釘十字架的強盜,一個在左,一個在右。這是惡人們精心策劃故意這樣做的,為了羞辱耶穌,將祂置身於盜賊匪類之間,與歹徒並列,讓來來往往的惡眾觀看恥笑。與祂同釘的左盜,也竟然口出惡言凌辱祂(參瑪27:38-44,路23:29)。
第七句:「慘慟八垓驚九品」。說明祂的受難受苦震驚了八方官民之眾。當時的猶太民眾,雖則麻木不仁,漠然視之,但所有敬慕祂的人、門徒、已睡的聖人和天使,都深知救主聖死的偉大意義,這關係著普世萬民的生死禍福。
第八句:「七言一畢萬靈啼」。「七言」指耶穌懸在十架上, 前後說了七句話。「萬靈啼」即道出祂的苦難之死,將換取萬人得救的時刻已真正到來。祂祂的七言道出了何為寬恕、救恩、關係、捨棄、苦難、勝利,最終回歸父的懷抱,這七步是我們追隨祂的信仰真諦。
十字架七言散見於四福音:瑪竇福音、馬爾谷福音各記一段,但內容相同,路加福音、若望福音各記三段,合起來共七段。耶穌七言一畢,便低頭氣絕,其時天顯異象﹕太陽失光,地動山搖,盤石崩裂,墳墓自開。殿里的幔子從上到下裂為兩半。天下萬物,都顯得異常哀痛,證明主耶穌是天父的兒子。(瑪27:51,路23:44-45)
作者奔放的詩句和整齊的韻律相結合,使人讀起來鏗鏘有力,意味無窮,讓人一邊讀詩,一邊默想祂的苦難,那悲痛的場面必會歷歷在目,催人淚下。
04.《十架頌》的藝術特色
我們從整首詩就不難看出,康熙皇帝精古詩韻律,這首七律詩押韻嚴謹,雖只有八句五十六字,但卻將耶穌從被捕到殞命的主要情節描繪得淋漓盡致。奔放的詩句和整齊的韻律相結合,使人讀來鏗鏘有力,意味無窮。
這首詩還有一個獨特之處就是屬於數字詩,康熙皇帝把「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和「半兩」及「百千萬」等15個數字用在裡面,還有量度,把「分」、「尺」、「寸」、「丈」等也巧妙的用在這首詩內,這樣的創作給人以量大,鏡明之感。同時又顯得裡外和諧,縱橫呼應,恰到好處,毫無牽強之意的描述了祂最後的苦難。
最難得的是康熙對祂在最後的晚餐過後,直到上苦架的受苦的歷程,描述得歷歷在目。並且,除了對史實有準確的記實描述以外,字裡行間竟盈溢著殷殷慕孺之情。康熙身為一國之君,願意如此虛心接受西方傳教士所傳之道理至此地步,確屬非常難能可貴之處。
如果一面讀詩,一面默想基督苦難經歷中那些悲痛的場面,必會歷歷在目,催人淚下。然而,滴水穿石,非一日之功。這巧妙的詩句,絕非輕易信手捻來,如沒有熟讀聖經,深刻理解耶穌釘死十架的意義,及勤操筆墨,反覆推敲,素含深遂語言工底,及豐富想象力是絕不會雕琢出如此佳美的詩句來。

05. 康熙詩作對於福音中國化的啟示
康熙,名稱愛新覺羅·玄燁(1654年5月4日—1722年12月20日),清朝第四位皇帝,清定都北京后第二位皇帝(1661年-1722年在位),年號「康熙」。蒙古人稱為恩赫阿木古朗汗;西藏方面尊稱為「文殊皇帝」。順治帝第三子,生母為孝康章皇后佟佳氏。
康熙8歲登基,在位61年,是中國歷史上在位時間最長的君主。奠定了清朝興盛的根基,開創出康乾盛世的大局面,是一位英明的君主、偉大的政治家。康熙皇帝曾熱心探討基督真道,在國事紛繁之際,不僅利用時間學習聖經等書籍,還常和那些遠涉重洋而來的外國傳教士談經論道。由於他熟悉聖經和教會歷史,在世曾寫過許多教會題材的對聯和詩歌。現今教會流傳的不少名詩名聯,就是康熙皇帝的傑作,這不僅反映他對教會知識的淵博,更重要的是他有著中國傳統文化的深厚功底。
中國作為一個有著五千年歷史的文明古國,基督信仰為何對中國人的影響十分有限。為此,方豪神父說:「試讀古典詩文,漸可領略到某些差別」。曆數我們留下的以教會信仰內容為題材,讓我國文人學士及普通大眾所熟知的「詩詞歌賦」實太少了。留下的一些文學藝術作品,僅限於中國漢語語言獨特的傳統文化藝術形式——「對聯」。
如法國圖藏清同治八年《聖教聖像全圖》。法國圖藏約清康熙五十三年仁愛聖所校梓《思正恩言》。徐家匯藏書樓藏,約清康熙三年尚佑卿的《天儒印正》。光緒二年出版,平遙古陶方濟會第三會司鐸田文都辣編《聖教對聯》。法國國家圖書館藏,成書於清道光年間《聖教禮規》。民國二十二年兗州出版的《聖教對聯》。民國二十二年,山東府兗州天主堂印書局出版的《聖教對聯》。民國二十年出版,赭山楊多默編《聖清音集》。民國十二年出版,張智良司鐸編《聖教楹聯類選》。其中不署名的居多,署名的有康熙、徐光啟、馬相伯作,英斂之等人。但幸運還有康熙皇帝留下的「詩文」,雖然為數不多,但皆為佳作,並為教內外所熟知。
我們應該承認佛家以文學藝術作為結交士大夫的方法,影響到我國文學藝術的發展。南北朝詩人漸以佛語入詩,唐朝「則『禪房花木深』,『僧敲月下門』,『姑蘇城外寒山寺』等句,俯拾即是。」 禪宗思想滲入詩歌,以禪品詩,以禪擬詩,以禪參詩,賦予詩歌以寧靜澹泊的風格和空靈悠遠的意境。佛家在歷史上留下的文學藝術作品太多了。難怪陳垣先生說「文學是與士大夫接近的唯一工具」,「借詩來交結士大夫,實中國佛家的秘訣。」 由此也啟發我們,基督信仰要爭取到教外人士的了解、支持、慕道、歸心,可推行例如文學藝術中國化一系列創作等形式,應是一條重要的通道。
凌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