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毅和趙朴初皆為彪炳共和國史冊的千古人物,同時,他們倆有一個共同的稱謂——詩人。陳毅一生戎馬倥傯,國事加身,留下了700餘首詩作,趙朴初著作更豐,韻文詩作2000有餘。1977年4月人民文學出版社第一次正式出版《陳毅詩詞選集》,這本選集是陳毅夫人張茜泣血之作。序末有這樣一段文字:「我在整理、編輯詩稿的過程中,得到趙朴初同志認真誠懇的指導和幫助,我謹向他表示最深切的謝意。」 陳毅、張茜逝世已近半個世紀,趙朴初逝世距今已逾20周年,那麼趙朴初為陳毅修改遺稿又有哪些故事呢?

生死契闊亦師亦友
要還原這段歷史,得首先從趙朴初與陳毅的關係說起。陳毅之於趙朴初,真可謂相知莫逆,亦尊亦長、亦師亦友。1977年1月為紀念周總理逝世一周年、紀念陳毅同志逝世五周年,趙朴初結了一個集子名為《永懷之什》,其中收錄懷念陳毅詩詞為1952年、1963年、1973年創作的《清平樂》三首;1960年和1975年為陳毅書杜甫草堂楹聯同題材計二首;1967年《大江》一首;1972年輓詩一首;1977年《陳毅逝世五周年獻詞》一首;2003年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的《趙朴初韻文集》除收錄了上述作品之外,又補錄了《仲弘將軍於座談會中引用唐人詩句,妙語繽紛,聞之絕倒,為佔一偈》《仲弘同志遺硯銘》《陳毅詩詞選集出版志感》《毛主席致〈詩刊〉函發表二十周年紀念座談會獻詞》計四首。以數量如此多的詩詞來謳歌、讚揚、懷念陳毅,既體現了趙朴初對陳毅的崇敬之情,也體現了他們兩人之間的深情厚誼。
1949年建國後趙朴初擔任上海臨時救濟委員會總幹事,在市長陳毅的直接領導下開展工作。某日,時任華東局第一書記的鄧小平和陳毅就上海的社會救濟了解情況,趙朴初如實作答,有遊民60萬人,成分複雜。陳毅立即下達命令,幫助趙朴初將上述人員全部集中起來,擇地安置,開展培訓教育,讓這些人自食其力,維護社會穩定。陳毅雷厲風行,幹練的工作作風讓趙朴初十分佩服。而後陳毅又委派趙朴初擔任華東民政部、人事部副部長等職,趙朴初不負重託,為華東地區和上海的經濟恢復和安定群眾生活做了大量工作。
1951年2月,趙朴初出席由陳毅主持的座談會,會上,陳毅談笑風生,妙語連珠,趙朴初為之傾倒,送作一偈:「將軍妙語絕人聞,九派江流任往還。今日猿聲真不住,輕舟回首萬重山。」這是趙朴初首次為陳毅詩讚。1952年夏,陳毅讓梅達君轉給趙朴初白摺扇一柄,請趙朴初將古人詠圍棋詩抄錄於扇面。陳毅好圍棋,常與人對弈,而趙朴初屢屢作為觀眾在一旁湊趣。趙朴初欣然從命,為陳毅書扇,並以圍棋為題作《清平樂》詞一首奉贈;1963年日本棋院贈授陳毅名譽七段位,趙朴初出席了贈授儀式,趙朴初又以清平樂調即席為詞,以記其事。1973年日本棋院又追贈陳毅名譽八段位,以紀念其生前促進中日人民友好之功業,趙朴初再以清平樂詞寄之歌詠。
回到1961年,是年3月趙朴初參加中國代表團出席在新德里舉行的世界和平理事會,開會前夕參加了泰戈爾誕辰百周年紀念大會,當場駁斥印度文化部長對中國的無理攻擊,受到全場鼓掌。次晨各國代表(包括印度代表)紛紛向中國代表團團長廖承志致賀。歸國途中路過仰光,趙朴初遇見陳毅副總理,陳毅在駐緬使館全體人員面前對趙朴初給予高度表揚,新華社為此發專稿。這是趙朴初一生都引以傲的大事件,他把這一細節用文字記錄在檔。
1964年,趙朴初寫了一首詩,在《人民日報》上發表。陳毅讀後很高興,中午就把趙朴初請到家中,他特別吩咐廚師要多炒幾個好菜,結果一桌菜上齊了,而趙朴老卻很少動筷子,光吃白飯不吃菜。陳毅怔了半天才恍然大悟:「噢,你是居士,不吃肉的」,他連忙讓從軍喊廚師,快,趕緊弄個雞蛋來。陳從軍是陳毅的小女兒,這是她幼年記憶中的一件趣事。可以看出,陳毅和趙朴初已不是工作上上下級的關係,而是君子之交的詩友。
1965年一個春寒料峭的日子,陳毅再次邀請趙朴初到家晤談,共進晚餐,這次談話以後兩人就再也沒有談話機會了,所以在後來的陳毅輓詩中趙朴初稱之為「百年一席話」。兩個人談話的主題是文藝改革的方向問題。陳毅談及毛主席觀點,毛主席認為文藝改革詩最難,大概需要50年時間,就如何把握繼承與創新,推陳出新,達到百花滿園的局面,兩人進行了細緻而深入的探討。
1972年1月5日晚,趙朴初在台曆上記錄如下兩行字,「訪陳毅同志,晤張茜。顧士元來,紀元來」。這是趙朴初與陳毅生前的最後一次見面。他在1月6日給夫人陳邦織信中這樣寫道:「我昨天去天壇醫院探望仲弘同志,病得很危險,張茜同志和我談了好些時,用汽車送我回來的。但願他好起來,哪怕再活兩三年也好。昨天晚上感慨很多。」在1月11日的信中又補充道:「我是一月五日上午去探望陳毅同志的病的,當時已不能說話,我所帶去的詩(指「大江詩」)也不能看到了。第二天夜裡十一時五十五分陳毅同志就去世了,我幸虧去得早一天。」
陳毅雖然去世了,但他與趙朴初數十年的厚誼在其夫人張茜和子女之間依然得到傳遞。1972年2月22日趙樸初寫信陳邦織,「陳毅同志的兒子、女兒來過幾次,探望我的病,並送來一瓶靈芝泡的酒,又送來一簍廣柑。想不到應了古人一句話:『一死一生,乃見交情了』」。
1987年12月,趙朴初為陳毅長子陳昊蘇《繼志集》題詩:繼青松之志兮,大雪壓而挺其直干。繼春蘭之志兮,處幽谷而清芬益遠。能好學而力行兮,觀其人不狂不狷。善繼志而述事兮,觀其詩可群可怨。這首詩以「青松」與「幽蘭」比喻陳毅同志的高貴品質。陳毅後人能繼承這種家風,好學能學,不狂不狷,相繼成才,成為國家社會的棟樑,趙朴初甚感欣慰。
病榻盡忠心受命
1972年陳毅病重,1月5日趙朴初帶著「大江」詩去見陳毅而陳毅生命垂危已無法展讀。張茜和趙朴初談了很長時間,談些什麼?我們不得而知,照常理推斷,應該是關於陳毅的遺願,陳毅的一大遺願就是出版詩集。就在看望陳毅回來的晚上,趙朴初又接到一封來信,信是劉平若(焦明)的女兒劉沂寫的,對劉沂趙朴初夫婦一直視若己出。劉沂在信上說上海有傳聞:「最近有人要為陳毅翻案,這案是翻不了的。」看到來信趙朴初很是氣憤。因為其時他的「大江」詩在全國到處傳抄,尤其是末尾一句「天馬期騰駕」,很直白地道出廣大人民的心聲,即希望陳毅早日擺脫羈絆,服務大眾。這謠言似乎是暗射他,但他自認為沒有錯,心境坦蕩如砥。
1月7日即陳毅去世第二天,張茜第一時間安排車接趙朴初去瞻仰遺體,而這一天趙朴初外出訪友直至晚飯後才歸寓所,因此沒有去成。第二天一早,中央軍委辦公廳又有車來接趙朴初,如此三番兩次派車來接去瞻仰遺體,顯然是逝者家屬的意思,可見趙朴初在張茜等親屬心中的分量。趙朴初到達后,「張茜同志在極端疲乏情況下,一定要和我談談陳毅同志臨終情況。當時葉帥親自到醫院對家屬傳達毛主席在軍委辦公會議上講話(有關陳毅同志的),特別是說『二月逆流以後不要談了,在黨的會議上,什麼話都可以說,什麼意見都可以提嘛!』張茜同志讓她的小女兒把這些話大聲地在陳毅同志耳邊念了,剛念完他便咽氣了,可以說是死而瞑目了」。
早晨臨上車前,趙朴初用極短的時間寫下了那首著名的《陳毅同志輓詩》:「殊勛炳世間,直聲滿天下。剛腸忌鬼蜮,迅雷發叱吒。賴有堯日護,差免桀斧伐。眾望方喁喁,何期大木拔?豈徒知己感,百年一席話。慟哭非為私,風雨黯華夏」,交給了張茜,張茜就把趙朴初寫的那首「輓詩」放在陳毅遺體的口袋裡。這既是對趙朴初和陳毅友情的肯定,也是對趙朴初詩的肯定,否則不會有如此禮遇。
《陳毅同志輓詩》一經問世不脛而走,雲南、新疆、哈爾濱都有來信與趙朴初談感受,而且這些來信大都是不相識的工人寫的。《人民日報》文藝部負責人袁鷹也寫信給趙朴初,認為輓詩表達了廣大群眾真實的感情,只可惜不能刊登到報紙上。上海的張孝權亦來信:「日前得讀輓詩,凄然久之。」趙朴初告訴陳邦織,「張亮同志告訴我,現在學習會上你的詩成為一個學習文件了。王紀華來信說,兩會的學習會上,軍代表宣念這首詩,真沒想到是什麼道理」。當然,趙朴初對這首詩也有遺憾:「『大木拔』,很多人問我是什麼意思」,因為用時太短,「沒有仔細推敲。當時用這三個字無非是說這樣一個棟樑之才拔掉了,即是說死了(正是群眾殷切盼望他出來做事的時候,沒料到這個棟樑之才拔去了,倒下了)。現在想一想如果改為『大樹拔』可能更恰當些,『大樹』可以指『將軍』,東漢光武有一個大將叫做馮異的人稱之為大樹將軍」。
在寫輓詩的當晚,趙朴初又「寫給鄧大姐一封信,把我在1967年8月為總理寫的兩首詩,及九月十一月王、關、戚被捕后做的詩和這次輓詩都抄給她看了,我想她是會知道我當時激動中的真實感情的」。陳毅的離去讓趙朴初十分痛悲,但輓詩在廣大群眾中得到共鳴又使他感到些許安慰,尤其是當他的名字登報後日本朋友菅原惠慶、西川景文等都紛紛來信,表達促進中日友好的美好願望,而這正是陳毅和趙朴初過去一直努力追求的目標,這一切讓趙朴初充滿了希望。
1月11日下午3時陳毅的追悼會在八寶山舉行。趙朴初是以全國政協常務委員的身份受全國政協所邀出席追悼會,事實上去了后陳家人把他歸類於陳毅「生前好友」。中央人民廣播電台提到趙朴初的名字,這也是「文革」后的第一次。毛澤東主席親自參加了追悼會並在追悼會前接見了張茜及其子女,這段談話被張茜記錄下來並私下傳開了,後來趙朴初也從朋友那兒獲得一份。張茜和毛主席談起1965年毛主席親自為陳毅改了五言律詩《西行》,毛主席感慨道:陳毅同志是個大而化之的人。也許是主席最後的一番話,堅定了張茜出版陳毅遺稿的想法,但改稿者必須是她信任之人,陳毅當時尚未平反,為他改稿許多人會有所顧慮,放眼親友,趙朴初成為最佳人選。張茜深知,以趙朴初的為人和對陳毅的情感,他是絕對不會推諉的。
其實,1971年底至1972年初,正是趙朴初人生低谷期。夫人陳邦織遠赴湖北荊州七里湖五七幹校勞動鍛煉,夫妻兩地長期分居;自己心律纖維性顫抖間歇發作未見好轉,睡眠質量差,時有惡寒,不得不長期在北京友誼醫院內科綜合病房住院治療,可謂纏綿病榻。
就在這期間,張茜正式向趙朴初提出托請修改陳毅遺稿之事。她帶著兒子陳昊蘇一周數次,親臨南小栓1號。趙朴初知道此事絕非易事,但更是義不容辭,一口答應並立馬投入工作,在1月22日之前,就已改好了二三十首。3月12日趙朴初寫信給陳邦織,「我為陳總整理詩的事,最好少告訴人,我自己很少告訴人的,除了老方、紀元等,但現在似乎也傳開了」。趙朴初在為陳毅改詩這件事上不事張揚,正是他一貫行事低調的表現。而此時張茜自己卻病倒了,吐血不止。初以為是悲傷過度以及操勞過度所致,到3月18日左右,才發現是癌變,面臨動手術。趙朴初聽到這個消息非常難過,為陳毅改詩的事,也暫時停止了。
3月24日趙朴初給陳邦織信,「張茜同志切除了右半肺,據說左半肺還好,經過是良好的。她在手術前夕,寫了一些信給我,感謝我改的詩,怕她好不了,囑託我對他的孩子予以『教誨』,事實上是托我完成修改的任務,可是陳老總的詩實在是太多了,我已經改了二百多首,據說不過是四分之一。我曾主張大量刪掉,而張茜一首也不忍割愛」。張茜的信有臨終「託孤」的意思。此「孤」即陳毅的遺稿,而陳毅的三個兒子一個女兒都很優秀,以長輩之禮對待趙朴初,待人接物彬彬有禮,很有教養,毋需「教誨」一說。
隨著張茜手術順利進行,一度中斷的改詩工作又啟動了。3月28日晨,趙朴初再給陳邦織去信,「我的改詩工作已過去三分之一,解放以前的作品都看完了。陳毅同志確有好詩,現在抄一首給你看看(下次再抄吧,累了)」。從時間節點來看3月12日趙朴初告訴陳邦織,「另外四首是陳總自己作的(有錯字)這是他留在紅區打游擊時寫的,這幾首寫得很好,但還未送來」。3月18日因張茜手術暫時中斷改詩;而3月28日即將解放前200餘首作品全部看完。可見此一段時間趙朴初是夜以繼日、嘔心瀝血,拖著病體努力工作,以至於在凌晨才可抽出時間給遠方的愛人寫信,以至於抄詩的念頭剛剛湧現又轉眼打消了,原因是「累了」二字。
1973年11月,經過趙朴初等諸位同志的共同努力,張茜如願以償地完成了陳毅詩詞的編選工作,為日後陳毅詩詞的正式出版問世奠定了堅實的基礎。「殘軀何幸逾寒暑,一卷編成慰我情,」《陳毅詩詞選集》也成為陳毅和張茜泣血愛情的忠實見證。
悲欣交集對話心靈

陳毅的詩詞編選工作完成至正式出版延宕了一段時間,但在民間廣為傳抄。其間,趙朴初所見就有上海謄印本、北京大字排印本、北京吳瘦鬆手繕本、西安方磊石刻拓本,皆為精心之作,足以見其社會影響力。
1976年11月,趙朴初得《詩刊》編輯部告知,將於當年第十二期選載陳毅同志各個時期詩詞若干篇,並約請趙朴初就陳毅詩詞作一簡單介紹,同時就所選篇目提出指導意見。得悉此消息,趙朴初無比激動。因為在此之前,陳毅的詩詞,只是偶爾作為歷史資料在個別報刊上發表一二首,像《詩刊》這樣以如此多篇幅而又有系統地正式發表這還是第一次。經過深思熟慮,趙朴初拿起毛筆在一張普通信箋上寫下了三條意見:陳毅同志遺詩二十篇:一、建議在前面寫一編者前言;二、因所載只是選集中一部分,故張茜所寫的序言似可不用;三、張茜同志遺作詩二首放在二十篇之後。對於所選篇目,他在同一張紙上列出意見:《贛南遊擊詞》 《梅嶺三章》《冬夜雜詠》之青松、紅梅、秋菊、三峽、長江。思考再三,他又將「秋菊」一首圈去。
編輯方案勾勒出來后,趙朴初又著手前言的撰寫。朴老寫寫改改、勾勾劃劃,共寫了九行,回頭仔細讀讀,覺得這個開頭過於平鋪直述,很不滿意,就丟棄在一旁,重新拿起一張紙寫道:「《詩刊》編輯部頃告知,將在本年第十二期根據陳毅同志的夫人張茜同志手編的《陳毅詩詞選集》,選載陳毅同志」,寫至此,趙朴初筆下略作停頓稍作思索,將「毅同志」三個字圈去改為「總」。他接著寫道「在各個時期的作品若干首」,又圈去「若干」改為「二十篇」。接下來是「要我寫一篇短文敘述風格」,趙朴初至此停筆思慮片刻,圈去此句,改為「聽到這我腦海中興起了悲欣交集的波瀾」。他又寫道:「像這樣篇幅較多有系統地正式發表,還是第一次。這對於期待已久的廣大群眾來說,可以視作《選集》行將出版的先聲。」趙朴初再次凝神,將「《選集》行將出版的先聲」劃去,改為「可以視作一束報春的梅花」這一改他覺得十分滿意,他不禁輕吟起唐朝齊己的《早梅》。《陳毅詩選》的即將刊發,昭示著文藝的春天的來臨,想到此趙朴初倍感精神振奮。通覽這張殘稿,每行都有塗塗改改,而且遠不止一次,可見趙朴初行事風格一貫認真,而在對待陳毅作品第一次集中公開發表這件事更為認真。
1976年12月,《詩刊》如期刊登了陳毅詩詞選編和趙朴初的《讀陳毅同志詩詞》一文。趙朴初在文中總結陳毅詩詞的三大特點:
其一是「實」。他寫道:「詩詞的主要特點,正如張茜同志所說,『是他自己堅持戰鬥、辛勤工作的紀實』。大家都知道,毛主席領導的中國革命事業和建設事業是二十世紀中只有『十月革命』能夠比擬的一件世界性大事,而陳毅同志的一生恰恰就是和這一偉大事業的全部歷程緊密地聯結在一起的,並且在這個偉大事業的各個階段中,他都擔負著一個重要方面的責任。因此,這些本來只是抒寫個人經歷、思想、感情的紀實詩詞,就為我們對這一偉大事業中一個重要方面的許多重大事件提供了一幅幅形象化的特寫鏡頭,使當時的實際情景生動地重現在我們的眼前。」
其二是「真」。「從他的作品中,我們可以很鮮明地看到一個革命者許多非常高貴的品德:對黨的事業是無限忠誠,對勞苦人民是無比熱愛,對革命必成的信念是堅定不移,對人民大眾的力量是真誠歌頌。……他歡喜讚賞貞鬆勁柏,作為抵抗強暴、戰勝困難的象徵。……更可貴的是建國以後,他已成為功業彪炳的元勛,可是認為工作更多更大,益發以謹慎謙虛策勵自己,惟恐失去革命者的本色。他真誠歡迎同志的批評,也以同樣原則策勵同志,為了達到團結,他見到的就說,不怕說錯,一時說錯了也絕不怕認錯。這一時期他的作品遺存的也特多。他有些寫給子女的詩篇,那樣地反覆叮嚀,諄諄教誨,告誡他們刻苦勤儉,用功學習,力求進步,不可忘本,對於執行毛主席關於培養接班人的指示是很好的範例。這些崇高的品德,我覺得是我們欣賞陳毅詩詞時應當注意的另一重點。」
其三是「博」。「從他的詩詞里我們可以看出他對我國新舊文學的涉獵相當廣博,並且確有許多自己的真實見解。在技術上,他每每振筆疾書,直寫胸臆,有時清言娓娓,如話家常,有時滔滔不斷,如傾峽水。對於古代的三言、四言、五言、六言、七言、雜言乃至長短句,他都盡量驅使,叫它們為自己的意興服務。他的作品,不論抒懷、詠史、寫景、敘事,讀起來都令人感到有一種雄渾豪爽的氣派與和藹可親的情味,從字句間流出這種風格是由一個革命者的胸襟、人格、世界觀所決定的,與一般『尋章摘句』之流完全是另一路子。這個特點,我覺得對於我們今後新詩歌體系的創造上,是值得參考研究的。」
1977年4月,《陳毅詩詞選集》正式出版發行,一時洛陽紙貴,坊間頓空。趙朴初高興之餘,以五言詩,六十句,三百餘字為《選集》出版而志感:
陳公集一出,坊間頓時空。友朋爭見問,覓購將何從?於此可以見,天下心所鍾。其言與其行,千古懷高風。回憶五載前,喪葬事粗終。夫人垂淚告,遺稿紛麻叢。整理是其責,不敢恤病躬,孰知兩月後,醫告肺癌凶。割治之前夕,手札付凡庸。拳拳相囑託,懇懇感余衷。勇決獲餘生,從事如從戎。直與分陰競,奪取兼程功。此編告成時,悲欣萃其容。實期早刊行,以答眾喁喁。大奸恣嫉妒,作梗復為壅。恃其竊來柄,一異遏群同。齎志以雲歿,知者咸椎胸。賴有諸老成,列印助其工。雖嗟一簣虧,已見九仞崇。況多有心人,搜集遍西東。謄寫與篆刻,版本非一宗。精裝見至意,覽之激五中。生前所及見,足慰寸心忠。平素有堅信,傳世必無窮。證之眼前事,昭若天上虹。一言念逝翁,在耳猶洪鐘。善惡終有報,諺語非愚蒙。四凶終殄滅,百花欣向榮。百花欣向榮,「歡呼徹底紅」。低徊集中句,高潔見青松。
趙朴初在該詩中一一曆數了陳毅遺稿整理、編選過程,同時謳歌百花齊放的新時代。這篇志感像一篇誄文,獻祭於九泉之下的亦師亦友的陳老總和張茜夫人,更是陳毅和趙朴初這兩位世紀詩人的心靈對話,情感的交流。
(作者系安徽省太湖縣政協辦公室副主任、趙朴初生平事迹陳列館館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