倍可親

"詩人"毛澤東有自謙之德卻"思而邪" ?

作者:change?  於 2023-12-24 06:54 發表於 最熱鬧的華人社交網路--貝殼村

通用分類:詩詞書畫|已有3評論


 
1965年春,陳毅將加工修改後的《六國之行》共7首詩歌,送給毛澤東審閱。作為詩友,毛是很欣賞陳毅的詩歌的。俗話說「文如其人」、「詩如其人」,陳毅的詩都是本色的,因此毛澤東評價道:「陳毅的詩豪放奔騰,有的地方像我。陳毅有俠氣,爽直。」
1965年的7月21日,毛給陳回了信。

陳毅同志:
  你叫我改詩,我不能改。因我對五言律,從來沒有學習過,也沒有發表過一首五言律。你的大作,大氣磅礴。只是在字面上(形式上)感覺於律詩稍有未合。因律詩要講平仄,不講平仄,即非律詩。我看你於此道,同我一樣,還未入門。我偶爾寫過幾首七律,沒有一首是我自己滿意的。如同你會寫自由詩一樣,我則對於長短句的詞學稍懂一點。劍英善七律,董老善五律,你要學律詩,可向他們請教。
    《西行》
  萬里西行急,乘風御太空。
  不因鵬翼展,那得鳥途通。
  海釀千鍾酒,山栽萬仞蔥。
  風雷驅大地,是處有親朋。
  只給你改了一首,還很不滿意,其餘不能改了。

  又:詩要用形象思維,不能如散文那樣直說,所以,比、興兩法是不能不用的。賦也可以用,如杜甫之《北征》,可謂「敷陳其事而直言之也」,然其中亦有比、興。「比者以彼物比此物也」,「興者,先言他物以引起所詠之詞也」。韓愈以文為詩;有些人說他完全不知詩,則未免太過,如《山石》,《衡岳》,《八月十五酬張功曹》之類,還是可以的。據此可以知為詩之不易。宋人多數不懂詩是要用形象思維的,一反唐人規律,所以味同嚼臘。以上隨便談來,都是一些古典。要作今詩,則要用形象思維方法……但用白話寫詩,幾十年來,迄無成功。民歌中倒是有一些好的。將來趨勢,很可能從民歌中吸引養料和形式,發展成為一套吸引廣大讀者的新體詩歌。又李白只有很少幾首律詩,李賀除有很少幾首五言律外,七言律他一首也不寫。李賀詩很值得一讀,不知你有興趣否?
  祝好!
  毛澤東
  一九六五年,七月廿一日


已故旅美中國學者王康對毛澤東思想和詩格脈絡的解讀

第一次世界大戰和五四新文化運動造成的一大後果是,中國破天荒出現了全盤否定固有傳統、企圖徹底解決內外危機的激進主義思潮。馬克思的唯物一元論和歷史辯證法為激進主義的人們提供了一種其他西方思想不曾提供的整體主義,俄國十月革命則提供了實現這種整體主義的道路、模式和手段。

對毛而言,楊朱等古人只是開啟了他心中的欲求和心智,馬列主義卻展開了一個空前的機遇和可能,實現其人生抱負的國家前景、世界舞台。「一個幽靈,共產主義的幽靈,在歐洲上空遊盪」,這樣的德式警句之於毛,遠非中國幾千年各式陳腐迂闊文字所可湊泊。1848年革命,1864年第一國際,1871年巴黎公社,1917年十月革命……歐洲遠隔萬里,卻以連續爆發的革命震襲毛。

中國幾千年所有反叛的英雄好漢何曾擁有這樣的氣魄和志向:共產黨人不屑於隱瞞自己的觀點和意圖。他們公開宣布:他們的目的只有用暴力推翻全部現存的社會制度才能達到。讓統治階級在共產主義革命面前發抖吧!無產者在這個革命中失去的只是鎖鏈,他們獲得的將是整個世界。

紛繁蕪雜的人類世界,歷史之謎的破解,只待「最後的鬥爭」。毛在讀完三本小冊子《共產黨宣言》、《階級鬥爭》(考茨基)和《社會主義論》(柯卡普)後, 速成一名馬克思主義者。馬克思之於毛,比泡爾森更進一步,從歷史哲學、世界觀展示了一種新人類前景,賦予暴力革命、階級鬥爭、無產階級專政以「科學」的合法正義性。

馬克思的格言警句,正是歐洲19世紀社會思潮宏大敘事的經典表達,是從黑格爾到尼采、在20世紀泛濫世界的德國思維的詩性魅惑力所在。其極端傾向、絕對意志和終極性原理最易於征服的,就是毛一類一文不名而心比天高的「詩人」。毫無疑問,29歲的馬克思寫的《共產黨宣言》對27歲的毛澤東,不啻令他醍醐灌頂茅塞頓開,毛老大不舉、急於出人頭地的焦慮渴望得到空前的啟示和激勵。在根本破壞世界、再造人類上,毛把馬克思主義概括為「造反有理」,無論多麽粗鄙,都表明毛對馬克思虔誠的皈依,且終身不渝。

從馬克思到列寧、斯大林,一個現代准宗教世界開始出現:共產主義即其天堂,《共產黨宣言》即其《聖經》,馬克思就是上帝,共產黨等於紅衣主教團,無產階級被說成選民,莫斯科乃新耶路撒冷,所有反動階級都是撒旦,一切不同思想皆屬異端。被泡爾生魅惑的毛,迅速改換門庭,成為馬列弟子。

《沁園春·長沙》:打天下宣言

按寫作時間,毛詩詞可分為1949年前後。之前主題是打天下得天下,之後主題是坐天下亂天下(黨內黨外,幾乎沒有人理解,毛為何不停頓的發動「禍國殃民」的政治運動,樂此不疲地嚮往「天下大亂」——除了各種現實目的外,還出自毛破壞世界的人生哲學和詩人氣質),其餘山川景色人物故事花開花落都是裝飾。而毛主動歸順馬列的投名狀是他從1927年到1949年在「農村包圍城市、武裝奪取政權」的造反中寫下的30來首詩詞。

其始一首即《沁園春·長沙》。有說,這首詞系毛與同學、同志多次遊歷嶽麓書院、橘子洲的眾人聯句,請某老先生酌改而成。蕭三後來在延安發現,「肅立寒秋」被改為「獨立寒秋」,「歡歌百侶」改為「攜來百侶」。如作為毛的老同學兼詩人的蕭三所言屬實,那麼,這首詞可視為毛在皈依馬列後的正宗詞作。

《虞美人·枕上》「曉來百念皆灰燼,倦極身無憑。一勾殘月向西流,對此不拋眼淚也無由」、《賀新郎·別友》「揮手從茲去,更那堪凄然相向,苦情重訴」等別愁離緒、兒女情長,那種正常人生感受,從此不再。《沁園春·長沙》鋪陳「萬類霜天競自由」,如果僅止於此,讚美大自然,讚美造物主,從而追求人間的自由和諧,該詞作者就沒有偏離中國詩詞常道,可歸為某種「自然自由主義」。但讓毛無限惆悵焦慮的卻是:問蒼茫大地,誰主沉浮?此問存有楊朱「公天下之身,公天下之物」的絕對唯我主義,有趙匡胤「未離海底千山黑,才到天中萬國明」的所謂王者氣、黃巢「衝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的殺伐狂,更有「糞土當年萬戶侯」——破壞一個舊世界——的階級鬥爭的口號誓言。

1925年寫《沁園春·長沙》時,毛已32歲,已是中共一大代表,頭一年還赴廣州參加國民黨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被汪精衛推薦為國民黨中央宣傳部代部長。而且,已經成為共產主義者,其人生觀、世界觀和宇宙觀三觀並立,已經由馬克思引領進入一個新境界。

在毛澤東眼裡,那個歐洲幽靈,共產主義的幽靈,已開始在東方遊盪,——毛要繼蘇聯之後,把中國改造成馬克思主義的第二個作品。王夫之們「經世致用」、「道隨器變」有了一種嶄新的詮釋:解釋世界不過是庸俗思想家的老式工作,改造世界才是人類的新使命。天地萬象都是戰場,世間萬物都是工具,誰勝誰負,誰主宰中國和世界,是毛澤東終身念茲在茲的唯一問題。毛澤東發誓,將來要把中國拖入「中流」,去「浪遏飛舟」。「長沙」不過是中國的縮影,「萬戶侯」則是「一切害人蟲」。《沁園春·長沙》乃是毛把東西方新老統治思想融匯貫通的個人宣言,就像希特勒《我的奮鬥》一樣。未來幾十年毛將如此這般行事,樂此不疲。

毛與郭唱和:亂天下乃千秋功業

毛最後一首詩《七律·讀封建論呈郭老》,「發表」於1973年8月5日(之前毛已經七年沒有詩興)。是年毛80歲,郭沫若81歲。毛似乎已厭倦任何喉舌諸如《人民日報》、《中央廣播電台》的鼓噪,而是讓江青抄錄,在政治局會議上宣讀:

勸君少罵秦始皇, 焚坑事件要商量。 

祖龍魂死業猶在, 孔學名高實秕糠。 

百代皆行秦政法, 十批不是好文章。 

熟讀唐人封建論, 莫從子厚返文王。

郭沫若1945年在重慶發表十篇文章合集《十批判書》(余英時認為其中儒分八派、稷下黃老學派、名辯思潮等文章有抄襲錢穆之嫌),批判秦始皇把六國貴族和自由民重新變為奴隸,是開歷史倒車(影射蔣介石)。毛曾把郭1944年在重慶撰寫的《甲申三百年祭》等文作為延安整風文件,稱郭的文章「只嫌其少」。近30年後,毛突然拿郭是問。先叫江青傳達一首打油詩:「郭老從柳退,不及柳宗元。名曰共產黨,崇拜孔二先」,然後作上述七律,正式批判郭。1974年1月25日,中央直屬機關召開上萬人批林批孔動員大會,江青再次宣讀毛的兩首批郭詩篇,然後談古論今,當眾訓斥郭沫若,敲擊周恩來 。

中國有悠久的頌聖傳統,殿閣詩、台閣體、御前宮體詩,1949年後,郭沫若等新派詩人不避辱穢,奉迎新皇,曾與毛多有唱和。毛公開發表的有1961年《七律·賀郭沫若同志》,旨在反對蘇聯修正主義(佛教徒趙朴初也參予其中);1962年12月26日毛70壽辰,郭發表《滿江紅·領袖頌》,毛遂在63年元旦發表《滿江紅·和郭沫若》。簡單比較,可見毛與其同好之間差異所在。郭開篇:滄海橫流,方顯出,英雄本色。毛回應:小小寰球,有幾個,蒼蠅碰壁。毛根本不屑做什麽英雄,在毛眼裡,地球上也就幾個蒼蠅似的反動派還在苟延殘喘而已,滅除它們,算不得什麽「滄海橫流」,——郭沫若所見太低。郭結尾:聽雄雞,一唱遍寰中,天下白。毛不予理會:要掃除,一切害人蟲,全無敵。郭只知稱頌偉大英明,毛興趣卻在破壞、消除、毀滅,——這才是唯一令毛亢奮神往、年高彌篤的千秋功業。

郭沫若曾幾度想自殺,靠一本《讀〈隨園詩話〉札記》(內有稱頌秦始皇文字,毛讓江青取走)和一首《七律·春雷》才救下老命:「肯定秦皇功百代,判宣孔二有餘辜。十批大錯明如火,柳論高瞻燦若朱。願與工農齊步伐,滌除污濁繪新圖。」當年要把日月星球和全宇宙吞了的「天狗」,「絕端自由,絕端自主」,一味飛奔,狂叫,燃燒,衝決一切羅網的中國新詩奠基人,最後真正淪為「偶像崇拜者」。就中國詩歌而言,毛對郭的羞辱,可以看作舊式山大王仗恃權力對現代新詩的壓制。

毛返祖秦始皇:百代皆行秦政法

毛並非無端羞辱郭,而有其深遠思慮。1960年代,毛在與蘇共爭奪國際共運正統地位的同時,開始返回中國歷史。1958年,毛要求中央委員學習《三國志·張魯傳》,「吃飯不要錢」,為人民公社尋找歷史根據。1964年發表《賀新郎·讀史》歌頌流氓無賴和農民起義領袖:盜跖庄蹻流譽後,更陳王奮起揮黃鉞。

但是隨年紀漸老,毛日益懷念秦始皇。他一定意識到,人民擁有巨大力量,但也可能發生蛻變和分裂,馬列主義這種外來理論未必能為中國人長久信奉。他死之後,真正能夠牢牢控制中國人的只有一種力量,即2000年大一統中央集權主義帝國。

毛從1958年開始為秦始皇辯護,稱他自己超過秦始皇100倍。1971年林彪父子在《571工程紀要》稱毛是「借馬列主義之皮執秦始皇之法的中國歷史上最大的封建暴君」,毛顯然頗受刺激,更意識到秦始皇之不可忘,中央帝國不可廢。在會見埃及副總統沙菲時,毛終於亮出底色:「秦始皇是中國封建社會第一個有名的皇帝,我也是秦始皇。我贊成秦始皇,不贊成孔夫子。」在毛眼裡,秦始皇好大喜功、嚴刑峻法、厚今薄古、窮奢極欲卻能萬世一系(「百代皆行秦政法」),這正是毛澤東終身奮鬥的目標。

除毛本人外,沒有一個人真正讀懂了他最後這首七律。秦始皇的遺產,在毛最後視野里,無比緊要和偉大,毛對自己的最終定位是:馬克思加秦始皇(既不是孔夫子也不是漢高祖更不是李自成)。如此這般,毛澤東從楊朱到泡爾生到馬克思、列寧斯大林,再回到盜跖陳勝,最後歸返秦始皇,使自己成為東西方統治欲、破壞狂、征服癖的集大成者。

毛澤東時代的文革宣傳畫2006年在北京自由市場上賣。有的重印時加上了標題「瘋狂年代」

毛澤東時代的文革宣傳畫2006年在北京自由市場上賣。有的重印時加上了標題「瘋狂年代」

如此,人們才可理解,毛何以對殺戮、死亡、毀滅持有與常人迥然不同的冷漠、超然;才能理解毛何以全然不顧幾十年拚命追隨的同儕劉少奇彭德懷鄧小平林彪等人的死活顏面;才能理解毛何以絕不施仁政、行憲法,絕不妥協、下罪己詔。相反,毛在中國人生靈塗炭的浩劫中分明產生了某種其樂無窮的快意和成就感,才可理解毛那些狂詞浪句何以擁有令大大小小的毛澤東感同身受的刺激與迷狂:「四海翻騰雲水怒」、「敢教日月換新天」、「金猴奮起千鈞棒」、「攪得周天寒澈」、「天翻地覆慨而慷」、「掃除一切害人蟲……」「不須放屁!」

中共領導人,沒有一人能正視毛的心靈,抵禦毛的癲狂,他們因此全都臣服,至死不能為自己和這個黨、所屬民族、國家爭取到基本的尊嚴、權利和幸福。——毛的結局也由此奠定,一個無法無天的孤家寡人。為毛送終的還是兩名詩人。大限將至,毛日夜以南北朝庾信《枯樹賦》自況:「昔年種柳,依依漢南,今看搖落,凄愴江潭。樹猶如此,人何以堪!」以及唐代羅隱《籌筆驛》詩句:「時來天地皆同力,運去英雄不自由。」——毛之將死,多少恢復一點人性。

毛詩詞弊害:思而邪

至於毛詩詞的弊端,如不協音律,不合平仄,出韻失粘,都是餘事。毛過度襲用古人(據統計多達50多處),如:「別夢依稀咒逝川」,襲張沁「別夢依稀到謝家」;「一唱雄雞天下白」襲李賀「雄雞一唱天下白」;「我欲因之夢寥廓」襲李白「我欲因之夢吳越」,另如「天高雲淡」、「蕭瑟秋風」、「霜天爛漫」、「西風烈」、「白浪濤天」……在《詩韻集成》、《詩韻合璧》等工具書里俯拾皆是,則表明其詩質有限,字詞貧乏。

赫爾德林(被海德格爾稱為「詩人中的詩人」)認為,詩是最清白無邪的事業,也是最危險的財富。柏拉圖不希望那些褻瀆神靈、敗壞人心的詩人進入理想國。孔夫子用更簡約的形式為詩作了鄭重詮釋: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思無邪。前人對「思無邪」的「思」有多種解釋,朱熹、俞樾認為是孔子獨創的概念,接近某種天然質樸的靈感和正大光明的旨意。按照這種解釋,詩乃人類光明本性的天然流露。所謂「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夢即詩。雖然夢幻不全遵循現實世界的邏輯,但「思」卻是「夢」的直接源頭,也即「詩」的真實主體。「無邪」即歸正,返回詩的本真;「邪」卻是詩的變異、對立面。如果「詩」被「邪思」浸淫,就可能異化為「最危險的財富」。中國以溫柔敦厚為詩教,它的「思」就是仁愛、同情、惻怛、沖和、中庸,而拒斥狂妄、刻毒、極端、偏激、暴戾。

以「思無邪」衡量毛詩詞,它們不僅不入流,而且褻瀆和悖逆了中國詩教。因為思邪,毛的豪放超邁淪為狂盪無稽,真性衝動變成恣縱囂張,浪漫坦率演成咬牙切齒……。作為詩人,毛以其邪思惡意毒化了幾代中國人,災難性地改變了中國人的生命理趣、世界感受和審美意識,塑造了一種通向仇恨、暴力、爭鬥和毀滅的盜賊精神,敗壞了純正優美、天下無雙的中國詩詞,以至於中國人還需付出艱苦努力,才能擺脫這個邪惡幽靈的糾纏。

現在我們可以作一個小結:一個被邪性思想敗壞的詩人——藉助一種巨大權力——又敗壞了他的民族和人民,——這就是毛澤東詩詞的本質和教訓。毛地獄有知,當承認這是對他的詩詞的公正評價。

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毛也在其中。爾曹身與名俱滅,不廢江河萬古流。中國人終有一天,不再評價、不再理會毛詩詞。




趙朴初修改陳毅詩詞遺稿始末

發布時間: 2023-01-29

  陳毅和趙朴初皆為彪炳共和國史冊的千古人物,同時,他們倆有一個共同的稱謂——詩人。陳毅一生戎馬倥傯,國事加身,留下了700餘首詩作,趙朴初著作更豐,韻文詩作2000有餘。1977年4月人民文學出版社第一次正式出版《陳毅詩詞選集》,這本選集是陳毅夫人張茜泣血之作。序末有這樣一段文字:「我在整理、編輯詩稿的過程中,得到趙朴初同志認真誠懇的指導和幫助,我謹向他表示最深切的謝意。」 陳毅、張茜逝世已近半個世紀,趙朴初逝世距今已逾20周年,那麼趙朴初為陳毅修改遺稿又有哪些故事呢?

生死契闊亦師亦友

  要還原這段歷史,得首先從趙朴初與陳毅的關係說起。陳毅之於趙朴初,真可謂相知莫逆,亦尊亦長、亦師亦友。1977年1月為紀念周總理逝世一周年、紀念陳毅同志逝世五周年,趙朴初結了一個集子名為《永懷之什》,其中收錄懷念陳毅詩詞為1952年、1963年、1973年創作的《清平樂》三首;1960年和1975年為陳毅書杜甫草堂楹聯同題材計二首;1967年《大江》一首;1972年輓詩一首;1977年《陳毅逝世五周年獻詞》一首;2003年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的《趙朴初韻文集》除收錄了上述作品之外,又補錄了《仲弘將軍於座談會中引用唐人詩句,妙語繽紛,聞之絕倒,為佔一偈》《仲弘同志遺硯銘》《陳毅詩詞選集出版志感》《毛主席致〈詩刊〉函發表二十周年紀念座談會獻詞》計四首。以數量如此多的詩詞來謳歌、讚揚、懷念陳毅,既體現了趙朴初對陳毅的崇敬之情,也體現了他們兩人之間的深情厚誼。

  1949年建國後趙朴初擔任上海臨時救濟委員會總幹事,在市長陳毅的直接領導下開展工作。某日,時任華東局第一書記的鄧小平和陳毅就上海的社會救濟了解情況,趙朴初如實作答,有遊民60萬人,成分複雜。陳毅立即下達命令,幫助趙朴初將上述人員全部集中起來,擇地安置,開展培訓教育,讓這些人自食其力,維護社會穩定。陳毅雷厲風行,幹練的工作作風讓趙朴初十分佩服。而後陳毅又委派趙朴初擔任華東民政部、人事部副部長等職,趙朴初不負重託,為華東地區和上海的經濟恢復和安定群眾生活做了大量工作。

  1951年2月,趙朴初出席由陳毅主持的座談會,會上,陳毅談笑風生,妙語連珠,趙朴初為之傾倒,送作一偈:「將軍妙語絕人聞,九派江流任往還。今日猿聲真不住,輕舟回首萬重山。」這是趙朴初首次為陳毅詩讚。1952年夏,陳毅讓梅達君轉給趙朴初白摺扇一柄,請趙朴初將古人詠圍棋詩抄錄於扇面。陳毅好圍棋,常與人對弈,而趙朴初屢屢作為觀眾在一旁湊趣。趙朴初欣然從命,為陳毅書扇,並以圍棋為題作《清平樂》詞一首奉贈;1963年日本棋院贈授陳毅名譽七段位,趙朴初出席了贈授儀式,趙朴初又以清平樂調即席為詞,以記其事。1973年日本棋院又追贈陳毅名譽八段位,以紀念其生前促進中日人民友好之功業,趙朴初再以清平樂詞寄之歌詠。

  回到1961年,是年3月趙朴初參加中國代表團出席在新德里舉行的世界和平理事會,開會前夕參加了泰戈爾誕辰百周年紀念大會,當場駁斥印度文化部長對中國的無理攻擊,受到全場鼓掌。次晨各國代表(包括印度代表)紛紛向中國代表團團長廖承志致賀。歸國途中路過仰光,趙朴初遇見陳毅副總理,陳毅在駐緬使館全體人員面前對趙朴初給予高度表揚,新華社為此發專稿。這是趙朴初一生都引以傲的大事件,他把這一細節用文字記錄在檔。

  1964年,趙朴初寫了一首詩,在《人民日報》上發表。陳毅讀後很高興,中午就把趙朴初請到家中,他特別吩咐廚師要多炒幾個好菜,結果一桌菜上齊了,而趙朴老卻很少動筷子,光吃白飯不吃菜。陳毅怔了半天才恍然大悟:「噢,你是居士,不吃肉的」,他連忙讓從軍喊廚師,快,趕緊弄個雞蛋來。陳從軍是陳毅的小女兒,這是她幼年記憶中的一件趣事。可以看出,陳毅和趙朴初已不是工作上上下級的關係,而是君子之交的詩友。

  1965年一個春寒料峭的日子,陳毅再次邀請趙朴初到家晤談,共進晚餐,這次談話以後兩人就再也沒有談話機會了,所以在後來的陳毅輓詩中趙朴初稱之為「百年一席話」。兩個人談話的主題是文藝改革的方向問題。陳毅談及毛主席觀點,毛主席認為文藝改革詩最難,大概需要50年時間,就如何把握繼承與創新,推陳出新,達到百花滿園的局面,兩人進行了細緻而深入的探討。

  1972年1月5日晚,趙朴初在台曆上記錄如下兩行字,「訪陳毅同志,晤張茜。顧士元來,紀元來」。這是趙朴初與陳毅生前的最後一次見面。他在1月6日給夫人陳邦織信中這樣寫道:「我昨天去天壇醫院探望仲弘同志,病得很危險,張茜同志和我談了好些時,用汽車送我回來的。但願他好起來,哪怕再活兩三年也好。昨天晚上感慨很多。」在1月11日的信中又補充道:「我是一月五日上午去探望陳毅同志的病的,當時已不能說話,我所帶去的詩(指「大江詩」)也不能看到了。第二天夜裡十一時五十五分陳毅同志就去世了,我幸虧去得早一天。」

  陳毅雖然去世了,但他與趙朴初數十年的厚誼在其夫人張茜和子女之間依然得到傳遞。1972年2月22日趙樸初寫信陳邦織,「陳毅同志的兒子、女兒來過幾次,探望我的病,並送來一瓶靈芝泡的酒,又送來一簍廣柑。想不到應了古人一句話:『一死一生,乃見交情了』」。

  1987年12月,趙朴初為陳毅長子陳昊蘇《繼志集》題詩:繼青松之志兮,大雪壓而挺其直干。繼春蘭之志兮,處幽谷而清芬益遠。能好學而力行兮,觀其人不狂不狷。善繼志而述事兮,觀其詩可群可怨。這首詩以「青松」與「幽蘭」比喻陳毅同志的高貴品質。陳毅後人能繼承這種家風,好學能學,不狂不狷,相繼成才,成為國家社會的棟樑,趙朴初甚感欣慰。

病榻盡忠心受命

  1972年陳毅病重,1月5日趙朴初帶著「大江」詩去見陳毅而陳毅生命垂危已無法展讀。張茜和趙朴初談了很長時間,談些什麼?我們不得而知,照常理推斷,應該是關於陳毅的遺願,陳毅的一大遺願就是出版詩集。就在看望陳毅回來的晚上,趙朴初又接到一封來信,信是劉平若(焦明)的女兒劉沂寫的,對劉沂趙朴初夫婦一直視若己出。劉沂在信上說上海有傳聞:「最近有人要為陳毅翻案,這案是翻不了的。」看到來信趙朴初很是氣憤。因為其時他的「大江」詩在全國到處傳抄,尤其是末尾一句「天馬期騰駕」,很直白地道出廣大人民的心聲,即希望陳毅早日擺脫羈絆,服務大眾。這謠言似乎是暗射他,但他自認為沒有錯,心境坦蕩如砥。

  1月7日即陳毅去世第二天,張茜第一時間安排車接趙朴初去瞻仰遺體,而這一天趙朴初外出訪友直至晚飯後才歸寓所,因此沒有去成。第二天一早,中央軍委辦公廳又有車來接趙朴初,如此三番兩次派車來接去瞻仰遺體,顯然是逝者家屬的意思,可見趙朴初在張茜等親屬心中的分量。趙朴初到達后,「張茜同志在極端疲乏情況下,一定要和我談談陳毅同志臨終情況。當時葉帥親自到醫院對家屬傳達毛主席在軍委辦公會議上講話(有關陳毅同志的),特別是說『二月逆流以後不要談了,在黨的會議上,什麼話都可以說,什麼意見都可以提嘛!』張茜同志讓她的小女兒把這些話大聲地在陳毅同志耳邊念了,剛念完他便咽氣了,可以說是死而瞑目了」。

  早晨臨上車前,趙朴初用極短的時間寫下了那首著名的《陳毅同志輓詩》:「殊勛炳世間,直聲滿天下。剛腸忌鬼蜮,迅雷發叱吒。賴有堯日護,差免桀斧伐。眾望方喁喁,何期大木拔?豈徒知己感,百年一席話。慟哭非為私,風雨黯華夏」,交給了張茜,張茜就把趙朴初寫的那首「輓詩」放在陳毅遺體的口袋裡。這既是對趙朴初和陳毅友情的肯定,也是對趙朴初詩的肯定,否則不會有如此禮遇。

  《陳毅同志輓詩》一經問世不脛而走,雲南、新疆、哈爾濱都有來信與趙朴初談感受,而且這些來信大都是不相識的工人寫的。《人民日報》文藝部負責人袁鷹也寫信給趙朴初,認為輓詩表達了廣大群眾真實的感情,只可惜不能刊登到報紙上。上海的張孝權亦來信:「日前得讀輓詩,凄然久之。」趙朴初告訴陳邦織,「張亮同志告訴我,現在學習會上你的詩成為一個學習文件了。王紀華來信說,兩會的學習會上,軍代表宣念這首詩,真沒想到是什麼道理」。當然,趙朴初對這首詩也有遺憾:「『大木拔』,很多人問我是什麼意思」,因為用時太短,「沒有仔細推敲。當時用這三個字無非是說這樣一個棟樑之才拔掉了,即是說死了(正是群眾殷切盼望他出來做事的時候,沒料到這個棟樑之才拔去了,倒下了)。現在想一想如果改為『大樹拔』可能更恰當些,『大樹』可以指『將軍』,東漢光武有一個大將叫做馮異的人稱之為大樹將軍」。

  在寫輓詩的當晚,趙朴初又「寫給鄧大姐一封信,把我在1967年8月為總理寫的兩首詩,及九月十一月王、關、戚被捕后做的詩和這次輓詩都抄給她看了,我想她是會知道我當時激動中的真實感情的」。陳毅的離去讓趙朴初十分痛悲,但輓詩在廣大群眾中得到共鳴又使他感到些許安慰,尤其是當他的名字登報後日本朋友菅原惠慶、西川景文等都紛紛來信,表達促進中日友好的美好願望,而這正是陳毅和趙朴初過去一直努力追求的目標,這一切讓趙朴初充滿了希望。

  1月11日下午3時陳毅的追悼會在八寶山舉行。趙朴初是以全國政協常務委員的身份受全國政協所邀出席追悼會,事實上去了后陳家人把他歸類於陳毅「生前好友」。中央人民廣播電台提到趙朴初的名字,這也是「文革」后的第一次。毛澤東主席親自參加了追悼會並在追悼會前接見了張茜及其子女,這段談話被張茜記錄下來並私下傳開了,後來趙朴初也從朋友那兒獲得一份。張茜和毛主席談起1965年毛主席親自為陳毅改了五言律詩《西行》,毛主席感慨道:陳毅同志是個大而化之的人。也許是主席最後的一番話,堅定了張茜出版陳毅遺稿的想法,但改稿者必須是她信任之人,陳毅當時尚未平反,為他改稿許多人會有所顧慮,放眼親友,趙朴初成為最佳人選。張茜深知,以趙朴初的為人和對陳毅的情感,他是絕對不會推諉的。

  其實,1971年底至1972年初,正是趙朴初人生低谷期。夫人陳邦織遠赴湖北荊州七里湖五七幹校勞動鍛煉,夫妻兩地長期分居;自己心律纖維性顫抖間歇發作未見好轉,睡眠質量差,時有惡寒,不得不長期在北京友誼醫院內科綜合病房住院治療,可謂纏綿病榻。

  就在這期間,張茜正式向趙朴初提出托請修改陳毅遺稿之事。她帶著兒子陳昊蘇一周數次,親臨南小栓1號。趙朴初知道此事絕非易事,但更是義不容辭,一口答應並立馬投入工作,在1月22日之前,就已改好了二三十首。3月12日趙朴初寫信給陳邦織,「我為陳總整理詩的事,最好少告訴人,我自己很少告訴人的,除了老方、紀元等,但現在似乎也傳開了」。趙朴初在為陳毅改詩這件事上不事張揚,正是他一貫行事低調的表現。而此時張茜自己卻病倒了,吐血不止。初以為是悲傷過度以及操勞過度所致,到3月18日左右,才發現是癌變,面臨動手術。趙朴初聽到這個消息非常難過,為陳毅改詩的事,也暫時停止了。

  3月24日趙朴初給陳邦織信,「張茜同志切除了右半肺,據說左半肺還好,經過是良好的。她在手術前夕,寫了一些信給我,感謝我改的詩,怕她好不了,囑託我對他的孩子予以『教誨』,事實上是托我完成修改的任務,可是陳老總的詩實在是太多了,我已經改了二百多首,據說不過是四分之一。我曾主張大量刪掉,而張茜一首也不忍割愛」。張茜的信有臨終「託孤」的意思。此「孤」即陳毅的遺稿,而陳毅的三個兒子一個女兒都很優秀,以長輩之禮對待趙朴初,待人接物彬彬有禮,很有教養,毋需「教誨」一說。

  隨著張茜手術順利進行,一度中斷的改詩工作又啟動了。3月28日晨,趙朴初再給陳邦織去信,「我的改詩工作已過去三分之一,解放以前的作品都看完了。陳毅同志確有好詩,現在抄一首給你看看(下次再抄吧,累了)」。從時間節點來看3月12日趙朴初告訴陳邦織,「另外四首是陳總自己作的(有錯字)這是他留在紅區打游擊時寫的,這幾首寫得很好,但還未送來」。3月18日因張茜手術暫時中斷改詩;而3月28日即將解放前200餘首作品全部看完。可見此一段時間趙朴初是夜以繼日、嘔心瀝血,拖著病體努力工作,以至於在凌晨才可抽出時間給遠方的愛人寫信,以至於抄詩的念頭剛剛湧現又轉眼打消了,原因是「累了」二字。

  1973年11月,經過趙朴初等諸位同志的共同努力,張茜如願以償地完成了陳毅詩詞的編選工作,為日後陳毅詩詞的正式出版問世奠定了堅實的基礎。「殘軀何幸逾寒暑,一卷編成慰我情,」《陳毅詩詞選集》也成為陳毅和張茜泣血愛情的忠實見證。

悲欣交集對話心靈

  陳毅的詩詞編選工作完成至正式出版延宕了一段時間,但在民間廣為傳抄。其間,趙朴初所見就有上海謄印本、北京大字排印本、北京吳瘦鬆手繕本、西安方磊石刻拓本,皆為精心之作,足以見其社會影響力。

  1976年11月,趙朴初得《詩刊》編輯部告知,將於當年第十二期選載陳毅同志各個時期詩詞若干篇,並約請趙朴初就陳毅詩詞作一簡單介紹,同時就所選篇目提出指導意見。得悉此消息,趙朴初無比激動。因為在此之前,陳毅的詩詞,只是偶爾作為歷史資料在個別報刊上發表一二首,像《詩刊》這樣以如此多篇幅而又有系統地正式發表這還是第一次。經過深思熟慮,趙朴初拿起毛筆在一張普通信箋上寫下了三條意見:陳毅同志遺詩二十篇:一、建議在前面寫一編者前言;二、因所載只是選集中一部分,故張茜所寫的序言似可不用;三、張茜同志遺作詩二首放在二十篇之後。對於所選篇目,他在同一張紙上列出意見:《贛南遊擊詞》 《梅嶺三章》《冬夜雜詠》之青松、紅梅、秋菊、三峽、長江。思考再三,他又將「秋菊」一首圈去。

  編輯方案勾勒出來后,趙朴初又著手前言的撰寫。朴老寫寫改改、勾勾劃劃,共寫了九行,回頭仔細讀讀,覺得這個開頭過於平鋪直述,很不滿意,就丟棄在一旁,重新拿起一張紙寫道:「《詩刊》編輯部頃告知,將在本年第十二期根據陳毅同志的夫人張茜同志手編的《陳毅詩詞選集》,選載陳毅同志」,寫至此,趙朴初筆下略作停頓稍作思索,將「毅同志」三個字圈去改為「總」。他接著寫道「在各個時期的作品若干首」,又圈去「若干」改為「二十篇」。接下來是「要我寫一篇短文敘述風格」,趙朴初至此停筆思慮片刻,圈去此句,改為「聽到這我腦海中興起了悲欣交集的波瀾」。他又寫道:「像這樣篇幅較多有系統地正式發表,還是第一次。這對於期待已久的廣大群眾來說,可以視作《選集》行將出版的先聲。」趙朴初再次凝神,將「《選集》行將出版的先聲」劃去,改為「可以視作一束報春的梅花」這一改他覺得十分滿意,他不禁輕吟起唐朝齊己的《早梅》。《陳毅詩選》的即將刊發,昭示著文藝的春天的來臨,想到此趙朴初倍感精神振奮。通覽這張殘稿,每行都有塗塗改改,而且遠不止一次,可見趙朴初行事風格一貫認真,而在對待陳毅作品第一次集中公開發表這件事更為認真。

  1976年12月,《詩刊》如期刊登了陳毅詩詞選編和趙朴初的《讀陳毅同志詩詞》一文。趙朴初在文中總結陳毅詩詞的三大特點:

  其一是「實」。他寫道:「詩詞的主要特點,正如張茜同志所說,『是他自己堅持戰鬥、辛勤工作的紀實』。大家都知道,毛主席領導的中國革命事業和建設事業是二十世紀中只有『十月革命』能夠比擬的一件世界性大事,而陳毅同志的一生恰恰就是和這一偉大事業的全部歷程緊密地聯結在一起的,並且在這個偉大事業的各個階段中,他都擔負著一個重要方面的責任。因此,這些本來只是抒寫個人經歷、思想、感情的紀實詩詞,就為我們對這一偉大事業中一個重要方面的許多重大事件提供了一幅幅形象化的特寫鏡頭,使當時的實際情景生動地重現在我們的眼前。」

  其二是「真」。「從他的作品中,我們可以很鮮明地看到一個革命者許多非常高貴的品德:對黨的事業是無限忠誠,對勞苦人民是無比熱愛,對革命必成的信念是堅定不移,對人民大眾的力量是真誠歌頌。……他歡喜讚賞貞鬆勁柏,作為抵抗強暴、戰勝困難的象徵。……更可貴的是建國以後,他已成為功業彪炳的元勛,可是認為工作更多更大,益發以謹慎謙虛策勵自己,惟恐失去革命者的本色。他真誠歡迎同志的批評,也以同樣原則策勵同志,為了達到團結,他見到的就說,不怕說錯,一時說錯了也絕不怕認錯。這一時期他的作品遺存的也特多。他有些寫給子女的詩篇,那樣地反覆叮嚀,諄諄教誨,告誡他們刻苦勤儉,用功學習,力求進步,不可忘本,對於執行毛主席關於培養接班人的指示是很好的範例。這些崇高的品德,我覺得是我們欣賞陳毅詩詞時應當注意的另一重點。」

  其三是「博」。「從他的詩詞里我們可以看出他對我國新舊文學的涉獵相當廣博,並且確有許多自己的真實見解。在技術上,他每每振筆疾書,直寫胸臆,有時清言娓娓,如話家常,有時滔滔不斷,如傾峽水。對於古代的三言、四言、五言、六言、七言、雜言乃至長短句,他都盡量驅使,叫它們為自己的意興服務。他的作品,不論抒懷、詠史、寫景、敘事,讀起來都令人感到有一種雄渾豪爽的氣派與和藹可親的情味,從字句間流出這種風格是由一個革命者的胸襟、人格、世界觀所決定的,與一般『尋章摘句』之流完全是另一路子。這個特點,我覺得對於我們今後新詩歌體系的創造上,是值得參考研究的。」

  1977年4月,《陳毅詩詞選集》正式出版發行,一時洛陽紙貴,坊間頓空。趙朴初高興之餘,以五言詩,六十句,三百餘字為《選集》出版而志感:

  陳公集一出,坊間頓時空。友朋爭見問,覓購將何從?於此可以見,天下心所鍾。其言與其行,千古懷高風。回憶五載前,喪葬事粗終。夫人垂淚告,遺稿紛麻叢。整理是其責,不敢恤病躬,孰知兩月後,醫告肺癌凶。割治之前夕,手札付凡庸。拳拳相囑託,懇懇感余衷。勇決獲餘生,從事如從戎。直與分陰競,奪取兼程功。此編告成時,悲欣萃其容。實期早刊行,以答眾喁喁。大奸恣嫉妒,作梗復為壅。恃其竊來柄,一異遏群同。齎志以雲歿,知者咸椎胸。賴有諸老成,列印助其工。雖嗟一簣虧,已見九仞崇。況多有心人,搜集遍西東。謄寫與篆刻,版本非一宗。精裝見至意,覽之激五中。生前所及見,足慰寸心忠。平素有堅信,傳世必無窮。證之眼前事,昭若天上虹。一言念逝翁,在耳猶洪鐘。善惡終有報,諺語非愚蒙。四凶終殄滅,百花欣向榮。百花欣向榮,「歡呼徹底紅」。低徊集中句,高潔見青松。

  趙朴初在該詩中一一曆數了陳毅遺稿整理、編選過程,同時謳歌百花齊放的新時代。這篇志感像一篇誄文,獻祭於九泉之下的亦師亦友的陳老總和張茜夫人,更是陳毅和趙朴初這兩位世紀詩人的心靈對話,情感的交流。

  (作者系安徽省太湖縣政協辦公室副主任、趙朴初生平事迹陳列館館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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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復 change? 2023-12-24 08:06
周而復:江青在文革時期為什麼要迫害郭沫若
2023-04-19 09:53:50 
"文革"期間,全國九億人民經歷了一場空前的浩劫。我最早受到這場風暴的衝擊,失去自由7年,喪失工作崗位12年,望著時間在我眼前白白流逝。在這12年不平常的歲月里,我經常懷念領導我工作過的老一輩無產階級革命家陳毅同志他們,懷念曾經生死與共的戰友,懷念文學界的良師益友郭沫若和茅盾他們。我非常希望知道他們的遭遇和處境,他們一定也

關懷我的遭遇和處境。我處在逆境,雖然想知道他們的情況,卻又怕見到他們,這種表面似乎矛盾實際可以理解的心情,甚至在我被"解放"了,恢復了黨組織生活,也懷有這種心情,因為反革命"四人幫"強加在我頭上幾頂帽子,在全國中文報刊和一些外文報刊上批判我所寫的長篇小說長達十年之久,欽定為劉少奇復辟資本主義鳴鑼開道的大毒草--評《上海的早晨》。我雖然恢復了黨組織生活,可是"四人幫"及其黨羽沒有輕易把我放過,他們明裡暗裡監視我的言行,妄圖撈到一根稻草,好重新給我定罪,達到他們千方百計想置我於死地的卑鄙目的。有些人不敢接近我。我也不願意主動接近一些人,那些在"四人幫"法西斯專政時期紅得發紫的人,當然不去理睬,即使我希望接近的人,照顧到對方的處境,我也不想和他們往來。

在良師益友當中,我最懷念的是郭老(沫若)和沈老(雁冰),和他們認識30多年了,受益良多。現在他們的情況怎麼樣?健康狀況怎麼樣?是否在進行寫作?……

1977年4月,杜宣同志從上海到了北京,他告訴我見到郭老情況。我非常高興。原來聽說郭老身體不適,常住醫院,不想打攪郭老,讓他好好休養,等出院再去拜訪。杜宣告訴我郭老已經出院了。因為住宅修整,就住在北京飯店新樓。早在30年代,杜宣在東京就認識郭老,關係比較深。我托杜宣代我轉達向郭老致意,希望郭老約一個時間,好去拜訪。過了沒兩天,郭老的秘書王廷芳打電話來,約我第二天下午去他家裡。我和杜宣,還有嚴文井同志按時到了前海西街18號郭老住處。

我們走進那間寬敞的客廳,西面牆壁上依舊掛著傅抱石的巨幅國畫,向東的沙發,依舊擺成馬蹄形,沙發套依舊是淡黃色棉布做的,屋頂上依舊掛著白色玻璃穗子掛燈,一切陳設依然和過去一模一樣,一切都很熟悉,可是我已經有13年沒有到這間客廳里來了,也有13年之久沒有見到郭老了。物是人非,這13年中國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我們在沙發上剛坐下,王廷芳陪著郭老從書房裡走了出來,郭老微微駝背,緩緩走著,看上去身材比過去矮了一點,但他臉上仍然像從前那樣,顯出堅毅而又慈祥的神情。劫后重逢,百感交集,不知從何說起。大家站了起來。我緊緊握著郭老的手,只講了一句"郭老,你好!"我再也說不下去了。一股暖流從心裡升起,我努力噙著將要奪眶而出的熱淚。

郭老讓我們坐下,他也很激動,緩慢地說:"看到你們,我很高興。"

這一句話很短,卻含意深長,內容十分豐富,在林彪和"四人幫"橫行時期,生命朝不保夕,誰也料不到什麼時候會發生什麼事,生命有如一根遊絲,徘徊在死亡與生存之間,誰也沒有把握說今生今世能夠活著見面。現在居然能夠見面,悲喜交加,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

我關懷郭老的健康,問他最近出院以後,感覺怎麼樣?他說只是有點感冒咳嗽,能吃能睡,身體倒不錯,只是腿有點使喚不靈,走路要人扶持,我聽到郭老健康的消息,非常高興,一代文豪的健康,是中國人民的幸福,可以用有生之年,加倍工作,把"四人幫"耽誤的光陰補償過來。他問我這些年的情況。我把自己在"浩劫"中的遭遇簡單扼要地告訴郭老,他知道了,非常憤怒,對我表示同情,給予親切的安慰:

"這是中國人民空前的災難。但你比我年輕,身體比我健康,繼續拿起筆來,進行戰鬥!肅清'四人幫'的餘毒和影響,看來還要花很大的力氣哩!"

郭老接著談到他自己,感慨萬端,激動地說,如果不是毛主席和周恩來保護,"四人幫"也要向他下毒手哩!

我想起1966年郭老在人大常委會上一次發言,否定他過去所寫的一切著作,聲言要把它燒毀。我感到不祥的徵兆,彷彿看到一團團"浩劫"的烈火向他燒了過來。沒有多久,"文革"的烈火鋪天蓋地燒遍了中國大地。周總理預感到災難將要降臨到民主黨派民主人士和著名人士身上,他擬一份在"文革"中保護對象的名單,郭沫若是其中之一,並且經過毛主席批准。但反革命"四人幫"不會輕易放過德高望重的郭老。

江青知道毛澤東同志曾找王洪文、張春橋談話,曾提到郭沫若同志對歷史分期,奴隸制以春秋戰國之間為界,他是贊成郭老這樣分期的,但不能罵秦始皇,說郭老尊儒反法。這以後,江青又知道毛澤東同志寫了一首七律,批評郭沫若同志,原詩是:

讀《封建論》--呈郭老

勸君少罵秦始皇,焚坑事業要商量。

祖龍雖死秦猶在,孔學名高實糠。

百代都行秦法政,"十批"不是好文章。

熟讀唐人《封建論》,莫從子厚返文王。唐代文學家柳宗元,字子厚,曾參加永貞革新,即永貞元年王叔文、王為加強中央集權領導抑制宦官專權的革新運動。運動失敗后,柳宗元被貶到永州,在此地寫了《封建論》,談到秦漢政治生活得失。

江青和張春橋窺測動向,尋找借口,批判郭沫若同志。早在1973年,叛徒江青秘密組織寫作班子,妄想公開點名批評郭沫若。北京大學組織批孔一文中,原稿點名郭沫若《十批判書》,毛澤東同志看到原稿后,明確指出發表時要把《十批判書》的話刪去,要保護郭老。這年8月前後,江青知道毛澤東同志這首七律后,認為機不可失。

1974年春天,在一次萬人大會上,江青當著周總理的面,公開點名批判郭沫若,胡說郭沫若對待秦始皇和孔子的態度和林彪一模一樣。大家知道,"四人幫"名為批林批孔,實際的矛頭是指向周公。周公,指周恩來總理。當時人們都知道,批林批孔是假,批周公是真。

在這次大會以後,江青夥同特務張春橋闖到郭老家中再次批判郭老,誣衊郭老在抗戰期間寫的劇作和論著是王明路線的產物,威逼郭老寫一篇批判呂不韋的文章。大家知道,呂不韋是秦國陽翟大商人,在趙國做生意。這時庄襄王作為人質留在趙國,用呂不韋的計策,回到秦國嗣位,任呂不韋為宰相,封為文信侯。呂不韋和邯鄲美女有關係,身懷六甲,他便把美女獻給庄襄王,生了個兒子,叫政,即秦始皇。秦始皇尊呂不韋為仲父。呂不韋還著書立說《呂氏春秋》,懸於國門,凡能增加或減一字的,他予以千金。

江青要郭老批判呂不韋,實際上是影射周總理,達到她不可告人的批周公的罪惡陰謀。郭老聽了他們的無恥濫言,聽出弦外之音,洞悉他們的陰謀詭計,痛加批駁,毅然拒絕。叛徒和特務無理糾纏整整三個小時之久,不得不悻悻而退。

對於江青和張春橋的罪惡陰謀和無理糾纏,郭老可以嚴肅頂住,但毛澤東同志的七律:《讀〈封建論〉--呈郭老》,不能置之不理,他考慮再三,反覆斟酌,不得不寫出一首七律,回答毛澤東同志:讀書卅載探龍穴,

  雲海茫茫未得珠。

  知有仙方醫俗骨,

  難排蠱毒出窮隅。

  豈甘樗棟悲繩墨,

  願竭駑駘效策驅。

  猶幸春雷驚大地,

寸心初覺視歸趨。江青和張春橋碰了郭老的"釘子"以後,準備組織力量,公開批判郭老,毛澤東同志知道后,立即制止,再次指示要保護郭老,不能批。

江青、張春橋對郭老長時間無理糾纏,使郭老氣憤已極,體溫頓時增高,肺炎發作,病情危險,立即住進了醫院。

江青、張春橋不是沒有下毒手,是已經下了毒手,致使郭老身患肺炎進入北京醫院,幸好及時治療,加上周總理對病中的郭老親切關懷,陰謀沒有得逞罷了。

接著,我談了一些老作家受迫害的情況,夏衍同志被關在秦城監獄里;巴金同志在上海被監督勞動改造,不斷寫檢討;批鬥彭真的時候,曹禺被抓去陪斗;老舍跳湖自殺……郭老坐在我旁邊的沙發上,手持助聽器,仔細聽,有時插問一兩句。我怕郭老太累,發現於立群沒在客廳里,便轉了話題,我問:"於立群同志身體好嗎?我想看看她。"郭老說於立群身體還可以,也有些病,他立即要王秘書把於立群找到客廳里來。

於立群同志還是和過去一樣,滿臉笑容,比過去胖了一點兒,沒有多大的變化。她笑嘻嘻地對我說,你們身體都健康,現在又能在一起見面了,真不容易啊!她簡單幾句話里飽含著無限的辛酸。她去招呼杜宣和嚴文井,郭老仍舊和我坐在一起談下去。後來,我知道郭老的孩子世英,在這次史無前例的風暴中不幸悲慘地逝世了。1949年5月,我和一百多位同志乘船離開香港到解放區天津去,同船的有於立群和她的五個子女:漢英、庶英、世英、民英和平英,當時世英還小,我常抱著他逗他玩,沒想到正當英年的時候,也遭到"四人幫"的毒手。這時我想起郭老剛才所說的,"如果不是毛主席和周恩來保護,'四人幫'也要向他下毒手哩",這句話含有更深沉的悲痛的意思。但郭老隻字未談世英含冤去世的事,不是於立群同志透露,我們還不知道哩。

我們談了一個多小時,向郭老告辭。郭老親自送我們出來,我們再三要求他不要送,他執意不肯。走到院子里,他指著滿園含苞待放的牡丹,對我們說:"再過一星期,我的牡丹花就要開放了。"

牡丹是花中之王,經過一場風暴的摧殘,仍然不屈地茁壯成長,並且帶來了滿園春色,十分喜人!

我們的車子開動了,郭老臉上堆著親切關懷的微笑,緩緩地舉起手,向我們搖了搖,無限深情地望著我們的車子向大門開去。我坐在車子里,回過頭去,依依不捨地凝視文壇巨匠的身影!
回復 七把叉Archie 2023-12-25 06:54
change博辛苦。2008年左右,偶然在鳳凰台曾子墨的專訪中,看見王康先生,請他評論俄國共運和資本主義十二月黨人的歷史。當即被他淵博深厚的知識,超人的記憶力所折服。及后國內政治氛圍極變,老康君遁走海外,天嫉英才,先生英年早逝。王康先生來自民間,然而像他這樣博覽群書,學貫中西並且融會貫通,能夠切中時弊,入木三分的刨析時代的學人,即使是體制內的學者,也是鳳毛麟角。這篇評論毛澤東詩詞及其影響的雄文,引經據典,鞭辟入裡,從理論歷史的角度,徹底解釋了毛澤東這個所謂詩人對於中國的毒害。可惜了,像王康先生這樣的大才,就這樣無聲無息的離開了。中國民間還有過多少老康君這樣曠世奇才湮沒在歷史塵埃中?
回復 change? 2023-12-26 08:48
七把叉Archie: change博辛苦。2008年左右,偶然在鳳凰台曾子墨的專訪中,看見王康先生,請他評論俄國共運和資本主義十二月黨人的歷史。當即被他淵博深厚的知識,超人的記憶力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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