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晉州出土的唐代黑釉陶罐。

■魏徵手跡:魏鄭公洪範真跡卷。

■在龐表村土崗下挖出的石臼。

■在龐表村土崗下挖出的古井。

■近年新修的魏徵故居。
值得期待 值得收藏
「君臣協契」的典範
魏徵的事迹,僅就兩《唐書》其傳中所列,不下三十來件。不可能一一列舉,就說幾件魏徵管皇帝家事或小事的事吧。
管嫁女。長樂公主將出嫁,太宗因其為皇后所生,嫁妝比永嘉長公主多一倍。魏徵說:不行。「天子的姊妹是長公主,天子的女兒是公主,既然加『長』字,就有它的尊榮顯貴。感情可以有深有淺,但不能超越禮儀制度。」唐太宗聽了。
管納妾。鄭仁基的女兒又美又有才,皇后做主娶進宮,典冊都已具辦。魏徵說:不行,她已經許配給士人陸爽。太宗聽了,命停冊使。後來陸爽本人上表稱與鄭氏無婚約。太宗說:你看看,人家自己都說了沒這回事嘛!魏徵說:人家怕你,所以這麼說,你還當真?太宗遂放棄。
管挑揀飯菜。太宗出巡洛陽,進駐昭仁宮,對地方官多所譴責。魏徵說:「隋朝因為責備郡縣不進食物,或是供物不夠精美,為此事而無節制,以致滅亡。所以上天命陛下取而代之,正應謹慎戒懼,約束自己,怎能讓人因供應不奢侈而悔恨呢!如認為充足,如今就很充足了;如認為不足,比這多一萬倍也會不知足!」太宗吃驚地說:「沒有你,我聽不到這樣的話。」
能管的管,不方便管的時候就用別的辦法,比如裝。
裝眼花。文德皇后安葬后,太宗在禁苑中建層樓以望昭陵(其為自己身後建的皇陵,記者注),有次帶魏徵同登,魏徵孰視無睹:「臣眼昏花,看不見什麼。」太宗指給他看,魏徵說:「這不是昭陵嗎?」太宗說是啊。魏徵說:「我以為陛下您在望獻陵(高祖陵,記者注),若是昭陵,我也看得見。」——我以為你緬懷你父親呢。「帝泣,為毀觀。」
裝耳聾。太宗以武力定天下,雖已大治,仍不忘經略四夷。魏徵向來認為,武力征服四夷勞民傷財,若中原安定,遠人必來朝。因此魏徵每逢侍宴,聽到演奏《破陣武德舞》,就低下頭來不看,演奏《慶善樂》,則欣賞回味不倦,其「舉有所諷」,到了這樣的地步。
魏徵夠累。但得遇明君,就像棋逢對手,曲遇知音。就算犯言直諫,惹你生氣,我也「神色不移」。我敢對你說:你剛上台時表現如何好,現在如何不好。而唐太宗就吃這一套,他把魏徵的《十克不漸疏》列為屏障,朝夕見之,兼錄付史官,並賜魏徵黃金十斤,馬二匹。
兩人之間曾有一段問答。太宗說:我說什麼,你只管當時答應,下來有機會再另外陳述意見,難道不行嗎?魏徵答:「從前舜告誡群臣說:『你們不要當面順從我,退下后又有話說。』如果臣當面順從又另找機會陳述意見,這就是『退下后又有話說』,難道是稷、契事奉堯、舜的辦法嗎?」太宗聽了大笑:「人言魏徵舉動疏慢,我但覺嫵媚,適為此耳。」
猛一看這段話,感覺魏徵也真會說話啊,將太宗比為堯、舜,誰聽了不高興呢?但讀接下來這段話,魏徵對太宗絕不是虛誇,「征拜謝曰:『陛下導之使言,臣所以敢諫,若陛下不受臣諫,豈敢數犯龍鱗。』」也確實是這麼回事啊,如果趕上萬曆皇帝,就算魏徵說破嘴皮子,對方聽嗎?
與昭陵相望的無字碑
在陝西昭陵博物館西南方向,有一個魏陵村,魏徵的墓就在半山腰,一通無字墓碑,與太宗安息的九嵕山遙遙相望。
怎麼無字?
太宗對魏徵如此器重,讓他當太子的老師,就算魏徵老病,仍然說:你就算躺著也能保全太子。魏徵病危,太宗派人住在魏府,「動靜輒以聞,葯膳賜遺無算」。後來「親問疾」,與太子一同探病,彼時魏徵勉強穿上朝服,卻無法系好腰帶。「帝悲懣,拊之流涕,問所欲。對曰『嫠不恤緯,而憂宗周之亡。』」
——寡婦不憂慮緯線的多少,而憂慮宗周的危亡!臨別遺言如此,太宗能不感動?太宗把衡山公主許配給魏徵的兒子,他拉著公主讓魏徵看一下未來的新娘,魏徵已經說不出話。
貞觀十七年即公元643年正月,魏徵薨。太宗親臨痛哭,罷朝五日。命九品以上官員都去參加魏徵的葬禮,並「給羽葆、鼓吹,陪葬昭陵」。如此高的待遇,魏家沒全接受,因為厚葬不符合魏徵生前之志,魏家拒絕了朝廷饋贈的一切儀仗物品,只用一輛布車載著棺柩送到墓地。那天,太宗登上高樓,向西眺望送葬的隊伍,他哭了。賦詩痛悼魏徵:「閶闔總金鞍,上林移玉輦。野郊愴新別,河橋非舊餞。慘日映峰沉,愁雲隨蓋轉。哀笳時斷續,悲旌乍舒捲。望望情何極,浪浪淚空泫。無復昔時人,芳春共誰遣。」
魏徵的墓地是太宗親自定下的,大臣陪葬墓當中數魏徵墓離昭陵最近,他知道將來有一天他會來這裡和魏徵相聚,離得近一些更方便。他親自為魏徵墓碑撰文書丹。做這樣的事,在李世民一生中,是第一次,也是惟一的一次。
但令人想不到的是,僅僅幾個月以後,當年秋天,太宗就命人將魏徵墓碑推倒。事件導火索有二:一是魏徵曾推薦杜正倫、侯君集,說他們兩人有才幹,能任宰相。後來杜正倫因罪罷官,侯君集以謀反罪被殺,這時有人站出來指責魏徵,說他阿附惡黨。又說魏徵曾記下前後諫爭之言,悄悄拿給史官褚遂良。也就是說,魏徵為讓自己名垂千古,把什麼都抖落給史官,不顧君王的面子。
太宗大怒。不但「仆倒」墓碑,將字磨去,而且答應魏家的婚事跟著作廢。魏家眼看著衰落下來。兩年以後,遼東會戰,唐軍儘力死戰,方才破敵。回師途中,太宗悵然,想起魏徵:「魏徵若在,吾有此行邪?」即召其家覲見,「賜勞妻子,以少牢祠其墓,復立碑,恩禮加焉。」
當初碑拉倒,字跡磨去,如今又立起來,官吏一定請示過:字還刻嗎?太宗沒有答應,就這樣吧。一位媒體前輩這樣寫道:「做出那個決定的時候,李世民真正讀懂了魏徵。有些東西是可以磨去的,比如字,有些東西是磨不去的,比如魏徵。立在地上的碑石,再高大,都有傾倒的一天。魏徵活在人的心中,有那些字,是座豐碑,沒那些字,也是座豐碑。」
有人說,魏徵不是太宗的「老人兒」,無戰功無資歷,只能以向皇帝「開炮」作生存武器。但多年開炮在帝王心中不可能沒留下一點陰影,所以他死後,李世民藉機一泄積怨。當然,事後找個機會重扶起碑,也不損自己明君的形象。這是我最初讀到的文章。但讀過正史,我依然願意相信正史。正如《新唐書·魏徵傳》在最後所說:「君臣之際,顧不難哉。以征之忠,而太宗之睿,身歿未幾,猜譖遽行……故曰『皓皓者易污,嶢嶢者難全』……」
皓皓者易污,嶢嶢者難全。太宗用一生向世人證明:我是個好皇帝。人們不再計較玄武門之變。魏徵用一生匡扶社稷,即使他想通過史官得以流傳千古,那又能算多大的過錯呢?沒有缺點的人就不是人,是神。儘管魏徵身後有這樣一段曲折,但兩《唐書》最後的「贊曰」卻是一致的衷心。
不能因為我們極少看到高尚,就不相信高尚的存在。不能因為我們體會不到「協契」,就懷疑伯牙、子期從未出生。這是我讀魏徵傳的最終感受。
趙魏村·表業村
西關祠·鄉賢碑

今天,很多人在關注魏徵。其故里之謎,考證尤熱:邯鄲館陶、邢台巨鹿、石家莊晉州……甚至有人說四川廣元市劍閣縣為魏徵故里。由此引發的筆墨論爭一直沒斷過。
晉州方面有一系列證據。除古代史籍中的多處記載,還有諸多遺跡。如《晉縣誌·地理志》記載:「趙魏,縣西南五里,即魏文貞故里;表業,縣西南五里,即魏文貞別業。」魏徵謚號文貞,別業指別墅。后表業村與龐召村合併,稱龐表村。該村北邊曾有一個佔地30餘畝的沙土崗,當地人稱「魏家莊戶」,《晉縣誌·古迹志》里說,這是魏徵家的一處莊院。但歷年取土將土崗大大縮小,如今這土崗被圈進建好的「魏徵故居」里。土崗下挖出一口古井,不知是否是魏徵家的。另外在表業村,過去曾有一座過街牌坊,據說是皇帝賜建,人稱「宰相樓」,惜現已不存。
魏徵墓在陝西,但晉州有其紀念性墓地。據《晉縣誌》載,魏徵墓在趙魏村東北,明弘治、崇禎年間曾兩次被滹沱河水淤沒,后又重修。1958年平為耕地。
還有一個證據是魏徵祠。它原在晉州老城西關村西口。創建年代無考,民國時期編修的《晉縣誌料》中有照片。由於1946年才拆除,很多人對它有印象。
最後一個實物證據是鄉賢祠碑。即本文開頭提到的殘碑,碑身1985年挖出,碑帽2008年挖出。經對照,碑文與《晉縣誌》中所錄碑文完全吻合,該碑文記載了作為晉州鄉賢之冠的魏徵,以及其稱謂、祭日、祝文等。
本土名人稱「鄉賢」,外來有政績的官員稱「名宦」,這是老縣誌編輯人物時的通例。不管「鄉」在哪兒,魏徵都被稱為「賢」,這,也就夠了。
行車路線
魏徵公園和魏徵故居均在晉州市區西南角,魏徵故居在工業路華油小區西鄰,魏徵公園在中興路晉州汽車站東鄰。
唐太宗曾為魏徵墓碑撰文 幾月後又推倒墓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