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美國《洛杉磯時報》8月23日報道,加利福尼亞州的立法機構日前通過一項決議,向當年的義大利僑民家庭發了一封信件,為當年他們遭受的不公正對待致以「最深的歉意」。由此,美國當局二戰時歧視、排擠義大利移民的往事開始為人所關注。
1.二戰時,60萬義大利移民在美國
加州立法機構此舉,源於該州聖何塞市79歲市民切·康派涅拉的一個建議。前段時間,康派涅拉在參加該州立法機構主辦的年度「本該有一條法律」大賽時,建議為二戰時期遭受不公正對待的義大利移民及其家人道歉,此建議最終被主辦方採納。
19世紀60年代,內戰結束后的美國開始走向工業化,對勞動力的需求日漸旺盛。為了吸引歐洲移民,美國國會通過了《鼓勵外來移民法》。一些企業還自發組團赴歐洲招工。它們在歐洲的報紙刊登廣告,印發小冊子,描繪美國的誘人前景,甚至還對那些願意移民美國的歐洲人提供路費。
從那時起,移民美國的義大利人越來越多。到了19世紀80年代,美國政府多次立法,限制來自英國、德國、瑞典等西北歐國家的「老移民」。結果,來自義大利、俄國等南歐、東歐國家的「新移民」數量卻增長迅速。
《洛杉磯時報》稱,至二戰時,約有60萬義大利人移民到了美國。
彼時的義大利經濟落後,這些移民來美國的目的很純粹,就是生存。正如一位成功的美籍義大利商人斯蒂芬諾·米涅所說:「如果要我坦白地說,那麼我離開義大利來到美國,惟一的目的就是賺錢……」
大量的義大利移民為美國經濟的騰飛提供了原動力。他們中的多數定居在工業州,「居住條件很差,住房破爛不堪」,主要從事修鐵路、採礦、漁業、貿易等工作。還有一部分人從事個體經營,如推著手推車沿街兜售水果蔬菜、開商店、做服裝等。而西西里島的移民則多聚在加州,靠傳統的船舶駕駛技術和捕魚技術謀生。
雖然身處美國,但很多義大利移民卻長時間不願學英語。據統計,20世紀30年代,在義大利成年移民中,只有9%的移民講英語。至於義大利的風俗和習慣,這些移民更是難以割捨。
2.美國曾用配額限制義大利移民
當然,另一種文化也隨著這些義大利移民進入美國,那就是「黑手黨文化」。二戰前,義大利的獨裁者墨索里尼對義大利黑手黨加強了控制和鎮壓,美國政府為了抑制墨索里尼的法西斯勢力,便秘密扶植義大利黑手黨,並對他們網開一面。於是,黑手黨迅速在美國繁盛起來,甚至「有能力讓每一輛汽車、每一列火車、每一艘輪船、每一架飛機統統停擺,甚至使美國癱瘓」。
但普通的義大利移民遠沒這種呼風喚雨的本領,對於他們來說,「生活」二字的全部含義便是在異國土地上站穩腳跟,而這並非易事。在當時的美國,義大利移民遭受種族歧視,甚至慘遭殺害的事時有發生。
如1874年,賓夕法尼亞州匹茲堡市的產煤區的工人罷工,礦主連忙招募了一批義大利移民,以頂替罷工的工人。這批義大利移民剛到美國,急於謀生,加之語言又不通,因此與罷工的工人發生衝突,結果有3名義大利移民被殺死。到了1891年,在弗吉尼亞州,又有多名義大利移民和當地人發生衝突,遭受毒打。而讓義大利移民不滿的是,上述衝突事件的施暴者都被輕判了事。
20世紀20年代,為了限制移民數量的快速增長,美國國會接連通過法律,對各國移民實行配額。結果,這些法律限制了義大利移民移居美國。試舉一例,根據1929年建立的配額制度,僅有5802個義大利人可移民美國,而英國的配額數是65721人,德國的配額數是25957人(配額移民法沒限制移民的配偶和孩子,因此許多義大利男性移民成為美國公民后,他們的家人可較容易地移居美國)。直到1952年,隨著《移民與國籍法》(亦稱《麥克卡恩·沃爾特法案》)的通過,這種帶有歧視色彩的配額制度才有了改變。
3.監視移民中的「危險分子」
除了限制義大利移民的數量,美國政府還對移民中的「危險分子」加以「重點照顧」。如在二戰爆發前,聯邦調查局(FBI)便列了一份名單,上有他們認為是「危險分子」的義大利移民的名字,其中,新聞記者、語言教師、義大利老兵組織里的活躍分子,都是「重中之重」。
1941年12月7日,珍珠港事件發生。此後,美國當局在各地設了一些集中營,先期約有250名義大利「危險分子」被送往設在蒙大拿州等地的集中營。當然,這種集中營的基本生活條件遠非德國納粹為猶太人設的集中營可比。不過,有一點是相同的,即裡面的人均被限制在集中營內活動,沒有人身自由。
據許多美國歷史學家研究,這些被關入集中營的義大利移民被視為墨索里尼的積極支持者,因為當時墨索里尼為了擴張勢力,定期為美國的義大利人聚居區、義大利語學校提供經濟援助。此外,他還為那些回義大利定居的人提供路費。但墨索里尼的獨裁本性日漸顯露,也沒多少義大利人願買他的賬。
加州州立大學北嶺分校歷史專業退休教授格羅里亞·里奇·羅斯洛普表示,他的繼父同樣是義大利裔,叫吉奧瓦尼·法拉斯卡。當年,法拉斯卡曾任洛杉磯一家義大利文報紙的編輯,在二戰時,法拉斯卡被勒令乘一列悶罐車,被運到蒙大拿州的米蘇拉堡。二戰後,法拉斯卡又回到了洛杉磯,但已不可能再回那家義大利文報社工作了。無奈,他只好在洛杉磯市費加羅大街開了家義大利餐館。不幸的是,餐館後來遭搶劫,法拉斯卡被打死。
羅斯洛普的母親瑪利亞·里奇是一位詩人,當年曾在法拉斯卡的報紙上開專欄。為此,她也上了「危險分子」名單。聯邦調查局將她的作品譯成英文,以尋找裡面是否有「煽動性言論」。羅斯洛普說,他至今還記得曾有一名戴呢帽、穿雙排扣外衣的特工時常監視母親的行動,被發現后則尷尬地與母親搭訕,談論園藝。
4.強征義大利裔漁民的船隻
即使那些很有名氣的義大利移民也躲不過聯邦調查局的騷擾,如紐約大都會歌劇院的義大利裔當家明星埃奇奧·平扎,便在美國對軸心國宣戰之後不久被聯邦調查局沒來由地關了起來,3個月後又沒來由地獲釋。
而在舊金山,紐約洋基棒球隊的著名明星喬·狄馬喬的父親朱塞佩也受到限制,他不能前往自己在漁人碼頭開設的餐館——作為一名敵對國公民,他的活動範圍不得大於方圓5英里,否則要坐牢。
珍珠港事件發生時,現居加州蒙特雷市的邁克·馬約拉納只有7歲,但他依然清晰地記得當年的事情。馬約拉納表示,珍珠港事件之後不久,義大利人、日本人及德國人便被宣布為「外國敵人」。此後,經常有穿制服的人上門來搜他家,手槍、手電筒、照相機、短波收音機……凡是被認為可用來對外發射信號的東西均被搜走了。
接下來,包括馬約拉納一家在內的約1萬名義大利移民,被加州政府遷移到了加州中部的薩利納斯。州政府還命令他們每天晚8點之後不準出門,否則將予以逮捕。後來,加州政府還根據戰時禁令,禁止漁船出海。如此一來,身為漁民的馬約拉納的父親便斷了生計。
馬約拉納說,不光父親沒了船隻,他的舅舅,以及其他幾十名之前住在一起的義大利老鄉的船,也被政府充公了。
沒收船隻時,政府會象徵性地付給船主一筆「補償費」,然後,這些船便被用來拖軍事訓練用的靶船,或為魚雷快艇補充燃料。戰爭結束后,美國當局表示,船主可以要回自己的船,但運回船隻的費用得自理。而且,這些船已被用至將近報廢,即使把船要回來,修船也得花一大筆錢。
馬約拉納的父親要回了自己的船,經過近4年的超強度「服役」,這艘30多米長的船已破舊得不成樣子,修理費加上從菲律賓運回美國的費用,老馬約拉納共花了4.6萬美元,而他當時得到的「補償費」才兩萬美元。
5.當年有識之士就曾鳴不平
歷史學家發現,美國各地對待義大利移民的管制措施也不盡相同。在義大利移民眾多的東海岸,就少有強迫移民離開原來的居住地,被迫集中居住。而在此種情況較為嚴重的加州,北加州地區又比洛杉磯市所處的南加州地區更嚴重些。
如在北加州的舊金山灣區,有約2000名義大利移民被迫遷離原來的聚居區,這些人有許多是老人。命令下來時,他們不得不背上沉重的行囊,坐上擁擠的火車,趕往新的聚
居區。加州奧蘭治郡的義大利裔女子露西·蓋拉羅回憶說,她寡居的老祖母便是這2000人中的一員,當時她剛拿到美國綠卡。蓋拉羅說:「我真不明白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做?像她(指祖母)這樣的老婦女還能做出什麼(有損美國利益的)事?」
當時,有成百上千的義大利裔美軍在歐洲征戰,所以,當局的做法遭到當時一些有識之士的批評。1942年的「哥倫布紀念日」(每年10月的第二個星期一),美國著名法官弗朗西斯·比德爾在一篇演講中,大量引用了但丁、伽利略、達芬奇等義大利名人的言論,他還提及當時正如火如荼的「排意」風潮。比德爾說:「我們發現,實際上,這60萬敵國公民並非我們的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