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詞人寫上元燈節的詞,不計其數,辛棄疾的這一首,卻沒有人認為可有可無,因此也可以稱作是豪傑了。---- 《青玉案•元夕》為宋代大詞人辛棄疾的作品。 這首詞作於公元1174年或1175年(南宋淳熙元年或二年)。即他約二十四歲時所作。
然而究其實際,上闋除了渲染一片熱鬧的盛況外,並無什麼獨特之處。作者把火樹寫成與固定的燈彩,把「星雨」寫成流動的煙火。若說好,就好在想象:東風還未催開百花,卻先吹放了元宵節的火樹銀花。它不但吹開地上的燈花,而且還從天上吹落了如雨的彩星——燃放的煙火,先衝上雲霄,而後自空中而落,好似隕星雨。然後寫車馬、鼓樂、燈月交輝的人間仙境——「玉壺」,寫那民間藝人們載歌載舞、魚龍漫衍的「社火」百戲,極為繁華熱鬧,令人目不暇接。其間的「寶」也,「雕」也「鳳」也,「玉」也,種種麗字,只是為了給那燈宵的氣氛來傳神來寫境,大概那境界本非筆墨所能傳寫,幸虧還有這些美好的字眼,聊為助意而已。
《青玉案•元夕》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下闋,專門寫人。作者先從頭上寫起:這些游女們,一個個霧鬢雲鬟,戴滿了元宵特有的鬧蛾兒、雪柳,這些盛裝的游女們,行走過程中不停地說笑,在她們走後,只有衣香還在暗中飄散。這些麗者,都非作者意中關切之人,在百千群中只尋找一個——卻總是蹤影難覓,已經是沒有什麼希望了。……忽然,眼睛一亮,在那一角殘燈旁邊,分明看見了,是她!是她!沒有錯,她原來在這冷落的地方,還未歸去,似有所待!發現那人的一瞬間,是人生精神的凝結和升華,是悲喜莫名的感激銘篆,詞人竟有如此本領,竟把它變成了筆痕墨影,永志弗滅!—讀到末幅煞拍,才恍然大悟:那上闋的燈、月、煙火、笙笛、社舞、交織成的元夕歡騰,那下闋的惹人眼花繚亂的一隊隊的麗人群女,原來都只是為了那一個意中之人而設,而且,倘若無此人,那一切又有什麼意義與趣味呢!
此詞原不可講,一講便成畫蛇,破壞了那萬金無價的人生幸福而又辛酸一瞬的美好境界。然而畫蛇既成,還須添足:學文者莫忘留意,上闋臨末,已出「一夜」二字,這是何故?蓋早已為尋她千百度說明了多少時光的苦心痴意,所以到了下闋而出「燈火闌珊」,方才前後呼應,筆墨之細,文心之苦,至矣盡矣。可嘆世之評者動輒謂稼軒「豪放」,「豪放」,好像將他看作一個粗人壯士之流,豈不是貽誤學人嗎?
王國維《人間詞話》曾舉此詞,以為人之成大事業者,必皆經歷三個境界,而稼軒此詞的境界為第三即終最高境界,讓人嘆為觀止。此特借詞喻事,與文學賞析並無交涉,王先生早已先自表明,吾人在此無勞糾葛。
從詞調來講,《青玉案》十分别致,它原是雙調,上下闋相同,只是上闋第二句變成三字一斷的疊句,跌宕生姿。下闋則無此斷疊,一片三個七字排句,可排比,可變幻,隨詞人的心意,但排句之勢是一氣呵成的,單單等到排比完了,才逼出煞拍的警策句。
公元1061年(嘉祐六年)冬,蘇轍送蘇軾至鄭州,分別回京,作詩寄蘇軾,這是當時也是二十四歲的蘇軾的和詩。蘇轍十九歲時,曾被任命為澠池縣主簿,未到任即中進士。他與蘇軾赴京應試路經澠池,同住縣中僧舍,同於壁上題詩。如今蘇軾赴陝西鳳翔做官,又要經過澠池,因而作《和子由澠池懷舊》。
蘇軾《和子由澠池懷舊》
人生到處知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
泥上偶然留指爪,鴻飛那復計東西。
老僧已死成新塔,壞壁無由見舊題。
往日崎嶇還記否,路長人困蹇驢嘶。
蘇轍原詩的基調是懷舊,因為他十九歲時曾被任命為澠池縣的主簿(由於考中進士,未到任),嘉祐元年和兄軾隨父同往京城應試,又經過這裡,有訪僧留題之事。所以在詩里寫道:「曾為縣吏民知否?舊宿僧房壁共題。」他覺得,這些經歷真是充滿了偶然。如果說與澠池沒有緣份,為何總是與它發生關聯?如果說與澠池有緣份,為何又無法駐足時間稍長些?這就是蘇轍詩中的感慨。
而由這些感慨,蘇軾更進一步對人生髮表了一段議論。這就是詩的前四句。在蘇軾看來,不僅具體的生活行無定蹤,整個人生也充滿了不可知,就像鴻雁在飛行過程中,偶一駐足雪上,留下印跡,而鴻飛雪化,一切又都不復存在。
那麼,在冥冥中到底有沒有一種力量在支配著這種行為呢?如果說,人生是由無數個坐標點所組成的,那麼,這些坐標點有沒有規律可循?青年蘇軾對人生髮出了這樣的疑問和感喟。
但是,人生有著不可知性,並不意味著人生是盲目的;過去的東西雖已消逝,但並不意味著它不曾存在。就拿崤山道上,騎著蹇驢,在艱難崎嶇的山路上顛簸的經歷來說,豈不就是一種歷練,一種經驗,一種人生的財富?
這首詩的理趣主要體現在前四句上,「雪泥鴻爪」也作為一個成語被後世廣泛傳誦。但從寫作手法上來看,也頗有特色。紀昀曾評道:「前四句單行入律,唐人舊格;而意境恣逸,則東坡之本色。」所謂「唐人舊格」,大致上指崔顥《黃鶴樓》:「昔人已乘黃鶴去,此地空餘黃鶴樓。黃鶴一去不復返,白雲千載空悠悠。……」作為七律,三、四兩句本該對仗,此卻一意直下,不作講求。蘇軾的「泥上」二句,也可算是對仗,但其文意承上直說,本身也帶有承接關係,所以是「單行入律」。「意境恣逸」的意思,就是不僅字面上飄逸,行文中有氣勢,而且內涵豐富,耐人尋味,不求工而自工。這正是蘇軾的「本色」。
韋應物 《九日》
今朝把酒復惆悵,憶在杜陵田舍時。
明年九日知何處,世難還家未有期。
The Ninth
On this day of drink and depression
I think about life on our Tuling farm
where will I be on the Ninth next year
in such hard times I can't hope to go home
《九日》這首詩寫於 756 年秋,寫於扶風武功地區。公元755年,安祿山叛軍攻陷長安后,韋應物避難到京城以西一百公里處。唐皇李隆基逃往四川路上在扶風過了一夜,韋也在此離開皇室隨從。在武功期間,他經歷了叛亂的磨難。韋應物還不到二十歲,未及弱冠之年,卻已經以老人的姿態寫作了。漢語「九」與「久(老)」同音。在易經這樣的占卜系統中,這被認為是最終的陽數。於是,九月初九,人們聚集在一起,喝菊花酒(菊花與酒的同音「chiu」),並寫詩唱和悲嘆人生夕陽將盡。 韋應物和他的堂兄弟們長大的祖宅位於長安東南的疏貴村,靠近杜陵高原的北緣。唐時,疏歸屬萬年縣。在這裡,韋應物將他的老家稱為「田舍」,但讀者應該想象一個陷入困境的地產。杜甫的祖籍就在同一個高原上,稍遠一點的西邊。
唐宋時代的三個年輕人,用滄桑驚魂的筆觸,道盡了「尋他」—「困蹇」— 「惆悵」 的人生暗流的永恆脈動的心靈感應的夢幻般的真實閃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