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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國內女作家的通信

作者:shirleysaq  於 2012-7-10 16:58 發表於 最熱鬧的華人社交網路--貝殼村

通用分類:原創文學|已有1評論

 

和國內女作家的通信
文/曹小莉
2012年07月10日,星期二

收到一位年輕朋友的來信。我在中國國際作家寫作營遇到她。她清雅得像從中國古代的仕女圖中走出來,帶著她六歲的大兒子,一直在呵護著他,一直在教他了解這個,學習那個,後來才知道她已是一位幼兒教育作家,寫了幾本優美的散文。讀她的文字,就像仰望水洗過的天空,那麼清澈透明。她充滿年輕母親的自豪,滿溢著嬌美妻子的幸福,閃爍著才女的淡淡光華,並不帶有大都市女作家的開放活躍健談,但卻讓人總想再看她一眼,我想起多年前的電影「牧馬人」中的女主角,但沒有她那種從容淡定,當然更沒有她那種作家的氣質。好像她保留的那一襲光彩是屬於鄉村田野和小河邊的,和現今的都市高樓香煙鼎盛搭不上界。

但她卻實實在在地生活在一個香煙鼎盛的大都市中,丈夫是升騰的知識分子官員,僅在去年一年中,就有各類人以各種渠道和借口給他送禮,包括三輛高檔轎車,幸而這位不慕虛榮的妻子和他的先生達成協議,決不能被物質財富蒙蔽了眼睛而婉言拒絕了,但她擔心地告訴我們幾個,在這樣的習俗中,他們不同流合污,會遭到送禮人的猜疑,同行的傾軋甚至某些人的暗算,真是活的很辛苦,她渴望過一種單純的寫作帶孩子的生活。原來中國的仕途不是那麼好走的,潔身自好和同流合污都有各自的風險。

在唐山的夏夜,在美麗甚至奢華的南湖紫天鵝別墅,我們來自不同地方,年齡各異的女作家(除卻我外),天天晚上聚在一起聊天。這裡有文革前學藝術的學生,在十六歲的華齡,不知是青春的**激情,還是荷爾蒙的蘇醒,她和比她大兩歲的團支部書記,寫血書向卡斯特羅宣誓,中國青年隨時可以為保衛古巴**而獻身。三十年後,與她鮮血流在一起的男學生成了她的前夫,為了一位美國女人的愛情,與她只剩下了親情和友情。她前夫終究戀戀難捨這位藝術家兼作家的才女,竟然向他美國妻子宣布,他一輩子還得關心愛護前妻,並堅持要住在她的同一座樓里,三人必須成為朋友,氣得美國女人幾年之後走掉了。這一路上,她前夫老來電話,噓寒問暖,對她交往的朋友們還存有戒心,真是剪不斷,理還亂。我們單純的優雅少婦感嘆說,長她四歲的丈夫像父親一樣呵護她,這種事永遠不會發生在她身上。

另一位妙語如珠,當年北京女附中高才生的前知青,高幹子女,工農兵大學生,本來可以是一個既得利益者,在父輩的餘蔭下為自己謀取回城途徑,走後門找個好工作,在那個年代這些事對她是易如反掌。但她大學畢業以後卻自願回到插隊的陝西農村,作一個身體力行的邢燕子式的模範人物。她在北大領銜集體創作的「知青之歌」在七十年代傳遍大江南北,她用自己十年的青春實踐了她在詩歌中表達的理想,要一輩子和工農相結合。現今弋然一身,悠然自得。 「介紹來的某男嫌我臉不白,他要買富強粉是不是?」 另一位她也蹶了,「喝,還嫌我矮,他挑黃瓜呀,短的不要要長的!」 第三位更沒門。「還沒走近,那個大蒜味兒啊,我恨不得送他一筒牙膏,回家先刷牙去。」 這麼可愛的才女,自有她的傲氣,寧缺不濫,不管多晚,地平線上,將來必定有欣賞她的人出現。跟她在一起,聽著她滿口的北京相聲般的語言,真是快樂無比。「瞧瞧,十指緊扣,相親相愛,心心相連。」讓她幫你照張相,她也能把你笑死。我們單純而優雅的少婦慶幸她生逢其時,沒有遭遇知青的苦難,錯過學業,或是錯過愛情。

十八年前曾訪問過溫哥華在一起聚餐的香港美女作家,至今風韻猶存,卻帶了一絲淡愁,她新寡不久,青梅竹馬的先生患病終於不治而英年早逝,實在是人生的打擊。她的公公是香港文化界名人,四十年代末作為年輕記者質問蔣宋家族的貪污腐敗,名噪一時,險遭牢獄之災。九十年代從香港被召回北京軟禁十年。她的丈夫也曾為解救逃亡人士參與「xx行動」而惹禍上身,北上時被囚禁了兩年。一談之下,畫家兼作家大姐的舅舅、翻譯家楊憲益和香港女作家的公公羅浮在北京遭冷遇時常常往來,而六十多年前楊先生和我的伯父作為西南聯大的年輕大學生,曾隨美軍到緬甸去參戰當翻譯。我們感嘆知識分子與政治幸與不幸的關聯,更驚訝我們上一代人在生活軌跡上曾經的擦肩而遇。

六月的那一天,我們在唐山巨大的黑色大理石哭牆前相約,當晚全部換上黑白兩色的服飾紀念這永不能忘懷的日子。那一天的國際寫作營公開場合沒有一個字提到二十一年前震驚世界的血案,但我發現許多人,都換上了白襯衫。女作家們不約而同都換穿上黑白或黑白相間的衣服或裙子。我們單純而優雅的少婦在那一年可能還是個中學生,我們幾個人在談這麼沉重的話題時她並不知曉,也許她會有同感。她那麼愛她的孩子,她的生活中不應該有血腥。 半年多過去了,很想念這些朋友,懷念在一起聊天的六月美好夏夜,把我記憶的鏈帶和過去重新連接,才發現我是如此留戀故土,在海外生活的二十六年在那一刻竟顯得恍如隔世。

以下是這位年輕朋友的來信:

「 小莉老師您好! 一晃已是四個月之後了,一直想給您寫信,但總是不能處於心安心靜的小心境之中. 幾乎每晚我都忙到十一點,然後時間才是屬於自己的,然後便是我所迷戀的數學時間我是個超級的數學迷,在夜晚寂靜的時候,玩數學遊戲,玩數獨遊戲,以及其他的我家所存的智力玩具. 孩子使我變成了一個愛玩的人.一個好玩且好玩的人. 一直想找一個比較文學的時間給你寫信,問題是,我與文學疏離得已太久太久了.因此在隔了這麼久之後, 還是迫使自己靜下來, 好好地, 想想您,  想想我們短暫的那些時光. 因此,單是想念二字,真的無法表達對您的那份情感.

北京已是秋初了.最愛北京的秋天, 黃葉, 藍天, 大雁, 很高很高的雲, 這些於您而言,都是比我更熟悉的, 畢竟您是老北京的土著,我才是北京的新移民. 還沒有移到任何地方,還沒有離開自己的故土,那種漂泊的感覺已使我心生怯意和無依了. 辭職多年,遠離文字多年,與社會脫節多年,唯一的成績,只能算是孩子在我身邊一點點長大.很快的,就要飛走了.他倆說,一個將來帶我去加拿大,弟弟說他帶我去義大利,呵呵,僅僅因為看了一個關於義大利的紀錄片,三歲的小孩子,竟懂得嚮往義大利了.這兩個地方,一直以來,也是我的夢想之地. 只是,我是個沒有安全感的人,只有睡在自己的家裡才有安妥.

您,在遠方還好嗎? 上次,若非家裡還有吃奶的孩子,不會離開得那麼匆匆. 想起您對我說的那些話,您的那些擔心,無一不是對我的關愛.我深深記在心裡. 還沒有哪個人, 對我直言勸告那些話. 但,中國的國情就那樣,身在染缸,不由不染.我的先生, 已是儘力地, 拔出自己的雙腳, 畢竟骨子裡, 他還是一個詩人, 文人, 有著文人的底線. 說這些,是因為我剛剛為自己一本書做著校對,讀著幾年前的文字,那些綠色的心情,那些久遠的往事,上個世紀的愛與夢,沉澱了多少年都不會變的質素,一路於溫老暖貧的人生走過來的,因此,心底那些樸素的底子還在,在在拒絕著周遭的奢華與喧囂.總之, 一聲謝謝, 遠遠不及我對您的感激。

小莉老師,希望讀到您更多的文字和詩歌,那個能把自己的一隻雞深深記在心裡的女子,她的情感該是多麼細膩,她的文字該是多麼妥貼,當時,聽著您談著自己的雞,關於那隻雞的文章,我深深理解,並在當下就把您引為忘年知己和同類了.我對於"同類"是多麼的惺惺相惜! 有時間的話,發給我讀讀您更多的文章,好嗎?期待中!

至於我的,幾年來最喜歡的自己的一點小文,都在那本<好好>里了.能算是一點成績的話, 都在那本關於孩子的書里了, 他的成長, 改變了我的發展走向, 從此從純文學走向幼兒教育. 問您的先生好!問您的貓貓\兒子好!問您頭頂的月亮好!您窗外的黃葉紅葉好! 小孩子踢被了,先寫到這。」

二零一零年冬記於溫哥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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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評論 評論 (1 個評論)

回復 吉生辰 2012-7-10 23:31
信,寫的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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