碼頭上一位類似管理人員的先生說,暹粒碼頭突突車很少,他可以代我們預約車接送我們去旅店。不過我頭天晚上已經給預定的旅店發了email,註明船次和抵達時間,網上說旅店會來人接。帶了四瓶水一包榴槤餅乾腰果和幾個蓮蓬,推著我的箱子,裡面有柬埔寨人永遠不需要的長羽絨大衣和毛衣,還有我媽非要買的大貝殼,就這樣沉甸甸的上了船。
就是一艘大點兒的汽艇,船上大約有十二三個人,都是西方人,除了我們。和一位英國人聊了幾句,他娶了個越南太太,定居在西貢,來吳哥窟已有二三十次了,對之了如指掌。有兩位老者跟著他,我估計他是以導遊為業,帶兩三個人的那種專門團隊。他說雨季時節可以乘坐越南人投資的郵輪,要舒服得多,而旱季水淺,我們這條船大概也過不去,還得換吃水更淺的小船。船上沒有一件救生衣,只有幾個救生圈,令人心懷忐忑。早上氣溫大約三十度,空中有薄薄的一層霧,也不知道是霾還是水汽。沒有人願意坐到黑暗的船艙里去,雖然甲板上有個遮陽的棚子。河道蜿蜒,陽光時左時右,曬到皮膚上有灼人的重感。船開起來聲同雷鳴震耳,大家只好閉嘴。
不知道你地理好不好,反正我是不知道東南亞最大的淡水湖就是吳哥窟邊上的洞里薩湖。旱季枯水期(12月-4月)湖水經洞里薩河到金邊與湄公河匯合,湖水平均深度為1米,面積2,700平方千米;雨季因湄公河迴流,水深可近十米,面積則擴展至16,000平方千米。雨季時的湖面比旱季要大五倍。湖中多魚蝦,沿岸有三百萬以上人民直接或間接地以漁業為生。發酵及鹽漬的魚是柬埔寨人的主食,不過我沒嘗過發酵的魚,聽來就滿腔腥酸。你看過打魚人秀捕獲的巨無霸大鯉魚或鯰魚嗎?洞里薩河沿岸的漁民每年會捕獲五到十條巨暹羅鯉,因此這裡也成了世界上最常見到這樣巨型魚妖的地方。https://big5.backchina.com/news/2016/05/10/425371.html 我一直不解,洞里薩河水渾濁如黃泥湯,那些魚在水裡怎麼看得見覓食呢,難道全憑運氣信口胡咬不成,難為它們能長這麼大。
不知道是什麼建築,不敢亂說。貌似伊斯蘭教的廟宇,四角的護亭頗軍事化的。
中國南方有蜑民,以船為家,終年生活在水上。洞里薩河中也有艇戶,據說多為越南過來的難民,柬埔寨土著鄉民不允其上岸耕作,他們便在水上建起船屋,隨著雨季來臨,河水變化,房子可以「整間」用船拖走或是用卡車搬走,形成特殊的聚落村落景觀。船民以漁獵為生,天生天長,是柬埔寨最貧困的族群,有無數令人震驚的故事,也有無數令人麻木的失望。河畔的居民,多是住在吊腳樓上,正是都市小資羨慕的河景房,遙遙看來古樸別緻詩情畫意,恨不能進去住上一兩個時辰。
西方慈善機構捐贈的水上醫院,免費為沿途的百姓看病。
西方來的遊客,坐在白牛拉著的木頭軲轆車裡,在河堤上晃晃悠悠,體驗與高樓大廈里截然不同的生活。這種花錢買罪受的經歷,我們管它叫旅遊。
河岸陡壁上有一隻黑色的小羊
沿河這種小廟極多,但都是在西岸,面朝東方。或許有什麼講究吧。
船上有個廁所,但我不願去,從離開酒店算起,居然創造了九小時不登東的記錄,也算奇迹。
佛殿也建在吊腳樓上,這是我在別處從未看到過的景觀。放大了細看,廟門兩邊居然都是中國字,想來在這麼偏遠的地方,依然有我們的同胞生活著,依然在堅持著自己的文化傳統,並融入了當地的信仰。 廟下面是一群孩子在踢球。
撒網打魚的照片拍得真好,沒人贊,我自家來誇
浮屋裡的孩子們就是這樣去上學,看來柬埔寨也在重視邊緣教育。據說如果不坐濁浪翻騰的汽艇,會有孩子們手划著塑料盆接近船,販賣零物或乞討。儘管是船屋上長大的孩子,水性也欠訓練,溺亡率很高,所以有人在為這些孩子們募捐買救生衣。
開到一處狹窄的水面,船停了下來。我們必須換乘另一艘更小的船,否則遇到淺灘船過不去。這艘船上也沒有救生衣,連救生圈都沒有一個。
看來水牛的稱號名符其實,還真不見一頭黃牛在水裡泡著。柬埔寨的黃牛都是白色的,精瘦得如同一抹幽魂。
終於進入洞里薩湖的水域,有細長的木杆挑著布條作為航標。漸漸地航標消失不見,沿岸不見,漁船不見,鷗鳥不見,四顧水色蒼茫,大湖浩瀚如海,我們的一葉孤舟如寄。
嘈雜的馬達聲突然停止,耳畔寂靜得如一片空白。船壞了。兩個船老大到機艙忙碌著,用我們聽不懂的話交談。我們大家面面相覷,臉色都不好看。環顧四周,不見任何船隻的蹤影,打開手機,也沒有任何信號。過了大約半個小時,馬達聲又轟鳴作響,如同天籟,我們都吐了一口氣。沒料到開了近一個小時后,馬達聲又戛然而止,這次時間更長。烈日蒸騰下的湖面,霧氣像絲絲縷縷的薄棉,時而飄近時而隱沒,小船在渾黃的波浪中飄搖。不知隔著一片艙板,腳下的史前巨魚們是否在有所期盼。我憤憤地想,如果我的生命就在這個時候終止,不出三天,不知道哪個wbdshl就會登堂入室,掐我種的花吃我種的菜踢我的老貓老狗花我辛辛苦苦攢下的錢還不給我的娃付學費買房子帶孫子照看曾孫。正自惱怒得咬牙切齒滿面猙獰,腦海中的冤家已經不知多少次被活剝了皮,馬達聲又起,命運之舟繼續向蒼茫中駛去。後來我媽悠悠說了一句:這麼大的湖,我們這一船遊客,恐怕誰也游不到岸邊。
離暹粒越來越近了,水面上出現了船塢餐館,還有商店,會有遊客乘船來吃魚,大湖的晚霞景色據說非常美麗。
拍拍相報,皆大歡喜。
也是一對帶著媽媽出行的母女檔,不過人家可比我排場多了哦。穿淺橘色長袖的是導遊,吳哥窟導遊證據說得耗費上千美金才能拿到,但每日進賬能有五六十元。
據說船民的平均壽命是六十左右。貧困永遠和髒亂相伴,就沒見過乾淨整潔的窮人。也許是衣食足而知衛生吧。
船底擦著河底泥沙,發出吱吱的摩擦聲,經過八小時的航行,我們終於平安到達暹粒。船尚未停穩,一群黧黒瘦小的漢子,腳上帶著泥水,靈活無比地從船舷四周竄了上來,紛紛爭搶著我們的包袱:「突突車要哦?」「送你去哪裡?」 和黃山爭客的挑夫毫無差異,唯一不同的是說英語。惶亂中我抓緊了背包,有幾分無望地看向岸邊,居然發現了自己名字的招牌,被一位青年高高舉著,心裡一下如釋重負。船因為半途壞了,遲到了近兩個小時,沒想到酒店派來的車夫一直等著我們,可想而見我們的感激。
沒有碼頭,只能走上一條一尺多寬木板,晃晃悠悠顫顫巍巍的下船。濁浪拍打著泥岸,鞋馬上就被涌浪打得透濕。岸邊一群人仍在熱火朝天地拉客砍價,接我們的小夥子已經跳上船頂,看著我的手勢,把箱子扛了下來。泥岸很陡,連階梯都沒有,砂石鬆軟,一踩就嘩啦啦滑下一溜塵土,我是揪著乾枯的野草,四手四腳爬上來的,狼狽之至,體面全無,一點也幫不上我家老太太。後來我媽是被車夫小夥子連推帶拽,不知道費了多大力氣鼓搗上來的。
回頭看看,可算囫圇個兒的到暹粒了,阿彌陀佛。有緣同舟的朋友,謝謝你聽我說話,再見,君自向東我向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