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訴他,我愛他!》
小時候,每天夜裡總是要哭,父親工作了一天,剛睡下,我就開始哭,一開始低聲的哭,如果父親不把我抱起來在家門口的巷子里轉悠,我會一直不停的哭下去,哭得小臉發紫。就這樣哭了兩年,父親都可以抱著我一邊轉悠一邊睡覺了。一直到有一次,父親睡著了,沒看到路中的石頭,一下子絆到,於是就這樣抱著我一起跌倒了,我倒是沒受傷,而且這一跌倒是把我夜哭的毛病跌好了,只是父親的腿上劃了一個大口子,流了不少血。
五歲的時候,我已經獨自睡在自己的房間里,因為怕黑,夜裡房間都是亮著小燈。每到夏季夜裡打雷下雨的時候,父親總是輕手輕腳的把我抱到他們的房間里,總是不會留我一個人孤單的面對恐懼。於是小時候很長一段記憶都是朦朦朧朧的在父親寬厚的懷抱里,感覺那就是我一個溫暖的窩,而我永遠是窩裡不願長大的小鳥。
九歲的時候,一次很意外的高燒不退,造成了重度昏迷,送醫院檢查驗血以後,醫生通知父親說,有可能是白血病。從沒在人前流過淚的父親,當場就紅了眼,說什麼也不相信。發了瘋一樣到處托熟人,找上海最好的醫生給我檢查。最後功夫不負有心人,一個月後,全面檢查出來了,我只是因為對素類葯過敏造成的假象。後來父親又背著我找一個很有名的中醫生給我看病,找到醫生的時候,他在裡面開會,父親就背著我在外面等了兩個多小時,就這樣慢慢的我的病好了,可是父親一下子瘦了十幾斤。
十四歲的時候,第一次離開家出去求學,父親一直把我送到學校。那時候的我坐在寢室里,除了哭泣和害怕,什麼也不會,就看著父親把我的床擦乾淨,掛上蚊帳,然後把生活用品一樣一樣的仔細交待清楚,還怕我委屈,一直在學校的招待所住了三天,最後還是在我的大哭中,牽腸掛肚的回家了。
十八歲的時候,因為一些事情想不透,於是我喜歡上流浪。只要學校放假,我就試著從一個城市遊盪到另一個城市越走越遠。父親什麼話也沒說,就是給我買了一疊的電話磁卡,說:「無論到了什麼地方,每天都要記得給家裡打個電話,即使什麼都不說,就是說一句現在在哪裡也好。」
二十四歲的時候,終於開始安定下來,不再四處的飄蕩和求學。父親依舊喜歡在過馬路的時候牽我的手,大手牽小手,一路的走下去。父親依舊喜歡燒我最愛吃的紅燒肉,一邊看著我吃,一邊笑微微的說:「女孩子還是胖一點好,有福氣呢!」
二十九歲的時候,父親已經遠在美國,每天電話依舊,第一句話總是問:「吃了嗎?身體舒服不舒服嗎?記得要照顧好自己!!」
三十五歲的時候,一天深夜我哥哥突然打電話告訴我,父親病了——腎萎縮晚期!在我的記憶中一直如山般存在的父親一夜之間突然就蒼老了,原來在我不知道的時光里,在我早就已經長大的歲月里,父親終究也抵不過時間的規律——他老了,老到也需要子女攙扶的時候了。
心焦如焚的等待辦理出國手續,我怕來不及,我還沒燒過一頓飯菜給父親吃過,我還沒牽著他的手帶他去公園散步,我還沒來得及告訴他,我愛他!
如今我已經身在美國,就住在離父親家「一碗湯」的距離。每天都會去看父親,有時候早上會陪他一起去公園鍛煉,有時候開車帶他去看看醫生,有時候也會燒點吃得東西給父親吃(雖然我知道我才開始學得廚藝實在不敢恭維),有時候我也會想著要告訴他,我愛他!不知道是不是我們這個民族表達感情的方式實在太含蓄太婉約了,這麼簡單的三個字,我卻一直含在嘴裡開不了口,時間越久這三個字就越沉澱下來,越難以說出口~~~
一轉眼間又是一年父親節了,我想今年的父親節我一定要打個電話給父親,告訴他——我愛他!一定!!
寫於父親節前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