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碰到美國朋友Lyn,她正在學中文,看到我就跑過來左擁右抱並用中文說:我愛你。
我笑著回抱她,告訴她這句話不是什麼人都可以對別人說的。
Lyn說我知道,這是愛人之間說的,也是家人之間說的, 就像我每天對我女兒都說。Lyn和先生是地道的愛爾蘭人,女兒卻是千里迢迢跑到中國去領養的。
我忽然感慨,從小長大,我不記得母親曾對我說過這句話。
我知道母親其實很愛我,但是從我懂事起,她從來沒有對我說過她愛我。後來長大后,我才明白母親對我的愛體現在對我的學業的關心,工作和生活的幫助上。 這麼多年來,母親對我的愛點點滴滴都實現在她對我生命成長中的每一個關愛的行動上,即使她從來沒有擁抱親吻過我,也從來沒有對我說過愛我。
母親與一般中國人的母親一樣,望子成才,恨鐵不成鋼的心理下永遠對自己的孩子不滿意,小時候不管我如何努力,從來都沒有從她的那裡得到過一句的讚美或者鼓勵,從來都是嫌我這不好,那不好。而她看到別人的小孩子的時候,總是當著我的面說別人的孩子有多好。
因此小時候,常常為此嫉恨母親,也懷疑自己是否投錯了胎。很多時候,我甚至曾經幻想自己也許是別人的孩子,有一天我親生的母親會來認我,把我再帶走。
從小我就怕母親,那是一種心理上的畏懼,不知道為什麼總是覺得母親的嚴厲是冰冷,對我的訓斥就是不喜歡我的表現,所以,本能就對她有距離和隔閡感,有種感情上的寂寞和疏遠所產生的畏懼。
後來,父親去世,剛剛成人的我對與母親單獨生活在一起的恐懼就更大了。 還好,父親的去世對母親的打擊很大,很長一段時間,她都沉浸在悲痛中,很少有時間對我發脾氣。
不久,我出國了,到美國念書。 在美國奮鬥掙扎的頭兩年特別想家,也想念母親。孤獨寂寞的時候,懷念家中的一切,即便母親曾經的嚴厲我都懷念,總比沒人管,沒人痛的感覺要好的多。
母親來了美國之後,我們母女兩個人的關係一下子改變很多,更多的成了朋友的關係,無話不談。 在美國很多時候的感情起伏,都是與母親講述,好好壞壞,一路磕磕絆絆地走了過來。
有一次,與母親為了一件生活中的小事爭辯起來,她忽然很不開心地說,我以後不再跟你講話了。 我看著她,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想到母親多年來對我的付出和支持,心裡面非常難過。
有種內心的衝動突然驅使著我上前擁抱住母親,對她說,媽,對不起。母親驚訝的掙扎開來,這是我們母子兩個人這麼多年來的第一次擁抱,從我懂事起至今已經有三十多年,我們沒有過任何的身體接觸。不管怎樣,那次的擁抱讓我和母親都是熱淚盈眶,彼此之間的隔閡蕩然無存。
雖然至今,母親沒有對我說過任何愛我之類的話,但是我心裡面明白,母親愛我勝過一切。 即便,很多時候,我真的只想聽到一次她對我說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