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鄭衛校正了老闆對和子實驗的指示之後,吉姆對他開始刮目相看,實驗室開大會時,有什麼問題吉姆便會叫他說一說自己的意見。鄭衛本來是習慣於黑著臉不吱聲的聽眾,就算自己有什麼看法,也不敢提出來,生怕自己這樣的笨蛋又一次出乖露醜。現在老闆非讓他談一談,只好大著膽子說幾句。不知是運氣好還是水平夠,大部分問題他都能蒙對。起初老闆只是偶爾問他一聲,隨著他回答的正確率的提高,吉姆的提問就越來越多,越來越頻繁。每個人的江湖地位,都是打出來的。每一次你都能打贏,想不當大哥都不成。漸漸地,鄭衛混成了新生代才子和老闆眼裡的紅人。他思維敏捷,知識面寬廣,大局感極強,而且記憶力超眾,同時創意十足。即使有幾次他的想法不太靠譜,吉姆還是感到驚訝,問他為什麼會這麼想。鄭衛張口結舌地答不上來,只好說:「它正好來到我腦子裡。」楊小靜回來對老公說:「我知道大衛,他總有很多新主意。」吉姆笑說:「科學需要創見。咱們來看一看他能走多遠。」
麗莎對鄭衛已經從欽佩變成崇拜了,因為她親眼看到這個自稱不懂生物的人,對生命科學的理解是多麼深刻。而鄭衛也覺得麗莎實際上是一個很好的姑娘,很能幹,通人情,也非常自立。現在他們倆人已經成了好朋友,儘管都很忙,有機會的話,還是會聊上幾句閑話。麗莎很好奇中國的文化歷史和對美國各種事情的看法,鄭衛也很想知道美國人都是怎樣生活的、怎樣看待這個世界的。他們都對對方的很多行為和看法感到既奇怪又新鮮,有的時候甚至覺得不可思議。而他們又都從對方的思維方式里,擴大了自己的視角。
這天傍晚麗莎下班后又不走,在計算機上翻撲克牌,還說要跟鄭衛繼續聊天,反正她也沒有什麼朋友,回去也沒有事情可做。鄭衛覺得一般女孩子是不會把這樣的心事都說出來的,不過他也知道麗莎是個我行我素的人,並不太在意別人會怎麼想,有什麼就說什麼,想做什麼就去做。他想這樣也好,反正有一個漂亮的小姑娘陪伴,他一點都不覺得討厭。
鄭衛一邊做著實驗,一邊對麗莎說:「每個人都有朋友。你又是一個很聰明很善良的人,怎麼會沒有朋友呢?」麗莎說:「我以前有一些男性朋友,他們找我的唯一原因就是想跟我做愛。現在我已經很厭倦他們了,把他們都趕走了。」鄭衛一聽,這小洋妞說話可真猛,趕快轉移話題說:「你可以交一些女性朋友呀。」麗莎說:「我與她們很不一樣,所以不容易相處,而且我看到她們不好的地方就指出來,她們會很不高興。」鄭衛好奇地問:「她們都有些什麼不好?你能不能舉幾個例子?」麗莎說:「比如她們穿著品味太低,化妝太俗。」鄭衛笑道:「哪你看我的衣著呢?」麗莎很鄙視地說:「你根本不懂怎麼穿戴。不過你是外國人,又天天在實驗室里做,沒有人在乎你穿什麼。」鄭衛笑道:「我對我是個外國人深感幸運。那你說吉姆的打扮如何?」麗莎直接了當地說:「典型的科學家,不是有品味的人。」鄭衛禁不住又問:「那你看靜哩?」麗莎也看不起:「她剛進來時的打扮象我的祖母那一代人。現在改進了許多,但細節上還差得很遠。」
鄭衛跟她純屬瞎侃,他對此既一竅不通也不感興趣。他覺得時尚這東西不是科學,沒有固定標準,麗莎很可能是欺他什麼都不懂而順口亂說。他問麗莎:「那麼你是怎麼學到這些的呢?」麗莎猶豫了一下說:「我以前受過一些訓練,現在也經常讀時裝雜誌。你知道,我喜歡這些東西。這是我的業餘愛好之一。」鄭衛可沒有覺得麗莎多麼會打扮,這可能與他不敢把眼睛往麗莎身上掃來瞄去有關。再說一進實驗室,大家都穿上了白大褂,那大概是世界上最不時髦的衣服了。他只好應付了一句:「很好的愛好。」
等鄭衛忙得差不多了,麗莎也去買了兩杯義大利咖啡回來,遞了一杯給鄭衛。鄭衛要掏錢,麗莎擺手,鄭衛便說下次他來。麗莎邊喝邊聊說:「我幾乎不了解中國。也許中國有中國的穿著標準,就象中國有自己的大學一樣。」她看了一眼鄭衛,繼續說:「我唯一知道的中國大學,就是你的北京綜合大學。王冠有很多很好的學生來自那裡。它是中國最好的大學,對嗎?」鄭衛點頭道:「是呀,可以這麼說吧。」麗莎說:「你能上這樣的大學,一定很聰明很努力,對不對?就象王冠,美國只有最好的學生才能進來。」鄭衛看了看麗莎圓圓的淺藍色大眼睛,想起了幾年前他跟另一個美麗的姑娘聊起的同樣話題的情景,興緻怏怏地說:「我並不想努力,可是我的媽媽總打我,我只有上大學才可以離開她。」麗莎嚴肅地問道:「你恨你的母親嗎?」鄭衛很奇怪她怎麼會這樣問,不過還是回答道:「不,一點都不。她是為了我好。她愛我勝過愛她自己。她告訴我說,如果我考不上大學,她就去自殺。那時在中國,上大學是很困難的一件事情,是她推著我擠進了大學。」麗莎不由自主地搖起頭:「她打你,還推你,你卻說她很愛你,我不理解。」鄭衛笑道:「中國母親都是這樣的。愛有很多不同的方式。她希望我學會本事,以後能自己養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