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鄭衛起床就給楊小靜打電話,說他昨天忘了,讓她不要把推薦信的事告訴她媽她爸,也不要給任何人說,包括月半、劉娟、老七。楊小靜回了一句:「這還用你說?」然後又急匆匆地說:「我也有事找你,一個小時后校門口見。」
楊小靜一見鄭衛就說:「你那個方案有個大漏洞。梁主任每年都要給王冠寫好些推薦信,今年至少就有劉娟。他的簽名你要是模仿的不象,美國那邊一看就看出來了。」鄭衛自通道:「我想到過的。咱先試一試,要是實在不行的話,只好叫小四幫著簽。我給你講過的,小四學人家簽名可象了。我當然不想讓他知道這事,可要是真的沒有辦法,也只好給他說了。」楊小靜懷疑說:「他肯幫忙嗎?這又不關他的事。如果抓住了,可有他的麻煩。」鄭衛信心滿滿:「沒問題。一個屋的哥們,好幾年了,這點忙還是會幫的。怎麼會抓住呢?不可能的。」
楊小靜憂心忡忡地說:「那些秘書,對簽字可敏感了,再說,他們基因系的主任,那個叫什麼詹姆斯·巴特曼,是吧?你不是說以前跟梁主任是同事嗎?他肯定很熟悉梁主任的簽名。這事一旦揭穿了,不但出不了國,還弄個灰頭土臉。」鄭衛說:「不會那麼悲慘吧?你沒見過小四學人家簽名,絕對象極了,根本看不出來。」楊小靜不聽他的,繼續往下說:「哪要是那個巴特曼打電話來問梁主任呢?要是揭穿了,處分倒不至於,可是明年後年再找人寫推薦信可就難了。」鄭衛急道:「這兩人都是忙人,怎麼會為了這麼點小事打國際長途呢?那麼多學生申請,他怎麼可能打電話一一核實?還明年後年呢,這樣折騰下去,美國不一定去的了,我肯定會被折磨死的!」楊小靜看鄭衛一臉痛苦,知道這是他的最後一根救命的稻草。其實她又何償不想鄭衛今年就走呢?也許是自己太悲觀了?她只好說:「那好吧。咱們先準備申請吧。推薦信的事,你明天就去找梁主任,要是他連寫都不肯寫,咱們也不用折騰了。」鄭衛說:「他寫還是會寫的,問題只是他會寫成啥樣。」
鄭衛拿到梁主任的這封至關重要的推薦信時,已經離王冠的報名截止日期不遠了。能不能去美國,能不能進王冠,就看這點睛之筆畫的怎麼樣了!鄭衛拿著信先對著太陽光照一照,看到信很短,只有寥寥幾行字。他的心涼了半截,現在是連一點幻想都不用抱了。等他用蒸汽弄濕了封口,小心翼翼地揭開信一看,果不其然,沒一句好話,儘是事實陳述。信上說,我應這個學生的要求,為他寫這封推薦信,這是我作為他的系主任和帶課老師的責任;在我教授的「細胞機理」這門課中,他的成績中等;據我查閱我校的成績記錄,他在他們班上的總評成績豈今為止排名未尾;但是北京綜合大學是中國最好的大學之一,能上這所大學的學生當屬中國最優秀的學生,請你們考慮他的申請。
鄭衛一看,這叫什麼推薦信呀,就差沒直接叫人家千萬別收這個綜大最爛的傢伙了,氣得他差點沒把這破信三把兩把撕成粉末。好在他早有心理準備,總算控制住了自己的不良衝動,把信仔細地收好,因為上面有梁主任龍飛鳳舞的簽名,還有梁主任寫信的風格。
鄭衛把信拿給楊小靜一看,她就叫了起來:「你是不是得罪過這個梁主任呀?這不是明擺著把你往水裡扔嗎?」鄭衛忙說:「我這個擋次,想得罪他也不可能呀。他寫信大概就是這種風格。」楊小靜氣憤道:「你看一看別人的推薦信,哪有這種寫法的?都是這個人如何聰明,如何勤勞,成績多好。你看過他給劉娟寫的推薦信沒有?」鄭衛說:「他從來不讓學生看推薦信的,都是直接封起來,誰也不知道他的推薦信是怎麼個寫法。這次幸虧我找了他,不然咱們照一般的推薦信的樣子寫,王冠那邊一看就知道不對,他不可能那麼寫的。」
楊小靜又看了一遍信,疑惑地說:「他上面怎麼說你成績最後呢?你不是中等偏下嗎?」鄭衛當時臉就紅了,趕快做出憤怒的樣子掩飾道:「也不知道他怎麼查的!要不就是他把成績不好的都說成是排名未尾。這人也太差了!」楊小靜天性善解人意,知道在這種事上較真純屬愚蠢,也就不再提。
倆人又看了幾遍信,心情也漸漸平靜下來了,都明白現在只有面對現實。鄭衛說:「我那裡準備了好多推薦信的例子,肯定是用不上了。咱們得重寫,照梁主任這種樣子寫。」楊小靜思付著說:「他可能學的是西方大牌那一種,只寫事實,不加形容詞。」鄭衛佩服道:「對,對,沒虛的。我記得有一個諾貝爾獎獲得者,他的老師給他寫的推薦信就五個字,『此人是天才』。真絕了!」楊小靜問:「那你有什麼事實可以證明你是最優秀的呢?」鄭衛為這事已經想了很久了,說:「就說我這個人點子多,不死讀書。還有,不適合中國填鴨式教育方法,但很符合西方啟髮式教育體制。」楊小靜猛點頭說:「好好,外國最強調要有新主意了,這是你的強項。」
鄭衛被女朋友這麼一吹,不由地面露微笑,覺得自己好象真是挺牛的。可是楊小靜接著又說:「前一段還是用梁主任的,你在後面再加上一段你自己的吧。」鄭衛驚訝道:「那怎麼成?這不是說我不行嗎?」楊小靜解釋說:「他的說法,要跟你的成績單對的上,是不是?」她不便說破這是死裡求生的招數,只能強調鄭衛新點子多,不是死讀書,不肯循規蹈矩,所以成績不好。她現在已經有點明白了,為什麼鄭衛一提起考研究生就嚇得要命。
倆個人照著這個路子,改了好幾遍,總算把信寫好了。估計梁主任也不會寫的很長,所以他們只是在後面加了一段,除了說鄭衛創意多之外,還說他是一個與眾不同的人,只要給他機會,一定會大有作為的。這樣一來,整封信的基調就完全變了,把冷冰冰的敷衍,改成了熱情的肯定。當然,最後註明本信轉交系主任詹姆斯·巴特曼同閱。
一切都準備好了,信也從計算機上列印出來了,就差簽字了。梁主任的簽名很草,有點象中文又有點象英文。鄭衛奇怪說:「我在我們系辦公室見過梁主任的簽名,不是這樣的。這個可能是他去美國時改的。」楊小靜回憶說:「我們系外教專門給我們講過一節課,說西方人,尤其是大人物,簽名都是練過的,有的還特意換個手簽,就是要有特點,讓別人難以模仿。還讓我們每個人都為自己設計一個簽名,我的簽名可沒有他的這麼複雜。」鄭衛一邊仔細看一邊說:「這傢伙就是崇洋媚外,什麼都學美國人的。你看這字簽的,中國人看象英文,美國人看象中文,讓咱們怎麼學呀?」楊小靜也知道這不是什麼光彩事,能不讓外人知道最好,所以還是說:「咱們倆都練一練,看誰學得象一些。」
他們倆各用一張紙,一邊學一邊畫。倆人都畫了幾十遍,看上去還是不象。楊小靜嘆著氣說:「咱們都沒有這方面天賦,不行呀。」鄭衛又去找了張半透明的紙,蓋在梁主任的簽名上描。這一下有一點象了,可是筆劃顯得滯鈍,怎麼看也不象一筆劃出來的,模仿的痕迹十分明顯。鄭衛也沒有辦法了,只好說:「還是去找小四吧。」楊小靜擔心道:「小四能行嗎?」鄭衛很有信心地說:「他這方面絕對是天才。你是沒見過,見了你就知道,那真是牛!」邊說邊收拾東西往外走。楊小靜叮囑道:「你記住讓他千萬別說出去。你也多請人家幾次客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