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骨文字研究的新突破

　　　　　　　　　　　　　　　　·楊　明·

當今世界人口

60億，存在的民族國家語言數以千計，其中不同國家的方言難以數計，很難劃出清晰輪廓。即以北美印第安人為例，就有上千種；非洲語言也有上千種。新幾內亞島有七百種，印度一百五十種，俄國近百種。像比利時這樣的人造國家，只有法語，荷蘭語和德語作為官方語言，而沒有所謂比語的說法，但就是這麼個三萬平方公里的國家，在瓦隆區和佛拉芒區人們至今還是用本鄉本土方言和鄰里交談，奇而怪哉的是文盲比例並不比中國少到哪去。中國幅原廣闊，人口眾多，五十六個民族，方言無數。好在普通話和以漢字為主要書寫工具的文字媒介得以廣泛普及，甚至海外幾千萬華人，日常生活也離不開漢字。按照著名語言學家王力教授的說法，漢語至少有一萬年以上的歷史。殷虛甲骨文文字距離現代三千多年，但是，依照甲骨文字的體系相當完備的情況看來，如果說五千年我們的祖先就創造了文字，還算是謹慎的估計。在沒有文字以前，早已有了語言。所以我們說漢語最少有一萬年以上的歷史，這句話毫無誇張的意味。 至於甲骨文以前中國古代文字是什麼形態，我們不妨從仰韶文化時期發掘的器物上窺查，那時就有圭，巾，市，木，月等字的原始形態。再往前推溯，在各地山區岩壁發現的地畫符號，應是中國古代文字約定俗成之前書寫傳達創造靈感的前導和遺跡。而其它的原始文字書寫承載物，由於時間過於久遠，早已灰飛煙滅，無所跡尋。儘管如此，甲骨文的偶然發現和科學研究，還是近代的事情。和國外古埃及文字的破譯幾乎同時。 甲骨文，古漢字一種書體的名稱。殷代人用龜甲、獸骨（主要是牛肩胛骨）占卜。在占卜后把占卜日期、占卜者的名字、所占卜的事情用刀刻在卜兆的旁邊，有的還把過若干日後的吉凶應驗也刻上去，最詳細的一條將近百字。學者稱這種記錄為卜辭，這種文字為甲骨文。甲骨文發現於安陽小屯村一帶，是商王般庚遷殷以後到紂王亡國時的遺物（公元前14世紀中期～前11世紀中期），距今已3000多年。甲骨文是現存中國最古的文字，大約有4500個單字，可識者約1/3。它的基本辭彙、基本語法、基本字形結構跟後代漢語言文字是一致的。用許慎六書來檢查,在字形結構方面指事、象形、形聲、會意皆已齊備；在文義使用上轉注（互訓，即義近通用）、假借（音近通用）也都很清楚。甲骨文可以斷代，早晚分明，從某些常用字的變化可以領會許多中國文字發展的知識。例如：①簡化，形體複雜的字，日趨簡單，筆畫減少。②形聲化，象形字增加聲符，假借字增加形符，變成形聲字。甲骨文是占卜者寫刻的，有它的局限性，不一定包括商代的所有文字。而有些占卜術語，一般人也未必通用。又由於是用刀刻成，不免變形，驟見不易理解。(參閱： 甲骨文的由來， 21世紀安陽 ) 甲骨文的龜甲獸骨在清朝末年發現之前，歷代學者研究的古代文字主要是殷商以來的青銅器銘文，秦朝的小篆多見於石刻，漢代許慎的說文解字搜羅的是篆字，為破譯甲骨文留下一把鑰匙；宋朝大詩人李清照的丈夫趙明誠是當時著名的金石學家，搜藏了大量青銅器 ,自然少不了鐘鼎文的收集考釋；其它的文字承載物還有碑帖，秦漢竹簡帛書等等，係為考古發掘文物，敦煌石窟的文獻有很高的學術價值，其中包括大量古代文字。至於出土的甲骨文，卻是清光緒二十五年即公元一八九九年從河南帶到北京藥店的龍骨，傳聞被因病煎藥的國子監祭酒 (相當於今天的北大校長)王懿榮偶然發現認定，當時山東濰坊范姓古董商給他陸續送來兩三百片有文字的龍骨。這種說法有點兒像倉頡造字蔡倫造紙的傳言，把民間發明的知識產權送給了名人。但王懿榮是早期重視甲骨文的收藏和研究的學者卻是不爭的事實。所謂龍骨，是中藥的一味，多為古代動物骨頭的化石，李時珍的本草綱目也有解說。藥物龍骨、牡蠣、龜板、白芍、代赭石等具有平肝、滋陰、潛陽、養血斂陰的作用;正如竹茹、半夏、天竹黃清熱化痰、涼心定驚、消痞散結等;有字的龍骨被河南安陽農民發現，商人見之奇貨可居，陸續賣到京城的學者手中，其中包括老殘遊記的作者劉鶚。劉鶚買下王懿榮和市面可見的甲骨，編著了鐵雲藏龜一書，計拓印甲骨千片有餘。其後上虞羅振玉，傾其財力購撰研究甲骨文，刊行專著，辯識五百餘字。內容是殷人占卜之辭，關於這一點，兩千年前的司馬遷在史記龜策列傳中說，略聞夏殷欲卜者，乃取蓍龜，已則棄去之，以為龜藏則不靈，蓍久則不神。至周室之卜官，常寶藏蓍龜；又其大小先後，各有所尚，要其歸等耳。聞古五帝、三王發動舉事，必先決蓍龜。記曰：「能得名龜者，財物歸之，家必大富至千萬。」一曰「北斗龜」，二曰「南辰龜」，三曰「五星龜」，四曰「八風龜」，五曰「二十八宿龜」，六曰「日月龜」，七曰「九州島龜」，八曰「玉龜」：凡八名龜。龜圖各有文在腹下，文云云者，此某之龜也。。能得百莖蓍，並得其下龜以卜者，百言百當，足以決吉凶。司馬遷在史記龜策列傳中還說，神龜出於江水中，廬江郡常歲時生龜長尺二寸者二十枚輸太卜官，太卜官因以吉日剔取其腹下甲。龜千歲乃滿尺二寸。王者發軍行將，必鑽龜廟堂之上，以決吉凶。今高廟中有龜室，藏內以為神寶。灼龜觀兆，變化無窮，是以擇賢而用占焉，可謂聖人重事者乎！周公卜三龜，而武王有瘳。紂為暴虐，而元龜不佔。晉文將定襄王之位，卜得黃帝之兆，卒受彤弓之命。獻公貪驪姬之色，卜而兆有口象，其禍竟流五世。楚靈將背周室，卜而龜逆，終被干溪之敗。兆應信誠於內，而時人明察見之於外，可不謂兩合者哉！君子謂夫輕卜筮，無神明者，悖；背人道，信禎祥者，鬼神不得其正。故書建稽疑，五謀而卜筮居其二，五占從其多，明有而不專之道也。 可見古代的廟堂之上嗜卜成風，成語說的未卜先知之卜源自於此。只是時間過於久遠，灼龜觀兆，變化無窮，只能留給專門家研究。 清末以來以至於當今學者由淺入深，從最初文字的考釋到後來陸續的歷史文學科學社會學語言學語法修辭天文學對甲骨文進行了全方位的研究，其貢獻卓著者，不出十人。首當其衝的是大學者浙江海寧王國維。據民國人物傳等資料介紹，王國維 (1877─1927），字靜安、伯隅，號觀堂、靜觀，浙江海寧鹽官人。清秀才。我國近現代在文學、美學、史學、哲學、古文字、考古學等各方面成就卓著的學術巨子，是我國近代享有國際盛譽的著名學者。1903 年起，任通州、蘇州等地師範學堂教習，講授哲學、心理學、邏輯學，著有《靜安文集》《 觀堂集林 》。1907年起，任學部圖書局編輯，從事中國戲曲史和詞曲的研究，著有《曲錄》、《宋元戲曲考》、《人間詞話》等，重視小說戲曲在文學上的地位，開創了研究戲曲史的風氣，對當時文藝界頗有影響，辛亥革命后以清室遺老自居。至老，王國維也沒有剪掉作為時代象徵的辮子。1913年起轉治經史之學，專攻古文字學、古器物學、古史地學，先後致力於歷代古器物、甲骨金文、齊魯封泥、漢魏碑刻、漢晉簡牘、敦煌唐寫經、西北地理、殷周秦漢古史和蒙古史等等的考釋研究，還做了很多古籍的校勘註疏工作。他治史嚴謹，考證精湛，信而有徵，不囿成見，主張以地下史料參訂文獻史料，多能發前人所未發，對史學界有開一代學風的影響。1923 年春，當時溥儀小朝廷要選海內碩學之士，王國維經升允推薦，到北京充任遜帝溥儀的南書房行走（五品）。次年冬天，馮玉祥「逼宮」事件發生，王國維結束了「南書房行走」的工作。胡適、顧頡剛等人邀約他出任新成立的清華大學國學研究院院長，王國維推而不就，僅任教授；以其精深的學識、篤實的學風、科學的治學方法和樸素的生活影響了清華學人，培養和造就了一批文字學、歷史學、考古學方面的專家學者。時與梁啟超、陳寅恪、趙元任並稱清華四大導師「教授的教授」。1925年，王國維受聘任清華研究院導師，教授古史新證、尚書、說文等，與梁啟超、陳寅恪、趙元任、李濟被稱為「五星聚奎 」 的清華五大導師，桃李門生、私淑弟子遍充幾代中國史學界。 王國維的重大貢獻在於甲骨金文與殷周史研究：殷商世系的考訂，殷周制度與文化，商周史地之研究。在甲骨文研究方面他的殷卜辭中所見先公先王考，是一篇具有重大貢獻的科學論文，使甲骨文研究價值舉世公認。 史記 · 殷本紀記述了殷王朝世系：殷契，母曰簡狄，有娀氏之女，為帝嚳次妃。三人行浴，見玄鳥墮其卵，簡狄取吞之，因孕生契。契長而佐禹治水有功。帝舜乃命契曰：「百姓不親，五品不訓，汝為司徒而敬敷五教，五教在寬。 」封於商，賜姓子氏。契興於唐、虞、大禹之際，功業著於百姓，百姓以平。契卒，子昭明立。昭明卒，子相土立。相土卒，子昌若立。昌若卒，子曹圉立。曹圉卒，子冥立。冥卒，子振立。振卒，子微立。微卒，子報丁立。報丁卒，子報乙立。報乙卒，子報丙立。報丙卒，子主壬立。主壬卒，子主癸立。主癸卒，子天乙立，是為成湯。成湯，自契至湯八遷。湯始居亳，從先王居，作帝誥。 這段歷史距司馬遷生活的漢代，已經十分遙遠，自司馬遷以後的兩千多年，無人知曉上述史實的直接根據，而王國維卻慧眼獨具 以其深厚的學術功底，從大量的甲骨文辭中發現並排列出殷王朝世系家譜。從而證明了史記是一部信史。 總起說來，比較著名的研究者有所謂四堂，即觀堂王國維，彥堂董作賓，鼎堂郭沫若和雪堂羅振玉。郭沫若曾說其研究卜辭志在探討中國社會之起源，本非拘拘於文字史地之學，他把古文字學研究同古代史結合起來。其它還有葉玉森商承祚容庚唐蘭於省吾陳夢家李學勤裘錫圭等等重要學者。史學大師王國維、梁啟超，陳寅恪等大師的得意高徒周傳儒教授曾在遼寧大學歷史系任教，周傳儒教授畢業於清華研究院，1931至 1936年在英國劍橋大學、德國柏林大學留學，獲博士學位（當時在全國十大學科中經國家考試各選派一人以公款出國留學周傳儒以歷史學科第一名成績入選周傳儒(19001988)。1923年考入清華大學國學研究院，師從王國維、陳寅恪等大師，1927年畢業，1936年獲德國柏林大學哲學博士學位。歷任暨南大學、東北大學、西北大學、四川大學、山西大學教授、文學院院長。對甲骨文研究有獨到見解。以後胡厚宣主持的《甲骨文合集》十三冊（任總編輯，中華書局，1978年一 1983年)》是 中國殷墟甲骨的大型彙編。中國社會科學院歷史研究所《甲骨文合集》編輯組編纂。編輯工作從1960年正式開始。圖版共13冊，1979年10月起由中華書局出版，到1983年1月全部出齊。《合集》內容包括中央研究院殷墟發掘所得及國內外收藏的甲骨和拓本，共選錄41956片，其中相當一部分是第一次發表的。在編輯過程中，進行了辨偽、去重、綴合等工作，使《合集》成為中華人民共和國建立前發現甲骨的最豐富的結集。《合集》採用分期分類的編排方式，先將甲骨分為5期：第一期，武丁及其以前；第二期：祖庚、祖甲；第三期：廩辛、康丁；第四期：武乙、文丁；第五期：帝乙、帝辛每期又依社會歷史內容分為：階級和國家、社會生產、思想文化、其它幾大類 21個小類，便於查檢。甲骨文在夏商周斷代工程研究中非常重要。現在甲骨文研究在國際國內已進入成熟系統研究階段，成果豐富。去年筆者應邀 回國在北京講授國際貿易金融和資料庫管理，看到河北教育教育出版社新版觀堂集林，印刷十分精美，比之二十年前所購石印版一函四冊有很大不同；另外還有多種全面系統研究甲骨文文法的著作。其實，甲骨文辭中很多語句文詞優美，文學性音樂性很強。例如：戊辰卜，及今夕雨，弗及今夕雨？癸卯卜，今日雨，其自西來雨？ 其自東來雨？ 其自北來雨？ 其自南來雨？ 這和詩經中的其雨其雨！杲杲日出；習習谷風，以陰以雨，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 ,雨雪霏霏以及唐代詩歌東邊太陽西邊雨 ,道是無晴卻有晴等都是異曲同工一脈相承的。這些例子從語言和文字兩方面表現出中華文化的強大生命力，因為甲骨文作為幾千年前的文字是唯一連綿演化延續至今，其它幾大文明故國如埃及古代和兩河流域楔形文字等或消失或成為考古文字，而希伯來語和文字在中世紀成為猶太教堂少數人的語言死而復生，在以色列流行。有趣的是好多猶太探險家早年陸續到中國到處購求甲骨文。現在在俄國法國英國德國日本美國加拿大荷蘭比利時等國的博物館和私人收藏中都可以發現大量甲骨文。甲骨文字學是國際漢學的顯學。作為商品，甲骨歷來值錢，，2004年下午，被稱為

「世界上惟一公開拍賣 」的 20片甲骨以 4800萬元的天價在上海拍賣成交，一時引來眾議紛紛。重要的是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離不開對幾千年燦爛文化的開掘和發揚光大，這一點連國外的漢學家都認識的很清楚，這是中國人得以尊重和值得驕傲的原因之一。 參考文獻：1。司馬遷 史記 2。王國維 觀堂集林 3。民國人物傳 4。王國維年譜 5。光明日報 1999.3.15. 6。甲骨文的由來， 21世紀安陽 7。甲骨文合集

□ 寄自比利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