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父親談有關共產黨的領導　zt

在華夏論壇的多數網友中，共產黨幾乎成了邪惡的代名詞，毛澤東似乎是冷血的魔頭。他們筆下的共產黨，幾乎沒有不同歷史階段的差別，都一樣是專制獨裁 冷血。這樣的認識，我不敢苟同。要釐清共產黨對中國的影響，是一個非常宏大的命題，迄今尚沒有認識很全面的文章。華夏論壇的網友中，有許多自以為高深的書 齋政論家，自以為能在三維以外的空間繞許多圈子。其實，其中最高明的那部分書齋政論家不過是繞許多圈子之後回到了原點，另一些書齋政論家繞許多圈子之後， 連原點都找不到，最終總不外乎淪為反共或擁共的左派或右派。我讀過一篇網文，作者據說是早期的留美精英，其文大意是說美國中情局曾經請王明幫助分析毛澤東 發動文化大革命的意圖，結合作者本人從世界政治歷史文化的高度分析，其結論不外乎是中國老百姓家喻戶曉的。我以為，左派、右派或中間派都是簡單化，都是玩 政治，耍意氣。客觀事件，尤其是一個國家近百年的歷史，無法用左、中、右一言蔽之。我覺得應該區分思想和行動、革命和建設、領導和普通黨徒等等，不同時期 不同階段分別討論。以上這些議論只是輕輕對那些不太重視調查研究的書齋政論家噓一聲：共產黨有許多混球的地方，但他們強調的這句話——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 權（不要與言論自由混淆）——還是有道理的。本文無意反共，也無意擁共，並且也不打算辯論，僅僅傳達一些見聞和資訊。

我知道父親反感當今的共產黨，但發自內心擁護以前的共產黨。我很注意把國外的見聞傳達給父親。總的說來，我對某黨的態度基本上是批評為主，也理解包 容一部分（認為和國民性和文化背景有關），也讚許一部分。這是我們父子之間的基本心態。我說，當今共產黨不給老百姓憲法規定（文明人類共識）的自由和權 力，這是與民為敵。我看到了歐美的民眾都享有這些權力，社會基本上實現了法律意義上的公平。父親沒有多少文化，說不出深刻的道理，他強調他們的同齡人都贊 同以前的共產黨領導。我想，我們父子倆永遠不可能在政論層面交流，但我可以請父親談他自己真切的生活感受。

父親生於1936年。祖上世代農民。父親讀過三年左右的書，腦瓜子還算清明的，當然是指在大多數同時代的農民之中。父親見過日本人牽著戰馬揮舞著軍 刀朝他們一家五口哇哇亂吼幾聲之後又奇迹般地離開了。父親一家當然是嚇得魂飛魄散。父親也見過舊社會時保甲長上他家來催繳派費時，曾祖父稍微辯解幾句就招 來一陣篾片抽打。

我問父親，解放初你們擁不擁護共產黨，為什麼擁護？

父親說，擁護，絕大多數人都擁護。解放之前，我們村周圍的農田有三分之一是外地人的，三分之二的土地不均勻地被村民所擁有。當然，那部分土地也是我 們祖先開發出來的，因為窮而賣給外地有錢的人。田多的人有土地出租，田少的人就得租地來種。解放一來，土地基本按人口均分，田多的人還是讓他們相對多擁有 土地。解放以後都向國家交糧，人均土地多的要多交糧（最高稅率25%），少的幾乎不用交糧（稅率很低）。絕大多數農民滿意。當時田地多的人也基本上滿意。 因為解放前田地多的人也要向上面多交糧。當時共產黨給大家主持公道。農民有事找幹部能夠得到及時回應，甚至當場處理完畢。那時社會秩序井然有序。這說的是 農村合作化之前，父親參軍前。

父親1955參軍，在南昌步兵學校。當時大家也因為歷史文化的因素而不願意當兵。舊社會當兵叫「吃糧」，自家有飯吃的人都不願意當兵。父親是解放后在當地徵招的第一批兵。我請父親談談當兵的生活。

父親說，當時部隊生活比農村好得多，儘管也苦也累。食堂人均每月12元的生活費，餐餐能見肉見湯。另外每月6元津貼，基本上都寄回家中。那時候的 人，人人都顧家。我問有沒有當官的欺負當兵的現象。父親說，他沒有見過，高聲責罵也沒有聽過。他說，新兵前三個月有專責老兵指導生活細則，其實就是服務 員。新兵專責生活指導員生活像他們的父親和哥哥一樣。早上新兵按號聲起床，專責生活指導員（老兵）先起床。先起床的老兵弄來一桶水，弄來炭火，用搪瓷臉盆 熱一盆水給幾個新兵共享，他自己用冷水。那時部隊指導員對他們什麼都管，怎麼正確地刷牙都教。他說，他們大家文化水平都很低，部隊除了講政治還教文化。他 說，像他那樣的基礎，只要願意學，三角幾何都教。單教，不是課堂式的，就是某人有興趣，上面就安排一個人來指導。我問這些是不是表面現象，在考核晉陞的過 程，當兵的還是要溜須拍馬。父親說，他沒見過。他說，人人都可以提意見。部隊紀律非常嚴，有問題立即處分通報給大家。

父親1961年陰曆中秋節前轉業。是自願的。如果自己不要求轉業，正要被分配去一個勞改農場當監管。父親轉業后，地方上覺得他是部隊培養過的人才。 我問轉業到地方上任幹部，有沒有找關係門路。父親說，笑話！那時候沒有這一說！父親說，就是地方領導覺得你有能力就任用你。那時當幹部也沒有多大的好處。 父親說，那時他很蠢，根本不想離開爺爺奶奶和我媽媽哥哥姐姐太遠，當多大幹部都不願意。父親說，那時當幹部也覺得很有面子，但沒有多少好處。我請他談談 1961年到文革前的情況。

1961年底到1964年，我父親任公社的武裝部長，稍後任副書記，大概就是在一個公社的二三把手的位置上。在各類有關政論中，有關高層的文章很 多。父親這個共產的末級官員、走卒，也許可以貢獻一些基層的資訊。那時候，基層所謂行政幹部（公社幹部）基本上是按人口千分之一配置的。早期的公社很小， 一萬人口左右。父親所在的公社，七千人口，七個幹部，下轄七個大隊。大隊幹部和農民一樣，記工分，沒有工資。公社幹部才有現金工資。他們七人中，工資最低 的29.5，最高的51.5，中間級差和職務有關也和年資有關。他說，他們職務上有上下級的關係，生活上像大家庭一樣。一根香煙可以大家共吸，你一口我一 口，沒有什麼領導不領導。他說，他們作為一個單位還有經濟互助協會呢。七個人的經濟互助協會，其實就是工資高的多拿十幾元錢出來，工資低的少拿幾元錢出 來，放到一起共用。平常誰家老人孩子生病就從中拿出三五元來慰問一下，年終看誰家裡生活困難一點，剩下就給那一個或兩個困難的。他的印象里，書記工資高， 家裡人口少，負擔小，總是積極貢獻，從來沒有拿進過錢。

我問，你們七個人如何分工行政呢。父親說，那時候很簡單，事情不複雜。有事情先是分配給大隊，需要單獨處理的就單獨處理。我問，沒有分治安、民政、 調解等等嗎？父親說，沒有分那麼細，去縣級上面開會大概有些區分，對下面解決群眾糾紛沒有分那麼細。父親說，農民有糾紛需要幹部介入調解，先找大隊幹部。 如果他們對大隊幹部調解的決議不服，就來找公社。他們公社幹部誰在誰就接待，沒有說一定要等某某專人才能處理。我問，如果對公社幹部處理還不滿意呢？父親 說，如果是一般幹部處理的就請他再找書記，對書記處理的意見不服就請他找縣上。其實他們很少不服，都是秉公斷案，不徇私情，找上級結論也還是差不多。

我問，群眾對你們公社幹部印象如何？願意親近呢還是敬而遠之，或者像躲野狗一樣繞著走？父親說，那時群眾很尊重很相信幹部，幹部在群眾中威信很高。我逗說，你們有權有勢，可不得供奉著，老百姓得罪得起嗎？！父親很無奈委屈的樣子。。。。。。

我問，聽說大家都買不到高級布料（如的確良和滌卡）的時候，你買了給媽媽先做了衣服，那是怎麼回事？父親說，那時候物質匱乏，高級布料是分指標供 應。第一次有滌卡布料指標分配到他們公社，全公社就是五尺，沒有誰要，也沒法分配。有指標但不是免費供應，明碼標價，誰買都不能少一分錢。五尺布料，只能 小個子的女性做一件衣服。當時他工資每月33.5元，但五尺布料就要42元。根本沒人要那五尺布料，是書記動員他買下來，說他最年輕，給我媽媽做一件衣服 最合適。我說，那也不好吧，怎麼說也是全公社的指標呀，怎麼能你們幾位幹部就私分呢？父親反問我如何分。我說，可以給烈屬軍屬或其他什麼模範人物呀？父親 說，他們拿工資的人都買不起，其他人更買不起。我還問，聽說買白糖和高級糖果等等，也是你們幹部先買，那怎麼回事？父親有些諾諾無語。半晌他說，那時候老 百姓沒有這麼「刁蠻」（方言音譯，含義類似刁蠻，但程度輕得多），他們沒有反應意見。我還問，聽說我的一個堂伯是父親照顧才被招工的，那不算門路和關係 嗎？父親說，有也確實有一點門路關係。當時有一個國營林場招工，很苦很累的活，年輕根本不願意干，年紀大一點有家的人都離不開家，根本不是許多人打破頭搶 的美差。他堂哥（當時未婚無家小）說想去，請父親關照。我對父親說，這些都是您自己認為的小事，也許您本人老實沒有辦什麼佔便宜的大事，但不等於其他的共 產黨的幹部沒有以權謀私。

父親斷然地否定。父親說，那些小事都是群眾能夠接受得了，也就是說群眾沒有意見。群眾如果有意見他們就不會做，或者做了也會糾正。我笑說，您把你們 共產黨想得太高尚了吧。父親說，沒有什麼高尚不高尚，那時候每個幹部都能做得到，有錯就改。我很不以為然。父親說，那時候，每年都有幹部學習和整風。公社 幹部集中到縣裡去學習，縣政府派工作組下來檢查，組織群眾檢舉揭發。每年都搞。群眾根本不怕幹部，平等得很。我說，那這麼搞誰還受得了。父親說，群眾檢舉 的問題，上面也會輕重分析，也是教育幫助為主，沒有大錯誤也不會輕易處分幹部。我問那些算是大錯誤。父親說，很簡單，幹部不能搞婦女，不能貪污，不能打罵 群眾。另外還有一條，幹部所處理的群眾糾紛中，不能因為調解不當而導致矛盾激化出現人命案。父親說，他們全縣絕大多數幹部年年都能在整風中過關，不過全縣 幾十個公社，幾百幹部，一年也會有一兩個犯錯誤而受到處分的。輕則調離，換崗，重則降級，再重就坐牢。

噢，原來每年都有整風糾偏。父親說，文革開始之後就全亂套了。文革之前，幹群關係很好，幹部之間上下級關係也很好。文革后鄧小平掌權之後，不搞整風糾偏，一把手說了算（沒有民主），幹群關係以及幹部之間上下級關係就開始惡化，後來叫腐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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