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導師七十多歲了,前幾年得了帕金森綜合症。兩年前,和妻子分居了,從自家的房子里搬出來,自己租房住。現在又住進了那種有醫療設施的「老傢伙的房子。」他結過兩次婚,兩個妻子給他生了一兒一女,兒子現在是美國一家著名廣播公司的駐外記者和評論員,女兒還在讀大學,她是他在五十幾歲時和她的第二任妻子生的。他現在自己一個人生活,他的新女友也快七十歲了,兩人不住在一起。
他老了,有目共睹。除了顫抖的手,身體的其他零件也在出毛病。有一次我去他辦公室,他坐在沙發上,見我進去,想起來,有些費力,是我把他扶起來的,是用力地真扶。可他還是那樣關注著我,關注著我的論文。聽說我受了委曲,還要找人理論。從他辦公室出來,我哭了。我甚至想,不知道他還能不能看到明年我走上台領我的學位證。
相比之下,G教授似乎要好多了。她和我導師是同門師兄妹,也是十分要好的朋友,她比我導師大三歲,快八十了,可身體依然健康,沒有什麼毛病,每周遊泳三次,還在很多學術機構兼職。她和她先生都是美國名校教授,兩人年輕時一見鍾情,結婚後生了四個兒女,兩個做了名校教授,一個是醫生,有自己的診所,另一個做了生意,他生產的飲料是美國總統奧巴馬的專用飲品,他的公司現在被可口可樂收了,但他擁有很多股份和對自己原有公司的自主權。她有兩處房子,一處在學校附近,另一處在美國最富有的城區之一,她之所以保留著,只是因為她的孫子們喜歡假期里在她們家聚會。
她也老了,也是有目共睹。我給她上中文課,每周一次,已經三年了,寫支票時,她時常就忘我的名字;跟她說過的事,轉過身就忘了;跟她講我受的委曲,義憤填膺的,可第二天,就埋怨我為什麼不跟她說;問過我,導師是誰,告訴她一百次,每次還是要問。
她總是非常同情我的導師,說他的一生是悲劇。想著著導師日漸蒼老的面容和軀,我時常也唏噓不已。可反過來想想,導師是個極認真的人,在學術上如此,生活中也如此。愛就愛,不愛就不愛,臨死也不將就,天下有幾人能率性如此,能對愛依然象年輕人一樣如此執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