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

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      馬力

一、一場空對空的大討論

文章的標題十分耳熟。它是中國改革開放的輿論引導和理論依據。根據維基百科、1978年5月10日，中央黨校的內部刊物刊登了《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一文。5月11日《光明日報》公開發表了這篇文章。同日新華社將這篇文章作為「國內新聞」頭條轉發全國。5月12日《人民日報》和《解放軍報》以及不少省級黨報全文轉載了這篇文章。翌日，全國多數省級黨報都轉載了此文。文章認為實踐不僅是檢驗真理的標準，而且是「唯一標準」。該文的發表在全國引起了強烈的反響，由此引發了一場大討論。

1978年12月13日，鄧小平在中共中央工作會議閉幕會上，發表了題為《解放思想，實事求是，團結一致向前看》的講話，再次強調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他認為：

目前進行的關於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問題的討論，實際上也是要不要解放思想的爭論……一個黨，一個國家，一個民族，如果一切從本本出發，思想僵化，迷信盛行，那它就不能前進，它的生機就停止了，就要亡黨亡國。這是毛澤東同志在整風運動中反覆講過的。只有解放思想，堅持實事求是，一切從實際出發，理論聯繫實際，我們的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才能順利進行，我們黨的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的理論也才能順利發展。從這個意義上說，關於真理標準問題的爭論，的確是個思想路線問題，是個政治問題，是個關係到黨和國家的前途和命運的問題。

然而這場號稱實踐標準的大討論卻與實踐沒有絲毫關係，依然是從口號到口號，從主觀到主觀，從本本到本本。無論是地方還是中央，無論是專家還是群眾，都沒有在討論中列舉出任何可做對比的實踐結果來作為討論的事實根據或真理標準。沒有對比的檢驗或討論只能是肯定或否定一方，而不能證明不同的一方就一定更好或更糟。因此這場討論與其說是為了檢驗真理，不如說是一場大批判，用一個完美的主觀標準來批判這之前的社會主義實踐。事實上就連這個完美標準都沒有，或者根本說不清楚。無論從理論還是哲學的角度來看，這場實踐標準的討論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大烏龍，大忽悠。所以在後來的改革開放中，只能以摸石頭的方式來過河，「不管白貓黑貓，捉到老鼠就是好貓」。然而誰也不知道摸著石頭究竟能不能過河，也不知道這些麥克斯韋貓到底能不能捉到老鼠。一場沒有科學指導和事實依據的改革開放就這樣在夢想中開始了。

二、大批判的兩個目標

既然是批判就得有對象。雖然沒有明說，但誰都知道當時用來批判前社會主義實踐的事例主要有兩個，一是大躍進的失敗，二是文化大革命的浩劫。毛澤東在上世紀五十年代末為大躍進位定的總路線清清楚楚地寫著：「鼓足幹勁，力爭上遊，多快好省地建設社會主義」。這裡說的是建設社會主義。但黨內一些領導人分不清社會主義與共產主義的區別，認為新民主主義革命后就應該實行「各取所需」的共產主義。他們曾經就是以這樣的承諾來動員農民參加革命的。在以前的文學和電影作品中也都有過這樣的內容。革命勝利后就需要兌現當時的承諾。於是在農村人民公社成立之後，就迫不及待地推行他們所理解的共產主義理想——各取所需，從而在農村颳起了共產風，推行免費食堂和無產權制度。造成糧食和資源的巨大浪費。最後在自然災害的影響下造成了嚴重的飢荒。

大躍進時的共產風不僅不合時宜，更是原則上的錯誤。共產主義的分配原則是「按需分配」而不是「各取所需」。社會主義時期的物質財富還很不豐富，不可能滿足一些人貪得無厭的需求。為了社會公平，只能對有限的剛需資源實行按需分配，同時對其他消費品實行按勞分配。所以當免費食堂（現在被說成公共食堂，但公共食堂不是免費的，一直存在到改革開放前）一提出來，就遭到毛澤東，朱德和陳雲等人的反對。但有人大權在握未於理睬，造成災難后就一股腦地推到別人頭上。當這種錯誤的共產幻想破滅后，他們就立馬對共產主義失去了信心，回到已經習慣的小農經濟，搞起分田到戶和個體經營。飢荒的另一個重要原因是當時西方國家對中國實行的糧食禁運。今天中國20%的糧食靠進口，如果實行同樣的糧食禁運，更多的人會餓死。

再說文革。改革以來被打倒的黨和政府官員已經遠遠超過了文革中被短期免職靠邊的幹部數量。因體制改革而下崗的職工和因企業破產而失業的人員，大大超過了文革期間上山下鄉的知識青年。畢業后找不到工作的年輕人也有很多。他們甚至連農村都去不了，因為農村土地都被分給個體戶了。而文革中很多上山下鄉的青年去的是國營農場，吃供應糧拿國家工資。去插隊落戶的也有每月補貼（回鄉的例外）。城裡人基本上是全民就業，有免費住房，免費醫療和教育等服務。如今每十年因環境污染而罹患各種絕症后死亡的人數，以及自殺的人數也超過文革時期。除此還有上億的留守兒童過著沒有父母關愛的生活。更別說生育率下降、家庭縮小和人口減少等一系列影響未來的後患。如果說文革是一場浩劫，如今這些社會的負面現象又該叫什麼？

三、實踐檢驗

有人說今天的這些問題是社會高速發展的代價。國家的整體是加快了現代化。要問依據是什麼，人家會理直氣壯地告訴你是GDP。前面說過四十五年前在真理標準的大討論中，我們並沒有不同實踐下的事實對照，而是靠空對空的大批判來代替的。現在我們終於有了四十年改革開放搞市場經濟的實踐，為什麼不將前後的實踐加以比較，從而總結經驗教訓，改進未來的工作，少走彎路提高效率呢？原因是經不起檢驗，或者說檢驗的結果與原來的想像完全相反。就拿改革開放最引以為傲的GDP來說吧。改革開放后，中國官方公布的GDP數據曾有過兩位數的年增長，但這不代表中國經濟真實的發展速度，更多的是改革開放前非市場資源市場化的結果，並由此引發的高通脹抬高了GDP。

在非再生經濟——中國經濟的現有屬性 一文中的第四部分，我提出了一個計算歷史GDP平均年增長的新方法。這個演算法不需要每年的通脹數據，只需要知道這些年後平均物價上漲了多少倍。理論上物價的平均增長倍數需要加權平均，但作為估算可以簡單一些。如果從1979年到2023年，包括資產和醫療教育等服務在內的平均物價上漲了20倍（已經遠小於實際情況），真實GDP的平均年增率只有2.88%，小於改革開放前的百分之六以上，甚至小於文革十年的平均增長率4%多一點。中國官方公布的GDP為什麼那麼高？因為包括了通脹。中國計算GDP時用於去通漲的通脹率嚴重被低估了。就按6%算，按照72法則每12年物價上漲一倍，36年上漲8倍。事實上中國公布的平均年通脹率不到6%，而物價上漲了百倍多。所以算出的GDP增長速度包括了大部分通漲速度在內。

實踐檢驗的另一個方法是比較。不少人喜歡說如果沒有改革開放，中國還會像過去那樣貧困。真的嗎？如果之說雖不能證明，但可比較。由於體制相同，可以與解體前的蘇聯比。中國從1979年底開始改革，到今天已經是四十五個年頭了。蘇聯是上世紀七，八十年代成為超級大國的。就拿1985年來算，前45年是1940年。中國1979年的經濟水平和生產能力不比1940年的蘇聯差。蘇聯還經歷過第二次世界大戰，死了四分之一的人口。中國人口是蘇聯的幾倍，1979年的45年後理應是比1985年的蘇聯更強大幾倍的超級大國。然而今天的中國因嚴重的消費透支正處在回吐的過程中。由於經濟嚴重依賴海外市場而損害到戰略主動權和國家主權。至於蘇聯為什麼解散，很簡單。蘇聯的存在是為了全球共產主義的理想。既然前社會主義國家都脫離了社會主義陣營或被顏色革命了，蘇聯的存在和使命就失去了意義。所以俄羅斯退出蘇聯、而當時多數加盟國是反對解散蘇聯的。

註：

空想共產主義者歐文在美國的共產主義實驗（也是第二次實驗）的失敗是犯了同樣的錯誤，把共產主義理解為各取所需這樣帶有宗教理想主義的烏托邦信條。他為工人提供免費消費品引來大量外部窮人貪婪的索取，很快導致了企業破產。所以失敗后歐文回歸宗教，希望用道德理想改變人性。有意思的是過去對空想共產主義的批判都沒有說到點子上，只是認為不懂階級理論和剩餘價值。這導致了中國在上世紀五十年代重蹈了歐文的覆轍。蘇聯在大躍進時期曾警告過中國不要重犯歐文的錯誤。所以中國許多領導人不喜歡「修正主義資產階級」的蘇共，誇大他們的特權腐敗，雖然自己做著同樣的事情。中蘇交惡正是發生在大躍進之後。當時刮共產風的人成了反蘇的急先鋒。之所以要解散農村人民公社，就是要把農村大躍進出現的問題歸咎於人民公社。毛之後加緊了反蘇脫蘇，導致蘇軍撤離西太，使中國後來失去南海和台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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