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長大的人都知道莫斯科餐廳。沒在北京長大但去過北京的人很多也都知道莫斯科餐廳。對一定年齡的北京人來說,
莫斯科餐廳有一種特別的感情。由其是大院里和大學里長大的北京人,莫斯科餐廳代表了他們的少年,
青年和壯年。《血色浪漫》里講了一點這種情感。老莫是我每次回國一定要去的地方,回味(literally
and figuratively
)一下過去的歲月。
我很小時父母就帶我去莫斯科餐廳。50/60 年代,北京沒有幾家西餐館。新僑飯店和和平餐廳離清華太遠,去吃頓飯不值得。母親時不時就要吃西餐,父親也愛下館子,於是莫斯科餐廳就成了父母打西餐牙祭的去處。那時還沒有弟弟,我就跟著沾光。去吃飯時,
我們經常到動物園轉轉。那時北京沒有那麼多人,挺遐意的。
吃都吃些什麼呢?一般是紅菜湯或奶油湯開頭。母親喜歡奶油烤的菜象烤魚拉烤雜拌拉。父親也愛吃那些。母親很固執,每次都是點那幾樣。我呢是給什麼吃什麼,
只要是肉就行。莫斯科餐廳還有奶油蛋糕買。母親在百萬庄附近工作,
我過生日時,
她會繞道去莫斯科餐廳給我買個奶油蛋糕,然後和鄰居的小朋友一起吃。有一次鄰居的弟弟來,哥哥沒來。母親包了一塊蛋糕要弟弟帶給哥哥。結果弟弟受不住蛋糕的引誘把哥哥的蛋糕吃了。好在我們還有,母親又給了哥哥一塊。
以前莫斯科餐廳的餐具是很講究的。餐具都是銀質的。特別是俄式紅茶。銀質的把手裡放上玻璃杯子。紅茶里放一片檸檬。很香。據說文化大革命后經常有人順走,所以就沒了,換上普通不鏽鋼餐具。
莫斯科餐廳里正面牆上掛了一幅大油畫。在和蘇聯決裂以前,掛的畫上是莫斯科紅場的早晨。中蘇決裂以後改成了天安門的早晨。現在是白樺樹小橋,就算是俄國風情吧,又沒有政治氣息。大油畫前面有一個金魚池。池裡面有假山和小噴泉,以前還有金魚。每次吃飯我一定去看金魚。現在池裡只有假山和幾個假的小鹿。今年7月去時帶小公主看看魚池,給她講過去的事情。我想她一定心裡嘀咕,「這老頭,這有什麼好看的?」
文化大革命開始后, 莫斯科餐廳作為封資修被改造了。俄式大餐不買了,改中餐了。大概在1970年前後才又改回西餐。在當時下飯館是大不敬,我們就去了一次,不敢多去,怕招事。可是小心謹慎也沒用。1968年父親被下大獄,母親被軟禁,我們一個月12塊生活費,也別吃什麼西餐了。沒有肉吃,我就花了三毛錢到農村買了三隻鴨子,每天到稻田裡撈浮萍餵鴨子。後來鴨子長大了我們吃了一隻,
另外兩隻買給了收購站。(忘了多少錢,反正不少。)我弟弟拒絕吃鴨子,因為那是他的小朋友。
1971年底,我們老頭兒給放出來了。母親也回去上班了。我們全家又到莫斯科餐廳吃飯。多年沒來,結果餐廳的Maitre'd還認出我們全家。文化大革命以後人們沒有以前的那種純真。我們上街時經常招來奇怪的眼光。不舒服。以後我們就不常一起出去,莫斯科餐廳也不怎麼去了。母親想吃西餐,就到友誼賓館去吃。
我開始工作以後,有點錢(16塊一個月)。家裡不指望我的錢幹什麼。當時我休星期三,和家裡人不一天。又沒有女朋友。沒事兒干。每個月,就自個兒去莫斯科餐廳,現在叫消費,當時叫cei4一頓。一次兩塊多,不便宜。
1989年回去時去了莫斯科餐廳一次。覺得菜做的太差了。整個餐廳很衰敗。木板地壞得很厲害。2009年餐廳裝修。裡面加了很多紅色調, 但沒有那種高貴的感覺。餐廳里有俄國人拉手風琴唱俄國歌曲,有點cheesy。去年11月回去,正好老頭兒和弟弟都在。大家到莫斯科餐廳懷懷舊。老頭還是吃奶油烤魚。我吃的是黃油雞卷。現在油水太大,覺得太油了。
最後請大家品嘗紅菜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