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 5 12 2013 10:17
作者：蘆笛 在 驢鳴鎮 發貼, 來自 http://w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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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天國內官媒突然炒作起琉球獨立運動，環球網電視臺公開效法蘇聯社會帝國主義當年肢解中國的那套舊伎，以「支持被壓迫民族解放運動」、「關懷我們的血肉同胞」的名義煽動干涉鄰國內政，甚至有「慣於意淫過春時」的「皇漢子孫」在網上嚷嚷「琉球人民要求回歸中國」，令我錯愕異常。因此想到國人未必都知道琉球過去與中國的關係如何，把這篇舊作刨出來給有興趣的讀者看看。
釣魚島是蔣介石送出去的麼？
蘆笛
一、中共提供的「史實」
胡平先生最近在《中國人權雙週刊》上發表《釣魚島爲什麽在日本之手》，引用了中國共產黨新聞網於2008年1月16日刊發的《蔣介石後悔拒收琉球群島》披露的「史實」：
「1943年，世界反法西斯戰爭開始進入反攻階段。隨著義大利的無條件投降，納粹德國的覆滅只是時間問題，對日作戰開始成為同盟國的作戰重心。為此，美國總統羅斯福決定召開由美、英、中、蘇四國首腦參加的開羅會議，以加強反法西斯聯盟，協同對日作戰。
1943年11月23日晚，蔣介石帶王寵惠與羅斯福單獨會談時，提出了日本攫取中國之土地，應歸還中國等４項要求。
對蔣介石提出的上述幾點，羅斯福均表示同意。羅斯福還說，日本發動的侵華戰爭給中國人民的生命財產造成巨大的損失，中國的要求是合理的。
在談到剝奪日本在太平洋侵佔的島嶼時，羅斯福想到了琉球群島。他對蔣介石說：『琉球群島系許多島嶼組成的弧形群島，日本當年是用不正當的手段搶奪該群島的，也應予以剝奪。我考慮琉球在地理位置上離貴國很近，歷史上與貴國有很緊密的關係，貴國如想得到琉球群島，可以交給貴國管理。』
對羅斯福突然提到的這個問題，蔣介石沒有料到，也不知如何回答好。
過了一會兒，他才對羅斯福說：『我覺得此群島應由中美兩國佔領，然後國際託管給中美共同管理為好。』
蔣介石這樣一說，羅斯福認為他不想要琉球群島，故未再說。
……
1943年11月25日，蔣介石與羅斯福再次會談時，又談到了琉球群島。羅斯福說：『我反覆考慮，琉球群島在台灣的東北面，面向太平洋，是你們的東部屏障，戰略地位極其重要。你們得到了台灣，如不得到琉球，台灣也不安全。更重要的是，此島不能讓侵略成性的日本長期佔領。是不是與台灣及澎湖列島一併交給你們管轄。』
蔣介石見羅斯福又提到這個問題，想到琉球被日本佔領了多年，原擬定的提案不含琉球問題，覺得不好回答。
羅斯福見蔣介石不作聲，以為他沒有聽清楚，又補充了一句：『貴國要不要琉球，如果想要，戰爭結束了，就將琉球群島交給貴國。』
蔣介石這才又照先前的答復回應道：『琉球的問題比較複雜，我還是那個意見，中美共同管理為好。』
羅斯福心裡明白了：蔣介石是真的不想要琉球群島。蔣介石的態度，羅斯福感到不可思議。羅斯福向蔣介石提議由中美兩國共同出兵佔領日本的問題，也被蔣介石婉拒。
自此以後，羅斯福及美方的其他人員在蔣介石面前再也不提琉球的事了。
……
由於蔣介石堅持不要琉球群島，故《開羅宣言》在寫到日本應歸還中國的領土時，只提到『日本所竊取中國之領土，例如滿洲、台灣、澎湖列島等』，沒有提琉球群島。
事後，蔣介石私下為此事詢問王寵惠。
王寵惠說：『琉球的戰略地位十分重要。如果從軍事的角度講，我們應該要。』
『那日本將來要與我們扯皮怎麼辦？』『我認為，從某種角度講，琉球歷史上是我們的附屬國，交給我們比較合情理，日本扯皮沒有道理。』
蔣介石聽王寵惠這麼一說，似乎有些後悔。他說：『既然這樣，那你為什麼不提醒我呢？』
王寵惠說：『我見羅斯福第一次提到要把琉球交給我們時，你說要中美共佔共管，我作為委員長的部下，自然要與委員長保持一致。』
蔣介石覺得，這件事是個遺憾。他叮囑王寵惠說：『羅斯福要把琉球交給我們的問題，只有少數幾個人知道，再不要向外說了。如果有人問及此事，就說我們沒有條約、根據，提不出理由。』
此後，國民黨的文件、檔案、雜誌、圖書一提到琉球問題時，都說因無根據，故中國在開羅會議上未提琉球群島的問題。 」
胡平先生不但認可了這段「史實」，還加以發揮，說丟失釣魚島首先是國府的責任：
「按照日本人和美國人的概念，釣魚島屬於琉球群島。如果中國政府把釣魚島放在心上的話，它本當明確地告訴美方：我們所說的不要琉球群島，是不包括釣魚島的；釣魚島不屬於琉球群島而屬於中國，我們要求歸還釣魚島。
可以百分之百地肯定，如果中方作出這樣的說明，美方一定會把釣魚島和琉球群島分開處理，把釣魚島還給中國。問題是，在當時，中國政府沒有作出這樣的說明。
尤其是，在1945年二戰結束後，聯合國將琉球群島交美國託管；美方發布的第一號命令就是公佈託管區經緯度地圖，釣魚島被劃在託管區之內，而中國政府對此沒有任何錶示。
......
中共的錯更大，但老蔣也犯了大錯。 」
二、蔣介石放棄琉球並無不當
明眼人一望即知，胡先生引用的這段文字，居然連涉事政治家當時的對話以及心理活動都能寫得讓讀者如見其人，如聞其聲，有如說是「史料」，不如說是「戲說」一類的文學創作。更何況文章一開頭就鬧了個大笑話，胡說什麽：「美國總統羅斯福決定召開由美、英、中、蘇四國首腦參加的開羅會議，以加強反法西斯聯盟，協同對日作戰。」那時蘇聯和日本訂有中立條約，彼此尊重主權和領土完整，哪來什麽「美、英、中、蘇四國……協同對日作戰」？開羅會議只有對日作戰的美、英、中三國首腦參加，正如緊接其後召開的德黑蘭會議只有對德作戰的美、英、蘇三國首腦參加一樣，此乃連高中生都該知道的最基本的歷史常識，而中國共產黨新聞網卻連這種低級錯誤都能犯。
就算那文章介紹的史實靠得住，胡先生的發揮也未必成立。
先看老蔣婉拒琉球是否犯了大錯。中文維基百科上對「琉球群島」的解釋有云：
「其歷史上曾有琉球國等國家，琉球群島的特殊地理位置使其成為東北亞和東南亞鄰近國家的貿易樞杻。古琉球國與明、清及古代日本均有朝貢關係。17世紀末期，琉球國被位於日本九州島南部的薩摩藩侵略，失去奄美群島之領土。日本明治維新之後，1871年將琉球國編入日本的令制國，次年改設為琉球藩，正式納入日本版圖。1879年琉球藩被廢除，奄美群島除外的其餘島嶼群均納入沖繩縣管轄，奄美群島則分屬鹿兒島縣轄下。」
所以，第一，琉球群島原來只是中國的藩屬國，並不像台灣府那樣，是由朝廷直接派官治理的中國領土。第二，琉球對日本也有朝貢關係，並不光是中國的藩屬國。第三，琉球並不是甲午戰爭後才丟掉的，而是早在此前10多年就被日本改為領土了。
那麼，藩屬國是不是領土？我在《中印邊界衝突史話》中解釋過，明清的藩屬國是個很模糊混亂的觀念。同是藩屬國，不但自治程度不一樣，與內地聯繫的密切程度也不一樣。不丹、緬甸與內地的關係，與安南、朝鮮的完全不一樣，前兩者稱臣納貢不過是個名義而已，朝廷連君臨都談不上，而後兩者可是實實在在的藩屬國，袁世凱在朝鮮時不過是個小官，可他就能把朝鮮國王他爹抓回京城，讓有司去論罪，說明中央政府可以任意控制朝鮮的國政。即使同為關係比較近的藩屬，西藏與內地的關係，根本就不如蒙古的緊密。若用西方眼光來看，似乎可以說，對關係比較緊密的藩屬國，清廷享有名副其實的宗主權（suzerainty），而對疏遠的藩屬國，清廷享有的不過是名義上的宗主權。
琉球就是這樣一個僅有名義的朝貢國。這在離中國很遠的國家中並不罕見。明朝建立後，從蒙古人那兒學來了「天下共主」的虛驕心態，卻又沒有蒙古人的本事以力征經營天下，於是便奉行《周禮》的教導：「厚往而薄來，所以懷諸侯也。」用重賞引誘邊遠國家的商人以「朝貢」的名義來華騙錢。這種「藩屬國」連名義上的臣服都說不上。
琉球「臣服」中國雖不是商人的騙錢把戲，但也不過是名義而已。「朝貢」不過是夾在兩個大國中的小國的生存術。例如尼泊爾原來是中國的藩屬國。在19世紀後期淪為英國的保護國，其外交受英國政府「指導」，但尼泊爾一直堅持向清朝上貢，直到1908年才停止（一說1910年）。他們之所以如此，倒不是對中國一往情深，而是搞「以夷制夷」，想靠清朝平衡英國的勢力罷了。
這其實也就是琉球人為何要同時向日本與中國上貢——無論遭到哪個國家侵略，它都可以向另一國求助。若現代人把這種朝貢關係看成是現代主權關係，未免謬以萬里。
當然，宗主權可以提升為主權，過去中國對西藏和蒙古享有的也就是宗主權，後來被提升為主權。類此，錫金、克什米爾等國原來只是英屬印度帝國的保護國，後來卻被印度共和國吞併（克什米爾由印巴爭奪瓜分）。但琉球畢竟不是朝鮮那樣關係緊密的藩屬國。如果中國在二戰後有足夠的法理依據收回琉球，那就更有理由收回朝鮮了。反過來，如果中國連朝鮮都不要，那還有什麽理由去索回琉球？
更何況同為琉球的保護國，日本人比清廷更負責任。1871年10月，一艘琉球國船遭遇颱風，漂流至台灣東南部八瑤灣。登陸的66人中，有54人不幸被台灣原住民殺害，其餘12人則在當地漢人營救下逃到台灣府，由清政府官員安排轉往福州琉球館，乘船歸國。
日本政府立即抓住此事向清廷問罪，聲稱「生番害人，貴國置之不理，我國有必要問罪島人，因與貴國盟好，特先來奉告」。總理衙門大臣毛昶熙竟答道：「生番係我化外之民，問罪與否，聽憑貴國辦理。」於是日本便名正言順地於次年興兵「討伐」台灣。1872年9月22日，中日雙方在北京簽訂了《北京專約》（又名《中日北京專條》、《台灣事件專約》或《台事北京專約》），共有三條：
「一、日本國此次所辦，原為保民義舉起見，中國不指以為不是。
二、前次所有遇害難民之家，中國定給撫卹銀兩，日本所有在該處修道、建房等件，中國願留自用，先行議定籌補銀兩，另有議辦之據。
三、所有此事兩國一切來往公文，彼此撤回註銷，永為罷論。至於該處生番，中國自宜設法妥為約束，不能再受兇害。」
根據第二條，中方給予日方50萬兩白銀，其中10萬兩算是撫恤遇害難民之家，40萬兩算是賠償日軍在台灣「修道建房」。日軍乃撤出台灣。
該條約雖未明確說明琉球的歸屬，但第一條肯定了日本出兵台灣是「保民義舉」，那就等於承認琉球人民是為日本保護的「皇民」。由日本逼迫中國政府賠償受害人家屬、並代他們領取賠款就更強調了這涵義。在此之後，中國再聲稱琉球是自己的領土，恐怕就再也沒有了法理依據。
所以，或許蔣先生正是因為知道這些歷史事實，才沒有向美國提出收回琉球。竊以為此舉並無不當，沒有什麽值得追悔的。
更何況此後美軍於1945年4月初至6月中發起了舉世聞名的沖繩島戰役。是役中，美軍傷亡超過48,000人，其中12,000人死亡或失蹤，乃是美軍在太平洋戰爭中經歷的最血腥的戰役。日軍則約有107,000名人戰死，7,400人被俘。島上的居民更在日軍欺騙和逼迫下實行集體自殺。平民從懸崖上跳海自殺的慘劇，被美軍攝影記者拍成新聞電影，震驚了全世界。從此世人皆知，沖繩是日本人不惜血戰到底、誓死保衛的領土。
在這種情況下，再根據琉球王國當年向中國稱臣納貢之陳年舊賬，硬要把它說成是中國的領土，完全是自欺欺人。中共現在拿這說事，完全是為了推卸他們在50年代公開宣佈放棄對釣魚島的主權的罪責。但這麼做只能醜化中國的國際形象，讓國際社會誤以為中國是俄國那種對外擴張貪得無厭的沙文主義國家。
三、釣魚島不是琉球群島的一部份
確定一個爭議地區的歸屬，國際慣例是看該地區由哪個國家實施有效管轄與治理。如果是無人區，則根據自然條件來判定歸屬。釣魚島不過是幾個無人居住的小島，琉球王國並未對其實施有效統治，毫無法理依據將它視為該王國的一部份。在這種情況下，當然只能根據它的自然特點來判定歸屬，也就是看它是否屬於中國的大陸架。
眾所周知，大陸架是沿海國家瓜分海洋資源的依據。《聯合國海洋法公約》第76條規定：「沿海國的大陸架包括領海以外，依其陸地領土的全部自然延伸，擴展到大陸邊外緣的海底區域的海床和底土。」 同條還規定：「大陸架在海床上的外部界線的各定點，……不應超過連接二千五百公尺深度各點的二千五百公尺等深線一百海里。」換言之，劃定大陸架外部界線的起始深度為2500米。在兩國經濟區相鄰的情況下，則2500米的等深線就是其分界線。
國際法庭曾根據此條法規作過經典裁決。歐洲北海有大量石油蘊藏，挪威和英國都宣稱是自己的經濟區。兩國告到國際法庭後，國際法庭調查時在海底發現了一條海溝，於是裁決該海溝為兩國經濟區的分界線。
如今中日之間對東海資源的所有權關係，恰似挪威與英國，核心問題是確定中國的大陸架到底在那兒結束。從自然地貌來看，如附圖所示，釣魚島與琉球群島之間，隔著深達2940米的沖繩海槽。根據《聯合國海洋法公約》，沖繩海槽就是中國大陸架和日本硫球群島島架之間的天然分界線。因此，在它西面的釣魚島與台灣一樣，都屬於中國的大陸架。又據該公約：「大陸坡腳應定為大陸坡底坡度變動最大之點」。從附圖可以清晰看出，釣魚島位於平緩的大陸架上，大陸坡底坡度變動最大之點在該島的東南側。所以，把釣魚島算成琉球群島的一部份，既沒有歷史法理依據，也不符合自然地貌。它只是距離較遠的台灣的離島。但即使僅按距離論，釣魚島距台灣也要比距沖繩近得多。
這其實也就是日本為何要來與中國爭奪釣魚島：如果該島屬於日本，日本也就在東海大陸架上插進了一隻腳，可以名正言順地與中國平分東海大陸架的經濟區。如果釣魚島歸中國，那日本便再無理由染指東海豐富的油氣資源。
四、蔣介石為何不向美國提出歸還釣魚島？
竊以為，胡平先生對國民政府的責難貌似有理，其實是「倒放電影」，以今日之情勢擬想當年。
須知羅斯福與蔣中正討論琉球問題時，國際上還根本沒有「專屬經濟區」 的概念。雖然美國總統杜魯門早在1945年9月28日的《大陸架宣言》中就指出: 「美國政府認為大陸架之土及海床所有天然資源，由土地連接國家行使管轄權，是合理及公正的。」但那不過是一個國家的主張，並非國際法。
而且，在40年代，海底鑽探開採技術還很不發達，一般只能用於離岸不超過30公里、水深4-6米的淺海地域。海底採油更不普及，全球也沒有多少鑽探平臺。直到1969年，美國的大陸石油公司（Continental Oil Company）才首次在迪拜建成海底儲油裝置。海底開始大規模產油，其實是70年代的事。1971年，OPEC（石油輸出國組織）首次使用所謂「石油武器」要挾西方，將原油價突然提高到原來的三倍多，引起第一次能源危機。此後某些發達國家為減輕對中東石油的依賴，才去大規模開發海底石油。英國的北海油田就是為此興旺起來的，
更重要的是，專屬經濟區的概念一直未成國際共識。聯合國雖在1958年簽訂了《大陸架公約》，其中第二條規定：「海岸國有行使發掘大陸架與利用其天然資源之主權權利。」但它並未規定怎麼為允許開發的大陸架劃界。直到1972年，中美和加勒比海的一些國家通過《聖多明各宣言》，宣布沿岸不超過200海里的海域為「承襲海」，受各沿海國的管轄，專屬經濟區的概念才被正式提了出來。1982年，在牙買加之蒙特哥灣舉行的聯合國海洋法會議上，117個國家簽署了《聯合國海洋法公約》，為國際間裁定領土爭端和專屬經濟區劃界問題提供了法律依據，專屬經濟區才最終形成了制度。
這就是蔣介石為何不向美國人提出歸還釣魚島——無論是他，是羅斯福，還是東條英機，乃至負責指揮跳島戰役的麥克阿瑟，恐怕都不知道釣魚島在哪裡，有什麽意義。那陣子的人只看得見戰略價值，而釣魚島不過是幾個無人居住的小島，毫無防守可能，因而也就沒有地緣政治意義，老蔣還怎麼可能提出此類要求？
同理，胡先生所謂「尤其是，在1945年二戰結束後，聯合國將琉球群島交美國託管；美方發布的第一號命令就是公佈託管區經緯度地圖，釣魚島被劃在託管區之內，而中國政府對此沒有任何錶示」云云，也是倒放電影，苛責前人。
當然，國民政府沒有對託管提出異議，對今日爭議確實不利。但它的惡果並沒有中共在五十年代公開宣佈「尖閣諸島屬於琉球群島」那麼嚴重——畢竟，默不作聲並不等於默認。即使是默認，也與公開同意的法律意義完全不同。中共既然有臉去數落老蔣的不是，那就更該就過去公開宣佈放棄對尖閣諸島的主權向全民沉痛謝罪。
五、化干戈為玉帛之一道
馬英九曾在70年代參與保釣運動。後來他到哈佛大學攻讀法學博士，其博士論文題為：《怒海油爭：東海海床劃界及外人投資之法律問題》，1984年由美國馬里蘭大學出版。在其基礎上，他又於1986年在台灣出版了《從新海洋法論釣魚台列嶼與東海劃界問題》一書。該書運用1982年通過的《聯合國海洋法公約》，對釣魚台諸島涉及的東海大陸架（他稱為「大陸礁層」）劃界的問題提出了自己的主張。我覺得頗有意義。
馬英九看到了上文指出的問題，亦即釣魚島諸島不過是幾個無人小島，本身並無什麽資源，中日雙方之所以力爭，完全是因為都看中了大陸架裡的石油。據此，他認為，就釣魚島問題而言，主權問題可以也應該與劃界問題脫鉤，釣魚島這類小島不該作為劃定經濟區界限的依據。如此一來便釜底抽薪，去除了中日雙方爭奪那幾個毫無價值的小島的興趣。據他說，這一主張是符合新的國際共識的，因為國際間開始承認，在某些情況下，極小的島嶼不應享有大陸架。
竊以為，馬總統博士這一主張頗有道理，不失為解開死結之妙著。中方可以向日方提出，大陸架劃界應與釣魚島歸屬問題脫鉤。若日方同意不將該島作為經濟區劃界的依據，那就把此事分成兩個獨立的案件，由兩國提交國際法院仲裁，請法院先為兩國的專屬經濟區劃界，再判決釣魚島的歸屬。
此案完全符合《聯合國海洋法公約》的精神。該公約第77條第3款規定：「沿海國對大陸架的權利並不取決於有效或象徵的佔領或任何明文公告」。准此，則日本對釣魚島佔領並不影響中國對東海大陸架的權利。反過來，根據第78條第1款的規定：「沿海國對大陸架的權利不影響上覆水域或水域上空的法律地位」，即使東海大陸架全歸中國所得，也不影響釣魚島的法律地位。
如果中國政府採此策，而日本政府又同意的話，那東海大陸架劃歸中國的勝算頗高——上文已經說過，根據《聯合國海洋法公約》，深達2940米的沖繩海槽就是中國大陸架和日本硫球群島島架之間的天然分界線。果如此，則釣魚島劃歸哪個國家根本就無足輕重。如果日本政府不同意這一建議，那必然要在國際外交舞臺上丟分，再與中國沒完沒了地爭下去就沒有理由了。
此策雖妙，我料定中共政府斷不會採用。蓋釣魚島之爭在他們手上根本不是國家利益之爭，而是內部權力鬥爭的厚黑手段。中共的鷹派恐怕寧願暴民上街打砸搶燒，也不願通過理性手段求得問題的合理解決，這又是今日中國的一個令人無可奈何的現實。
2012年9月16日
這兩天國內官媒突然炒作起琉球獨立運動，環球網電視臺公開效法蘇聯社會帝國主義當年肢解中國的那套舊伎，以「支持被壓迫民族解放運動」、「關懷我們的血肉同胞」的名義煽動干涉鄰國內政，甚至有「慣於意淫過春時」的「皇漢子孫」在網上嚷嚷「琉球人民要求回歸中國」，令我錯愕異常。因此想到國人未必都知道琉球過去與中國的關係如何，把這篇舊作刨出來給有興趣的讀者看看。
釣魚島是蔣介石送出去的麼？
蘆笛
一、中共提供的「史實」
胡平先生最近在《中國人權雙週刊》上發表《釣魚島爲什麽在日本之手》，引用了中國共產黨新聞網於2008年1月16日刊發的《蔣介石後悔拒收琉球群島》披露的「史實」：
「1943年，世界反法西斯戰爭開始進入反攻階段。隨著義大利的無條件投降，納粹德國的覆滅只是時間問題，對日作戰開始成為同盟國的作戰重心。為此，美國總統羅斯福決定召開由美、英、中、蘇四國首腦參加的開羅會議，以加強反法西斯聯盟，協同對日作戰。
1943年11月23日晚，蔣介石帶王寵惠與羅斯福單獨會談時，提出了日本攫取中國之土地，應歸還中國等４項要求。
對蔣介石提出的上述幾點，羅斯福均表示同意。羅斯福還說，日本發動的侵華戰爭給中國人民的生命財產造成巨大的損失，中國的要求是合理的。
在談到剝奪日本在太平洋侵佔的島嶼時，羅斯福想到了琉球群島。他對蔣介石說：『琉球群島系許多島嶼組成的弧形群島，日本當年是用不正當的手段搶奪該群島的，也應予以剝奪。我考慮琉球在地理位置上離貴國很近，歷史上與貴國有很緊密的關係，貴國如想得到琉球群島，可以交給貴國管理。』
對羅斯福突然提到的這個問題，蔣介石沒有料到，也不知如何回答好。
過了一會兒，他才對羅斯福說：『我覺得此群島應由中美兩國佔領，然後國際託管給中美共同管理為好。』
蔣介石這樣一說，羅斯福認為他不想要琉球群島，故未再說。
……
1943年11月25日，蔣介石與羅斯福再次會談時，又談到了琉球群島。羅斯福說：『我反覆考慮，琉球群島在台灣的東北面，面向太平洋，是你們的東部屏障，戰略地位極其重要。你們得到了台灣，如不得到琉球，台灣也不安全。更重要的是，此島不能讓侵略成性的日本長期佔領。是不是與台灣及澎湖列島一併交給你們管轄。』
蔣介石見羅斯福又提到這個問題，想到琉球被日本佔領了多年，原擬定的提案不含琉球問題，覺得不好回答。
羅斯福見蔣介石不作聲，以為他沒有聽清楚，又補充了一句：『貴國要不要琉球，如果想要，戰爭結束了，就將琉球群島交給貴國。』
蔣介石這才又照先前的答復回應道：『琉球的問題比較複雜，我還是那個意見，中美共同管理為好。』
羅斯福心裡明白了：蔣介石是真的不想要琉球群島。蔣介石的態度，羅斯福感到不可思議。羅斯福向蔣介石提議由中美兩國共同出兵佔領日本的問題，也被蔣介石婉拒。
自此以後，羅斯福及美方的其他人員在蔣介石面前再也不提琉球的事了。
……
由於蔣介石堅持不要琉球群島，故《開羅宣言》在寫到日本應歸還中國的領土時，只提到『日本所竊取中國之領土，例如滿洲、台灣、澎湖列島等』，沒有提琉球群島。
事後，蔣介石私下為此事詢問王寵惠。
王寵惠說：『琉球的戰略地位十分重要。如果從軍事的角度講，我們應該要。』
『那日本將來要與我們扯皮怎麼辦？』『我認為，從某種角度講，琉球歷史上是我們的附屬國，交給我們比較合情理，日本扯皮沒有道理。』
蔣介石聽王寵惠這麼一說，似乎有些後悔。他說：『既然這樣，那你為什麼不提醒我呢？』
王寵惠說：『我見羅斯福第一次提到要把琉球交給我們時，你說要中美共佔共管，我作為委員長的部下，自然要與委員長保持一致。』
蔣介石覺得，這件事是個遺憾。他叮囑王寵惠說：『羅斯福要把琉球交給我們的問題，只有少數幾個人知道，再不要向外說了。如果有人問及此事，就說我們沒有條約、根據，提不出理由。』
此後，國民黨的文件、檔案、雜誌、圖書一提到琉球問題時，都說因無根據，故中國在開羅會議上未提琉球群島的問題。 」
胡平先生不但認可了這段「史實」，還加以發揮，說丟失釣魚島首先是國府的責任：
「按照日本人和美國人的概念，釣魚島屬於琉球群島。如果中國政府把釣魚島放在心上的話，它本當明確地告訴美方：我們所說的不要琉球群島，是不包括釣魚島的；釣魚島不屬於琉球群島而屬於中國，我們要求歸還釣魚島。
可以百分之百地肯定，如果中方作出這樣的說明，美方一定會把釣魚島和琉球群島分開處理，把釣魚島還給中國。問題是，在當時，中國政府沒有作出這樣的說明。
尤其是，在1945年二戰結束後，聯合國將琉球群島交美國託管；美方發布的第一號命令就是公佈託管區經緯度地圖，釣魚島被劃在託管區之內，而中國政府對此沒有任何錶示。
......
中共的錯更大，但老蔣也犯了大錯。 」
二、蔣介石放棄琉球並無不當
明眼人一望即知，胡先生引用的這段文字，居然連涉事政治家當時的對話以及心理活動都能寫得讓讀者如見其人，如聞其聲，有如說是「史料」，不如說是「戲說」一類的文學創作。更何況文章一開頭就鬧了個大笑話，胡說什麽：「美國總統羅斯福決定召開由美、英、中、蘇四國首腦參加的開羅會議，以加強反法西斯聯盟，協同對日作戰。」那時蘇聯和日本訂有中立條約，彼此尊重主權和領土完整，哪來什麽「美、英、中、蘇四國……協同對日作戰」？開羅會議只有對日作戰的美、英、中三國首腦參加，正如緊接其後召開的德黑蘭會議只有對德作戰的美、英、蘇三國首腦參加一樣，此乃連高中生都該知道的最基本的歷史常識，而中國共產黨新聞網卻連這種低級錯誤都能犯。
就算那文章介紹的史實靠得住，胡先生的發揮也未必成立。
先看老蔣婉拒琉球是否犯了大錯。中文維基百科上對「琉球群島」的解釋有云：
「其歷史上曾有琉球國等國家，琉球群島的特殊地理位置使其成為東北亞和東南亞鄰近國家的貿易樞杻。古琉球國與明、清及古代日本均有朝貢關係。17世紀末期，琉球國被位於日本九州島南部的薩摩藩侵略，失去奄美群島之領土。日本明治維新之後，1871年將琉球國編入日本的令制國，次年改設為琉球藩，正式納入日本版圖。1879年琉球藩被廢除，奄美群島除外的其餘島嶼群均納入沖繩縣管轄，奄美群島則分屬鹿兒島縣轄下。」
所以，第一，琉球群島原來只是中國的藩屬國，並不像台灣府那樣，是由朝廷直接派官治理的中國領土。第二，琉球對日本也有朝貢關係，並不光是中國的藩屬國。第三，琉球並不是甲午戰爭後才丟掉的，而是早在此前10多年就被日本改為領土了。
那麼，藩屬國是不是領土？我在《中印邊界衝突史話》中解釋過，明清的藩屬國是個很模糊混亂的觀念。同是藩屬國，不但自治程度不一樣，與內地聯繫的密切程度也不一樣。不丹、緬甸與內地的關係，與安南、朝鮮的完全不一樣，前兩者稱臣納貢不過是個名義而已，朝廷連君臨都談不上，而後兩者可是實實在在的藩屬國，袁世凱在朝鮮時不過是個小官，可他就能把朝鮮國王他爹抓回京城，讓有司去論罪，說明中央政府可以任意控制朝鮮的國政。即使同為關係比較近的藩屬，西藏與內地的關係，根本就不如蒙古的緊密。若用西方眼光來看，似乎可以說，對關係比較緊密的藩屬國，清廷享有名副其實的宗主權（suzerainty），而對疏遠的藩屬國，清廷享有的不過是名義上的宗主權。
琉球就是這樣一個僅有名義的朝貢國。這在離中國很遠的國家中並不罕見。明朝建立後，從蒙古人那兒學來了「天下共主」的虛驕心態，卻又沒有蒙古人的本事以力征經營天下，於是便奉行《周禮》的教導：「厚往而薄來，所以懷諸侯也。」用重賞引誘邊遠國家的商人以「朝貢」的名義來華騙錢。這種「藩屬國」連名義上的臣服都說不上。
琉球「臣服」中國雖不是商人的騙錢把戲，但也不過是名義而已。「朝貢」不過是夾在兩個大國中的小國的生存術。例如尼泊爾原來是中國的藩屬國。在19世紀後期淪為英國的保護國，其外交受英國政府「指導」，但尼泊爾一直堅持向清朝上貢，直到1908年才停止（一說1910年）。他們之所以如此，倒不是對中國一往情深，而是搞「以夷制夷」，想靠清朝平衡英國的勢力罷了。
這其實也就是琉球人為何要同時向日本與中國上貢——無論遭到哪個國家侵略，它都可以向另一國求助。若現代人把這種朝貢關係看成是現代主權關係，未免謬以萬里。
當然，宗主權可以提升為主權，過去中國對西藏和蒙古享有的也就是宗主權，後來被提升為主權。類此，錫金、克什米爾等國原來只是英屬印度帝國的保護國，後來卻被印度共和國吞併（克什米爾由印巴爭奪瓜分）。但琉球畢竟不是朝鮮那樣關係緊密的藩屬國。如果中國在二戰後有足夠的法理依據收回琉球，那就更有理由收回朝鮮了。反過來，如果中國連朝鮮都不要，那還有什麽理由去索回琉球？
更何況同為琉球的保護國，日本人比清廷更負責任。1871年10月，一艘琉球國船遭遇颱風，漂流至台灣東南部八瑤灣。登陸的66人中，有54人不幸被台灣原住民殺害，其餘12人則在當地漢人營救下逃到台灣府，由清政府官員安排轉往福州琉球館，乘船歸國。
日本政府立即抓住此事向清廷問罪，聲稱「生番害人，貴國置之不理，我國有必要問罪島人，因與貴國盟好，特先來奉告」。總理衙門大臣毛昶熙竟答道：「生番係我化外之民，問罪與否，聽憑貴國辦理。」於是日本便名正言順地於次年興兵「討伐」台灣。1872年9月22日，中日雙方在北京簽訂了《北京專約》（又名《中日北京專條》、《台灣事件專約》或《台事北京專約》），共有三條：
「一、日本國此次所辦，原為保民義舉起見，中國不指以為不是。
二、前次所有遇害難民之家，中國定給撫卹銀兩，日本所有在該處修道、建房等件，中國願留自用，先行議定籌補銀兩，另有議辦之據。
三、所有此事兩國一切來往公文，彼此撤回註銷，永為罷論。至於該處生番，中國自宜設法妥為約束，不能再受兇害。」
根據第二條，中方給予日方50萬兩白銀，其中10萬兩算是撫恤遇害難民之家，40萬兩算是賠償日軍在台灣「修道建房」。日軍乃撤出台灣。
該條約雖未明確說明琉球的歸屬，但第一條肯定了日本出兵台灣是「保民義舉」，那就等於承認琉球人民是為日本保護的「皇民」。由日本逼迫中國政府賠償受害人家屬、並代他們領取賠款就更強調了這涵義。在此之後，中國再聲稱琉球是自己的領土，恐怕就再也沒有了法理依據。
所以，或許蔣先生正是因為知道這些歷史事實，才沒有向美國提出收回琉球。竊以為此舉並無不當，沒有什麽值得追悔的。
更何況此後美軍於1945年4月初至6月中發起了舉世聞名的沖繩島戰役。是役中，美軍傷亡超過48,000人，其中12,000人死亡或失蹤，乃是美軍在太平洋戰爭中經歷的最血腥的戰役。日軍則約有107,000名人戰死，7,400人被俘。島上的居民更在日軍欺騙和逼迫下實行集體自殺。平民從懸崖上跳海自殺的慘劇，被美軍攝影記者拍成新聞電影，震驚了全世界。從此世人皆知，沖繩是日本人不惜血戰到底、誓死保衛的領土。
在這種情況下，再根據琉球王國當年向中國稱臣納貢之陳年舊賬，硬要把它說成是中國的領土，完全是自欺欺人。中共現在拿這說事，完全是為了推卸他們在50年代公開宣佈放棄對釣魚島的主權的罪責。但這麼做只能醜化中國的國際形象，讓國際社會誤以為中國是俄國那種對外擴張貪得無厭的沙文主義國家。
三、釣魚島不是琉球群島的一部份
確定一個爭議地區的歸屬，國際慣例是看該地區由哪個國家實施有效管轄與治理。如果是無人區，則根據自然條件來判定歸屬。釣魚島不過是幾個無人居住的小島，琉球王國並未對其實施有效統治，毫無法理依據將它視為該王國的一部份。在這種情況下，當然只能根據它的自然特點來判定歸屬，也就是看它是否屬於中國的大陸架。
眾所周知，大陸架是沿海國家瓜分海洋資源的依據。《聯合國海洋法公約》第76條規定：「沿海國的大陸架包括領海以外，依其陸地領土的全部自然延伸，擴展到大陸邊外緣的海底區域的海床和底土。」 同條還規定：「大陸架在海床上的外部界線的各定點，……不應超過連接二千五百公尺深度各點的二千五百公尺等深線一百海里。」換言之，劃定大陸架外部界線的起始深度為2500米。在兩國經濟區相鄰的情況下，則2500米的等深線就是其分界線。
國際法庭曾根據此條法規作過經典裁決。歐洲北海有大量石油蘊藏，挪威和英國都宣稱是自己的經濟區。兩國告到國際法庭後，國際法庭調查時在海底發現了一條海溝，於是裁決該海溝為兩國經濟區的分界線。
如今中日之間對東海資源的所有權關係，恰似挪威與英國，核心問題是確定中國的大陸架到底在那兒結束。從自然地貌來看，如附圖所示，釣魚島與琉球群島之間，隔著深達2940米的沖繩海槽。根據《聯合國海洋法公約》，沖繩海槽就是中國大陸架和日本硫球群島島架之間的天然分界線。因此，在它西面的釣魚島與台灣一樣，都屬於中國的大陸架。又據該公約：「大陸坡腳應定為大陸坡底坡度變動最大之點」。從附圖可以清晰看出，釣魚島位於平緩的大陸架上，大陸坡底坡度變動最大之點在該島的東南側。所以，把釣魚島算成琉球群島的一部份，既沒有歷史法理依據，也不符合自然地貌。它只是距離較遠的台灣的離島。但即使僅按距離論，釣魚島距台灣也要比距沖繩近得多。
這其實也就是日本為何要來與中國爭奪釣魚島：如果該島屬於日本，日本也就在東海大陸架上插進了一隻腳，可以名正言順地與中國平分東海大陸架的經濟區。如果釣魚島歸中國，那日本便再無理由染指東海豐富的油氣資源。
四、蔣介石為何不向美國提出歸還釣魚島？
竊以為，胡平先生對國民政府的責難貌似有理，其實是「倒放電影」，以今日之情勢擬想當年。
須知羅斯福與蔣中正討論琉球問題時，國際上還根本沒有「專屬經濟區」 的概念。雖然美國總統杜魯門早在1945年9月28日的《大陸架宣言》中就指出: 「美國政府認為大陸架之土及海床所有天然資源，由土地連接國家行使管轄權，是合理及公正的。」但那不過是一個國家的主張，並非國際法。
而且，在40年代，海底鑽探開採技術還很不發達，一般只能用於離岸不超過30公里、水深4-6米的淺海地域。海底採油更不普及，全球也沒有多少鑽探平臺。直到1969年，美國的大陸石油公司（Continental Oil Company）才首次在迪拜建成海底儲油裝置。海底開始大規模產油，其實是70年代的事。1971年，OPEC（石油輸出國組織）首次使用所謂「石油武器」要挾西方，將原油價突然提高到原來的三倍多，引起第一次能源危機。此後某些發達國家為減輕對中東石油的依賴，才去大規模開發海底石油。英國的北海油田就是為此興旺起來的，
更重要的是，專屬經濟區的概念一直未成國際共識。聯合國雖在1958年簽訂了《大陸架公約》，其中第二條規定：「海岸國有行使發掘大陸架與利用其天然資源之主權權利。」但它並未規定怎麼為允許開發的大陸架劃界。直到1972年，中美和加勒比海的一些國家通過《聖多明各宣言》，宣布沿岸不超過200海里的海域為「承襲海」，受各沿海國的管轄，專屬經濟區的概念才被正式提了出來。1982年，在牙買加之蒙特哥灣舉行的聯合國海洋法會議上，117個國家簽署了《聯合國海洋法公約》，為國際間裁定領土爭端和專屬經濟區劃界問題提供了法律依據，專屬經濟區才最終形成了制度。
這就是蔣介石為何不向美國人提出歸還釣魚島——無論是他，是羅斯福，還是東條英機，乃至負責指揮跳島戰役的麥克阿瑟，恐怕都不知道釣魚島在哪裡，有什麽意義。那陣子的人只看得見戰略價值，而釣魚島不過是幾個無人居住的小島，毫無防守可能，因而也就沒有地緣政治意義，老蔣還怎麼可能提出此類要求？
同理，胡先生所謂「尤其是，在1945年二戰結束後，聯合國將琉球群島交美國託管；美方發布的第一號命令就是公佈託管區經緯度地圖，釣魚島被劃在託管區之內，而中國政府對此沒有任何錶示」云云，也是倒放電影，苛責前人。
當然，國民政府沒有對託管提出異議，對今日爭議確實不利。但它的惡果並沒有中共在五十年代公開宣佈「尖閣諸島屬於琉球群島」那麼嚴重——畢竟，默不作聲並不等於默認。即使是默認，也與公開同意的法律意義完全不同。中共既然有臉去數落老蔣的不是，那就更該就過去公開宣佈放棄對尖閣諸島的主權向全民沉痛謝罪。
五、化干戈為玉帛之一道
馬英九曾在70年代參與保釣運動。後來他到哈佛大學攻讀法學博士，其博士論文題為：《怒海油爭：東海海床劃界及外人投資之法律問題》，1984年由美國馬里蘭大學出版。在其基礎上，他又於1986年在台灣出版了《從新海洋法論釣魚台列嶼與東海劃界問題》一書。該書運用1982年通過的《聯合國海洋法公約》，對釣魚台諸島涉及的東海大陸架（他稱為「大陸礁層」）劃界的問題提出了自己的主張。我覺得頗有意義。
馬英九看到了上文指出的問題，亦即釣魚島諸島不過是幾個無人小島，本身並無什麽資源，中日雙方之所以力爭，完全是因為都看中了大陸架裡的石油。據此，他認為，就釣魚島問題而言，主權問題可以也應該與劃界問題脫鉤，釣魚島這類小島不該作為劃定經濟區界限的依據。如此一來便釜底抽薪，去除了中日雙方爭奪那幾個毫無價值的小島的興趣。據他說，這一主張是符合新的國際共識的，因為國際間開始承認，在某些情況下，極小的島嶼不應享有大陸架。
竊以為，馬總統博士這一主張頗有道理，不失為解開死結之妙著。中方可以向日方提出，大陸架劃界應與釣魚島歸屬問題脫鉤。若日方同意不將該島作為經濟區劃界的依據，那就把此事分成兩個獨立的案件，由兩國提交國際法院仲裁，請法院先為兩國的專屬經濟區劃界，再判決釣魚島的歸屬。
此案完全符合《聯合國海洋法公約》的精神。該公約第77條第3款規定：「沿海國對大陸架的權利並不取決於有效或象徵的佔領或任何明文公告」。准此，則日本對釣魚島佔領並不影響中國對東海大陸架的權利。反過來，根據第78條第1款的規定：「沿海國對大陸架的權利不影響上覆水域或水域上空的法律地位」，即使東海大陸架全歸中國所得，也不影響釣魚島的法律地位。
如果中國政府採此策，而日本政府又同意的話，那東海大陸架劃歸中國的勝算頗高——上文已經說過，根據《聯合國海洋法公約》，深達2940米的沖繩海槽就是中國大陸架和日本硫球群島島架之間的天然分界線。果如此，則釣魚島劃歸哪個國家根本就無足輕重。如果日本政府不同意這一建議，那必然要在國際外交舞臺上丟分，再與中國沒完沒了地爭下去就沒有理由了。
此策雖妙，我料定中共政府斷不會採用。蓋釣魚島之爭在他們手上根本不是國家利益之爭，而是內部權力鬥爭的厚黑手段。中共的鷹派恐怕寧願暴民上街打砸搶燒，也不願通過理性手段求得問題的合理解決，這又是今日中國的一個令人無可奈何的現實。
2012年9月16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