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就夠》130 北城家中

回北城的途中，石子英一邊歸心匆匆，想看看家裡究竟怎麼樣了；另一方面卻不停地想著身後的孩子們和紫屏，他的心從來沒有這樣被分成兩半過。坐在車上，看著桐鄉的山巒漸漸遠去，像一個個重疊著的小饅頭般在天邊起伏，一種混合著米糕香和青酒醇的味道神奇地在他唇邊縈繞：他回味著紫屏為他和坤雲所做的每一道飯菜，包括那最簡單的土豆餅，此時都叫他浮想聯翩，依依不捨。

原來一個人是可以有不止一個故鄉的。故鄉，故鄉是那些成為你生命一部分的地方。

石子英回到北城自己的家裡。原來父母看他支邊一年半了，覺得不能老是這麼下去；加上獲悉劉坤雲的遇難，實在不放心獨子一個人在那麼遠的一個偏僻地方自己呆著，就花心思替他另圖出路。正好有了一個絕好的機會，可以在康北師範附屬中學任教。還有更好的，原來在附中的一位老同事來為自己的女兒提親，說自己的女兒純得像朵出水芙蓉，和石家公子正般配。

子英聽了這一連串沖自己未來而來的消息，心裡也掂量了一會兒。想來想去，還是覺得應該在桐鄉再堅持一年，至少撐到學生們小學畢業。他捫心細問自己這麼打算的深層動機，他想到那些孩子們本身，他想到劉坤雲，最後，他想到紫屏。他不知道這三者中為了哪一樁會使他覺得更崇高些。他從小就有些理想化，崇尚一種崇高的、純潔和英雄般的東西。不過，自從認識了劉坤雲后，那些東西已經漸漸淡漠，漸漸模糊，他不願意再用崇高不崇高來衡量什麼，他只捫心掂量他的真實情感和感受、他心中珍惜的每一樣東西；他只用心去掂量他的選擇和他所關懷的那一切的分量。

「撐到他們小學畢業？那以後呢？」媽媽的眉頭抬了起來。
「以後該怎麼樣怎麼樣，至少他們有個完整的小學基礎。」
「凈做無用功，盲目！」爸爸說。
「不是無用功。他們在全縣比賽得了大獎了的。」石子英解釋說，「本來要是坤雲在，我們要一起干到他們上高中的。」說到這裡，他心裡一陣慚愧。
「劉坤雲，你這一輩子就知道個劉坤雲！你在附中好好乾，你的學生同樣能得獎。」爸爸說。
「是呀，」媽媽附和，「幹什麼都是工作，好好乾都能得獎，幹嘛非到那裡去干呢！」

誰能說出在康北師範附中當教師和在桐鄉當教師的不同？誰能說出附中學生們得的獎和桐鄉孩子們得的獎的不同？假如它們之間沒有不同，自己和坤雲當初千里迢迢進桐鄉難道只是為了風艱苦的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