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一
多倫多的初雪
雪花,在不經意間成串、成行,交織舞起;高雅精美、飄逸含蓄。
冬季開始的時候,不得不用加濕器以增加濕度,以對抗在房間內升騰的暖氣。靜坐於窗前,把窗子打開了一點點;伸出手去,想抓住一個白色的天使。然而,這六角形的花仙子卻不願展示她的佼容,瞬間化為水滴,消失在手心裡,溶入自己的身體。頓時,一種觸電般的感覺,從手心直到心窩,穿過整個手臂,穿越深邃的時空和心靈。
後院粗大的枯樹枝上,一對松鼠早已換上了冬季的皮毛大衣;像是一對戀人,手牽手地在安大略湖畔的流線型木板道上嬉戲。一片雪花落在其中一隻松鼠的頭上,松鼠一搖頭,雪花便不見了蹤影。再看的時候,那對精靈已經墮入愛河、隱身於朦朧的巢穴中,只有風中的搖曳。
今年多倫多的初冬並無寒意,可能是因為遠方更加寒冷的緣故,反而使得這原本應該寒冷的地方顯得有些暖意。前院的那排常綠杜鵑,依舊那樣整齊,彷彿正張開手臂迎接無窮無盡的天使下來歇息;而那些來自天國的朵朵片片,悠閑地踩踏著班得瑞《初雪》的鋼琴曲譜,給小灌木們鋪蓋一層柔軟的冬衣。
天暗下來的時候,窗台上已經堆積起一層厚厚的「松糕」。這很令人回想起童年時,每年春節前夕大街上叫賣的頂頂糕,方方的、白白的、軟軟的、淡淡的。隨手在窗子上畫了一筆,可以感覺玻璃上的水汽;然而,這一筆頂端的水汽卻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流了下來,宛如一支箭,將要飛向某地。
遠處的燈火亮起,朦朧而有些醉意。恰巧,那燈火就在空心箭的中央,不偏不倚,而時空卻一如凍結的冰花,等待春的氣息。
之二
多倫多的雪林
多倫多北郊的「紅河谷」,是冬季里最浪漫的「林海雪地」。
這大雪過後的一天,是一張純潔的蛋皮。旅遊畫刊中介紹的那些秋季里的藍天白雲、紅楓黃楊、奇山異石,已經不再讓我感到憾遺。這個時節,雖然置身於寂靜的白色荒野之中,但從MP3里傳來的《森林之聲》,可以讓人感覺到白色精靈的魅力――小河的靜謐、山林的頑強、小鎮的典雅和廊橋的神秘。
小河並沒有凍結,依舊歡快地奔流不息;岸邊有少許冰凌,濺起的水花,有些剛好落在冰凌上,交溶著融化的水滴一起墜入河裡。山林落葉包裹著白雪外衣,連成一片,恰似一張巨大的席夢思;一腳踩踏下去,看不見靴子,只能感覺腳在哪裡;直挺挺倒下去,像孩童時玩過的遊戲一樣,起來時就會看見自己的那張「雪臉」,還有身軀留下的痕迹。
這是滑雪的季節,卻不是滑雪之地。幽靜的小鎮上被厚厚的積雪覆蓋的屋子,猶如一朵朵白色蘑菇,又似一支支蛋筒巧克力,亦或一杯杯剛調製的蛋白奶昔,令人口水直流、感慨嘆息。有些小屋的煙囪里冒出些許青煙,感覺像是白色巨人在享受森林雪茄,吐露的卻是內心深處的情意。
不是說「路上本沒有路」嗎?似乎自己是一個寂寞踏荒者,果真看不到雪地上的腳印。雪林之中、小河之上,紅色的廊橋在白色的背景襯托下,宛如一座巨大的管風琴:那一排廊橋的木柱,是片片琴鍵,而兩側無數的白色山林,則是管風琴高聳的音柱,參差不齊。這建於1915年的廊橋,與《廊橋遺夢》里曼迪遜的廊橋沒差,只是電影里那個無語的「遺夢」,現實已被悠揚的管風琴聲代替。
花醉峽谷,疊疊層層;雪海之上,美輪美奐。真正一個白色世界的「紅橋夢境」,卻又高雅過林妹妹的詩篇。步入廊橋,敲擊鍵盤;陶醉其間,樂感無極。
之三
多倫多的冰雪
一早起來,窗外的樹枝包裹著一層冰皮,像是水晶的冰凌;而冬季里尚未落下的櫸木果實,彷佛冰糖葫蘆,在空中高高掛起。
大地上,瑞雪之後再凍結成冰,是多倫多最常見的一個冬景。踏著細密的冰,走在人行道上;純白之下的透明冰雪,看得人心喜。路過多倫多大學校園的中心草坪時,這裡顯然已是一塊大大的冰糕。看見幾個學生隨手抓起地上的冰雪打雪仗,雪濺到我身上,溶開的卻是童年嬉戲的記憶。
經過一個路口,一陣寒風吹來,宛如一把尖刀撕裂世間萬物的面具。校園的小路上,布滿腳印形成的酒窩,給一路上班上學的行人帶來欣喜。正因有一種寧靜,才可以讓人感受踩踏下去時,那些冰雪發出的脆脆聲響,彷佛爽口的涪陵榨菜,又如老家的長白蘿蔔,喚起滿足的甜蜜。先前那種寒風凜冽的感覺,早已被美味的開胃食物佔據。
午間的時候,路燈下凝結成柱的冰晶,折射著淡淡的陽光,不舍倦意。定睛一看,那些小小的冰柱裡面,還有放射狀的冰心,宛如奇異果散開的小籽,點綴有序。這萬物潛藏的機緣,不在表義;正如世間的輪迴,需淡看春花與冰寒的交替。
中國人崇拜吉祥,這多倫多的冰雪也是一樣。先輩教導「秉以靜心純情,化解人間煩憂」。身陷如此幽靜的水晶世界,內心自然會感受到安寧,觸碰到心靈深處的意境。有情眾生,思緒超然;活在當下,步履悠然,無須探究來生的兒女情長和未知的斷斷續續。
寒冬帶來的是純潔,坎坷悟出的是酒窩;冰晶帶來的是平淡,生活悟出的是珍惜。人世間能有這般美好的冬景,實在是大自然的饋贈。坦然面對,心底無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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