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飄香的紅顏（下）

這一大早的氣溫並不高，還是挺涼爽的。和煦明媚的陽光暖融融的，摩托車行使在兩旁長滿野草的山路上，大山在遠處忽隱忽現，讓人真切地接觸到大自然，感受大自然綠絨絨的盎然生機。此時此刻，真是有一種吃西瓜、喝涼水的感覺。看見娟子的那種心情，似乎一下子又回到原先那個小鹿般跳躍的野丫頭。這個性，人見人愛！

摩托車在顛簸中前行。娟子坐在後面，雙手抱緊我，開始「背書」：從昭君故里的楠木井、梳妝台，到流香溢美的香溪河、香溪灣；從昭君進宮，到昭君出塞。娟子顯然是個好學生，不過，有時候也大發感慨，認為昭君的生活其實很不幸福：她是苦了自己一個人，讓百姓生活美滿、安居樂業。

的確，娟子說得很真實，她是以同鄉姐妹的身份來評價一位遠古的美女。娟子做導遊也是一樣，用自己的辛勤汗水，換來遊客的滿臉笑容。這令我更加愛憐，彷彿感受著她的心跳和呼吸，還有少女肌膚的溫暖與清香。

「娟子，有沒有人說你像王昭君？」

「沒有啦！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不過，我也會彈琵琶，只是不會寫詩。哥，我喜歡讀你的詩。」

「那你們在學校里學些什麼？」

「剛才說啦，每天背書啦、練琵琶啦、說普通話啦，還有英語啦，好鬱悶哦！哥，還是你們做醫生好，每天可以坐辦公室，不用在外面曬太陽。我們用防晒霜也不管用……停！停！到了！到了！」

「哥，這就是香溪。」

「哦！」

「哥，怎麼啦？很失望吧？」

「沒有哇，當然不能與長江相比。不過，這溪水好像還是很清的。」話沒說完，娟子就已經脫掉涼鞋，下去了。我也跟著下去，當然要帶上相機。

    「哥，快過來！我小時候經常來這裡玩，我哥帶我的。現在輪到你了！」

「嗯……」感覺娟子的「童趣」越發顯露了。

「小妹！轉過來！」我舉起相機。

「咿呀！」娟子吐出舌頭，做一個鬼臉。

赤腳走在鋪滿鵝卵石的溪邊，水草也清晰可見，宛如回到童年的嬉戲時代；那種遠離城市、遠離喧囂的感覺，讓人覺得這世界本就應該是如此清靜、如此幽靜、如此恬靜。傳說昭君在溪邊洗臉時，無意中把頸上項鏈的珍珠散落溪中，從此溪水清澈，水中含有香氣，故名香溪。而此時，我似乎也聞到了一股來自水底的清香，抬頭望去，是娟子在用手絹擦洗頸背的汗水；動時如兢兢玉兔，靜時如慵慵白鴿，高顛顛、肉顫顫、粉嫩嫩、水靈靈，彷彿昭君在世……對準焦距、按下快門，將這世上最美麗的出水芙蓉收藏，眼前似乎浮現出「青山幾度」的立體畫卷：

……

魚兒銀浪閃爍，穿越長虹蕩漾；

一萬年的序幕，不用低語深藏；

海天隱入朦朧，大地翠意情濃；

一萬年的序幕，愛在永恆曼舞；

……

然而，我知道，女人對待男女情感，要比男人單純得多，因為女人天生是種喜愛傾訴的一類人，她們所需要的只是一份情感上依戀與寄託。感覺娟子在情感上的單純，即使拉著的手指與依靠的肩背之間，也絕不傳遞任何男女間複雜的情感。

後來，妻子看見照片后，說：「這丫頭真是可愛。你的攝影技術也越來越高了啊！」不知道是話中有話，還是實話實說。

「我以後要帶你去看看香溪，的確不錯。」

「哼！」這一聲，讓我迷惑，好像是不希罕的意思。

在我看來，女人其實都一樣的心思。女人的直覺非常敏感，但誰都不會把話說明白；相比之下，妻子則更具有成熟女人的自信與魅力。這世上，人人都有這樣的想法：既想擁有現實，又想擁有未來；畢竟男人來自火星，女人來自金星。這是怎樣一種幻想？！

我與娟子仍舊在QQ上經常聊天。有一次，她突發奇想：

「哥，我要去學日語。」

「為什麼？」

「哥，你講了那麼多日本的風景，我也想去看看。」

「嗨！講故事，當然是講好聽的啦！要是真到了日本，生活也就這樣。」

「嗨！看風景，當然是看好看的啦！要是真到了日本，生活也就改變了。」我說不過這丫頭，甘拜下風。

娟娟溪流山澗來

子藤青青翠綠開

可人賽過昭君美

愛山愛水愛山寨

我將抬頭詩發送過去，也收到一份帶「紅心」的真心祝福！不過，娟子的調皮也越來越不分場合了，儼然就是親兄妹之間的交流。有一次陪她上街去買東西，在公交車上被小偷用刀片把她心愛的背包劃開了。雖說是錢包還在，但她仍執意說是我沒有保護好她，對我一陣「拳打腳踢」，幾乎哭了。後來只好給她買了一個新的，陪個不是啦！娟子一笑，像朵花一樣開在我身邊……我猛然感悟到，這種兄妹之情，能夠排遣寂寞，傾聽煩惱，撫慰憂傷；在無所顧及的交往中，充滿雅興，充滿依戀，是一種真正飄香的心動！

娟子喜歡照相，說以前從來沒有人給她照相。剛好我和妻子兩個也是喜歡照相的，我們一有空就約她去公園、河邊或湖邊照相，這樣也不用帶三腳架，照相也隨意一些。娟子儼然已經是我們家的成員之一了，有時還弄幾樣山裡的小菜給我們品嘗。這樣一個小女人，有氣質、有智慧、有情調，還有些許嫵媚，生活也自然會飄逸出浪漫的清香。

9月份之後，娟子在QQ上留言，說她正在武大外語系學習日語，還留下了宿舍電話。感覺是我對娟子的影響也太大了。後來，我做了副主任醫師，工作也開始忙了，沒時間去武大看她；偶爾打過幾次電話，她一次也不在。只是在QQ上相互留言，說些不相干的事，議些不相干的人，大家心知肚明的一種感覺，清風朗月；相交甚深，卻又無話可說，一如夜空的寂寥。

人生有太多「假如」，但結局卻不會一樣。假如生活可以再從起點繞往事飛一圈，要多少年才能到達最終點，這也是無法計算的。雖然有同樣的心動，但發乎情，只能止乎禮。「紅玫瑰」只有一朵，而更多的時候，連空氣與水都是上天的恩賜；這世界畢竟不僅僅只有「紅玫瑰」，在漫長的歲月腳步里，有更多對生活的熱情，有更多對自然的眷戀。

有一次我問她：「小妹，你將來想要嫁一個什麼樣的老公？」

「我要求不高，就你這樣的吧。」

「已婚的絕對不行！叔叔輩的更不行！」

「哎呀，是性格啦，拜託！我的大哥！」

「醫生也不是個好職業。十個醫生九個壞。」

「只有大哥最可愛。」

……

翌年春節后，一個下雪天的早上，我突然收到娟子的簡訊，說她在東門車站等我，要見一面。我急急忙忙趕到車站，人群里，我一眼就認出圍著大紅色圍巾的娟子。她第一句話就說：

「哥，我要去台北，嫁人了！」

「真的！？這麼突然！？」彷佛一瞬間，娟子與我相距一個世紀般遙遠。

「嗯，我這就走，明天飛台北的飛機。」娟子的口氣很乾脆，一點也不拖泥帶水。看來，她已經決定了自己的未來，這很符合她的性格。雖然覺得娟子的「戀父情結」一直存在，但這並沒有影響她在自我意識上的逐漸獨立。

我有些茫然，似乎生活中少了什麼，可我又會少了什麼呢？君子之交，抑或萍水相逢，都可以默默地愛，默默地祝福；自己的小妹遠嫁它鄉，應該慶賀她找到了自己的理想郎君才是啊！那種真情似乎也可以平靜地相望於海峽。天總要變黑，人總要離別，卻仍有「一片冰心在玉壺」的心境。

台灣沒有QQ，我把MSN給她。雖說娟子這一去，不像當年昭君那樣路途就需要一年半載，也不會像那時的書信來往依靠馬匹和飛鴿，但相擁而別時的心情依舊是那般沉重而傷感，看不到淚水變成冰晶的瞬間。

「小妹！記住：生活一定要幸福！」我知道娟子是很自信很自強的類型。

「哥，我記住了！你們也是！一定要幸福！」

大雪中，我看到的是一副唐詩畫卷：

輪台東門送君去，

去時雪滿天山路；

山迴路轉不見君，

雪上空留馬行處。

……

1個月後，我與娟子通過MSN又聯繫上了。

「哥，好煩呢！大陸新娘要3年後才可以工作。我現在是吃住不操心，真是一個沒用的人！」

「那不正好！好好在家休養，生個胖娃娃。老公不錯吧？」

「嗯，都不錯，他家人都很好；只是他們老家人講話，我很多聽不懂。還有啊，這裡都是繁體字，要學好多東西啊！」

「科學調查證實：會兩種以上語言的人，長壽啊！」

「嘻嘻！我一定要做個澎湖灣的老妖婆！」

        「哈哈，入鄉隨俗吧。你也可以教他們湖北小吃和楚國文化呀，小天使！」

……

這又印證了那首唐詩：

含情慾說獨無處，

傳與琵琶心自知。

黃金桿撥春風乎，

彈看飛鴻勸胡酒。

……

        我很感激上天的安排，也很慶幸邂逅娟子。美不是佔有，這世間，就是有這樣無緣而有情的瞬間，讓我深深地愛戀著生命中充滿活力與激情的每一天。這隔世離空的紅顏，讓人值得用心跳去澎湃紫色的每一份氣息，用欣喜去享受紫色的每一屢情愫。在每個人的心裡，一定有一扇門通向最溫柔最幽靜的心靈深處，那是一種發自心底的純樸，彷彿是那從石縫裡汩汩流出的香溪，清澈而純凈，不帶一點雜質，卻濃郁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