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
但丁說:走自己的路,讓別人去說吧。
對於人生,你可以感嘆,也可以想象。但在一個群居的社會裡,你必須放棄自己的理想,做自己不得不做的,而不是道德要求做的。
雖然中國幾千年形成的官文化,是上級任命制,但在一些單位內部的幹部選舉中,還是實行的民主差額選舉制度。這種進步,是以往任何朝代所沒有的。
幹部差額選舉開始了,這個結果,直接影響到年終獎金的多少,也對來年是否能夠繼續做官,有著極大的影響。所長與某個副所長有過節,給我傳來信息,讓我給他低分,目的就是讓那位副所長落選。最後的結果,那位副所長的確是落選了,年終獎減半。
多年以後,所長和副所長也換了,但幹部差額選舉照樣進行。這一次,所長直接選掉我,院長知道了,說這樣不行,還得讓我上,於是我就上了。馮鞏牛群的相聲說得好啊:說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說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橫批:不服不行。
這就是所謂的民主差額選舉制度。
子在川上曰:做官如斯夫?
但丁說:做自己的官,讓別人去忙吧。
中國是「以項目統領科研」的科研管理體制。領導既是管理人員,又是科研人員。這在全世界是比較罕見的。
3年一次的科研項目申報評選會議開始了,還不如說是科研經費劃分大會。如果說,科研經費的劃分是按照各個專家的科研難度和經濟效益來劃分,也還可以接受,但實際上是按照所長們手中有多少專家以及所長們的說話能力來劃分的,A所所長有12個專家,給經費1200萬,B所所長有5個專家,給經費500萬。當然,最後的劃分,還是一個各方面平衡的結果,上級是照顧各方面的。
問題一,科研經費主要用於購置大型儀器設備,實驗材料,以及差旅費。實際上,一個科研單位的大型儀器設備都是公用的,很多實驗材料也是可以一起共享的,這樣劃分是否公平,大家一看就明白。那些多餘的經費做什麼用呢?出國訪問、搞三產業、炒股、買車、開餐廳,哪有花不完的錢。
問題二,A所所長拿到1200萬,自己也是專家,首先自己留用800萬(不知道什麼理由);然後,12個專家中只有4個聽話的,那就每人100萬。如果其它的專家有意見,理由很充分,這個項目不是你的專業。地球人都知道,現在做科研,有幾個專家是自己動手做?辛苦的還是學生、技術員。不是我的專業,我照樣可以完成科研工作。何況現在的科研項目,有幾個是非常專業的?大多數都是一個籠統的項目,下面包括幾個子項目,再層層轉包。
問題三,所有專家都可以申報科研項目,唯獨所領導可以不用申報,或者隨便寫點沾邊的東西,但絕對可以拿到科研經費;或者說,專家和領導一樣,大家一視同仁都申報,但領導們開會研究后,集體決定,只有某某領導具有這樣的資格。專家們可以自己獨立申報嗎?不行,現在實行的是所長負責制,所長就是法人代表。上級部門只認識法人代表,你專家是誰誰誰呀?
子在川上曰:科研如斯夫?
但丁說:做自己的事,讓別人去評吧。
3年一次的科研項目驗收會開始了。會議一般在山清水秀的海濱城市舉行,五星級賓館,一切費用都由提交項目驗收的單位負擔。參加會議的除了專家,還有院長、校長、所長、書記等等,一切費用全免(當然,會後還有紅包)。負責人彙報完后,給各位充分時間「討論」、「商議」。第二天寫驗收報告,10多年下來,就沒有聽說過驗收不過關的。
當然,科研就是一種探索,有成功,也有失敗嘛。專家之間的爭論,是很正常的,因為學術觀點有不同。如果驗收不過關,如何向院長、校長、所長、書記等等交代呢?來年如何獲得科研經費呢?所以有時間「商議」嘛。校長來了,說,這個專家工作很踏實的,結果也是基本合理的,與合同也是基本一致的,論文也是基本國際性的。所長來了,說,那個校長是我的校友,上次我給你的那條煙,就是他送的。院長來了,說,如果這次他們的項目不過關,下次你們的項目就很難過關。這個行業,就是這幾個專家。得!意見統一啊。
不過,我也觀察到了一種奇怪的現象:凡是科研經費多的科研單位,喝酒的高手也越多;凡是項目驗收多,或者科技獎勵多的單位,喝酒的高手也越多。同時,這樣的單位,往往肝癌、胃癌、肺癌的特別多,大概「心癌」、「腦癌」也不少,只是現代科技還沒有發現罷了。
子在川上曰:驗收如斯夫?
但丁說:做自己的事,讓別人去驗吧。
學而優則仕,仕而滑則富。
「學而優則仕」,極大地推動了知識分子的官僚化;「仕而滑則富」,則是極大地推動了幹部官員的腐敗化。
學是學,仕是仕,一心一意,才能發揮各自的專長。知識分子,需要有獨立判斷的能力和勇氣,科學真理不會因人的官位而發生改變。幹部官員,需要下級服從上級,個人服從集體,有意見可以保留,但上級的決定還是要執行。現實生活中,「學而優則仕」者,漸漸習慣了說話看幹部官員的臉色、聽上級的口風,喪失了探求科學真理的思維能力,然而,卻仍然佔據著學者頭銜,甚至享有很高的學術地位。
學是學,仕是仕,學而優者,並不意味著就一定可以仕而優,同樣,仕而優者,也不一定就可以學而優。幹部官員需要專業知識,但他們對知識的需求與知識分子對知識的探求和驗證是兩回事兒。現實生活中,若是學而優卻未仕,即便你學富五車,也很難贏得應有的學術地位。相反,唯有「仕」了的學者,哪怕學而未「優」,卻照樣可以擔任某某學科帶頭人、某某學術評審委員。
可見,學術的職務總是附屬於行政職務的。行政上不混個一官半職,學術上做得再好,也得不到社會甚至同行的認可。說到底,「學而優則仕」,還是「仕」高於「學」的官本位思想在作怪。因此,有人說,中國的知識分子,必須擁有做學問與做官兩套本領。正是在這種思想影響下,知識分子的學銜與官銜也已混為一談。
所謂「學」者,學術之謂也。既謂之「術」,則必定要有真本領,在學術上打腫臉充胖子,最終大多難逃出醜丟臉的命運。所謂「仕」者,做官之謂也。要真正做好一個官,同樣也要付出很大的精力。按照「學而優則仕」的邏輯,「學」是手段,「仕」是目的,一旦進入仕途,就可以得兔而忘蹄,得意而忘象,把學術拋到腦後,安心做官去也。「學而優則仕」,「仕途」即是學者們的歸宿。一旦進入仕途,迎來送往,觥籌交錯,恐怕少有精力再去經營學術了。
人各有志,做官一樣為社會做貢獻,當然沒什麼不好。可悲的是,在這樣一個知識膨脹的時代,還是有人在「仕」了之後仍然認定自己永遠是「學而優」的,在端官架子的同時也不願放棄「學」架子,行政的官要做,學術的官位也不放,即便丟人現眼、貽笑大方也在所不惜。
再看看,當今社會上流行官員攻讀學位。一個官員如果沒有一個學位,就認為自己沒有地位。所以,官員們千方百計去弄一個,不論是碩士還是博士,由此出現官帽與學帽齊飛的現象。如果是有真才實學,也就罷了,問題是這些官員工作忙,每年只是一頭一尾去學校看看,平時讓秘書弄點卷子答案,哪有不過關的道理。即便是學位論文,秘書也可以搞定。
嗚呼!今之世,「學」與「仕」之不辨久矣!
子在川上曰:學者如斯夫?仕者如斯夫?
但丁說:寫自己的博,讓別人去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