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江大堤寶塔立
洪水書寫萬年曆
少小遊玩河邊樂
老大感嘆滄海栗
沙市,一座地理區位十分優越的港口市鎮,自古以來就是江漢平原的著名貨物集散地。早在春秋戰國時期,這一帶即為楚國郢都(今紀南城)的外港,是官船碇泊地,名為「津」。兩漢時期,在此地置「津鄉」;兩晉南北朝時,荊州成為長江中游重鎮,此地「當荊揚之咽喉」,由此被稱之為「江津」。新中國成立后,荊州地區管轄附近十多個縣市,而沙市市是省轄市,外不帶縣,內不分區。1994年,荊州地區和沙市市合併,始稱荊沙市,1996年又改名為荊州市。站在長江之畔,荊江大堤像一條巨大的長龍盤踞在長江兩岸,成為一道美麗的風景線。而最吸引眼球的,則是一座有著440多年歷史的寶塔――萬壽塔。
位於萬里長江第一磯――荊江大堤觀音磯(因形如象鼻,又名象鼻磯)頭之上的萬壽塔,系明朝第七代遼王朱憲[火節]藩封荊州時,於嘉靖27年為嘉靖皇帝祈壽而建,而「萬壽」則轉祝嘉靖皇帝母后毛太后60壽辰。萬壽塔坐北朝南,7層8面,高38.45米,磚仿木製斗拱結構,氣勢雄偉,葫蘆形的塔頂是銅鑄鎏金塔剎,閃閃發光,其上刻有金鋼經全文。塔身呈深褐色,外壁嵌有漢白玉石雕佛像,內壁嵌128個佛龕和2347塊千姿百態的浮雕磚,磚上刻有佛像、花紋、文字等圖案。文字除漢字外,還刻有滿、藏、回、蒙等少數民族文字。塔內一至五層各供有一尊金佛,底層的大佛有3米多高。
現在看上去,萬壽塔的確十分壯觀,而且還修建了「萬壽園」。但是,在我孩童時,卻是另一番景象:寶塔四周,亂石成堆;寶塔外壁,雜草叢生;寶塔內部,石塊隨見。印象尤其深刻的是,寶塔第6層有一個大窟窿,據說是當年解放沙市時,解放軍為消滅塔頂的頑固敵人時用榴彈炮打的。小時候,爬到第6層時,就膽顫心驚(現在這個大窟窿早已修復)。從寶塔向西北直下長江大堤,就是寶塔河,一條解放前因長江漲水而形成的內河。長江北岸,就是祖父母工作的棉紡廠。往東瞭望,就看到廖子河了。廖子河同樣也是解放前因長江漲水而形成的內河,廖子河的河道與寶塔河的河道幾乎垂直。我和姐姐念書的學校以及祖父母的家,就在寶塔河和廖子河中間的那塊「風水寶地」上。寶塔河和廖子河,也是我童年時代的「歡樂天堂」。 班上的同學,大部分都居住在這一帶的職工宿舍,很整齊的2排20棟2層樓的房子。放學后,「學習小組」的同學都在一起做家庭作業(其實作業很少),然後就在河邊踢足球。學校附近是一片杉樹林,而大堤下和馬路邊則是草地或荒地,是我們踢球的好地方。那時已經有了公交車,而且是從沙市到荊州的唯一一個線路。有一次,我去撿球,沒在意公交車來了,差點被撞到,撿回一命!班上有個同學曾經掉進河裡,被人救起,又撿回一命!還有一個男生,踢球時摔倒,胳膊斷了,後來去上海接骨治療,花了半年時間。
同學們在一起玩的時候,常常有「比賽項目」:一個是「滾圈」,另一個是「打陀螺」。「滾圈」時,幾個同學都站在起點,將鐵鉤套在鐵圈邊緣,一聲令下,鐵圈立馬向前滾,直到終點。歪了不算,倒了就更不算了。「打陀螺」比賽,其實就是「碰陀螺」比賽,兩個人同時旋轉自己的陀螺,待雙方的狀態都調整好后,就可以「碰」了。開始時用小力抽打,陀螺越來越快,最後一下時,用大力抽打,兩個陀螺相對而碰,誰的倒了誰就輸。當然,那些體積大的、材質重的、旋轉快的陀螺,就佔有優勢。要想陀螺轉得快轉得穩,下面的那個彈珠一定要性能好。父母親工作的機械廠少不了那個東東,我的陀螺都是廠里的木工師傅做的,而且我是親眼看他做的。那個師傅用一塊很硬的木頭,夾在一個車床上,用刀具很快就把木頭「弄」圓了,然後將木頭的一端「弄」成一個尖尖的,再用另一把尖刀在另一端「刻」兩道線,是防止繩子打滑的。最後一道工序就是釘彈珠。
祖父母家離學校近,我也經常不回家,就呆在這邊,尤其是下雨下雪天。
祖父早已去世,祖母一個人要養活很多姑爹姑媽,實在是不容易,雖然當時很多已經有了工作。解放后,政府宣傳的是做「英雄母親」,祖母當之無愧。房子是祖父先輩傳下來的,家裡的後院有幾顆桃樹,桃子成熟時,我也經常摘。菜園子里種有小白菜、蘿蔔菜和黃花菜,還有絲瓜、南瓜什麼的,豬圈裡養了幾頭大肥豬,好像還有一些雞和鴨。不過,最吸引我的是廚房裡面做飯用的風箱。我每次一進門,不管有沒有生火做飯,就要拉幾下,有時弄得廚房滿是灰塵。然後就到雞窩鴨籠里看看,有沒有雞蛋鴨蛋。在祖母家的柴火爐子裡面烤的苕(紅薯)是最好吃的。到菜園子里拔2顆苕,不用洗,直接放進明火已經滅掉、但溫度仍較高的爐子裡面。
寶塔河廖子河裡經常有船隻來往,買賣蔬菜、水果、大米等等,尤其是西瓜、柚子居多。平時,我們吃完西瓜后,就將西瓜籽留下來,洗凈曬乾,然後祖母就用桂皮、八角、五香粉、鹽等烹調,晾乾后就可以吃了。祖母也用南瓜籽做過,只是不放桂皮、八角和五香粉,味道也不錯。那時的西瓜,就只有一種:大籽西瓜,但有紅瓤和黃瓤兩種(現在的黃瓤西瓜很少了)。
有一次來了無籽西瓜,很貴。祖母還是買了一個,一人一片,大家嘗嘗。吃完之後,果真沒有西瓜籽,不過,偶爾發現幾顆白色的。無籽西瓜的皮總是很厚,後來的無籽西瓜皮,我們都沒有扔,祖母說可以用來炒辣椒,結果做了一盤,大家都說好吃(後來才知道,西瓜皮還有藥用價值呢)。很多年後,在大學上遺傳學課才明白無籽西瓜的由來,總是回想起第一次吃無籽西瓜的時光。
現在的寶塔河用做防洪分水河道,而廖子河的大部分早已經填埋,蓋起很多商業大樓,只是留出一小段,改為「文湖公園」。
廖子河以東是一條當時沙市最繁華街道的西端――迎喜街。
相傳三國時期,劉備孫權聯合對付曹操取勝。為防曹軍捲土重來,孫權同意將荊州「借」給劉備以作為東吳安全屏障,又不惜將妙齡的妹妹孫仁(孫尚香)嫁給年已半百的那位遠房「皇叔」――劉備(劉玄德)。孫夫人從東吳乘船沿長江而上,在江津(即現在的沙市)碼頭下船,花轎從這條街直達荊州城,因而這條街取名迎喜街。由此想象出當年的迎親隊伍是何等壯觀、何等熱鬧。
在地勢上,這迎喜街高出寶塔河和廖子河5米多,也是當時的「堤岸」。祖父工作的棉紡廠是當時沙市最大的棉紡廠,工廠外圍的觀音磯水流急,加上寶塔河和廖子河河道淺,無法停靠大型貨船,進出貨物全部依靠人力板車。由於迎喜街「堤岸」的兩側形成一上一下的坡道,人力板車上下坡道,就需要長長的鎖鏈「拉上」「拉下」,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遠遠看去,就像被兩根繩子牽著的兩排「螞蟻」。這種電力鎖鏈的人力運貨板車,從解放前一隻延續到改革開放初期。
放學后,我們班的幾個男生就經常在這裡玩耍,總想知道那個電力鎖鏈的拉力到底有多大,居然一次可以拉幾十輛板車。我們一起往反方向用力,結果,最終還是被鎖鏈拉上坡頂。有時候,我們也進到廠裡面,在一個廢物倉庫里發現一些舊的「鉤針」,才知道這就是紡織廠的「精華」,是用來把棉線紡織成棉布的。回想起姐姐在家裡時,也是經常用這個「傢伙」編製手套、襪子、帽子什麼的。在棉紡廠附近的其它工廠也很多,什麼大米廠、麵粉廠、榨油廠等等,我們一幫傢伙總有辦法「溜」進去,趴在車間外面「觀摩」一把。
當時的迎喜街有很多小吃,什麼綠豆糕、麻烘糕、豆皮、年糕、糍粑、沉漿等等。最有名的就是沙市魚糕,一種用魚肉、豬肉、雞蛋等調製蒸熟而成的食品。星期天,我經常坐父親的自行車,和父親一起來這裡買魚糕和糍粑,還「順便」買一盒我最喜歡吃的黃豆酥。現在的迎喜街,已經成為一條具有仿古建築的副食一條街,並保留了當年的石板路和絕大多數的木製建築;而那個上下坡道則修建起一座立交橋,給城市增添了一道美景。
當年的寶塔河廖子河附近人煙稀少,萬壽塔也沒有什麼人參觀遊覽。我們在萬壽塔玩耍時,第一層幾乎就是在地面之上的。此後由於長江泥沙不斷淤積,河床年年淤高,歷年加築堤防。目前堤防(觀音磯頭所在)已將塔基掩埋,堤頂也已高出塔的第一層。據荊州長江修防處提供的最新測量數據(均為黃海高程),萬壽塔處堤面高程為43.27米,塔底地面高程36.45米。此外,塔座掩埋在堤土內的高度估計約有2.0米,那麼,萬壽塔建成至今的440多年間堤防加高約8.82米,平均每年2.0厘米左右,但大部分是解放后加高的。
前幾年,感受了一次「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無改鬢毛衰」的經歷。站在萬壽塔頂層欣賞長江和荊州全景,看這長江,如今的這一江段已經是一條真正的「懸河」,不遠處還有亞洲第一跨度的PC斜拉橋;看這城市,滿城儘是高樓大廈和城市立交,10多個花園湖泊點綴其中。風景很美,但卻暗藏危機,一種「無限風光在險峰」的感覺。其實,世上沒有十全十美的事情。這個世界只有圓滑,沒有圓滿。正如古人所說:「有成有敗、有得有失的人生才是公平合理的」。人生往往只能擁有一半,不能擁有全部。如果只重視心外的知識,儘管擁有很多的技能,可由於內心的體驗不夠,人生仍舊浮面而膚淺。既有接受的人生,又有感恩的人生;既有自我的個性,又有隨眾的個性;既有前面的世界,又有後面的世界,才能擁有全面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