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豆腐白緣[魚央]湯

　　對於長期呆在實驗室做研究的人來講，野外採樣無疑是一次探險。

5月，正是魚兒大量繁殖的季節。我帶著一個學生，「雇」了當地一位朋友做嚮導，並租了一輛的士，沿著嘉陵江邊的國道，從重慶一直向上游挺進。一路山水不斷，的士完全淹沒在群山峻岭之間，顯得微不足道。大約4個多小時，已是下午，我們一行在靠近河流的半山腰路邊停下，遠遠地看見江邊點綴著幾葉小舟。漁民們正在清理漁網，聽不清他們在說些什麼，從他們黑黝發亮的臉上，看得出這一大早出門的捕獵收穫不少。

嚮導在前面帶「路」，其實就是踩著一塊塊石頭向下滑，或跳，或墜，本就沒有「路」。我們沿著這條「山路」，大概用了半個小時，慢慢摸到山下的河邊，疲憊的大腦這樣一折騰，反而精神抖擻。此時再回顧四周，不見首尾的嘉陵江兩岸，山巒疊嶂，綠茵匆匆。我們彷彿置身於浩瀚無垠的銀河之邊。

一位中年漁夫見我們來了，遠遠地就打招呼，問我們想要什麼魚，看來是這裡的「漁民世家」了。功夫不負有心人，我們打聽到白緣[魚央]就在這一帶出沒，因為上游不遠處有一座大型水力發電站，魚兒喜歡在這裡「耍」。當地人叫「水蜂子」或「河蜂子」，「水中蜜蜂」的雅號，可見這魚兒的本領了。由於是野生魚，味道又是獨特，市場價格一路走高。當地有個老闆專門從漁民手裡收購囤積，然後轉運到大城市高檔餐館銷售，水族市場也有見到它們的身影。

幾經周轉，我們在一座山下的山洞附近，找到這位老闆（魚販子）。篩選鑒定、討價還價一番，最後我們購得200斤。活魚充氧加冰打包后，只等明天上飛機直運武漢了。據說「黑豆腐白緣[魚央]湯」是當地的一道特色佳肴，上等的地方名菜。此刻已是傍晚，我們特意留出10斤小魚當做我們的晚餐，活蹦亂跳的紅褐色水中精靈早已令我們興奮不已。

凡事也有碰巧的時候，天開始下雨了。老闆見我們是「東土」遠道而來的稀客，便主動說：「山雨說來就來！我這裡剛好有一瓶陳年瀘州老窖。」說完，讓他婆娘就去給我們做飯，當然也不會忘記當地的特色――「黑豆腐白緣[魚央]湯」。老闆介紹說，樂山腳下、青衣江邊有一艘「紅船漁樓」，裡面做的黑豆腐白緣[魚央]湯比較有名，遠近食客莫不知道那裡。老闆自己做販賣生意，有時候自己也捕魚，順手一指江邊的小船。

不一會兒，他婆娘就拎著一大筐東西進了廚房。我們在談笑之間，來到老闆的小船上，這時才感覺到外面的雨聲是如此之大，大概魚船頂棚是用塑料薄膜遮蓋的緣由。船頭剛好就擺下一桌，四周亮起老闆自製的4盞竹簍燈，另一番富麗堂皇。坐在其間，很像我們之間有人就是李白或者杜甫之類的感覺。我在荊州，喜歡鴨脖子、雞爪、花生米、涼拌黃瓜和糖蜜西紅柿，做為酒前小菜。此地也大致相同，只是花椒略多。我們一行慢慢品著老窖，說笑著江邊艄公艄婆的故事、傾聽著雨滴濺落江中的漁歌，專候著「黑豆腐白緣[魚央]湯」了。

　　終於等來了「仙湯」，它是來自嘉陵江的美味呵。盆是臉盆那麼大的不鏽鋼盆，而且是鴛鴦火鍋，熱氣騰騰，電磁爐微檔加熱，一點也不遜色於那名樓的豪華大鍋。一上來就給我們帶來一股濃濃的魚香，其中夾雜著不知名的河蝦味道，當然，還有一絲特別的豆類清香。麻麻的！原來還真有黑豆腐！黑黑的、嫩嫩的、塊塊的，將那些湯汁里的紅白綠黃佐料隔開，形成一盆嬌艷、浪漫和抒情的黑湯。這些浪里驕子，它們在黑豆腐的掩護下，卧底於湯的深處。用大勺子舀到碗里，吹若干口酒氣，湯色微黑，豆腐嫩而魚兒鮮，喝之頓呼大爽，伴隨小船的搖曳，如夢遊神仙境界！再夾起胡蘿蔔大小的無鱗無刺的「水蜂子」，以吹口琴之姿吸之，呼呼地，那鮮嫩的魚肉滾入口中，在舌尖上舞蹈，宛如吞雲吐霧，嘴角流出的不知是口水，還是湯水。

此刻，只有以酣暢淋漓來形容我們自己，以致雨何時停了，我們也渾然不知。大口喝湯，大口吃肉，大口品酒，因是足有10斤鱻活的「水蜂子」，彼此間都不必謙讓，唯擔心食之不盡，會有可惜。有喝過黃顙魚湯的，也沒有這般陶醉；有喝過江鯰魚湯的，也沒有如此嫵媚。這麼一吃喝，居然感覺比在洪湖上吃甲魚也不遜色。月光之下，黑山於江中的倒影，在流水的愛撫中如西施浣紗，波光粼粼。「天府之國」辣妹子的容顏也正如這般的國色天香！川江的美眉莫非都是被這「黑豆腐白緣[魚央]湯」熏陶出來的？

一直吃到甚晚，是離開的時候了。酒醉人還是湯醉人已經不重要了。學生還是沒有酒量，朋友大概也差不多了，司機準是不能暢飲的。我覺得有這樣一大盆的「黑豆腐白緣[魚央]湯」，嘉陵江之旅也就十分豐滿了。其實我覺得，在嘉陵江上泛舟舉杯，波浪層層，煙雨朦朧，美女妖嬈，都是一樣的夢裡情境。

正是：

嘉陵江水天上來

豆腐仙湯輕舟載

西子伴舞船頭香

濃淡人生情最愛

水之曼舞，從未因季節的交替而停止；人之善念，從未因歲月的流逝而泯滅。生活就是這樣，離開有情的感知去談論世界，討論世界有邊無邊、有常無常之類，在我看來都是無益的戲論。世界乃是心之世界，擁有怎樣的心，就擁有怎樣的世界。只有學會擺脫對名利、奢華之願望與索求，豐富內心，才有可能平和地面對世人。不僅給身邊的人帶來快樂，而且自身也會有一個精彩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