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來

臨回美的最後一個晚上，我原本想和父母在一起，但朋友的一個電話又讓我忘記了最後陪父母一個晚上的諾言，背信棄義地去了足療館。在被一個美少女近兩個小時脫胎換骨般的"蹂躪"后，我們走出了那間古樸昏暗的房間。看著雨後的晴空，卻高興不起來，我知道自己再一次食言，儘管我渾身上下都舒服至極。我再次看清了自己，始終是個享樂主義者，孝道只是個幌子。

在送我回家的路上朋友問:

」這次回國感覺如何? 「

連我自己都吃驚的是，脫口而出的竟是:

「我彷彿完全忘記了在國外生活了十多年的事實。」

這的的確確是我當時內心世界的獨白和真實寫照。

如果不是他的問話提醒了我，我還真是樂不思蜀，忘記自己是從哪裡來的，最終還得回到哪裡去的現實。

用我母親的話說:

」 這孩子回國這麼多天就沒在家裡吃過一頓飯。」

一個朋友更是調侃我到:

」 我就沒看過一個像你這樣從國外回來的人，比總理還忙的。」

回國前我曾信誓旦旦地對自己說，這次回國一定多陪陪父母。可是我再次食言了。只是臨走的前三個小時算是和父母之間有片刻的天倫之樂。還是在母親組織全家，張羅給我包送行餃子的時候。現在我真不敢說自己是個孝子，而只能用自私二字來形容自己。

我每天都有飯局，有時不得不推掉一二個所謂不是很重要的。難怪嫂子說我:

」

我們想和你在一起吃頓飯，比登天還難。」

雖然走的前一天，我還是抽出時間和兄嫂去了沈城最好的洗浴中心[清水灣]，也只走馬觀花似的在裡面逗留了三個小時。蜻蜓點水般的在火籠浴，土耳其浴，足療，自助餐，書吧，仿台北故宮博物院藏品展等地方淺嘗輒止而已。  

這次回國我見了許多人，包括一個網友，我甚至沒有時間和興趣與同一人重複見上兩面，當然幾乎所有會面都是在餐桌是開始和結束的。反正該辦的沒辦完，不該辦的有心卻沒有時間。我真有點生時間的氣，為什麼跑得那麼快? 而且又那麼義無反顧呢！ 

我以為我已經是一個真正的洋鬼子了，但僅僅不到二十天的時間又把我打回原形，我不僅不是美國人，而且還是一個地地道道的中國人。無論世界觀，價值觀，文化取向都再次回歸到我貌似掙脫了過去。

我臨走時擁抱了一下母親，為了給半夜三更回家的我開門，她從床上摔了下來，至今還行動艱難。我的心中還是充滿內疚和遺憾，我真的不是不愛他們，但自私總是讓親情備受冷落。 

現在我很想睡上一覺，可當我閉上眼睛，腦海里卻浮現出執意送我下樓的老父親。昨天我托著行李下樓準備去機場，可剛出院不久，平時一直拄拐的父親竟然空手跟下來樓來。記得幾天前我還勸他不要拄拐，他就是不肯，理由是經常出現眩暈的現象。當時我滿心愧疚和負罪感，怎麼就沒有抽時間陪陪二老，但即使如此我還是沒有勇氣走上前去攙他一下，雖然我心裡很想那樣做。父親欲言又止，鬆弛下來的嘴角蠕動了半天終於說出一句話:

」 到了美國馬上給家裡報個平安。」

他含蓄的不肯把家裡兩字變成我們。這就是中國人，愛得再深，也不會明白表露出來。

我不敢看父親的眼神，馬上轉身離去。我突然覺得自己犯了個大錯誤，是我誤會了他們感情上的需求，還是有意忽視這份父子之情呢? 從他們的角度看，他們很需要我多花些時間和他們在一起。但他們更希望我快樂，所以寧可犧牲他們自己的願望來滿足我的自私。 

記得早上我去父母的房間，看到母親沒有像往常一樣躺在我床上還問:

」 你怎麼躺在這裡了呢?」

「你正在打電話，怕影響你。」

這就是父母，他們總能犧牲自己去成全子女。躺在我身邊是為了多親近我，離我遠些卻是怕我不方便，這一遠一近都包含著深深的愛。

「就要走了和你媽說說話吧。」

躺在床上看報紙的父親溫和地對我說。這是至從我回國後父親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要求我做什麼。我很痛心，捫心自問，我這輩子到底為生我養我，為我們操勞一生的父母做了什麼?  我知道此刻父親沒有看報紙，雖然他手裡還捧著那些每天必看的東西。他一定是傾全力聽在我和母親的交談，他可能聽到一些，可能什麼都聽不到。父親的聽力非常不好，本來我和母親商量好了準備去商店裡為父親配個助聽器，但從母親因為我摔傷后一直行動不便而沒有成行。我想自己帶父親去卻因為母親不放心，怕父親出事所以才耽擱下來的。我非常理解母親，所以也沒有強求，這就是他們那代人的愛，簡單而樸實。

「爸，答應我一個要求，等我媽好些，一定去配個助聽器。」

「好。」

父親非常爽快的答應了我的請求。這和原先想省錢，雖然可以報銷，但還是怕浪費公家錢，一直不肯去配助聽器的父親簡直判若兩人。

我明白父親，他是因為愛我才如此回答的。我馬上轉移話題，因為我已經完全不會和父親交流了，我真的不知道接下去該說些什麼。這麼多年我只知道父親是個工作狂，對我們子女一點都不關心。其實我錯怪他了，他是用他的方式愛我們，一直都是如此。就像我每次回國，平時省吃儉用的父親總是反覆囑咐母親多拿些錢出來讓我花，就怕委屈了我。父母這輩子都沒有花過我的錢，到老還竭盡所能，千方百計的幫助我們，而無論我們是否需要。

我覺得無論此刻我做什麼都很虛偽。我的所作所為，讓我連虛偽的表示一下的勇氣都喪失了。於是把話題差到別處，和母親說起閑話來，但我能感覺到父親一直在專心聽我們談話，雖然他只能聽清楚隻言片語。

父母在，不遠遊！父母在，不遠遊！此刻就是這句話像鎚子一樣反覆敲打著我的心房。。。。。。

我有一份牽掛，父母也有一份牽掛。雖然遠隔天涯，卻如出一轍。我要回國，即使沒有未來！ 這是我的心聲！寧可回去吃地溝油，呼吸被污染的空氣和天天面對暗無天日的環境，我也心甘情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