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我從鋼琴上拿起一張字條,就匆匆忙忙地出了家門。"攥緊點噢,別把你的寶貝給弄丟了。" 老婆的玩笑從門縫裡擠了出來。
"別擔心,我還得留著它封你的嘴呢。" 我毫不示弱的回了她一句,這時我已經站在馬路上了。我一邊往公司的方向走,一邊下意識地攥緊手中的字條。呵呵,我突然情不自禁的笑出聲來,而由來卻是我小時候的一次親身經歷。
記得就在母親下放前的一個星期天。我們還沒有起床,母親就進來問我們兄妹三人早上想吃什麼,我搶先喊道:
"油條豆漿。"
母親似乎猶豫了片刻,才看著我說:
"好吧,我們就吃油條豆漿。"
"真的嗎?"
我當時一下子沒能反映過來,更沒有想到母親會這麼痛快就答應下來。其實我當時也就是說出了一個心中的願望,而沒有想過會真的如願以償。我們那代人從小就過貫了簡單的日子,願望往往就像煙民手指上飄過的一縷清煙,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那時我們對生活的全部要求,也僅僅是能吃飽,穿暖。
我一古腦兒地從被窩裡爬起來,臉也沒洗一把,就自報奮勇的跑到母親面前:
"我去買油條。"
母親從她和父親房間里的一張上鎖的桌子的抽屜里,翻了半天找出一張面值是拾斤的全國糧票,遲疑了一下才遞到我的手裡,並囑咐我:
"這是十斤全國糧票,千萬別弄丟了。"
"不能,有我王成在,陣就地在。"
我學著電影[英雄兒女]中王成的樣子給母親敬了軍禮。我沒有向往常那樣把糧票放在褲兜里,而是把它牢牢地攥在手心中,我想如此一來就萬無一失了。母親又從廚房裡拿了個裝豆漿用的小鐵鍋,在水龍頭下洗了洗,遞給我時又不放心的叮囑我一句:
"記住,路上別貪玩,快去快回。"
"好叻。"
我像接到一項光榮任務的小戰士,神氣活現地一手握著糧票,一手拿著鐵鍋跑了出去。從我們大院到早市要經過一個公園,一路上有許多晨練的人們在河沿旁溜彎。有些人手裡拎著鳥籠子,神氣十足的和經過身旁的人打著招呼。在河的對岸還有幾看不清面孔的爺在哪裡吊嗓子,咿咿呀呀地唱個不停。我剛有些溜號,突然想起自己的使命,於是下意識地看看手中的糧票還在不在,並暗暗的提醒自己,千萬別把買油條的糧票給弄丟了。
當我氣喘吁吁的趕到市場上時,哪裡已是人山人海了。我耐著性子排在買油條的隊伍後面,等了大約半個小時左右,好不容易輪到我,但就在交錢時,我突然發現手心裡除了握著把汗外,哪裡還有什麼糧票。我不甘心的翻遍了上上下下所有的口袋,可是無論怎樣也沒有翻到那十斤全國糧票。我在別人異樣的目光中沮喪地離開了哪裡,立即按原路返回,一路上仔仔細細地盯著地上,希望能找回我的十斤全國糧票。但是。。。。。
回到家我把鐵鍋放在廚房裡,就拿起一把條掃悶頭掃起地來。一個房間接著一個房間的掃,像是在和誰鬥氣。
母親看了我一眼,一下子就明白髮生了什麼,她並沒有責怪我,而是轉身進了廚房。不一會兒,母親就喊我們兄妹幾個過來吃飯,飯桌上是幾張剛烙好的稀麵餅,四碗糊糊粥和兩碟鹹菜。
"油條呢?" 哥哥問。
"今天吃烙餅,我還在面里打了兩個雞蛋,這可是你們平時最愛吃的啊!" 母親接話說。
我從心裡感激母親為我開脫,但我還是無地自容的幾乎把頭低到自己的飯碗里。
說句實話,到現在我也弄不明白,糧票明明就攥在我的手心裡,怎麼不翼而飛了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