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年代初,我隨著時髦的洋插隊風,來到美國洋插隊.
由於我運氣不佳,連考幾次托福,竟然都與幾個學校的獎學金要求線擦肩而過.我沒能拿到獎學金. 這就是說我必須自己掙錢交學費. 簽證是十月底拿到的.開學是來年的一月初.我必須利用開學前的個把月打工掙些錢貼補. 十一月底的感恩節前,我匆匆忙忙來到美國. 到學校提前報道后就開始張羅打工的事.
我念書的地方是南方的一個鄉村小州. 那裡人煙稀少. 華人企業就幾家中餐館. 所有的華人和中國留學生都眼瞪著這幾家中餐館,競爭激烈是可想而知的了.而我又初來咋到,對餐館打工一無所知. 再加上沒車,一步都走不動,更別說出去打工. 在學校折騰了一個星期,原先在國內作的打工美夢被現實徹底粉碎了. 還好我有一大堆朋友, 親戚在紐約一帶. 看來最後的方案只能是去紐約打工了. 於是,我把大部分行李留在了別的中國留學生那裡,帶著一大行李包,坐著灰狗巴士向紐約出發,去投奔我的一個中學同學. 這個朋友才來美國沒多久,在紐約的一個中餐館打工.
一路上我肚腸飢沽.坐在車上昏昏沉沉, 經過近二十小時顛簸,在朦朧的睡境中聽到駕駛員宣布,最後一站,紐約到了. 此刻,我終於進入了曾夢遊多次的著名國際大都會,紐約市. 我睜眼一看我的表,是早上八點多.朝車窗外看,只見停車場燈光昏暗,不見天日.我走出車門,看到我的車是停在一個很大的地下停車場.取了行李,我走進了候車大廳.只見到處都是旅客和警察,完全不像鄉村小城車站那樣清靜. 來之前,我曾問我的朋友,怎麼從車站到他住處.可惜,他在美國是一典型的聾,啞,瞎,拐的殘疾人,再者也才來不久,自己勉強坐坐地鐵,哪說的出什麼東西南北! 按他的指示,我只好給他掛個電話,把他從床上揪起來,讓他來車站接我.
我背著大包,站在候車廳中央人稀一些的地方.大概過了二十多分鐘,一位黑哥向我走來. 」古磨令!」 我也回了一聲」古摸另!」. 這傢伙長的五大三粗,虎背熊腰. 我身高1米75,體重一百四十幾斤,在我的老家也算是少見的一條大壯漢.可與這黑兄一比,只有他的耳朵.高. 他先是伸出手來與我握手. 然後對我說, 「我來為你提包吧」. 我看來者不善,就往後退了一步,說: 「謝謝.我自己能拿.」 他說你在這裡這麼久了,要幹嘛? 我說我正在等我的朋友. 停了一會兒,他說,請你給我一些錢. 我一看,好傢夥,敲到我的頭上來了.我在國內活了三十多年,沒有哪個小偷,強劫找過我麻煩.夏天穿短袖,滿身肉疙瘩.在人擠人的地方,只有我擠別人的份,沒有別人擠我的份. 黑兄你要是來真的,還不知道這世界上究竟誰怕誰呢. 何況還有這遍地的警察. 不過,人生地不熟,也不可不注意. 於是,我平靜地回答說,對不起,我身上沒錢. 他停了一會兒, 眼睛看看周圍, 又說, 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 我說, 我知道,這是紐約. 他說, 你是第一次來紐約吧. 我說,是的,且是才從中國大陸來美國. 他說,那你不怕? 我說我知道你缺錢花. 但我比你更窮. 我在中國一個月才掙三十美元的錢. 因為窮,我的命不值錢. 既然命不值錢,我也沒啥好怕. 我說我來美國是來掙錢的. 從頭到尾,我跟他連比帶劃地講著半生不熟的英語. 他見我這麼說,又看我很冷靜,沒有一點卻意,就沒了招. 過一會兒,他又伸出右手,要與我握手. 我也大方地伸出手與他相握. 「祝你好運! 再見!」他說. 「再見!」. 「TMD,別再碰到我!」 我心裡罵著.
他走了. 這就是我來紐約后第一個與我講話的人,迎接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