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那些古曲,單聽曲名,就會在腦海里勾勒出一些美好的意象。再聽時,其實是想驗正一下這曲子到底與自己的想象符不符了。說人「感性」,大概就是指的他很能聯想吧。聽音樂可以陶冶情操,是不是就是培養聯想能力呢?或者說就是培養審美能力?
寒鴉戲水,清冷,但帶有自況,又有一點難以察覺的調侃,有點獨釣寒江雪的味道。
姑蘇行,似乎有點故事,貌似坐著馬車匆匆的樣子,窗外繁華似錦,落花成陣,滿街陌路。
良宵,肯定是個好時節,親朋也在,但總覺得悲從中來。
雨打芭蕉,夏天,雨中,應該是一個寂靜的午後,有一點點凄清的蕭瑟。
梅花三弄,物極必反,寒冷中卻張揚著紅梅凌風傲雪的品格。
鷓鴣飛,又是江南草長鶯飛的時節,但背後似隱藏著一段失魂落魄的故事。
高山流水,正面歌頌友誼,如高山之巍,流水之長,曲調必然正大。
山居吟,寂靜的,也有松風陣陣,但調子不能是悲的,主人得其所矣,適其志焉。
梁祝,僅兩個字,卻是一派無休止的纏綿、刻骨銘心與小心翼翼的愛戀!化蝴,是纏綿的繼續,絕望的抗爭更讓人同情。
江月初照人,月亮所照的人不能是遠行的人,那樣太匆匆,應是臨江的住戶,在一個往常的夜晚,他似乎有點寂寥,但也許什麼也沒有,日月其行,若出其里,是別人看見他罷了。
鳳凰台上憶吹簫,藍色的畫面,人物模糊,冷清得有點恐怖。
平沙落雁,我們只能遠遠地望著它們,它們卻無視於我們,而我們又於宇宙何加焉?
二泉映月,作品的內涵遠遠超越曲名所能賦予的意象。它最真實地刻畫了中國社會的本質,刻畫了一種被侮辱被損害但依舊不屈的人格,這種人格就象冰面下奔騰不息的潛流。阿炳用自己的一生驗證了曹雪芹在《紅樓夢》里關於「稟賦而來之人即使做倡優也不會為人驅使」的論斷。偉大是相通的,曹雪芹用筆,阿炳用的他的二胡,都創造了永恆。這也說明即使我們在承受苦難,也能把苦難寫成一首歌,但前提是我們不能屈服。權貴們可以侮辱我們,可以欺凌我們,但我要保持自己的高貴,我們可以在人格上戰勝他們!
月兒彎彎照九洲,有時懷疑月亮就是我們的救世主,或者就是救世主乘坐的巨大飛船,只有它聽得見人間的苦難,我們也願意向他傾訴。
城裡的月光,好名字,可惜不是一首古曲,但它給我的意象卻是古代的。似乎是一個鄉村的書生,曾經到城裡讀書,遭遇過一些美好、失落、悵惘與無奈,回到家裡,趴在草垛上,望著月亮,幽幽地想起城裡的那些事和那些人。歌子這幾句寫得還是蠻好的,古今也是相通的:城裡的月光把夢照亮,請溫暖他心房,看透了人間聚散,能不能多點快樂片段。
人生如夢,一樽還酹江月。能把生命帶到一種審美境界,就不是俗人了。生命不是為了溫飽一世,而在於生命中的那些體驗。自然,假如我們經歷得太多,還能把這些體驗看破,再往前走一步,那就是尋解脫了,那樣才最好。
最近再看王陽明的《傳習錄》與熊十力的《存齋隨筆》,他們都批駁佛學,但我看他們都未得究竟,佛祖還是比他們高明的。問題是,當我們意識到我們有多神聖,而我們就真的有多麼神聖。思想是一個無盡的寶藏,在我們不知道生命的意義時候,不如把生命看得神聖一些,這樣才能讓我們活得更有意義。
在這個意義上,進化論以及無神論都是可笑的垃圾。知道審美以及解脫的意義,是幸福的!把這個道理說給大家,那些講什麼「淡定」的人都是沒有太大見識的人!
BY 周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