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在台灣(中)
不曾忘記的很多瞬間
01/12/2020
判斷一個社會文明程度很簡單,只需要看廁所里有沒有……(63語錄)
微信群里在討論台灣大選,讓咱有了再次憶起那份「濃濃的情」的衝動,於是,趕緊落筆,把這份情記錄下來,以免時間一長,又一次飄散而去。
咱到台灣訪學的單位是個大醫院,雖然咱不乏見過很多大陸的大醫院,但兩者之間的差距,在當時確實很大。
台灣一直效仿美國的模式,醫院管理也是如此,咱這裡且不說當時大陸和台灣硬體的差距,就說說收入上的差距吧。
和咱同年資的主治醫生,在公立醫院的收入15萬台幣/月左右,當時台幣和人民幣的兌換率為3:1,也就是說,他們的主治醫生一個月的收入在5萬人民幣左右,這和咱一個月工資單收入在300多、各種補貼獎金加在一起僅僅1000元左右,簡直形成了「天上和海底」的差距(不敢說和地獄的差距,怕被唾沫噴),即使如此,他們還在抱怨台灣醫療體制的重重問題,因為「全民健保」,讓他們的收入和美國醫生的差距拉大了。
當他們抱怨「全民健保」這種公費醫療體系的時候,具有高度「政治覺悟」的咱(現在來看,當時對世界一無所知的咱是「嚴重腦殘」),立馬符合,並表示:大陸以前就是全民健保,造成了極大的浪費,有病沒病都去看醫生,開一堆葯擱家裡,過期了就扔掉。現在改革,需要自費一部分,避免了極大的浪費!
聽到咱這種觀點的台灣相關人員有贊同的,也有沉思的,幾乎沒有人當面反駁咱,這和咱一直生活的「批判」和「鬥爭」的環境似乎完全不同,咱當時以為:咱勝利了,讓他們信服了。
這類顯示自己「正能量」併發揮自己的「戰狼」性格和觀點的機會非常多。
接待醫院有很多實習生和義工,每天都有新面孔出現,他們絕大多數都是來自台北各個大學的在校學生,見到咱這個來自大陸的年輕人,彷彿見到了「珍稀動物」,他們不停地圍在咱身邊,問很多和大陸相關的問題,比如:計劃生育問題、普通人看病問題、普通人收入問題、大陸民主問題、大陸教育問題等等,咱多次地重複了央視的言詞,當了央視的傳聲筒。
比如,說大陸人收入低,咱立馬會說,大陸物價低啊,看你們醫院職工餐廳,一頓中飯35台幣,相當於12元人民幣,而我們在醫院一頓中餐,一般2-3元人民幣就吃得很好了;
再比如,說大陸民主問題,咱會解釋,我們有人民代表選舉啊,我自己就參加過很多次投票了,選票上雖然有候選人姓名,但你可以填寫你想填的任何人的名字;
還比如,說大陸的教育,咱馬上告知:咱們實行9年制免費教育,而且,上大學也免費,咱在醫學院期間,還有助學金,甲等助學金不僅可以伙食不用掏錢,如果省一點,還可以支付日常費用;
再還比如,有去過大陸的人說,大陸這樣破壞生態搞發展,會影響到後代,甚至會斷子絕孫的啊!咱馬上用央視言詞進行反擊:美國英國在發展初期,不也是造成了很大污染的嗎?工業發展的初期階段,這是不可避免的,相信政府會在經濟發展到一定階段,把環境作為重點來治理的……
現在想想,咱當時的腦袋一定是被驢踢了!大陸污染斷子絕孫,對台灣人來說,關他們屁事,他們或許生活會更好,人家這是關心咱們,咱卻象「戰狼」似地加以反駁,一點不領情不說,還帶著敵對的情緒,或許,咱的「階級鬥爭」這根弦綳得確實有點緊了。
當咱做完了「央視」的工作后,那些和咱聊天的台灣大學生們,絕大部分都「義憤填膺」,說台灣政府和媒體都在欺騙他們,他們一直看不到真實的大陸,尤其是那些醫學院的學生,覺得台灣上大學讓他們自己承擔太多費用,彷彿生活在地獄的是他們,而不是咱們了。
由於大學生義工們流動性比較大,很多人可能只來科里一次,他們都很開心和咱聊天,學生們離開前,都非常熱情地把他們的聯繫方式留給咱,希望咱和他們聯繫。咱前後留下了30多張寫了他們姓名及聯繫方式的紙條,但由於連這些人的面貌都記不住了,自然也沒有再次交流的機會了(這些紙條現在也不知道丟到哪裡了)。
科里經常有義工和同事帶來的免費食品,有的是感謝老師同事的幫助,有的是旅遊歸來帶來當地特色食品,有的是慶祝自己某些特殊日子和大家共享,還有的是自己或者家人做的拿手食品希望和朋友們分享……每當這個時候,都會有同事跑到咱的辦公室打招呼:X醫師,YY那裡有ZZZ好吃的,您趕緊去啊?
和咱交流過的一些大學生,也有再次來科里做義工的時候,給咱帶來一些小吃,記得有一次咱說台灣的「燒仙草」很好吃,某個學生說某某地方的「燒仙草」最好吃,而下次她再來科里的時候,真的給咱帶了一份這個餐館的「燒仙草」。
醫院系統,絕大部分都是女性,科里除了4-5位男醫師外,其餘的都是女性。在台灣口語里,經常對比自己大的女性稱「姐」,而前面會加上對方的姓。和咱接觸最多的是「S姐」,她和咱一個辦公室,周末的時候,咱還到她台北的「豪宅」蹭過飯,平時她有什麼好吃的,都會給咱帶上一份,周末還經常帶咱轉轉,有一次,她帶咱上台灣的農貿市場,買了3個西紅柿,花了24台幣,看得咱這個窮人直咋舌,3個西紅柿等於8塊人民幣,咱覺得醫院食堂35台幣的午餐真的很便宜了。
S姐的媽媽是南京人,老人家是個統一派,對當時的總統李登輝「台獨」言行甚為不滿,每當她和S姐談這個話題,都會發生不愉快,S姐馬上會閉嘴,她經常會對咱說:媽媽年齡大了,不想引她生氣。
從台灣返回后,S姐和媽媽曾經到南京的親戚家遊玩,特地通知了咱,咱在自己的家裡辦了一桌宴席,請了S姐和她媽媽。飯桌上,她媽媽非常真誠地對咱老媽說:您兒子很孝順啊,我來大陸看到,大陸的年輕人太不孝順了,吃父母的喝父母的,還罵父母,彷彿爹媽欠他們似的,這是怎麼啦?
咱老媽沒辦法回答這個問題,咱只好用「文革」這個話題含含糊糊地掩飾過去了。
W姐是個藥劑師,她嫁給了一個富人家庭,按照S姐說的那樣,W姐完全可以不需要工作,而她出來工作,主要是「散心」。
W姐和公公婆婆住在一起,婆婆是看不得兒子在家幹家務活的,而作為受過高等教育的W姐,家務活並不是太擅長,丈夫並不在意W姐是否會幹家務,但婆婆不樂見,經常在家摔盆打碗地擺臉色,周末W姐想多睡幾分鐘,老公也不想忙了一周的W姐一早起床,但廚房間婆婆摔盆打碗的聲音無意在提醒W姐:嫁到我們家的是應該伺候老人的媳婦,而不是被咱們伺候的公主。
W姐有藝術天賦,她工作之餘參加了插花學習班,所以,科里經常可以看到她帶來的作品,她的插花作品,絕對比咱在很多商店裡購買的要漂亮,科里幾乎沒有斷過鮮花,按當時咱的理解,W姐不差錢,所以,她盡可以每天都帶來一些這麼貴的鮮花,不斷地嘗試新的作品。而現在,咱不會這麼認為,咱知道精神富裕起來的人,他們的追求是什麼。
X姐是個護士,她經常會跟咱抱怨她的公公和婆婆。她的公公婆婆有倆兒子,大伯哥和她老公。有一次,家庭聚會的時候,她的公公指著腕上的歐米茄手錶道:這塊手錶花了52萬台幣,你們兄弟倆一人承擔一半。
咱當時簡直驚呆了,問:「他是當著你們兩個媳婦面這樣說的嗎?」
X姐氣憤地說:「當然啦!他都那麼大年紀了,幹嘛還買那麼貴的表?」
「他們兄弟倆就各付了26萬台幣嗎?」咱越發吃驚了。
「是啊!」
「如果他們兄弟不付會怎麼樣?」咱感到不可思議,台灣老男人似乎也太居高臨下了吧。
「怎麼可以不付呢?」X姐對咱提出這樣的「傻」問題也感到很奇怪。
這台灣,也太傳統了吧!都啥年代了,還父為子綱啊。
在和科里的女士們聊女性權力的時候,咱曾經提出這樣一個問題:如果你們作媳婦的,在公公婆婆家不按照他們家的「規矩」行事,最壞會有什麼樣的結果?
結果是,所有人都避免回答這個問題,她們的回答是:這怎麼可以呢?鄰居會怎樣看呢?那樣會很難看的啊!在他人面前連頭都會抬不起來的啊……
Come on!台灣女孩子竟然是這樣想的啊!咱真的有點後悔----結婚太早了。
就這個問題,咱和一個留美回台發展的已經有兩個兒子的楊博士進行了討論,咱見過他的太太,也是個賢惠溫柔的女士,跟著他回到台灣了。楊博士的分析有兩點:一、台灣被日本統治了50年,日本女性一直很溫柔,所以,台灣社會也亦步亦趨了;二、大陸在搞文革的時候,蔣介石在台灣發起了「復興中華文化運動」,提倡〝民族教育〞、〝道德教育〞和〝禮義廉恥〞等傳統文化教育。
50年日本統治,加上40年蔣家父子的「復古」,形成台灣這種傳統氛圍,確實不足為奇了。
台灣的傳統在一則台灣電視台系列節目中,則表現得淋漓盡致了。
蔣介石退守台灣,帶去了幾十萬的老兵,這些老兵很多人孑然一身,對大陸那份思鄉情是一般人難以理解的,很多人即使在台灣成家立業了,也無時不刻地思念家鄉。上世紀80年代末,蔣經國開放了老兵返鄉的政策,一波波老兵都爭先恐後地返鄉,希望能看到年邁的父母,可迎接他們的,幾乎全都是父母的墳墓,即使如此,他們也把多年積攢的錢,花在了從來不曾謀面的「親戚朋友」上,有一個老兵,僅金戒指就帶去了35個,最後,連自己手上的金戒指也給了聞訊趕來的「親戚」。
記者採訪了一位夜間看倉庫的老兵,老兵在熱飯,他一個人生活,經常到超市買最便宜的原材料,燒一次放冰箱,差不多管一個星期的伙食,每天拿一點出來熱熱吃了。老兵的退休金3萬台幣/月,但他要積攢鈔票,好回到大陸探親訪友。看倉庫一個月可以掙到2萬台幣,他拚命地攢錢,一旦攢到50萬台幣,他就會再回大陸,給父母燒香磕頭。記者問他,為什麼要攢這麼多才去,他告知:如果不攢這麼多錢,怕分不過來,引得親戚不愉快。
「復古」教育,就帶來了老兵們這樣的思維!
台灣那個年代,還是5天半工作制,晚上和周末的一天半時間,是咱到處「亂竄」的時間。台灣公共交通很方便,上車投幣即可,一段12台幣,如果坐兩段,則投24台幣。對方醫院給了咱1萬5千台幣/月的進修費,這些錢打發咱的日常生活和遊山玩水已經足夠了。
初來乍到的咱經常搞不清什麼一段兩段,每一次都會有人站出來幫咱投幣,並根據咱手上的地圖,告訴咱到那裡下車或者換車。由於沒有語言障礙,在台灣的兩個多月,咱沒有一點陌生感。
鑒於咱帶著一口「大陸腔」,出門只要一問問題,就會有人站出來提供幫助。在公交車上,咱曾經得到一個80多歲健碩的老人幫助,老人家很健談,他也講一口「大陸腔」,卻原來,他是一個老兵,曾經是蔣介石近身護衛人員。他的退休金達到5萬台幣/月,他去過大陸多次,但父母已經不在了,他現在已經很少再回大陸了。臨下車前,他告知咱,咱下車的地點在前面兩站。下車后,他還駐足回頭向咱招手,那幅畫面一直印在咱的腦海里。
科里有個房間的桌子上放有很多台幣的零錢(咱沒數過,應該有數千),沒有人看管,咱每次出門需要換零錢的時候,就拿幾百台幣紙幣放在零錢旁邊的盒子里,再拿等值台幣的零錢出來,乘公車、吃小吃、買一些紀念品,這些零錢非常有用。
如果說醫院科室工作人員素質高,這些零錢不會有人盜取,咱到了日月潭看到的一幕,才明白,社會民眾素質的定義,其實很簡單。
日月潭風景也就一般般,遠沒有咱們想象的那麼壯觀。
內急需要上廁所,咱進了一個偏遠的看似象農家木板搭起來的公共廁所,雖然只有一個坐坑,但很乾凈,還有自來水洗手池,旁邊還放著兩筒捲紙。
到美國后,覺得美國廁所提供捲紙是天經地義的事,但那是20多年前,大陸還沒有開展廁所革命的年代,咱當時只有一個好奇的心態:為什麼這些廁紙沒有人偷拿呢?
去年咱回國,在上海到南京的滬寧高速休息站內,內急上廁所,滿廁所找不到廁紙,接機的老弟消失在亂鬨哄的人群中,那種難堪咱現在還后怕。而20多年前台灣的一個農家小廁,都能提供免費廁紙(當時台灣所有廁所都有免費廁紙),這就讓咱得出了一個結論:判斷一個社會文明程度很簡單,只需要看廁所里有沒有廁紙。
在咱剛踏上台灣土地的時候,為了防止影響兩岸關係,咱被當作「重點文物」進行了保護,科主任告訴咱,已經給咱買了500萬台幣的人身保險。台灣相對比較安全,晚上如果外出,主任讓咱不要坐計程車,那樣會很貴,如果迷路了,可以在公共電話亭給他打電話,他安排人接咱。
在台灣還坐過一次飛機(航程太短,起飛后就開始降落了),看了飛機機票上的說明,說是如果飛機失事,失事旅客可以自動獲得200萬台幣的補償。看到這樣的說明,咱心底下動了小九九:咱的人身保險500萬台幣,加上200萬飛機失事保險,假如咱壯烈了,一下子就可以獲得700萬台幣,相當於200多萬人民幣,咱的身價一下提高了這麼多啊。
記得在大陸乘飛機,一張機票壯烈的賠償額只有6萬,咱每次乘飛機都會單獨購買保險,而保險賠付額也只有20萬人民幣,也就是說,在大陸如果壯烈了,賠償額最多只有26萬,而在台灣如果……要壯烈,咱還是選擇在台灣,至少,咱家領導她們娘倆後半輩子就不愁錢花了。
有朋友提醒咱,如果你自己都壯烈了,你怎麼能保證你家領導不花你的錢找小白臉,打你的孩子呢?
這倒也是啊,看來,好死不如賴活著,咱在台灣不能就這麼隨便「掛了」。
因為,台灣女性如此溫柔,咱還沒有交代和她們的溫柔故事呢。
(待續)
突然想起寫這個系列,一下找不到相關資料和圖片,忙活很長時間,才找到S姐給咱照的兩張照片
這是在醫院某個建築門前的留影,建築不叫「李嘉誠樓」或者「經國樓」什麼的,叫「致德樓」,可見,台灣「復古」有多厲害
辦公室里,S姐每天精心呵護的植物